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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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妻道-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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戟给白白嚼了这绝色的牡丹花。
  燕沉戟举手将酒碗端起,双眸微闭,一扬脖,咕嘟咕嘟便将酒水尽数喝光。
  夜婴宁坐在对面,双眼望着燕沉戟一举一动,看着他粗粝的手捏着酒碗,看他举手抬头一气呵成的动作,看他微微扬起的脸,散在肩头的长发,以及他喝酒时候上下微动的喉头,有些许酒水顺着唇边缓缓向下,在喉头上滑过,没入衣领……夜婴宁一点一点细致看着,只觉得纵然窗外美景三千,亦抵不过面前这粗鲁男人一个。
  他生硬,冷清,粗莽,无状,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但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无形之中汹汹而至,夜婴宁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古怪想法:她先前所见过的那些男人……同此人一比,仿佛都不是男人。
  燕沉戟喝罢之后,把空了的酒碗往跟前一放,夜婴宁急忙又站起身来,依旧抱了酒坛子给燕沉戟倒满了。
  这回燕沉戟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盯着酒碗看,一直看了许久,才终于又抬手,重新喝光。
  如此三番。
  酒馆内的众人酒都忘了喝,只顾着看这倾国美人以及这古怪男子。有人却认出了燕沉戟是前些日子跟在傅家少国公身边儿的那位汉子……只不过,不知为何他竟一个人跑来此处喝闷酒呢?
  燕沉戟正欲再喝第四碗酒的时候,夜婴宁终于开始说话:“以妾身的经验看来……一个男人如此闷闷不乐地独自喝酒,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燕沉戟手势一停,顿时微微变色。
  夜婴宁将他细微的动作看的清楚,微微一笑说道:“只不知道,能让燕大侠倾心的女子会是何人?何况,妾身也知道燕大侠不是那种轻易为女子动心之人,难道另有隐情?”
  燕沉戟此番终于开口,冷然无情地说道:“祸从口出,走开。”
  夜婴宁心头微微受伤,却仍笑道:“反正燕大侠也不过一个人而已,让妾身来同你说说话解解闷又有何不好?何况妾身也自诩不是丑的无法入眼……燕大侠何必对妾身视若洪水猛兽呢?”
  燕沉戟理也不理她,极快地将酒喝光,便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霍然起身,竟是欲走。
  夜婴宁眼珠一转,说道:“唔,既然不是为了女人,我猜燕大侠大概是跟那个色……我是说傅少国公有什么不快了?”
  燕沉戟身形顿了那么一顿,仍旧迈步向外而去。
  夜婴宁倒也没什么不快,急忙起身跟着向外,旁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见美人要走,便趁着酒兴嚷道:“乖乖美人儿,人家不理你了,好一张热脸,何必贴着人冷屁股,到这儿让哥哥疼……”话犹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却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酒杯将他的门牙撞掉两颗,那人捂着醉,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夜婴宁玉腕轻轻缩回袖中,冷哼一声,跟着燕沉戟出了酒肆。
  此刻天边浓云渐起,风刮得越发大了,街头上行人脚步匆匆,有人说道:“要落雨了!速走!”燕沉戟却仿佛未曾听到,更没理会其他,依旧低头缓缓前行。
