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哪敢怠慢,上前拖了人就走。
“皇上饶命!皇上——”太医被拖得跌跌撞撞,鞋子都掉了一只,好不狼狈,“皇上……啊,有解,有解!”
“慢着!”宣景帝面露惊喜之色,立刻一挥手,“把人带回来!”
“是!”
侍卫转个身,将人带回,一松手,太医便瘫了下去,鬼门关上走这一遭,光是吓也吓他个半死了,还没昏过去,也算难得。
“说!”
“皇、皇皇皇上,”太医舌头打结,可怜又可笑,“神、神医金、金铃……”
众人沉默一瞬,忽地齐齐看向紫凝:对呀,不是有神医金铃在这里吗,有什么毒是她解不了的,真是疏忽了!
紫凝神情不变,眼眸冰冷,一语不发。
宣景帝先前的惊喜之情去了大半,皱眉沉声道,“北堂紫凝,你既然能解澜儿之毒,为何不说?”
“臣女已被怀疑给四殿下下毒,皇上还会相信臣女吗?”紫凝眼神冷中透着讥诮,她早已看出君夜澜所中之毒,一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才不急着开口。
再说,神医金铃虽然救人无数,却都是被极尽恭敬地请了去,付出令她满意的诊金,她才会出手救人。若是如同这般被当成凶手一样质问,还想要她救人,简直做梦。
宣景帝面色稍缓,“朕并未怀疑你,只是此事还需详加查证,你若能救澜儿,就是大功一件。”
夕月暗暗冷笑,这宣景帝果然不是个善茬,看来她得提高警觉,保护好小姐才行。
紫凝一双眼眸瞬间寒如冰潭,“皇上之意,臣女若解了四殿下的毒,便可证明下毒之人不是臣女?”
“这——”
“自然不是!”君夜辰唯恐怕紫凝会被证明是清白的一般,抢过话来,“下毒之人本来就是你,与你救不救四弟无关!”
紫凝冷冷看着他,“太子殿下何以如此认定,臣女就是下毒之人?”
“你以为能瞒得过本宫?”君夜辰冷笑,“方才你明明就动过四弟的茶杯,暗中向他下毒,你还想狡辩?”
方才的事情,君夜离并不清楚,所以也插不上话,他只是坚信一点,紫凝绝对不会害四弟,并且保护她不被任何人所伤,也就是了。
夕月满脸不屑:白痴,小姐要想给谁下毒,手段不知道有多高明,会让你看出来?
紫凝略做回想,方才她确实将君夜澜递过来的茶杯给还了回去,没想到君夜辰居然会逮住不放,“太子殿下仅凭这一点就要定臣女的罪,臣女不服。”
那旁照顾君夜澜的以桪公主沉不住气了,急急地道,“父皇,四哥好像、好像不行了……”
宣景帝大步过去,果然见君夜澜双眉拧到一起,浑身颤抖,痛苦莫名。“北堂紫凝,快替澜儿解毒,快!”
紫凝冷然不动,“皇上恕罪,要臣女出手救人,要讲规矩。”
一年多来,神医金铃的名头无人不知,想要她出手救人,自然要按规矩办事,就算对方是九五之尊也没得商量。
尽管四弟正受剧毒折磨,君夜离还是暗暗失笑,心道紫凝还真是大胆,讲条件讲到父皇脸上去了,好胆色。
司徒静言怒道,“北堂紫凝,你好大的胆子,敢跟皇上讲条件,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就是!”向碧蓉也一脸不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抢着说话,“该不会是你这神医的名头果然是偷来的,你根本什么都不会吧?那就趁早说,别拿四殿下的性命当儿戏!”
听她的口气,倒唯恐君夜澜的毒被解掉一般。
紫凝目不斜视,也不应声,摆明就是没把这两位放在眼里。
宣景帝毕竟见惯大风大浪,心中虽震怒,却仍不失冷静,“北堂紫凝,你且说说,什么规矩?”
