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外臣,只能参加大殿的宫宴。后宫无主,自太后主持宫宴。
宫宴散了,云霁跟着太监到前殿后宫交接的地方接女儿。李凛和她同行。
“恭喜大皇子,又得一子。”
李凛低头,看着地上的雪没出声,他才十六,已经五个儿子了。不过老三没留住,老五还没
满月。另外三个自王妃带着出席后宫的宫宴。他这也是去接人的。其实不过是想同云霁同走一段
路。
66
兵书送上去了,皇帝当时什么都没说。跪在莫轻崖身后的云霁依礼头也不能抬,听到‘平身’
就谢恩跟着站起。
大过年的,李谪温言和莫轻崖说了几句,这事就揭过去了。然后赐宴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
落到自己身上。
云霁的心本该放下,但又因为太后的言行有些担忧。
接到了女儿,她们今日又收了不少压岁钱。倒是比几个皇孙还出风头。后宫的嫔妃都是人精,
不管是什么来历,既然皇帝和太后爱到心坎上了,她们自然是抬举的。
“只有这么长,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祖母说是个有福气的。”早早晚晚比划着告诉云霁,最
小的五皇孙的模样。
“哦。”比起皇帝贤妃给李凛找到正妃侧妃,五皇子的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算是最低微
的。谁说生在皇家就是有福气的,这孩子成长的路一定不顺。一面觉得李凛这样生孩子,生了又
不太上心,真是有些不负责任。之前同自己一起去接孩子,也表现的心不在焉的。然后叹口气,
他也是身边没个好榜样。
然后初一带着女儿回去方家老宅,初二去了云府,初三再去肖府,一时年过得倒也不算冷
清。还有宫宴时揣测皇帝现在冷着兰陵候,是另有用意的人,也到候府来拜年,云霁少不得要回
礼。觉得过这个年,着实是有点累。
那日李谪离去,不再出来,云霁是料到的。他的性子,能放下身段这么久,也就到头了。
贤妃又在张罗给二皇子娶妃的事了。她那招妙棋果然搞得一心求子的蒋贵妃整日神叨叨的,
一心要查谁偷走了自己的儿子。谁劝都劝不住,对公主更是轻慢。太后把蒋夫人叫进宫,可这位
小妾扶正的夫人,争宠有一套,眼界胸襟却不甚开阔,不但没能劝住贵妃,反而言语间得罪了太
后。
这些事,云霁什么也不去过问,一心一意在家中自己过日子。
待到二月间,皇帝巡视北苑,莫轻崖叫了云霁一道过去。她现在不是白衣,北苑倒也是去得
的。莫轻崖如今也不指望她出将入相了,想来跟那册兵书有关。
想了想,没把女儿交给下人,反而送到云府去交到纤羽手里。展凤有了梦熊之喜,不能让小
孩子近身。而府里的下人,根本不敢管她们,这两人又是敢上房揭瓦的性子,这大半年让太后跟
皇帝惯的,等闲没人阵得住。倒是纤羽这个长姐她们有几分畏惧。而且云霆也疼她们的紧,时时
让进了去玩。太后年后也没怎么出来了,不然直接让她们过去,也省事些。
然后才骑马到莫府,跟着莫轻崖一道去了北苑候驾。
“你,就一辈子这么装男人?”莫轻崖问。本来气她一直骗自己,但是又恨不起来,还是忍
不住为她担忧。
“等十二册兵书写完,我就要离开了。”
莫轻崖讶然,居然是这么个了局。那两个小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跟皇帝脱不了干系。何
况皇帝跟太后并不避讳。
说起来这是皇帝家事,他也不便多嘴。看云霁这样,心底也是有打算的,他也就不多说了。
“什么事你心底有数就好。”
“嗯。”云霁看着莫轻崖,知道他不赞同。在他心底,怕是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吧。就是自己
拿两个特立独行的爹,为了女儿,也会觉得事到如今还是进宫好些。而且还肯为了自己对皇帝多
做出些妥协来。可是,也不是那样就能幸福的。
走到半路,有宫中的侍卫飞马而来,说只需莫轻崖一人前去。
莫轻崖叫上云霁,本来是想在皇帝面前提一提,替她讨个说法。不管怎样,孩子都生了,她
也的确是有功于国的。皇帝于情于理不该这样把人无名无份的搁着。可是方才同云霁谈了谈,发
现她无意于此,现在皇帝又派人来拦截。他管不了了。
云霁应了声‘是’,然后骑马回返。
太后被李谪警告,不要再插手管我的事情,于是也不再出声,只是偶尔把孙女接进宫小住,
或者进她们回家时在别苑住下而己,不再同云霁说起宫里的情形。
云霁愈发绝迹于候府大门之外。能进来看她跟孩子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己。逢到年节的时
候最多就到那三家和宫宴上走一走。莫轻崖精力不济,后面的兵书多是她一个人慢慢完成的。
最大的好处是她终于不用再装男人,从前装得再像,那都是无奈。现在李谪不再对她有那份
心思,她也就不用装了。而且已经过了二十,女子的娇媚就是易容术也不能完全遮掩了。
她的性子也不会大肆打扮,只在脑后挽个发譬,一身素衣,最多插几只金钗而己。早早晚晚
随着年纪增长,渐渐明自些事理,也己改口叫娘了。
