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以后自称臣妾,你不再是朕的臣子了。记住,决不允许再辱及先人。否则,即使是你,我也绝不放过。”李谪对她的认罪态度不是很满意,但是,差强人意吧。牛是摁着都不会喝水的,牵到太庙里她还是一头牛。
李谪乘夜把云霁带到了太庙,叫云霁跪在他身边,云霁落后半步跪了,抬头看着墙上的画像。忽然想到,再过个三四十年,李谪肯定也会被挂到这上头。她忍不住去看李灏之后空着的地方,那就是留给李谪的。
看着那还空空的墙壁,心头起了一阵恐慌,伸手拉李谪的袖子,他正在前头念念有词呢。
“我们出去吧!”
李谪正郑重其事的向他的祖宗十八代介绍云霁呢,被她一拉,不悦道:“庄重点!”却看到云霁面露惧色,“你怎么了?”
云霁很难为情的说:“我。。。我有点害、害怕。”
李谪沉吟一下,“那你先出去等我。”
云霁在夜色倚着石狮子站着。抬头是繁星满天,低头是寂静而巍峨的宫室,暗示着天地间皇权的威严。这个时候要叫云霁再骂应帝几句,她是不敢的。
她忽然撒腿就跑,总觉得这里气氛诡异,要吞噬人一般。李谪在里头听到她跑了,也不急着起身,把话说完了才放下画像前遮挡的黄幔走出来。就看到前方一个黑影在无章法的跑着,连轻功都没用。
她到底在怕什么?
李谪不及细想,几个起落慢慢追上前方的云霁,拉住她的手:“你乱跑什么?小心把人都惊起来。”其实,惊动了也无妨的,反正不是擅闯,是他带进来的。
“我再不到这个地方来了!”云霁脚下不停,嘴里嘟囔着。
“胡说,大婚前是要再来的。”李谪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出去,“你到底怕什么?”他稀奇极了,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害怕呢。连应帝都敢骂的人,却害怕进太庙。
“我才不要大婚呢。我要回家去!”
李谪手上使力把她扯回来,“你说什么?”他方才已经代云霁请罪了,请应帝不要降罪云霁,有什么那都是他管教不严,责罚他就是。结果云霁还是这句油盐不进的不要大婚。
“做皇后就那么委屈你?”
云霁被他一拉,体内的真气自然出现抗力。
“好,我送你回家。”李谪制住心神不宁的她,把人塞进了等在一旁的大轿里。
候在轿子旁的段康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今儿皇帝可是早早就沐浴更衣,还让采郁伺候小丫头洗刷了一下,换了身宫装。然后郑重其实的让宗正开了门进的太庙。现在又这么把小丫头拽出来,看来又闹上了。唉,几时才能消停些啊。
他就闹不明白了,皇帝是一片真心,虽然是从利用开始,但的确是动了真情。小丫头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对他后来忍不住的提问,云霁冷笑,他的真心比较珍贵,所以他一直随意的践踏旁人的真心。等到他自己动心了,就一定要别人谢主隆恩?
李谪的确是送她回家了,把她送到了季园,让她在这里待嫁,展凤也被弄到了这里陪伴。
云霁得知这个园子已经过户到自己名下,遂在此住下。园子的东角是她亡母从前居处,云峰此际就在那里养病。
“是您让皇帝把我弄这里来的?”
“恩,为父要抓紧时机教你剩下的那些云门不传之秘。”
“皇帝真的会放我去战场么?”
云峰点头,“他当然会。要学这些不是一时之功,只有你才能最短时间掌握。大军驻扎在边境,就算不交战,每日的耗费也在五十万两白银。更别说届时阵法启动会带来的死伤了。”
云霁挠头,“时机怎么会这么巧?”
云峰低头,“为父在西陵有些人脉,单乐找**师传授秘法并不是这一年的事。所以为父早在戒备了。只是这事现在闹了出来,你才能有个脱身之策罢了。”
28
四年后西北边陲
“方公子,你的侄女来了!”
云霁在马背上回头,果然是可人跑来了。一岁十个月的娃娃正吃着手在看她,“方叔”
云霁驱马过去,弯腰把她捞到马背上。
“跟谁来的?”
“贺大叔。”
29
“什么?”李谪猛地直起身子。
肖俊一看,恐怕真是公主了。
“在那里?”