  夜婴宁出来酒馆,她的随身丫鬟见状,急忙说道:“姑娘,还是快上轿罢,这天说变就变,大概真个要落雨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夜婴宁望着街头之上那依旧沉稳的魁伟人影,在满街乱窜的众人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夜婴宁双眉一皱跺了跺脚,终于钻进轿子之中。
  四个轿夫抬轿而起,脚步如飞,软轿飞快地越过长街,夜婴宁急忙打起帘子探头往外看,见燕沉戟低着头,缓缓而行,渐渐地被轿子甩在后头,到最后轿子拐过长街,燕沉戟的人影就被遮住不见。
  夜婴宁叹道:“怪人。”将帘子放下,帘角被风吹动,微微一荡,仿佛涟漪一般。
  果然,软轿停在翡翠明珠阁的门前之时,那铜钱大小的雨点扑啦啦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砸下,打得街头上未来得及逃走的行人面上头上生疼。
  雨点渐渐浓密,街头上的行人抱头鼠窜,到最后街面上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夜婴宁的丫鬟连声念佛,说道:“亏得我们运好,及时回来了,不然又要淋一场雨,别看是入夏了,这雨可凉着呢,淋一场怕要生病的。”
  夜婴宁一声不吭,在屋内坐了会儿,终于将窗户推开,她的窗户正正临街,推开之后,满长街的景致一览无余,夜婴宁望着面前雨点纷纷,打在头顶的瓦片上水声一片,渐渐地从瓦片上汇集成了无数道的水流,如水帘子一般的垂落,很是壮观。
  夜婴宁看了片刻,心里头有些烦闷,正无趣地准备回身,忽然身子一震,却见自面前左侧的长街上,缓步行来一人,身子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原本凌乱的长发紧紧地贴在脸上身上,只那魁梧挺拔的身影却丝毫不变。
  雨水杂乱迷了人眼,看不清那人面色,但是夜婴宁一眼看到之时便自知道:这是燕沉戟。
  他走在雨中,却仿佛并未察觉天落雨,一步一步走的如此昔日闲行街上,如此旁若无人。
  夜婴宁瞪大眼睛只盯着那人影看,连身后的丫鬟叫自己都没有听到,雨势渐渐大起来,夜婴宁双眉紧皱,手紧紧一握栏杆,出口问道:“伞呢?”丫鬟道:“门口有呢,姑娘要伞做什么?”夜婴宁来不及多说,出到门口,果然见几把伞放在门边,她伸手握了一把,转身往外走。
  两个丫鬟追出来连声叫嚷,夜婴宁充耳不闻,匆匆地只道:“我出去趟,不用跟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终于回到屋内,到那窗前一看,顿时说道:“咦,快看一个怪人在雨里头……”
  另一个说:“莫非姑娘方才看的就是他?”
  先前那个叫道:“大概罢,不过这又有什么好看的?”
  另一个道:“啊,奇怪了,你快看那边……”
  在那冒雨前行的怪人身后,有一个身着白衣之人,手中撑着一把伞,正迈步极快地往这边跑来。

  第三十九章 有多美

  夜婴宁手持竹伞冲出翡翠明珠阁,人在门边将伞当空撑开,抬头迈步踏上满地雨水的青石路面,然而就在一抬头的功夫,却赫然见前面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踏步行过燕沉戟身旁,脚尖一转,一手撑伞一手向着旁边伸出,将燕沉戟拦住。
  夜婴宁一怔,风吹竹伞微微向后一斜,雨点打湿裙裾,而她仿佛并未察觉,只顾望着面前这幕。
  “大哥!”眼望着前方那人影,朝衣急急大叫,一路寻找跑来,让她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跳的厉害,难受之极,偏偏却不能停下步子。
  朝衣赶上燕沉戟,脚下一转到了他的跟前,蓦地站定了,伸手一拦叫道:“大哥!”
  燕沉戟一步踏出,停在原地,被雨打湿了的脸,轮廓格外鲜明,大概是雨水的缘故,他那本来坚毅的神色,隐隐地竟透出一丝悲伤。
  眼眸一抬,一滴雨水自眼角滑落,燕沉戟皱着眉,望着面前的朝衣:“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朝衣摇头,双眸看着燕沉戟:“大哥,你跟我回去好么?”
