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紫凝又上前两步,距他已只三步之遥,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每一分的表情,“上次在酒楼,他们说起凤凰神之事,你分明有所触动,你是否知道些什么,是我本来应该知道的?你如此清楚我的一切,是不是因为它?”她举起右手,衣袖稍稍滑落,露出那个血玉镯来。
缥缈公子轻抚了下眉心,似乎很无奈,“是我太心急了……紫凝,它非邪物,你不必担心,这是我们之间的情分,日后你自会知道一切,现在你只须相信,我绝不会害你。”停了一停,他又加上一句,“和君夜离。”
紫凝沉默,蓦地眼中精光一闪,“之前总在我窗外出现,却又从未现身之人,也是你?”那时她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如果是他的话,就没什么不可理解。
果然,缥缈公子轻轻点头,“是。”
紫凝释然,淡然一笑,“好,我信你。”
“去吧,”缥缈公子似乎如释重负,伸手一让,“做你认为该做的事,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紫凝也不去细问他是何用意,更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缥缈公子轻轻一笑,惊艳天下,眉宇间却有着比方都方才还要深的忧虑:但愿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你不后悔今天对我说出这句话。
紫凝才走出不远,一旁传来略带诧异的问声,“魅王妃?”
夕月轻声道,“小姐,是益阳王世子。”
紫凝点头,表示明白,停步回身,“司徒世子。”
“王妃客气了,”司徒阳烨一笑摆手,比刚才要自然洒脱得多,“王妃怎会到这边来,武试不是还不曾结束?”
紫凝一扬眉,“世子又为何离开?你不是文式的主考官?”
司徒阳烨微一愣,失笑道,“在下只是随口一问,王妃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文试那边休息半个时辰,我过来看一看静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只想着找个借口过来,能有机会跟紫凝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
紫凝就算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会给他难堪,点了点头,“我正要回去,一起。”
“王妃请。”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看起来挺谈得来。
司徒阳烨问道,“武试这边如何?魅王殿下不出场,定然没什么精彩之处吧?”
“好戏总要压轴演,否则不是早早就没了悬念。”紫凝也不以为意,事实上她并不怎样看重今日的结果,真正的硬仗在六国争霸赛上呢,今日选出的人,未必就比不过那些落选的,所以到时候只怕还得另看。
司徒阳烨一笑,“这倒是,何况今年的题目也还没有出,这样选人的话,有太大的漏洞。”
“哦?”紫凝回眸看他一眼,“你既如此认为,为何不向皇上提出?”
“我哪有在皇上面前说话的份量,”司徒阳烨表情虽淡,这话却不无自嘲之意,“丞相大人有丰功伟绩在,换做是谁也会信他不信我了。”
紫凝默然:原来哪个朝代都有这等事发生,谁的后台硬,谁说了算,不怎么新鲜。
见紫凝沉默不语,司徒阳烨略显不安,“王妃勿怪,我是粗鄙之人,不善言辞——”
“我亦不是只会听好话之人,”紫凝挑了挑唇角,“何况我不是一国之君,你又何必在意忠言逆耳那一套。”
司徒阳烨先是一怔,继而笑着摇头,赞道,“王妃快人快语,且不拘泥于世俗常理,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在下佩服。”
“过奖,”紫凝不客气地受下这称赞,“世子为人豁达,出身达官显贵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才值得人敬佩。”
司徒阳烨脸上微微一热,“王妃过、过奖……”
看他如此窘迫,紫凝也不再刺激他,暗道跟司徒静言比起来,此人果真要率性、纯真,值得结交,夜离之前所言,倒是不差。
来到武场,司徒静言早就已经下去,看来这里的女子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沐烟箩因学识颇丰,更看重的是文试那边,所以司徒静言就只等着跟紫凝做最后的争斗了。
紫凝向司徒阳烨示意,回到了君夜离身边,看了看场上正在比试的两人,道,“有什么好手吗?”
君夜离却板着脸色道,“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跟司徒阳烨有说有笑,很开心吧?”
紫凝愕然,忽地想到她是跟司徒阳烨一起过来的,感情君夜离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所以吃醋了?“是啊,司徒世子谈吐不俗,见解独到,是很不错。”
君夜离越发气恼,吃醋的样子跟小孩子家家一样,一把揽过她来,“不准看别的男人好!紫凝,我会生气!”
紫凝抿唇笑了出来,“你呀,动不动就打翻醋坛子,也太没风度了些!你可是堂堂战神,要有肚量!”
话落又觉得这话说大了,想当初她不也因为君夜离对别的女人态度不明而气过吗,而且还是在明知道他不会背弃自己的情况之下,她又有什么立场说君夜离?
“战神又怎么样,你也是我一个人的,战神就得把王妃也拱手让人吗?”君夜离果然是不服的,不顾左右都是人,抱紧她,啾,亲了一口,“谁敢打你主意试试!”
紫凝脸上一热,推开他自己坐好,“你差不多一点,这是在外面!”这家伙,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是不是她退让的太多,他才越发肆无忌惮!