日子久了,身边的人倒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样子。只要那两人不再抵死纠缠,闹出别的事来就
好。
段康同太后一样,初时看李谪脸上的落寞不甘,有点着急,可是这日子久了,好像也没什么
事。
这一日,云霁在亭子里奋笔疾书,早早跟晚晚在她目力所及之处互相讲故事。四岁的小姑
娘,口齿清晰,记性很好。她打算再过一段时日,稍微清闹点久开始教她们扎马步。只是得想法
子调动这两个小丫头的积极性来。
云霁的兵书已经写到第六卷,就要完工了。之前莫轻崖在北苑接驾时和皇帝细细讨论过第一
册,然后就开始作为北苑的一门教材来使用,继而大肆推广。
当然,也不是以云霁写就的就作为定稿,只是初稿而己,上头还加了许多人的润色订正。
如今炎夏外境安宁,内政顺畅,皇权一揽。正是李谪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眼看着从小立下的志向
都一个一个实现了四夷称臣,百官俯首,一切都被纳入了正轨。
美中不足就是皇子太少,没有什么选择性。兼且后宫无主,距离李谪想要的花好月圆,后继有人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随着蒋贵妃变得神志不太清醒,后宫几乎成了贤妃的天下,但也只限于欺负一下其他嫔妃而
己,她真正想对付的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她管的只是后宫太后不愿意管的事务而己。而太
后心尖子上的人,她更是看都没啥机会看到。
对于皇帝,如珠是真心爱过的。可是,他从来不正眼看自己,久而久之,这份爱也就磨光
了。他是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人,只是却也能随时收回去。在这后宫十来年,她心底就只剩下
了做太后这个向往在支撑着。
奉圣夫人来候府时告诉云霁,“人心不足啊想当初也是个本本分分的小姑娘。不然我怎么
能让她到王爷身边伺候。如今,也变成这样。”她年前出宫,皇帝给她一栋宅子颐养,已是不想
再掺和进皇家的那些事里去了。
“夫人也不算看走眼,人都是回变的。处在贤妃的立场,她所做的一切都无可厚非。”
“你就不怕真有那一天,她致你于死地。”奉圣夫人淡淡的说。
“她,能奈我何?”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那么,谁能奈何你?”
“夫人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还真当你一如面上这般清冷无情呢。”
写就的六册兵书一个月前已经让人选到莫府。这六册兵书统共耗了云霁三年的时间。
进走了奉圣夫人,云霁等着暮色降临准备进宫去问个清楚。
李谪初时肯定是决意要放弃的了,所以他才不再到这里来。可是他试过之后会又改了主
意。所以他一直信守了那个承诺,这三年后宫没再进新人,小公主之后也没再有皇子皇女出世。
事到如今,云霁要去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要不要走?
谁料刚过二更,她还没出门,街上戒严了,有大内侍卫进来说是奉皇长子之命恭请兰陵候进
宫。
云霁讶然失色,虽然已经过了几年平静生括,但本能的觉得宫里出大事了。于是召集府上的
人手,让他们无论如何看好早早晚晚,便跟着来人进宫了。
是李凛让人找她进宫,难道皇帝出事了。
可是,就凭那些人能真的让李谪出事?云霁心惊之下顾不得其他,打马而去,后头一众侍卫
只得快马加鞭跟上。
入得宫门,有人要上来搜身,被候在这里的肖俊斥走。
“出什么事?街上戒严,还一来就要搜我的身。”
肖俊看她一眼,低声道:“皇上病重。”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上也是血肉之躯吧。”
肖俊引她从一条从未走过的密道进入一间宫室,里面有太后李凛太医,还有段康。云霁
心头一颤,几步过去,“大皇子,皇上到底情形如何?”
“其实,父皇从两年多以前就病了,半年前开始咳血,这一次太医说情形不容乐观。”李凛
声音低沉情冽。
太后正坐在床头,手里合握着李谪的手,“他父皇就是这个病症去的,灏儿也是。”
“我 ”
“你不知道 ”太后回过头看她一眼,幽幽的说,“不让我们说,他在朝上一直硬撑着,你
也就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霁一直以为体弱多病的只是他的兄长而己,他的武功那么好,一定是可以长命百岁的了。
所以,她以为他没纳妃是因为改主意了。因为照他的性子,如果决议了断,那是会一个接一个的
妃子弄进宫,一个儿子接一个儿子的生给她看的。所以,这三年里什么都没有,她就以为是他在
向她传达一个讯息,他其实是愿意的,只是低不下头来明说而己。所以,她打算进宫来问清楚。
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倒下的人,如今正虚弱的躺在病床上。
难怪这三年终宄还是没动蒋家。
太后不再理会云霁,“凛儿,该安排的你都安排好了么?”