“跑、跑了。”
“要抓在没抓到,找到的又跑了,要你们来做什么?”刚届而立之龄的李谪愈发英挺,也愈发难伺候。自从兰陵将军遇害,就更加高深莫测,暴燥易怒起来。
一旁的皇长子李凛在旁边已经听呆了。小霁果然还活着,她有女儿了,是我的妹妹吧。他强压住心头在惊喜,问:“那个小女孩儿,长得什么样?”
这也是李谪关心的,也没去理会李凛越过他先问。
林酮看着皇帝,硬着头皮说:“一岁半了,长得跟皇上有几分像。”他跟肖俊说的时候,肖俊也是一脸的古怪。小方的女儿,像皇帝。再联想以前种种,那。。。。。。再看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先是呆滞,然后是惊喜,再然后狂怒,“滚,都滚出去!”
咦,今天这顿惩罚就这样避过了?
“二位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方将军找回来吧。”一同滚出来的皇长子淡然的说。
“是是。”
林酮向皇长子讨教:“该怎么入手呢?”
李凛是有心要提点这两人,小霁,既然被发现了,那可怪不得我。
“知道父皇在气什么吗?”
“不知道。”
“谍报处一直都找不到小霁的消息,却叫你们误打误撞就发现了。只说明有人在帮她隐瞒行踪。”
那两人【炫】恍【书】然【网】,“杜老板。”
李谪正是在气这一点。杜生生,竟敢帮着云霁隐藏行踪,而且连他们有了女儿都瞒着他。女儿,一岁半了。算一算,那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是那次他去军中劳军的时候。李谪心头翻腾着,可恨杜生生不在跟前,不然他再是长得天人临凡一般,他现在也一掌把他拍个稀巴烂。让他错过了见证云霁为他怀孕生女的时刻。
好在那两个笨蛋还知道亡羊补牢,亲自又带人出去找人去了。不然,他的一腔邪火就直接朝他们喷。
李谪心头初始的激动一过,他想起来了。他是派那两人去抓何老三的。云霁跟何老三在一起?
“啪!”段康听到里头传来碎磁的声音。挑眉,这不是从天上掉了个梦寐以求的公主下来么。怎么砸起东西来了?他凝神一想,想明白了。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李凛回到住处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因他一向有在书房冥想的习惯,倒也不引人注意。
小霁、父皇、妹妹,妹妹、小霁、父皇。。。。。。李凛痛苦的仰倒在榻上。
年初,他已经娶了王妃,是李谪做的主,没要贤妃相中的人家。在这之前,自然有提前安排的四个年长宫女教会他燕好之事。
哈哈,熄了烛火,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半日没出去,有贴身的宫女不放心,持着烛火进来看。
“熄了烛火,上来伺候!”
宫女赶紧熄了烛火,爬上了塌,哆哆嗦嗦的解衣襟。
云霁背着可人,快步往城门而去。她自然不是去追赶骆三,还不知他到底拖家带口往哪里去了,是不是按原计划去西陵呢。而且,自己能走脱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了可人的安全,还是得试试。就算顺利走脱了,也不能去追骆三。一来把危险带给他,二来,没有他的门路,她一时不知道去哪找能帮她出边界的人。
她也不能去西陵,之前的几仗打得那么惨烈,西陵人恨死她了。宇文单乐还特地派出一队人马,把她从方府偷了出来。当然,这里头少不了她的主动配合。两相努力之下才摆脱了李谪的人的看守。
可人趴在她背上,“方叔”
“我跟你怎么说的,有人没人都要记住。”
“爹爹,我们去哪里啊?”
“离坏人远一些的地方。”
“哦。”
“还有人呢?”
“我们分开逃,以后会见面的。”唉,虽然说养两个变成养一个,算是赚了。而且骆三一定会对她们视如己出,可是,肯定很久不能见到我的两个宝贝儿了。
皇帝奔这里来,怎么就没收到杜先生的通知呢,难道他出事了?
云霁到了城门口,又看到个熟人。
“魏校尉,皇上叫咱们封城门,又让你亲自带人来城门守着,是要抓什么人啊?”
“闭嘴!”魏无衣烦躁的走来走去,然后看到前方十丈处背着孩子的人。
小霁!真的是你!
