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是被马掌踩踏而成的。可想而知这里的山民们,多少年来一直沿着祖先遗留下来的道路。一路走到了今天。
记不清翻过了几道山梁,把关庶累得一路气喘吁吁,要是没有他平时不懈的体能锻炼以及在部队那几年的磨炼,要熬过今天这一关,还真的不容易。
跟着老马走了好久,天色眼看着就要转黑了。关庶心里在想他们是否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东翼村。正在他转念的时候,那个山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忽然转过脸来说道:
“快到了,眼前就是。”
关庶抬头张望,哪里有什么村庄?只看见山峦重叠,雾气弥漫。
山民停下脚步,伸手一指——
果然在山脚下树林间,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个小山庄来,从高处看去村庄四周山峦环拥,村间小河流淌、良田平整、鸡鸣狗吠、炊烟四起,真是一个风水宝地,世外桃源。
等到关庶进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又打听了几句之后便告别了那个沉默的山民。从耸立在夜幕里的民房丛中穿梭而过,不久就找到了村长的家里。他出示了身份,并说明了来意。村长很好客,热情地招待了关庶,并且就在他家里安排关庶睡了下来。
夜里关庶却一时无法入睡。半夜的时候,关庶忽然被一阵声响惊醒,他在黑暗中警觉地倾耳细听。像是凌厉的山风吹过窗棱导致,而听来却异常的凄厉和恐怖……
他刚想睡下,忽然又听见了一钟声响……隐隐约约的,极其细微。关庶坐了起来,一直辨别了好久。之后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一边的村长也醒了过来,在关庶的示意下,两人溜出了房间,就在院子里四处搜寻这种细微的声音……一阵转悠之后,他们终于确定了这个声音,竟然出自于村长家的一个草垛里面……
面对着草垛的那个角落,村长猛然打开手电——就在雪亮的光照下面,村长家的一只山狗蜷缩在内,眼光中透着惊恐,四只狗腿竟然一直在孱孱发抖,就好像刚才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一般……
“你们这里有野兽出没吗?”关庶问。
“没有,从来也没有过。”村长说着,伸手在山狗的肩头摸了一下,发现它的身体颤抖得非常厉害。
二十三
第二天,起身出门时,开门朝着四周一看,关庶一时呆住了。这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四周群山环抱,山上树叶黄中透红,漫山遍野。山民的房子,是那种木结构辅以石头砌成的,虽然陈旧但是却有一股特别的韵味,三三两两散落在这片山坳之中。
关庶一路上跟着村长走在村间的小路上,听村长讲着关于小山村的情况。而关于苟老板的情况早就在昨天夜里时,他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苟家已经没有人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废墟处,村长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这就是苟家。”
显现在关庶眼前的是一大片残墙废瓦,里面深不可测,杂草丛生。从规模上看,这里曾经是一个深宅大院,其面积之大,不难想象当初它是何等的荣耀和显赫。
“苟家原来人丁兴旺。苟老爷子有六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后来六个女儿都出嫁老了外村,家中只有一个小儿子。苟家祖上传下来一手金工绝活,那是远近闻名的。不过这手绝技只是传男不传女,而且苟家从来不对外收徒授艺。这么一来,那个小儿子就是唯一的传人了。”
那就是苟记金铺的小老板了。关庶暗暗说道。
“但是就在半年前的一个晚上,苟家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由于这里的房子多是木石结构,大火非常的猛烈。等到火势减小之后,村民们冲进火场,却发现苟老爷子已经被烧死了。而他的小儿子却因为没有在家而幸免遇难。他在闻讯之后赶回来之后,和几个姐姐一起料理完后事之后,就从村子里消失了一般,从今后再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很久以前,听说有人在外面城里看见过他,但是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后来有没有调查呢?”关庶问道。
“这倒也没有听说过,哎,这种事他们家人不报案,外人是不会去瞎操心的。也许是老爷子用火不小心,这里之前也有用火不小心而引起大火的事情发生过的。”
关庶望着那片废墟,茫然若失,一旁的村长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有想到,他苦苦寻找的目标,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村长,跟我讲讲苟家的其他情况吧!”关庶说着,眼睛却依然没有离开那片杂草丛生的废墟,就仿佛在那里,还会发现一些对他有用的线索。
“其他情况么?嗨,还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呢!”村长有些为难。
“说说苟家的手艺吧。”关庶给了村长一个话题。
“他家的祖传手艺那是个绝活。听其他村民讲,在几百年前,他们家就是凭这个手艺发家立名。眼前被烧毁的这片老宅上,曾经是一幢规模很大的宅院。|Qī|shu|ωang|听说也是靠这个手艺发财建造的……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制作金银器物的活已经远没有他们祖上那么红火了。苟家人光靠这门手艺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所以他家的小儿子才出门另谋生路去了。”
“这金银加工的活真的那么赚钱呀,可以建造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宅院?”关庶问道。
“那倒不是。”村长摇了摇头说,“我见过外村有许多世家金工手艺人,他们却远没有苟家这般的辉煌……至于苟家祖上到底为什么这么显赫,我们也不太清楚。”
“其实说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但是因为苟家在当时,除了在村子里有一个金工作坊平时还经常与外人接触,一般很少和我们来往的。到底他们家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外人其实知道得很少。”
“像他们家这样祖辈世居在这里的家庭,你们村里还有多少家呢?”
