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了。
为什么我动不了?一身绝学武功,为何屡屡连自保都做不到?
翎云,你在哪里?每一次危难时,你怎么都不在我身边?
翎云,我好害怕……好害怕……
“还愣着干吗?上啊!拖进轿子里去!”领头男子被挽云凌厉的眼神吓到了,抄着手摆出一副置身之外的模样,大喝着指挥其他人将挽云抬上轿子。
汉子们只是怔了怔,立即又恢复了荒诞的本性,上前一窝蜂地抢着抱美人。
“叮铃叮铃……哒哒哒……叮铃叮铃……哒哒哒……”
清脆的铃铛很有韵律地悠悠晃着,配合着错落有致极有节拍的马蹄声,在寂寥无人的夜里活像一曲奏乐,简单却别有韵味。
哄抢的汉子中有个停了下来,警惕地扭头望向声源处——街角尽头,一辆双白马拉的马车由远及近,车前坐着一个黑衣赶车人,衣料看着朴实,佩戴的饰品却挺别致,一时也看不出他们的来头。
“吁——”
黑衣人也看见了巷子里的轿子,急急勒马,回身向马车里的主子请示:“主子,前方有辆轿子停在路中央,挡了道。”
“哦?”
一只纤长的手探出,慵懒地将帘幕拉开一点,精致的五官沉在黑暗中,一双眼眸却精亮,淡淡打量着前方的情景。
“大胆混账!见了本公子为何还不出马车下跪!”醉醺醺的男子冲着马车张牙舞爪地吼,抄起挂在腰间的玉坠子得瑟地甩啊甩:“知道本公子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当朝刘宰相就是本公子的爹!本公子的爹就是当朝刘宰相!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蹙眉喝道:“大胆!你可知马车中坐的是谁?堂堂璎珞贤……”
微凉的手及时搭上黑衣男子的肩,露出的一截雪白衣袖随风轻飘,车中莫谦然淡淡道:“出门在外,不宜声张。”
“樱什么?樱……楼?”醉酒男子眼睛一对,随即捧腹哈哈笑:“樱楼来的?男妓?哈哈哈哈哈……夜半三更往哪家府里去伺候哪个老爷啊?要不干脆同这位美人儿一起侍奉本公子?美人美男子,岂不快哉?哈哈哈哈……”
美人?
莫谦然抬眸,扫了眼街巷中的彪汉们,目光在五花大绑的白衣少女身上落了落,墙头伸出的那截石榴枝不偏不倚地遮住了她的面,模样看不清,仅看得出少女穿着里衣,身子挺单薄的。
原来如此,宰相之子深夜醉酒,强抢民女。
“莫谦然……是莫谦然吗?”
挽云泪眼朦胧,这个声音她识得,是雷厉的声音!马车中坐的是莫谦然吗?
“救命……不管是谁,救救我……”无法动弹,她拼劲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却是若有若无,缥缈得仿佛只是一阵风。
挽云一瞬不瞬地看着马车的方向,泪水雨下般冲刷着绯红的脸颊,温热地洒落衣襟。
“救命……救命……”
“救命?”一位大汉离得近点,捻住她的下颚冲自家公子喊话:“少爷!她说她等不及了,等着您救命呢!”
“还废话个球!快扶老子上轿啊!美人啊,我也等不及了呢……”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不待人扶便自个爬了起来,“快快!把美人给我抱进轿子。”
“主子,那姑娘在喊救命……”雷厉有些于心不忍,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要不,小的出手教训他们一下?”
帘幕放下,莫谦然倚着车壁闭目养神,“雷厉,本王可曾教过你,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这……”雷厉犹豫地看了眼连反抗也不能、五花大绑着直接被大汉们抱进轿子的少女,又返头看了看王爷紧闭的帘幕,纠结着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边是孤弱可怜的少女,一边是九方权臣,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惹了事还得王爷善后处理……
片刻,雷厉长叹一声,垂目道:“小的知道了。”
——既然选了做王爷的隐卫,就应该凡事以王爷为先。若追随王爷需要抛弃自己的心,那,他抛了便是。
拨转马头,雷厉调转了个方向,踩着铃铛马蹄声摇摇离去,和来时一样恣意悠然。
莫谦然头抵着车壁,微微有些晕眩——今夜陆纪辰灌了他不少酒,一贯清明的他难得醉一次。
也好,也好……这样,也许今晚的梦中,就不会再反复重演她离去时的决绝背影……
只是,为何心在绞痛?
薄云朦胧,淡淡拢月。马蹄悠远,踏碎尔心。
一夜,撕心裂肺的痛。
一夜,无声的泪。
一夜,心裂。
+++++++++++++
第二日,晨。
下了早朝,陆纪辰径直摆驾皇后凤殿,只留了尹风和沈天浩在身边,其余什么人也没带。
等了一个上午,不见人影。陆纪辰捧着书,一页也未看进。
等了一个下午,还是不见人影。陆纪辰抱着茶盏,茶冷了倒,添了再冷,一口也未喝。
日落时,沈天浩看陆纪辰背手在寝宫内没头苍蝇似的转,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拦了,拧过“他”的肩膀正对自己。
“阿纪,不是说和春花吵架了她气得离宫出走吗?你为何会慌成这样?还有,为何你坚持不肯派人在宫外找找?是不是其中有隐情你没有告诉我?你说啊!”