“自然是诊金,”紫凝下巴一扬,神情冷傲,“皇上可知道紫凝以‘神医金铃’之命治病救人,一次要诊金十万白银?”
十万?
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神医金铃医术超绝,也极难请,却没想到她救人一命,居然要十万两白银。
“是吗?”宣景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使吃了一惊,也没失了九五之尊的所度,“北堂紫凝,在朕面前,你也敢开这个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紫凝医术再高,如今成了君夜离的王妃,也是他的子民,他要她救人,救的还是皇嗣,她还敢要诊金,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吗?
“有本事制于人,没本事受制于人,紫凝吃的就是这碗饭,皇上见谅,”紫凝略施一礼,早料到众人会是这般反应,不惊亦不惧,“何况性命无价,皇上是觉得四殿下的命,还不及十万白银来得金贵?”
君夜辰悚然一惊,这女人居然什么话都敢说,“北堂紫凝,四弟中毒之事,你嫌疑最大,替四弟解毒本就理所应当,你还敢提条件?”
紫凝猛一下回眸看他,杀气四溢,“既然太子殿下认定是臣女谋害四殿下,那臣女又何必费力救他,不过太子殿下,你记住,若是四殿下命丧黄泉,也是死在你手里。”
“你——”君夜辰勃然大怒,眼中杀机一闪,举掌就要劈下来。
君夜离眼眸一寒,上前一步,两兄弟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君夜离,君夜辰,给朕退下!”宣景帝一声怒喝,“事实未明之前,休得乱下断言!”
反了反了,这两个逆子,当着他的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当他这个父皇死了是不是?!
国主一怒,众人自是噤若寒蝉,低了头不敢做声,唯紫凝神色不变,仿佛事不关己。
君夜辰狠狠瞪了紫凝一眼,咬紧了牙。
宣景帝看向紫凝,压抑着怒气,“你只要能救澜儿,诊金朕一文都不会少了你。”
尽管紫凝狂妄姿态令他震怒,可澜儿的命在她手中攥着,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等澜儿的毒解了再说。
紫凝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低首道,“皇上言重了,臣女意不在此,臣女只是想请皇上给臣女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哦?”宣景帝大为意外,“你要如何证明?”
如此看来,她并非为了钱财吗,方才倒是误会她了。不过此事扑朔迷离,想要找出凶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紫凝淡然冷笑,目光扫过众人,道,“只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就可以证明臣女是冤枉的。”
不等旁人有回应,向碧蓉已抢着道,“你就是凶手,还要贼喊捉贼,骗鬼呢!”
紫凝霍然回眸看她,眼神森寒。
向碧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骇人的眼神,让人从骨子里想要打冷颤,“你看、看什么……”
宣景帝不悦地道,“向碧蓉,休要多言!北堂紫凝,你且说来听听,有何法子找出真凶?”
便在这时,以桪公主急道,“父皇父皇,快别争了,先救四哥要紧啊!”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回天无力了。
宣景帝心中一惊,“正是!北堂紫凝,你先替澜儿解毒,找真凶之事,稍候再议!”
“臣女遵旨,”紫凝心下已有数,便也不再驳宣景帝面子,从夕月手中接过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递上去,“给四殿下服下。”
“慢着!”君夜辰一把拦下,满眼怀疑,语气也很冲,“谁知道你的药是不是毒药!”
紫凝冷冷道,“太子殿下,臣女若要四殿下死,何必多此一举,你的心智,不过尔尔。”
君夜辰恼羞成怒,脸都涨成了紫色,扬手就要打,“你——”
“辰儿!”宣景帝厉声喝止,是觉得自己封的这个太子今日太沉不住气了,在众人面前与个女人计较,平白失了风度!“先救澜儿要紧,你再敢多说,朕定不轻饶!”