君夜离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真正生气,越发洋洋得意,抓紧紫凝的手,向司徒阳烨投去示威性的一瞥。
无辜的司徒阳烨摸着鼻子苦笑:我不是没想着怎样吗,魅王殿下,你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一天的比试下来,基本上没什么本事的都已经打道回府,留下来的总有可取之处,无华是代替现在还不能运功的君夜离出战,依他的绝高武功,这些能胜过他的人还真没有,所以他暂居第一,女子当中,紫凝还未出手,司徒静言暂时人气最旺,好不得意。
至于文试那边,因为参加选拔的人太多,一时也还没有个结果,须明日继续比试才行。
日落西山之时,哥舒笑做为第一庄的庄主,照例是要设下宴席,款待各方英雄。本来应该是男女分开来坐,但有了上次沈若萱的事之后,君夜离一声“不行”,哥舒笑也只能乖乖在他身边给紫凝安排了座位,旁人自然谁都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司徒静言和沐烟箩当然也不甘于人后,都坐在了这一席上,哥舒笑摸着鼻子直摇头,最后也就做罢。
“安宁公主,我今日已打败其他对手,明日你能否与我一战?”司徒静言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一副得意的样子。
紫凝不置可否,淡然道,“你不怕输得太难看就好。”
司徒静言怒极反笑,“到底是谁会输,要明天比过之后才知道!安宁公主,你可别忘了太后的吩咐!”只有在争霸赛上胜出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战王妃,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我没忘,”紫凝神情冷然,“何须你多说。”
“各位今天辛苦了,”一看情形要糟,哥舒笑很适时地端着酒杯站起来,将一场争吵扼杀要摇篮里,“在下不才,就借瞥庄粗陋之地请各位喝一杯薄酒,请!”
众人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纷纷起身,饮下这杯。
趁着坐下的间隙,司徒阳烨扯了扯妹妹的衣袖,低声道,“静言,别太过分。”
他非武者,就算说话声音再低,君夜离、紫凝这等高手也听的分明,不过谁都没有再多说,就看司徒静言是不是识时务,别再继续生事。
好在司徒静言没沈若萱那么蠢,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跟紫凝闹翻绝非明智之举,就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宴席总算在虽然有点别扭,但还算安然的气氛当中结束,众人稍坐片刻,即回到各自的房中,洗漱就寝,以准备明日的比试。
君夜离与紫凝虽已是众人公认的一对,但因为还没有拜堂,终究是男女有别,自然要分别住两间房。不过,两人都没有睡意,外面天寒地冻,不适宜出来,君夜离就到紫凝房中,与她随意聊聊,以打发这漫漫长夜。
紫凝转头望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忽地生出些许感慨来,“夏夜恨短,冬日叹长,人生圆满之事,毕竟还是太少。”
“旁人的事我管不了,”君夜离最见不得她伤感,握住她的手嘻嘻一笑,“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开开心心就好。”
“魅王殿下好大的志向,”紫凝白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地笑,“我虽是不想承认自己红颜祸水,可你对着我时,也着实‘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些,夜离,为我尽敛锐气,你觉得值吗?”
君夜离拿起她的手,轻轻吻在她手背,轻笑道,“紫凝,我不管你说这话是在试探我,还是说玩笑话,总之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非你对我无意,否则即使天塌地陷,我都不会放弃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
三生石上姻缘在,缥缈公子也说要她怜取眼前人,她是不是真的不该再有什么顾忌,将自己交给他,全身心地信任他、爱他、倚仗他呢?
想着茫然未知的未来,紫凝看着君夜离俊逸不凡的脸,出起神来。
“好,你说什么都好!”好一会儿之后,紫凝回神,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以示对他爱意的回应,“说点正事,上次六国赛,最后参赛的除了你还有谁?”
“上次只武试而已,是我和外公,还是哥舒笑,”君夜离揽着她,一边摸着她如云的秀发,一边回答,“我那时内力虽不如现在,武功却高,外公半生戎马,自然是马上功夫了得,哥舒笑是轻功过人,不过还是输给了对手,好在另外两名女子一胜一负,最后的结果还是我们西池国赢。”
君夜离和镇国将军能赢,也不怎么出紫凝意料之外,她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两名女子是何方神圣?”
“你也见过其中一个,”君夜离笑笑,神情间有些许遗憾,“就是二弟的侧妃温笑妍。当年她得胜,为西池国立下大功,父皇满足了她一个心愿,就是入宫为二弟的侧妃。”
事实上,温笑妍当时看中的是丰神俊郎,一战成名的君夜离,本是要嫁给他的,谁知道其后不久出了蕙妃之事,君夜离又成了恶魔般的存在,她哪里还敢许给这样的人,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嫁给国之储君比较保险。
但她虽然胜了,却因出身并不怎样高贵而不被宣景帝和梅霜皇后特别重视,只封她做了个侧妃了事。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这些年过的是否顺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那另一个呢?”对于温笑妍,紫凝只是有模糊的印象,并不深究。
“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比武时被对方打了一掌,原也不应该致命,不过她被人嘲笑妄想飞上枝头,心结难解,没多久就去世了。”君夜离摇摇头,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但每说起来,还是不免唏嘘。
紫凝心头也是莫名一沉,道,“这六国赛,真是坑爹。”
“什么?”君夜离又被她超现代的词汇给“雷”到,一脸茫然。
“……没事,”紫凝暗暗好笑,“我是说人各有命,怨不得别人。话说回来,镇国将军和哥舒庄主今年可还参加六国赛吗?”
