随着地窖的门完全开启,地窖内两个守门的黑影立即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爷,夫人。”
“起吧。”莫谦然淡淡地道,他先挽云一步进入地窖,走了几步后又回身,紧紧牵过挽云的手,霸道的捏着,不容许她有机会挣扎。
“别动,里面很黑,我带你走。”他紧紧钳着挽云暖暖的手,凭借黑暗中点点飘忽的烛光,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她,一步一步极慢的涉下层层阶梯。
这……是个酒窖嘛……
挽云边下阶梯边打量起地窖里的情形。
昏暗的地窖四个角都堆满了酒桶,横摆的竖摆的甚至还有些斜着摆的,显得格外的杂乱无章。
而地窖的中央,盘腿而坐一位妙龄的紫衣少女,静谧的气场充斥着整座地窖。
细眉如黛,一双盈盈秋水紧紧地阖着,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美得宛如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这么美的女人,除了黎若熙还能有谁?
见她似乎安然无恙,挽云总算松了口气,放心之余也不忘仔细的观察起黎若熙的情况。
脸色还行,应该还没有毒发……再看看她的手脚,也并未被任何东西所束缚,可为何黎若熙不逃呢?挽云不解的朝她身周打量,立刻又有了新发现——黎若熙身周八个方位分别贴着八道咒符,黄底红字龙飞凤舞,形成一个圆形将她圈在正中。
看挽云怔怔地盯着那些符咒,皱着脸一副不解的模样,莫谦然低头在她耳侧轻声解释道:“那些符咒都是灵山道观中法力高强的道士所封,不用一兵一卒,便可压制住她的行动。”
黎若熙从未习过武,中了魂骨散的身子自然也无力施展巫术,如此一来,她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及,莫说守卫了,哪怕光用八道符咒,也足够困住她了。
“那她……是全身动弹不得吗?”挽云蹙眉,脑中疾速闪过数个解救她的方案,一边盘算着一边小心地四处勘望。
她不希望黎若熙因为自己命丧于此,但她也知道莫谦然不会轻易放过黎若熙。
一个是曾立誓永不为敌心心相惜的黎若熙,一边是日日为伴滴血相救的莫谦然,挽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将天平垂向哪方。不管帮谁,都是她的不是,但要她坐视不管,她也决计做不到。
哎,哎,哎……
莫谦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双目紧阖的黎若熙身上,他抬手,向挽云示意八道符咒的限制范围:“大小出不了那个圆。”
“我……能靠近点看吗?”挽云试探般地小心翼翼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心底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热浪,不断地招手要她靠近黎若熙,近点,再近一点……
89。凤起璎珞…第八十八章 离去 <下>
“这……”
“不进那个圆!我保证!”还不等莫谦然回答,挽云已跨着步子迈向黎若熙的方向。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离黎若熙越近,挽云的心跳也无可抑制的开始加速。她表面上一派平静的模样,偷偷摸向腰间的手却出卖了她的镇定,微微颤抖着。
腰间里,藏着一只黑瓷瓶——就是半月前林云交给她,嘱托她转还给莫谦然的魂骨散解药。而就在刚才,千犹万豫后,她终于打定了主意:趁莫谦然不注意,偷偷将解药交给黎若熙。
当年风挽云与黎若熙心心相惜,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为敌。只可惜她们的誓言,却被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的她給无意间打破了。
即便是为了风挽云,她也一定要挽回这段友谊。更何况人是她伤的,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管。
不愿为难莫谦然,也不愿对曾经的朋友袖手旁观,陷入两难之地的挽云,能做的唯有如此。而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看黎若熙自己的造化了……
【为什么要帮我?】
黎若熙特有的柔媚嗓音突然在挽云耳侧响起。
挽云被这一声柔和的问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明明一直盯着黎若熙,看的清清楚楚,黎若熙一直闭着眼睛,也压根没有张嘴!
那刚才在她耳侧说话的人是谁?是人还是鬼?!