君夜辰强忍怒气退下,“是,儿臣僭越,父皇恕罪。”既然父皇开口,他也不再多说,接过药丸,喂进君夜澜口中,捋着他的胸口,助他吞下。
紫凝道,“此药能助四殿下将全内毒素聚于一处,两个时辰后我自会替他解毒。”
宣景帝这才稍稍松一口气,“来人,将澜儿送回去,好生侍候。”
“遵旨!”侍卫上前将君夜澜小心地背起,送回玉轩宫不提。
宣景帝回身,揉了下额角,“北堂紫凝,你且说说,真凶在何处?”
“皇上,方才前往报信的,可是这名侍卫?”紫凝指向宣景帝身边那名二十岁上下的侍卫,看他脸红气喘的,必定是方才跑得急了。
宣景帝微一颔首,“正是他,怎样?”
“请皇上恩准我问他几句话,”紫凝回眸时眼神一冷,转向侍卫赵蒙道,“你从此处到御书房,最快需多长时间?”她自是不担心侍卫会说谎,否则大可一试。
她从不在任何面前放低身段,对宣景帝也不自称“儿臣”,说着说着,就成了“我”,众人正被眼前的一切搅得一团乱,也不曾留意这一点。
赵蒙不疑有他,坦然答,“大概一炷香时间。”
“那便是了,”紫凝抬眸,眼神嘲讽,“皇上难道不曾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
宣景帝一惊,“何以见得?”
“时间不对,”紫凝唇角一挑,不屑地道,“从此处到御书房,侍卫需一炷香时间方能到达,皇上再由御书房过来,前后至少要半个时辰,而四殿下毒发,是在一刻钟之前。”
宣景帝略一思索,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赵蒙,这是怎么回事?”
赵蒙受早就吓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倒,“属下不知!属下、属下——”
“你根本没有看到四殿下被人谋害,是不是?”紫凝无声冷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赵蒙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吓得灵魂出窍,“属下不、不知道,没人、没人指使属下……”
君夜离陡然意识到不对劲,脸色微变,“紫凝,你的意思,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一切,只等父皇来问你的罪?”
“凶手要害的,未必是我,”紫凝有意无意瞄一眼向碧蓉,“因为凶手并不能事先知道,五公主会将我也带来,如果我没有机会碰到茶碗茶杯,自然无法下毒。”
君夜辰恍然明白了这一点,倒没刚才那么看着她不顺眼了,“那你且说说,凶手到底是谁!”
“那就要问他了,”紫凝微低下头,“赵蒙,是什么人要你向皇上禀报此事的?”
赵蒙跪在当地,浑身颤抖。
宣景帝一声怒喝,“说!”
赵蒙吓得一个巨颤,连连叩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是、是秋画!”
宣景帝浓眉一皱,“秋画是什么人?”也难怪他不知,宫中的宫女何止千万,他怎会个个识得。
向碧蓉额上已有冷汗渗出,眼珠四下乱转,欲寻逃路。
赵蒙不敢抬头,颤声道,“是此处打点的一名宫女,她之前慌慌张张截住属下,说是四殿下被人所害,属下不敢怠慢,这才禀报了皇上!属下不敢欺瞒,句句实言啊,皇上!”
宣景帝气得说不出话来:随便什么人说一句话,这赵蒙就相信,没脑子吗?
紫凝淡然道,“皇上,赵蒙不过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何况他一心记挂四殿下安危,原也无过。既然如此,将秋画叫来,自可知晓一切。”
宣景帝略一沉吟,随即吩咐,“将秋画带上来,朕要问话。”
侍卫答应一声,下去带人。
太医死里逃生,见没自己什么事,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悄悄躲到一边去。
不大会儿,一名十七、八岁,容貌秀丽的女子被带了上来,跪倒在地,“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王爷!”
宣景帝冷声道,“你如何会知道,有人要谋害澜儿?”
“奴婢、奴婢不知!”秋画其实方才并未走远,此间发生的事,她心知肚明,早吓白了脸,“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说……”
“秋画,你不要血口喷人!”向碧蓉似乎又忘了此间没有她开口的余地,厉声指责,“若是说错了什么,你知道后果!”