“差不多有三、四十家。但是就规模来讲,却没有一家能和苟家可比的。”村长说道。
“嗯。”关庶边听边想着家珍说过的话。
“这么一个大家族,说没就没了。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村长嘀咕着说。
“是啊,谁能料到呢?”关庶不由得也是一阵感叹。
“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上个月里,也有人到这里来打听过苟家的事。”村长说。
对面的关庶听了一惊:“真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啊?”
“他们来了四、五个人,也就是问了问苟家的一些来龙去脉。”
“他们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嗯,这个我说不好。看上去,就像……就像是电视里的那种黑社会……”村长说。
“黑社会?”关庶站在废墟的前面,想了好久。
关庶没有再向村长问什么,他说要一个人在村子里随便看看,于是村长便也离开了。
面对着这个残墙林立的宅院废墟,关庶抬腿走了进去。脚下都是断木碎瓦、野花杂草。之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开阔地,似乎是一个庭院。四周全部都是烧焦的木头和坍塌的墙头。关庶在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事实上也不太可能发现什么了,而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那么其目的又是什么呢?苟记金铺的老板,也就是苟家唯一的金工传人的被害,与他老家的这起火灾有什么关联吗?
寻思之间,关庶已经走到了宅院深处。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从一幢幢紧挨着的残墙中依稀尚可以感受到当年豪宅规模。他在这些墙头中慢慢穿梭,犹如走进了当年诸葛亮设下的八卦阵中一般。伸手碰一碰那些老墙,上面长满了各种小草和苔藓。并且稍一拨弄,碎末纷纷。有一种幽闭、压抑感,只是头顶上是没有任何遮掩的,依旧蓝天白云。
忽然,关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并且好像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动静。
是风声?还是脚下被自己踩断枯枝后发出的声音?或者是身处异境导致的神经过敏?
好像是有一个影子从自己身后快速掠过——
关庶停下脚步,微侧着身子,开始用目光巡视他的四周,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摸进左侧腋下。那里夹着一支蓝幽幽的家伙,弹夹里压满了子弹,足以应付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山风拂动,宁静而令人心悸。
关庶观察了一下自己眼下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是十分凶险的,如果有什么人想算计自己的话,眼下绝对是一个好时机。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身处险境而产生的意想罢了。
关庶巡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想象着任何一堵残墙背后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也许会是一个手持尖刀的蒙面歹徒?也许会猛地跃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吃人恶狗?还是会幽幽地站着一个被扒光脸皮的血人?
他严阵以待。
忽然,又一个黑影飞速从他眼前掠过,关庶的心被猛地揪到了喉咙口。他飞快地一闪身,把自己靠在一堵残墙的后面,掏枪在手。
要来就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不管你是什么!
又一个黑影!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这下子关庶看清了,他缓缓地把手枪关上保险,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
阳光明媚,白云朵朵。
一片云朵从太阳的前面飘过,它的投影在大地上飞快地一掠而过,正如前几次一样。
他嘘了一口气,把枪再次插进左腋,心里暗自嘲笑自己风声鹤唳,边从墙角边迈步走出。
嘎喇——
又是那种踩在枯枝碎瓦上发出的声音。
关庶一个迟疑,因为他的脚下并没有任何枯枝败叶。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上的汗毛一阵痉挛,仿佛有一股非常厚重而又腐朽的气息向他袭来——
他身后的那堵残墙,就在他感觉到那种气息的同时,早已经从他背后向他顶头压去——
轰——
那堵残墙足有三米多高,山民们用来建房的砖头又厚实,因此倒地之后产生的力量惊天动地。
并且因为这里的残墙一堵挨着一堵,中间的间隔并不大。所以,当第一堵墙倒塌之后,墙体正好又压在了旁边另一堵墙上。同时又有那股墙壁倒地时的风势助威。一转眼之间,一大片残墙犹如一幅精心布置过的多米诺骨牌,就在一阵轰然声中,夷为平地,耸立了几百年的苟家宅院此时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一阵强烈的灰尘从地上轰然扬起,遮天蔽日,整个苟家宅院登时被笼罩在一团浓雾之中,久久不散。
那股轰隆隆的巨响同样也引起了山民的注意。片刻就有人惊叫着从四面跑来。在他们的身后,一只山狗欢跃着紧紧跟随。
而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村长。
“怎么啦——关同志——关同志——”村长在浓雾中焦急地叫着。同时飞快地冲进废墟,在高低不平的碎砖堆上跳跃着搜寻着关庶的人影。
听说有人被压在里面,其他山民们登时也冲入浓雾中寻找起来,一时间沉寂多年的苟家宅院内再次一阵喧哗。
一阵忙碌之后,尘埃渐定。
村长的神经已近崩溃。
二十四
上了山道,关庶找到了进山的小道,一步一步地开始了翻越山脊的路程。眼下太阳正是当头,他估计走出古道之后,还能够赶上回去的那趟班车。
山道漫漫,秋色粲然,关庶却无心观赏。他低着头边思索边赶路,不觉之间,已经完完全全地钻进了深山。回头一看,东翼村静静地迤逦在山谷之间。
东翼村,好别致的村名。刚才忘了问村长了。他们村为什么要叫东翼村?