【是我,黎若熙,不是鬼。】
柔媚的声音再度响起在挽云耳侧,不徐不疾的魅惑里,却多了丝嘲讽。
【怎么,见识过我的读心术,傻了?】
【读心术?……真的假的!你是能看到我心中所想吗?】挽云停下步子,隔着一米的距离注视着闭目养神的黎若熙,在心中对她问道。
【你想偷偷给我魂骨散的解药,是吗?】黎若熙盘腿而坐神态自如,宛然灵魂出窍只留了一幅躯壳一般【但很可惜,有人已经抢先一步给了我解药,这回还是轮不到我欠你人情。】
【谁?是林云给你的解药吗?】挽云皱起眉头,【你也认识林云吗?】
【这你管不着,我只是好奇,既然之前要杀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帮我?】
【谁要杀你了!我那时根本不知道银针上占的是何种毒药,再说了,我知道了后还不是立马跑来给你送解药了!】
【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早已忘记了我们早年的约定呢。】黎若熙轻吐一口气,字里行间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理亏的挽云赶紧挑开话题。【你还好吧?那八道符咒没把你怎么样吧?】
【哼。】黎若熙冷笑,【就凭这么几张破符咒,也想困住我三姝之黎若熙?做梦!】
【哦……】挽云这回是彻底的放心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既然困不住你,那你现在还在这里打坐干嘛?赶快回家啊!】
【魂骨散的毒意外打开了我封闭的神力。这半月,我运用神力,潜心修炼读心术……更何况,我在等时机。】黎若熙的手指忽然动了动,继而道【我属性为风,但凡大风之日既是我法力最强盛之时,今日便是大风。】
【今日?】挽云心中一动【能带上我一起离开吗?】
在读心术的面前,任何的心思都是无法掩藏的。连挽云自己都不知道,当听见黎若熙说要离去的消息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
说她淡薄也好,说她无情也好,即便谦然对她倾尽整颗心,可也无法牵绊住挽云要离开的决心——离开,她要离开,她要去踏遍四国,在广袤的天瀚大陆上寻找哥哥!
这是她的执念,就像他对皇权的执念一般,生了根地驻扎在生生不息跳跃的心脏里。
【哼,你不是与贤王伉俪情深吗?】黎若曦语气里的嘲讽越发明显【为了你的夫君,也不惜伤害我。】
【美女,拜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挽云险些喷血【明明是你先害我失明在先!】
【你瞪我在先。】黎若熙不急不慢的回敬。
【谁要你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夫……莫谦然啊!】察觉到自己险些说错话,挽云的脸上很可疑的燃起两团粉红。
黎若熙顿了两秒,淡淡道【既然在乎他,又何必离开。】
黎若熙能感觉得到,当风挽云说出要离开时,她心底那酸酸涨涨的苦楚滋味。只是黎若熙不明白,既然不舍,为何风挽云还是执意要走?
【不,不是。】挽云的心底一沉【我必须要离开,必须!】
黎若熙也懒得再废话,将问题瞬间升华至实质的层次。【交换条件?】
【这个……】挽云想了想,暂时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交换的,只好心道【你提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很好】黎若熙淡然地笑笑【答应我,从此以后,永远不再起舞。】
【哈?】挽云一时跟不上黎若熙跳跃的思维,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再跳舞。】
那夜,她赢了黎若熙,将她拖下舞魁的宝座。但是若她从此以后再不跳舞,黎若熙便还是舞魁,永远的舞魁。
【滴血立誓】
【好】挽云毫不犹豫,将左手食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莹润葱指点点朱红
【我挽云在此立誓,若是此生再跳舞,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莫谦然看着挽云的背影——这半月患上的疾病,将本就单薄的少女折磨得跟一张轻飘飘的纸人一般,他静静地看着她移足,抬手,一颦一举,陡然间竟生出强烈的恐慌!
这种感觉,和五岁时母妃离开他的前夜,笑着哄他入睡时的感觉居然有几分相似——不安,浓烈的惶惶不安。
莫谦然下意识的握紧了五指,“云儿,你在做什么?”
挽云却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只是一味地前行。
见她不回话,莫谦然仿佛是被谁人狠狠抽了一鞭,从混沌茫然中恍然惊醒!
难道她想与黎若熙接触?!
再也不敢多想,他疾步上前,伸手就想将挽云拖回自己身边。
【你过来,将双手放置于我的双肩,紧紧抓住。】纵是到了紧要关头,黎若熙的声音依然沉稳如一方静水【若是没抓稳而丢了下去,我可不负责。】
【恩。】挽云没有发现莫谦然的靠近,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迈近八咒符的圈子。
“云儿!”莫谦然傻眼了,急吼怒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快回来!”
他快步向前,想将她拖出八章封印圈,可他一靠近,抬脚居然撞上了一层气墙!
挽云半蹲至黎若熙身前,伸出双手紧抓住她的肩头。待一切都做完后,她才缓缓回头。
先前的淡定此时如裂开的冰面,缓缓破裂崩塌,碎成快快条条冰刃,不动声色地深入湖心,隔得她的心,生疼。
她要走了,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挽云低首,下意识地不敢与莫谦然对望。她不知该如何对他道别,心底里的每一个措辞每一个字,都似那烧红了的烙铁,冒着骇人的白烟,不断地向她逼近。
眼前闪过一幕幕飞影,虚幻缥缈,却又幕幕惊心。
谁人立于樱林,白色衣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低首,却有些无赖地笑着:“既然姑娘倾慕鄙人,难道鄙人不该主动一些,以圆姑娘的痴梦么?”