紫凝衣袖一拂,别有意味地冷冷浅笑,“向碧蓉,你不觉得自己话太多了?”
“你说什么!”向碧蓉脸色大变,尖声叫,“北堂紫凝,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皇上和在太子殿下吗?你分明就是蛇蝎心肠,你就是凶手!”
君夜辰眼神一凝,隐约想到什么,勃然变色,“向碧蓉,是你?”
“不可能!”以桪公主立刻摇头,急急地道,“父皇,碧蓉跟儿臣从小玩到大,怎么会害四哥呢,不会的,不会的!”
司徒静言也跪倒求情,“皇上,碧蓉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会杀人,皇上不要被北堂紫凝给蒙骗了!”
君夜离冷笑一声:这对姐妹还真是会演戏,什么蚂蚁都不敢踩死,她们在京中作威作福之事,谁人不知,唯不知的也就是父皇,还敢说这种话,果真不知耻!
情形如此之乱,宣景帝隐隐有些头疼,“北堂紫凝,你到底能否找出凶手,这般缠绕下去,岂不是越来越乱!”
紫凝眉一扬,“皇上只管问这丫头的话便是。”
倒是忘了她。宣景帝眼神一寒,“秋画,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快些说实话,否则凌迟处死!”
“皇上饶命!”秋画磕头如捣蒜,“奴婢说实话,是向小姐!”
宣景帝闻言大怒,“向碧蓉,你还有何话说!”
向碧蓉显然早预料到这一结果,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臣女没有!皇上,是秋画诬陷臣女,臣女好端端与太子殿下、四殿下一起喝茶,怎会传那等虚言,皇上明鉴!”
“皇上,碧蓉真的没有做过!”司徒静言也急急地解释,“臣女方才一直跟碧蓉在一起,她并未吩咐秋画此事,皇上明查!”
耳听得向碧蓉矢口否认,秋画早吓得哭出来,“皇上,真的是——”
“贱婢,你还说!”司徒静言咬牙,如果不是当着皇上和震王的面,她早一脚踹过去了。
“郡主稍安勿躁,”紫凝一扬眉,缓步走近,打开茶壶盖闻了闻,“此茶清香怡人,经久不散,茶汤分外清透,是上等隐雾山茶吧?”
司徒静言愣了愣,不明所以,“是又如何?”心里却道这话题未免转得太快,他们喝的什么茶,与谁是凶手又有什么关系?
“隐雾山茶极难炒制,且受地域栽植限制,故数量并不多,上等之茶更是少见,郡主的娘亲祖籍华州郡,是为数不多的产隐雾山茶之地,这茶想必是郡主带入宫中来的,是吗?”
紫凝旁若无人般说着此茶的来历,神情虽冷,声音却清脆动听,众人竟都安静地听着,无一人插言。
最后一句问出来,司徒静言随即点头,“不错,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是爱茶之人,所以我……”一语未完,她悚然一惊,“你怀疑我?!”
紫凝轻抿唇,竟不否认。
“我没有!”司徒静言嘶声叫,脸无人色,“我为什么要害四殿下?!不是我,不是我!”
向碧蓉则在愣了一愣之后,瞪大眼睛道,“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刚刚她被怀疑,司徒静言立刻挺身相护,如今易地而处,她却立刻责问,这当中的差别,不言自明。
君夜辰初始也吃了一惊,但随即向宣景帝一拱手,“父皇,儿臣觉得司徒静言不会是凶手,是北堂紫凝牵强附会,意图替自己脱罪而已。”
以桪公主来来回回看着众人,早糊涂了,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那么,来猜猜司徒静言要害四弟的动机,”君夜离似乎觉得好玩,接过话来,“是不是因为四弟看到你那天与人求欢的样子,你气不过,只有杀了他,才能保自己清白?”
紫凝知道他这是借机羞辱司徒静言,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