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西翼村?
关庶忽这忽那地胡思乱想着。同时,那股难闻的臭味还一直萦绕着他,不肯散去。他停下脚步,抬起脚看了看鞋底。只见鞋底殷殷,一片红色。刚才踩在血水里沾上的羊血还没有被山道上的泥土擦尽。他在路边的小草上开始反复地擦拭,试图把上面的血水彻底搞掉,但是却丝毫没有减轻那股血腥味。他有点恼火,于是加快脚步,想着早点走出古道。
一阵凄厉的鸟鸣从远处隐隐传来,极其难听,而且令人心寒。
嘎——嘎——
声音缓慢又极其尖利,而且拖着一个长长的鼻音,仿佛是一个临死生灵的最后一声叹息。
关庶抬头寻找着,却因古道的四周布满了高大树木,以及无数灌木,视力有限,因此看不见是什么样的鸟在叫。
臭味在他的周围继续弥漫着,关庶真的几乎要呕吐了,他用力地把鞋底搓向地面。
关庶忽然注意到,就在他行进的山道不远,有一块平坦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山溪从中流过。他略一思考,决定离开古道,下去先把脚底的血水洗干净,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这股臭味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用手扶着树木,快步滑了下去。并很快地靠近了那条山溪。他在山溪前坐了下来,脱下鞋子,抓了一把野草,就着溪水把两只鞋底的血水全部清洗干净。完成之后又把鞋穿在了脚上,站起身来——
好像臭味还在!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有一个个黑影从地上飞快地掠过,这使他想起了在苟家宅院里看见的那些黑影来。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
黑色的云朵!还长着一对邪恶的翅膀?
——他看清了。那不是云朵。那是一群大鸟!
黑色的大鸟!
那些黑影是大鸟遮住阳光之后产生的。
同时,那些嘈杂、恐怖的叫声也一定是他们发出来的。关庶看着这情景,有点害怕了。这种景象,他闻所未闻。
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大鸟越飞越低了,几乎就在关庶的头顶盘旋了。初步看来,它们张开翅膀之后足有两米长度。而在它们黑色的羽翼之下,还个个伸展着一对遒劲的鹰爪。片刻,它们开始对着关庶俯冲了。
而关庶却依然站在原地,仰头观望着。一只领头的大鸟首先向他俯冲而下,一双尖利有力的鹰爪充分伸展开来,对着关庶的肩头一抓而下。关庶下意识地用胳臂一挡。慌乱中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并且听见一声撕裂声。他胳臂上的衣服早就被鹰爪撕裂了,并且皮肤也有抓伤。那股冲击力一下子就把关庶摔了个仰面朝天。
黑鸟继续朝他袭击,关庶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受到这种恶鸟的进攻的,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凶猛的鸟?
黑鸟的攻击看来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关庶这才醒悟过来,他迅速地把身后的背包退下,就地一丢。人向后翻了两个跟斗,飞快地执枪在手。对准了黑鸟俯冲的方向。
接下去,他看见了令他再次大吃一惊的场面——
就在他丢弃的背包上,他看见有一堆东西被系在上面。
黏稠的一大块,流淌着浓浓的血水,散发着恶臭。他看清了,是一堆动物的内脏。
他的背包上,被人系上了一堆动物的内脏!
难怪一路上他老是闻到这股臭味。
接着,关庶又看见了惊人的一幕,那些黑鸟开始放弃对他的攻击,转而对着他丢弃的背包猛扑过去!啸叫着争抢那堆内脏。一时候乱做一团。片刻之间,那堆内脏就被一扫而空。那些没有吃上一口的黑鸟慢慢转过身来,开始对着关庶虎视眈眈,并且一步一步地向他坐着的地方逼近。
关庶看见,它们那一对对小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目光,使人毫不怀疑它们是否具有撕碎一个活人的能力和勇气。看到这里,关庶一骨碌爬起身,肩头被鸟抓伤的地方忽然一阵疼痛,使得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火。“我倒要看看,这些大麻雀究竟会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想着,便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最前面的那只大鸟就是一枪——
“砰——”枪声响过,那只黑鸟应声摔倒在地,扑棱几下后就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