尹风开始抽刀了。
听见利刃破空的飕飕声,沈天浩飞速放开手,剑眉依旧蹙得深深的,担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陆皇帝:“阿纪,我说了,有什么话别放在心里,我们都是你可以信赖的人。”
利刀重新入鞘,尹风单膝跪地请命:“是啊,陛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臣带人去宫外找找吧?您若不想声张,自有不声张的寻人法,保证不惊动任何人。”
“还是再等等吧。”陆纪辰竖掌,示意他们都不要再说了,自己一步一步挪到凤塌边坐下,倚着床榻,鼻尖氤氲着淡淡香气,指尖不禁微微颤动。
——这是挽云的味道,不是香粉,而是自然的体香,清清淡淡似春风携带的睡莲香。
多少个夜里,“他”就在这股香气中与她乐此不疲地抢着被子,相互丢枕头弄得头发乱糟糟的,相视一眼然后捧腹大笑。天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那么多稀奇古怪说幼稚却挺有意思的游戏,跟她在一起,陆纪辰永远不会觉得累。
这么纯真的一个人,这么真挚的一个人,这么一心为“他”的人……
“去找吧,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陆纪辰阖上眼,双臂张开,重重地往后一躺,扯过枕头闷住脸。
挽云,你若不失身,迟早会沦为他人揭穿朕真实身份的把柄。
一碗合欢散,遣开宫人侍卫,让你去找你的心上人,挽云,这样的安排,你是否会怨我?
一定怨吧,不然为何迟迟不愿回宫?
——“听着,小翠,人生就如这手腕,一旦被钳住,若是不反抗不反击,那么你只能任别人捏在掌心!……做人,不能只是默默地顺应天命!”
——“等你的帝位坐稳了,我就给你介绍好男人,赶紧连人带国的嫁出去,免得你整天拿自己做东方不败……”
——“阿纪,放心,你还有我。”
挽云……
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温热的泪水无声落下,恰好滴在金丝绣成的飞凤眼角,神采奕奕的眼刹那间染上了悲伤。
帝王非无泪,未到悲伤时。
185。情陷九方…第三十六章
褪去了夜的静,白日的天州完全彰显出九方都城应有的风范,眼花缭乱的百里街铺,大道上百姓们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东瞧西瞅,夹道两旁吆喝声揽客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荣景象。
川流不息的大道上,一辆双白马拉马车叮铃驶来,一出现便吸引了大众的目光——倒不是车身上的车饰多么华贵,而是拉车的那两匹白马高大俊雅,抬蹄落蹄间都如舞蹈般轻盈优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也不知里面究竟坐的是何皇亲国戚?
百姓们背过身子议论纷纷,赶车的黑衣人坦荡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撇过嘴角摇头。
市井小民,见了两匹骏马便呆了,若见到花容月貌的王爷还不得失心疯了?
马车内,莫谦然五指葱白如玉,此刻正撑额小憩,眉峰却是蹙着,总觉得胸口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
近日每每闭眼,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段对话,日日夜夜不休地重演。
——太子殿下,一个狴犴令,不会就想换三姝之一的一条命吧?
——莫谦然,我不相信你冷血至此。
——少废话,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救她。
——你想要什么?
——本王想要什么?很简单,若想要她的解药,必须一瓶换一瓶。
——什么意思?
——你喝下这瓶药,我就把解药还给她。
——药?
——药现在就在本王的手里,轩辕翎云,你敢不敢喝?
——你的意思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哼,轩辕翎云,你的性命很重要吗?值得换取她的性命吗?你以为你是谁!
对面的轩辕翎云一怔,随即抬首,他抬得极慢,一双琉璃棕眼瞳钉子般深深嵌入莫谦然的眼眸。
——莫谦然,其实……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莫谦然立即扭头撇开目光。
——本王什么都不想听。
抗拒的姿态,将两人间流动的空气凝结得就像一泊死水,久久的沉默后,轩辕翎云忽然转眸,一声轻叹。
——……看来,你是知道的。
莫谦然忍了又忍,脸色却止不住的发白,一甩手将药瓶狠狠掷在他面前。
——废话少说,本王只要你一句回答,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对面那人却依旧风轻云淡,双手拢在袖子淡淡看着桌上的药瓶。
——我喝了,你会遵守承诺,将解药立马还给她?