谁人侧卧于枕,俊美如画,却脸皮无敌厚,自恋地皱眉,“敢问姑娘为何爬上本王的床?”
谁人心智五岁,面对腥风血雨,却沉稳如磐石,张开双臂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母妃,然儿必当以命护之。”
谁人坐于床榻,双手紧紧裹住她的,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五指颤抖。他俯身,低问,“云儿,用我的血,你愿意吗?”
……
对不起。
一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晶莹的泪珠不断陨落,急急如阵雨,却细润无声。坚毅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哭成了一尊泪人。
是感激?是愧疚?是无奈?我不知,不知……
谦然,你的情,我无法偿还,惟愿他日,你若能得偿所愿,也还能像以前那般开心,快乐。
挽云泪眼朦胧的抬首,一震,直接撞上了一双黑中泛红的眼眸。
莫谦然就在自己身后一尺,白衣有些凌乱,胸口起起伏伏,大口的喘息着。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似乎是被一座无形的墙隔断,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白烧的通红一片。
此时咫尺之隔,彼时天各一方。
“你想干什么?”他的模样有些狰狞,狠狠地抽动着嘴角,是笑,却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
“你想干什么?我帮你完成。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你要找什么人,我陪你找。”莫谦然执拗地伸手,探向她的方向,平静的语气,却配着急喘的呼吸,“云儿,不要离开。”
字字泣血,字字情深。
不要离开。
“谦然,”挽云笑着摇首,泪珠砸落,“愿你开心,愿你幸福。”
你是翱翔天际的龙,我是渴望自由的风,志不同,何必再强求?
爱的纠葛,不如痛快的放手。惟愿,今后,你能快乐幸福。
八咒符圈内陡然挂起一阵阴风,几乎是同时,八张咒符被利风割成了无数道碎片!不知从何处腾起的紫色烟雾愈演愈烈,不过片刻便弥漫了她们的身影。
看这势无可挡的诡异阵势,看着挽云一声不响吭的怪异举动,莫谦然忽然间读懂了她的决心,她还是要走!她终究还是要离开他!
“沐挽云!”莫谦然的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拳头握的节骨咯吱作响,“你当真那么想逃离我身边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她,他——天瀚大陆第二大派的门主,堂堂一国的王爷,不惜放下所有身段去迎合。跟她道歉哄她吃饭牵她走路看她睡觉……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平身第一次的尝试,曾几何时他如此珍视一个女人?
没有,从未有过!
清高如他,骄傲如他,从来都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漠视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唯我独尊。可是为了她,他宁可摒弃自己的傲气,收敛自己的凌厉,不惜做一只没有翅膀的雄鹰!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缩短他们之间——心的距离。
为了她,一向不懂心疼人的他开始笨拙地学着照顾她。
为了她,一向万事不肯低头的他主动跟她赔罪哄她开心。
为了她,他已经变得不像他了,可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执意要离开他。
为什么?母妃要走,她也要走?
为什么?他所珍视的人都要一个个的离开他……
他活的那么的努力,几乎是在痛苦挣扎的夹缝中寻求一个生存之道。
有谁知道,一个没有娘的孩子独自生活在宫中,到底要吃多少的苦?
父爱只是一把华丽的纸伞,浮华的外表徒惹人嫉妒,但却无法在一场狂风暴雨中保护一个只真正想要避雨的人。
父皇越是疼爱,他招来的嫉妒越多。多少次的“误食”毒药,多少次的“失足”落水,多少次的“病重难治”?记不清了,记不起了……
只依稀记得,每一次的毒发,都疼得他心脏欲碎,直至现在,五脏六腑时不时地仍会抽痛。
每一次的落水,都呛得他肺部进水,直至现在,仍会时不时地咳嗽不止。
每一次的病重,都会要去他的半条命,直至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几分之几的短暂寿命……
苟延残喘的活着,不想活了也咬着牙活着!他恨透了权力,却又无比疯狂地想得到权力!只有他真正地掌握了权力,才不会被别人欺负!只有他真正地得到了权力,他才不会生活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
没有娘又怎么样?没有娘的孩子照样也能登上帝位俾睨天下!
这是一条孤寂的道路,他在追求权力的道路上行走,走的越远,越是强大,越是孤单。
没有朋友,只有臣服。没有友情,只有利用。没有信任,只有牵制。
他活的好累,好累……
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而五彩缤纷,谁曾料想,连她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母妃不要我,云儿也不要我,天地之大,何人愿怜我?没有,没有……
一滴清泪沿着眼角缓缓滑下,跌入万丈红尘之中,至此,万劫不复。
阴风越刮越猛,就连地窖中盛满酒液的酒桶都被吹上了天,数十个酒桶在空中乱飞,然后不断地相撞,落下一场又一场的醉雨。
被酒淋湿了的莫谦然兀自的站着,好像站得笔立挺直,又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向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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