李凛点头,“皇祖母请放心。”
云霁一凛,他们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了?防的是谁?二皇子还是已经封王的年幼的三皇子?
蒋贵妃无子,但蒋家在朝中军中还是盘根错节的。难说不借兵权翻牌。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心里只想着,他真的要死了么?
太后和李凛在耳边商议什么,她都没有听到。只是一直看着昏迷不醒的李谪发呆。
深夜的时候,李谪清醒过来,靠在大迎枕上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开,然后李凛过来倾身
问:“父皇,您要用点什么吗?”
李谪摇头,“把人都叫进来吧。”
丞相,六部堂官鱼贯入^。云霁心头咯噔一声,这分明是传遗诏的架势。
果然,段康不知从何处捧出了个明黄的匣子,原来早就写下来了。
李凛看云霁还有点发懵,扯着她跪下。太后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以手支颐,满腔戚色。
第一道是封后诏书,以云霁为后,第二道诏书将皇长子李凛过继到云后名下,封太子,而贤
妃则跟随二皇子去封地,两人终身不得进京,第三道却是要云后殉葬。
丞相和六部堂官出去领诏,这回李凛和云霁一起懵了。
此刻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太后还有段康了。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小霁殉葬?“李凛的面孔有些扭曲。
“不然,留给你么?”李谪闭上眼,嘴角一抹讥诮笑意。
云霁站起身,“不行,早早晚晚。。。 ”
“皇后,这个陛下已有安排,她们会如皇后的愿,不以公主的身份活在宫中。”
李凛也站起身,眉目一凛。还来不及说什么,李谪的眼己陡然睁开,“朕会给你这个机会?
云霁忽然手脚发软,向前仆倒在床上,“你,下毒?”
李谪伸手抚摸她的脸,“我若去了,何人能压制得住你?就凭他?”他看向李凛。
听说云霁中毒,李凛一瞬间鼓起的勇气消失了。李谪继续说:“你,可为守成之君。不要变
更朕的国策,不要妄动朝中大员与边关大将,灭了蒋家,可得十数年和平。剩下的,就看你自己。
李凛看着倒在床上的云霁,咬牙道:“是,儿臣遵旨。”
“出去见你的臣民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儿臣拜别父皇 母后”
云霁艰难的抬头,“想不到我最后竟死在你的手里。”方才的境况,她根本己失了心防,何
时中毒也不知道。心头恍惚想起李谪进宫见李灏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那次李灏只是吓他而已。
三个月后
一艘出梅的大船上,早早晚晚在甲板上兴奋看着海鸟。旁边太后躺在躺椅上看着她们。而段
康则小心翼翼用托盘端了碗药叩响房门,“夫人,爷的药来了。”
云霁打开房门,接过药碗,“嗯,辛苦你了。”
段康笑道:“奴才分内之事。”
李谪的病倒不完全是假的,云霁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艘船上了,李谪就靠坐在床头的柱子上
看着她。
云霁坐起来,“这怎么回事?”
“跟你学的呀,金蝉脱壳,咳咳! ”
“你父皇跟皇兄真的都是死在这个病症上?”云霁小心翼翼的问。
“皇兄是从小体弱多病,后来又让何惧逼得狠了,郁结得厉害才二十多就走了的。而父皇,
的确是将近不惑之年时咳血身亡。至于我,咳过一回血。两年前的事了,好好调养没有大碍。”
“那这一切就是做给李凛看的?”
“不然那小子怎么会放手。”
“你都把他过继给我了。”
“哼这样才好,让他彻底死心。”
过来一会儿云霁忍不住问:“那你又是怎么下这个决心的?”
“哦,就那口血吐出来,我也吓了一跳。想着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我这辈子岂不是太不值
了。从皇子到亲王,最后做上皇帝。可谓半生奔走汲汲营营,最后留在手里的只是留不住的权势
而己。那晚在栖梧宫想了很久,对着应帝留下的那些手迹。就是你说的,为自己活一次吧。反正
我想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留给子孙去做了。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布局的。”本文首
发晋江文学城
虽然李谪轻描淡写的说咳过一次血,好好调养没有大碍,云霁也不敢掉以轻心。让同行的杜
生生时时给他把脉开药。
再加上太后之前说李谪无趣,云霁乏味,一个不会调情,一个不懂风情。没关系,之后的日
子她会好好的调教改造他们两个了。听得两人汗滴滴的,就怕老太太拿他们寻开心,以后在女儿
面前哪还有威信可言。于是索性借了这个病躲在一边说说笑笑的,省得老太太折腾他们。
“唉,我说你不是一向跟铁打的一样吗,至于要休养这么久么?”太后敲门进来,开口就
道。
李谪忽然就咳起来,云霁赶紧替他拍背。
太后施施然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知道不?装吧,我看你们能躲多久。这么漂亮两个
孩子,我一定好好的把你们改造好。保准让你们,一个甚有情趣,一个风情万种。”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