温笑妍已经做了娘亲,看来是不可能再出战,君夜离则是一定要参加的,旁人么,就得看谁能在这选拔赛上拔得头筹了。
“外公年纪大了,我原也不想他再操劳,回去以后再慢慢商议,”君夜离边沉吟边道,“至于哥舒笑,他的轻功是很好,不过双方比试,总不能一直用轻功飘来飘去,何况他上次打输,一直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我,这次应该是不会出战的了。”
紫凝抿唇:这人,面皮倒薄。
“咳——”门外传来哥舒笑故意加重力道的咳嗽声,“草民有事禀报,魅王殿下可否出来一见?”
两人正温存时被打断,君夜离没好气地道,“本王没空,明日再说!”
哥舒笑无奈抿唇:果然美色当前,魅王殿下就不管明日的比试了吧,红颜祸水什么的,好感慨……
紫凝淡然一笑,起身过去开门,“庄主请。”
“不敢,”哥舒笑立刻眉开眼笑,进门行礼,“多谢王妃,参见殿下。”
君夜离白他一眼,“什么事?”
哥舒笑在人后也不讲究那些个俗礼,自动自发坐下去,“自然是明日比试之事,草民听闻其余五国对增加文试一事颇为热衷,必定也提前做足了准备,殿下是不是要禀报皇上,小心应对?”
这京城第一庄除了是高手选拔之地,同时也负责派出人手四处打听其他五国的动向,以掌握先机,哥舒笑在这方面的人脉有眼线,非常人所能想像,这也是为何他能得君夜离如此信任和倚仗的原因。
“这个本王已经知道,”君夜离眼神清冷,一副料敌在先的样子,“文试之事,还需最后商议,他们休想占了便宜去!”
“殿下有准备就好,”哥舒笑大大放心,“草民也有一些想法,稍候再向殿下讨教。不打扰殿下跟王妃,草民告退。”
“庄主留步,”紫凝忽地叫住他,“我有事想要请教,还望庄主不吝指教。”
“草民不敢,”哥舒笑立刻对紫凝笑得见牙不见眼,丝毫不惧君夜离瞬间怒容满面,还往前凑了一步,“王妃请说,但凡草民知道的事,必将言无不尽。”
“多谢,”紫凝微一颔首,道,“我知道缥缈公子的未婚妻是庄主的姑姑,她大去之时,庄主可记事吗?”
大概没想到她会提起此事,哥舒笑怔了怔,眼里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诡异之色,“王妃怎会想到要问此事?莫非缥缈公子跟王妃说过什么?”
“他所说必定是世人都知道的,庄主又何必多此一问,”紫凝淡然一笑,眼神锐利,“还望庄主告之,我自有分寸,不会让庄主为难。”
她的诚信从来都不是用嘴吹出来的,而是以其人格魅力慢慢征服身边的人,而且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哥舒笑迟疑着,下意识地看向君夜离。
“你可以不说,”君夜离神情不变,但凡是紫凝要做的事,他必定会力挺到底,“刚才你的保证,本王就当没听到。”
哥舒笑苦笑一声,“草民惭愧。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是姑姑大去之时,曾经要我尽量忘记她的一切,别对世人提及而已。”
紫凝与君夜离对视一眼,能够留下这等话,足见那个“心逸”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她身上的秘密,或许比任何人都要让人震惊——单从她是缥缈公子的未婚妻这一点来说,就够惊世骇俗的了。
“她如何会成为缥缈公子的未婚妻?”
这一点不止是紫凝的困惑,其实也是所有知情者最不能理解之事:京城第一庄虽然在西池国京城举足轻重,却也只是一方产业,哥舒心逸彼时也并不怎样耀人耳目,而缥缈公子却一直是这片大陆上神一般的存在,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如此深的瓜葛?
哥舒笑皱了皱眉,“这个吗……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姑姑比我大了十几岁,我记事时,她就已经是缥缈公子的未婚妻,不过缥缈公子并不常来,就算来也只是匆匆一见,立刻就走,感觉他总是很忧郁的样子。”
紫凝默然:如此看来,那哥舒心逸对这个未婚夫恐怕也没有多少感情可言,所以才会在后来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缥缈公子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害得哥舒心逸死于非命,他亦孤独悲伤至今,时不时回来第一庄缅怀亡人。
表面看起来,这样的推测似乎顺理成章,也很符合如今这样的结果,但在这段故事里,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