——是。
——好,我喝。
刹那间,轻飘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沉重,轩辕翎云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莫谦然,那眼神,莫谦然永世都不会忘记。
嘴张了张,轩辕翎云一字一字道:“爱,不是占有,更不是强迫。”随即,他拿起小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情景。
八角凉亭,隔着一张石桌,竟是他们此生最近的一次距离。从此往后,只有渐行渐远的陌路。
虽然一切都照着自己精心安排的步骤走,可莫谦然却丝毫不觉得欢喜。
假若宿命的枷锁能如轩辕翎云手中的药瓶,落地那瞬湮没成灰,那该多好?
可惜,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改变……
一声长吁,悠悠晃晃的马车渐渐停稳。
“主子,到了。”
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莫谦然坐直身子,抬袖将什么东西甩出帘幕,玉色一闪,不偏不倚正落至雷厉的怀里。
——晶莹玉体通透,“贤王”二字霸气其上。
“递牌,求见。”一贯的慵懒,带着点阴谋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捧起象征王爷身份的玉牌,雷厉眯眼瞅着高悬府门上金灿灿的“宰相府”牌匾,实在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刘宰相的儿子昨夜里他们都见了,典型不知天高地厚的色中之狼,天子脚下居然也敢强抢民女!能培养出此等混杂儿子,可见他爹也好不到哪里去,主子怎么会突然想结交这种层次的朝官?
果真和雷厉猜想的一样,这九方宰相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玉牌一递,宰相夫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府相迎,其点头哈腰的狗腿程度比之贤王府第一狗腿的风厉是有过之无不及。跟在主子后面的雷厉鸡皮疙瘩就一直没停过,莫谦然倒是习以为常,和煦的微笑凌驾一切。
请上座,奉好茶,马屁拍了一大堆后,刘宰相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双手搓着,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贤王光临寒舍,究竟是为何要事?”
“皇上准备严查朝中三王爷余党,不知刘宰相是否听说了?”莫谦然眼眸清澈,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却不去看刘宰相瞬间青黑的脸。
他永远都是这样,用最轻飘的语气,将人逼至死路绝境。
“是、是吗?”
亏刘宰相在九方朝局中摸爬滚打多年,竟然假装连若无其事都不会,莫谦然才说了一句开头,他手一抖茶水便洒了一裤档的,说话也开始啃啃巴巴:“是该整、整、整治一下朝廷了,不知陛、陛下是否掌握了什么确切消息……”
“大概很快便会掌握了吧……”莫谦然儒雅颔首,温润如玉的笑:“本王绞杀三王爷时,顺手就弄了份这样的名单。恭喜宰相大人,你的大名正好排在第一位。”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短暂的沉默后,刘宰相茶盏一丢,演练了无数遍般跐溜一下跪在莫谦然身下,玩命似地磕头:“贤王爷饶命啊!万万不可将名单上交予陛下!小人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小人什么都可以给您!求贤王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好说好说。”
莫谦然俯身,对脑门磕得青紫、张大了嘴傻傻看着自己的刘宰相微微一笑:“谁说错了就要改?其实,你不妨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才最好。”
刘宰相懵了。
雷厉额上三条黑线——杀三王爷时是他动的手,主子从头到尾就坐着一旁喝茶看戏,血都没有飙到他身上一滴,哪里来的什么叛变名单?
一张莫须有的名单,几句随口胡诌,九方朝廷中又多了一个内应。主子的脸皮之厚手段之高杆,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极品典范啊……
短暂的洽谈后,双方达成利益一致,刘宰相愉快地在全家抄斩和叛国之间选择了后者,还犹自庆幸自己撞了好运——贤王可比三王爷更有城府与实力,跟着他定比现在日日被太傅压制要有前途!
想通之后,刘宰相狗腿得愈发厉害,甚至极力挽留莫谦然一同共进午膳。
莫谦然本想拒绝,却不知怎么的,又答应了下来。
“去!将琛元叫来参拜贤王爷。”刘宰相扭头小声吩咐管家,回过头又呵呵冲莫谦然傻笑:“孽子琛元暂无官职,也不知入不入得了贤王爷的眼,若是可以,孽子可以跟在贤王爷身边做个下手历练历练。”
说得好听,其实是儿子的混账名声早传出在外,想要在九方国发展势力简直难上加难!如此,不如换块地跟个更有前途的主子。
莫谦然默然不语,管家屁颠颠地去了,数十分钟后,面露难色地回来复命:“少爷的房门锁了,小的叫了门,可少爷不开……”
“混账东西!越发不长进了!”刘宰相愤愤地骂着,转脸又对莫谦然赔笑:“贤王爷,小的这就去将孽子带来给您赔罪……”
“本王一同去吧。”莫谦然起身,施施然地拍拍手,对满脸尴尬的宰相微笑:“反正闲来也无事。”
雷厉无语望天——腹黑的主子啊……摆明就是去看戏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刘琛元的小院,果真如管家所说,房门紧锁窗户紧闭。
刘宰相敲门敲了半响,站在门外叉腰又骂了半响,里面愣没一点动静。
莫谦然挑眉,淡淡道:“雷厉,帮宰相把门拆了。”
“是。”
雷厉一点也不含糊,上前拨开刘宰相抬腿就是一脚——“嘭”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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