  燕沉戟双眸垂下:“……不。”
  朝衣心头一痛,两个人站在雨中,两两无言,片刻之后,朝衣说道:“大哥若是一心要走,我……也不想为难大哥,毕竟陪我下山,让你隐姓埋名形同下人一般,也不是我所愿,虽然大哥你说要陪我、但……人不能如此自私,大哥要走,也是好的,可……不管怎样……”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燕沉戟垂在腰间的大手,燕沉戟低眸望着,身子微微发抖,却未曾拒绝她这动作,朝衣将他的手握住,把自己手中撑着的伞放在燕沉戟手中:“大哥要好生保重,我……这段日子……多谢大哥曾相助我……”
  她后退一步,仔仔细细看了燕沉戟一眼,终于一低头,脚步一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雨好像故意看热闹一般下的更急,周遭都是喧嚣的雨点落下声音,雨水很快地打湿了朝衣的身子,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浑身冷得像是落入冰冷湖水之中,雨水进入眼里,一阵阵地刺痛,朝衣闭了闭眼。
  ——她探身在床边,乌溜溜的眼睛打量床上被包裹的跟粽子一样的人,问:“你是谁?伤的很厉害呢,若不是我救你,你就死定了。”
  那个人很浓的眉毛蹙着,盯着她却不说话。
  ——她手中握着个很大的药罐子,从里头掏出绿色的不知名之物,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还继续喋喋不休地:“幸亏遇到我,不然的话你一定会死哦,好啦不要皱眉,我知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但是这是真的哦,而且先前跟你说你都一声不吭,我就以为你没有听到嘛。”
  那个人仍旧不说话,然而嘴角却微微地动了动,她偷眼相看,仿佛是一抹笑。
  唔,这家伙笑起来也不难看的嘛。
  ——第三次再见他,他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她把带来的吃食放下,坐在石凳子旁边看,一边拿出个野果子,在衣裳上擦了擦咬着吃,还不忘继续说:“喂,看到救命恩人来了居然也不主动招呼,真是失礼的家伙……好啦,你也知道我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快来,今天算你有口福,我采到了玉白花,做了糕点,师父先前总求我做给他吃呢,你还不快快过来?哼!你不过来,那我拿去喂后山的鱼……”她作势要起身。
  他走过来,将她的手轻轻一按,她吓一跳赶紧把手抽出来,他好似没有察觉,手按着竹篮的柄,眼睫有一瞬间轻轻抖动,却没有说更多,只是探手进去,试图拿起一块。
  她重又哈哈笑起来:“你的手好脏都没有洗,让我来……”
  她探手进去拈了一块出来:“张嘴……”
  那么威猛的汉子,几个月没有打理仪容,胡子拉碴的怒狮一般,居然真的乖乖张开嘴。
  她送了糕点向前,他果真咬了口。
  她期盼地望着:“怎么样怎么样?”
  他故作沉默,她很紧张:“到底怎么样啊?”
  他扫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终于微微一笑:“很香。”
  其实从来不愿意吃这种甜甜腻腻的小东西,但是……这一次是例外。
  可惜,好景不长。
  燕沉戟垂眸望着手中的雨伞。
  想要回身将人找回来,亦或者重新回到她身边去,但是……脚步不能动,心里头有一口气。
  梗在那里,无法消退,无法解释,无法宣泄。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的,不是么?
  他将死之时,曾以为身到黄泉。
  耳畔却总有个柔软甘甜的声音总是在碎碎念,是女鬼吗?是鬼差吗?不像……
  他看过那满目红郁郁的黄泉之花,他身在滔滔鬼哭的奈何桥畔,他似乎能看到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场场战事,喊杀声里,硝烟冲天,大旗招展,而后就是……白骨遍野,寒鸦噪噪,啄食满地曾鲜活的生命。
  他以为自己会同那些变作鬼魂的兵士一样,沉埋在黄泉地,冰冷的奈何桥水之中。
  昏天黑地,何处是天之尽头?索性长眠于此。
  那很柔软的一只手握住了他,将他生生地拉了回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清净素白的脸,双眸澄澈如冰晶,她探头看自己,乌溜溜的眼睛,笑的喜气洋洋:“啊,我说我的医术是不错的罢?——你是谁?你伤的很厉害,若不是我,你就真的死了哦!”
  他不知何事,只是冷冷地看着。
  可是她这句话并非是信口胡说,先前战事之中留下的伤不算,被国君下令囚禁,曾经的战神沦为阶下囚,多少人暗中幸灾乐祸,他昔日性子刚直,不知得罪过多少人。那阴暗的天牢之中有多少的刑具他就受过多少,他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伤数不胜数。
  忠心的部下救他出来的时候,他被折磨的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本该死掉的,只是若是死了,那些拼死救自己出来的人,又怎么算?
  慌乱里他见路就闯,见人就躲,不知撑了多少天,终于昏迷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山脚下。
  能够把那样奄奄一息的他救活了的她,难道是仙人么?
  燕沉戟却知道她不是,因为仙人不会如此多嘴。
  同她相处的日子里,这个人就好像是枝头的小鸟儿一样,见了他的面就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燕沉戟以为她是故意来折磨自己取笑自己的,后来无意之中发现,她就算是走在路上看到一朵新开的花儿……也会嘀嘀咕咕地跟那朵花说上半天的话,还有说有笑,燕沉戟便释然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但是看到她的时候,会忍不住一笑。
  他分明早就忘记了笑是何物!
  最初醒来的时候他身上到处都是纱布裹住的,从脖子往下,一路越过脚腕,双脚也都被包住。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遗漏。
  是她所为。
  可是她看起来如此瘦弱,以后熟悉了忘尘寰上路径的燕沉戟无法想象,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不懂武功的朝衣是怎么把他从山脚下拽到山上来的。
  忘尘寰之所以称为忘尘寰,是因为山势险峻,不懂武功的人很难找到上山的路。
  他一生过的腥风血雨,从来都是凭着双手闯出一条血路,他从来不是个贪图上天关照渴求幸运之路之人,然而这一次除了奇迹之外,他找不出其他可以形容的词。
  他性子内敛,通常做多过于说。但是这一次,他发觉自己错了。
  他其实很喜欢她在自己身边唧唧喳喳,他也很喜欢她做的各种小糕点,他最喜欢看她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很是无聊的模样都极好。
  但是他都没有说,后来也没有机会再说。
  燕沉戟在雨中乱走,一来是找不到地方停留,二来是想让雨把自己心头那火焰浇灭。
  然而此刻他呆呆地站着,想象自己已经化作岩石,亦或者是当初昏迷过去的半死之人。
  他当初受足了伤,各种痛都狠狠吃过,但是唯有一种,是现在才知的。
  燕沉戟闭上眼睛,手上略微用力,朝衣交付给他的那竹伞喀喇一声,断了柄落在地上。
  天上的雨却不知为何停了,燕沉戟抬眼,却望见雨水迷蒙之中对面有人正含笑看他:“燕大侠……”她手上高擎一把雨伞,替他将漫天的雨给遮住。
  朝衣加快脚步,伸手擦了一把眼睛,一手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心中有个声音却不停大叫:“不能晕,不能晕……”
  先前有燕沉戟在,不管如何她都极为放心。但是现在不行……
  他已离去。
  朝衣咬着唇,唇上的痛让她暂得几分清醒,脚步踉跄地拐过这条街,起码……离开他的视线。
  既然要走,便要他走的毫无牵挂才是。
  朝衣停下步子,将身子贴在拐角的墙壁上。
  冰凉的墙壁跟冰冷的湿衣裳紧紧地贴着身子,一阵心悸,而后就是砰砰大跳的痛。
  朝衣伸手捂着胸口,慢慢地蹲下去。
  一直到有人用力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硬生生地从墙角里拽起来。
  朝衣忍着痛仰头看,却对上一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那人一手撑伞,低头望着她,眼神沉沉地带着几分怒气:“你……”
  朝衣擦擦眼睛:“舒……临渊?”
  舒临渊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少国公你在此做什么?”
  朝衣眨眨眼,做若无其事状:“唔,我……在此散步,你呢?”她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白的如纸。
  舒临渊盯着她,而后一笑:“我在此摸鱼。”
  朝衣问:“这里又不是长河,哪里有鱼。”
  舒临渊说道:“少国公喜欢在下雨天出来散步,就不许我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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