云霁叹口气,这下她还跑什么。这些人跟她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分明是拿这些人来威胁她。
魏无衣给云霁找来了一个轿子,让她抱着睡着的孩子坐上去。
他就站边上撩着帘子,云霁见他忍不住往可人脸上看,大方的让他看。
魏无衣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听说长得像皇上啊,细看眉眼还真的有些像。
“有见面礼可以给我,回头醒了帮你转交。”
魏无衣囧了,说起来,小霁的孩子,他是该给见面礼哈。结果他啥都没准备。云霁看他一脸的尴尬,暗笑这个老友真是十五年如一日。
“放轿帘吧,不走了?”
“哦哦。”魏无衣赶紧放下轿帘子。
云霁叹口气,他也不怕传到李谪耳朵里给他小鞋穿。居然就在城门根这么看她们,还看得轿帘子都忘了放。
不过也没啥,反正李谪对她这个小竹马和差一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一直很看不顺眼。好在当年她的逃婚举动算了救了他。
云霁抱着可人一路睡进了行宫。别人对没骑马反而坐轿也没怎么惊讶,以后是被绑在轿子里呢。
李凛撩开车帘子的时候,就看到睡得差点流哈喇子的云霁,手里紧紧抱着个小小女娃。
“懒猪,起床!”
云霁睁开眼,坐正身子,看到面前一个少年,眼里有些热切的看着自己。
很眼熟,是、是李凛那小子。
“小子,手很空是吧?”
手很空?李凛一愣,然后认命的身上抱那个睡得更熟的小娃娃。他妹妹呢!
云霁打个哈欠从轿子里出来,跟着李凛往里走。
咦,长得很高了啊。
“你娶媳妇没有?”
“嗯,年初父皇做主,纳了袁氏为妃。”李凛平淡的说。
“哦,那你有小娃娃了没有?”
“袁氏有孕了。”
“哇,那皇上岂不是要做皇爷爷了?听起来很老的感觉。”
前面的李凛停下脚步,云霁差点撞上去。这才发觉这小子比自己高了一点点了。过了两年安逸日子,什么都有骆三照顾得周周道道的,她有些惰性了。居然差点撞李凛背上,居然没看到李谪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站在檐下。
“父皇”李凛想行礼,可手里抱着妹子。
李谪几大步过来,没看云霁,先伸手把孩子接过去细看。
李凛这才跪下,然后伸手拉云霁的衣角。云霁紧张的看着李谪,然后跟着跪下。一岁半跟一岁十个月,差别不是太大,何况可人还是早产的比较瘦弱。应该不会英明神武的看出来吧。看出来,也只是一个女娃娃,不至于当场摔死吧。最不济也就落到跟自己一样,当棋子养大,然后拿去对付亲爹吧。
李凛自然被打发走了,李谪把可人塞回云霁手里,“进去!”
云霁抱着惊醒的可人哄着,慢慢走上台阶。
可人抱着云霁的脖子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安静下来。云霁进入殿中,先把她搁在榻上,然后拖了李谪的被子给她盖上。
早早晚晚三个月前刚会走路说话,从来都是养在院子里,连接生都是骆三媳妇做的。她们的存在应该不被邻里知晓。
“这是何立德的女儿吧?”
云霁猛地抬头,“我没指望过你会认,她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可是,你别乱扣这种屎盆子在我头上。”
事情虽然才发生几个时辰,但是李谪桌案上已经摆了详细的资料。这个孩子叫化名骆三的何立德做爹,他们一家是一年前搬来的,当时孩子在襁褓之中。
也是因为当时可人还是婴儿,所以云霁才敢撒这个弥天大谎,周围邻居都不知道这小姑娘具体多大,就知道一岁多。就算按何立德一路的行程去盘问,可人是生在路上的,按正常月份也该再延后两个多月的。这个孩子的年纪可谓成谜。他们早推想到过这个情形。
“你——”李谪气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是那号吃了不认的人么?虽然是个女儿稍有遗憾,但儿子还是生在他身边更稳妥些,这样以后立储不会被人抓住这一条来说事。
“把衣服脱了。”他巴不得是他的女儿呢。可也不能帮仇家白养啊。
“干什么?”
“我要看看你肚子上有没有妊娠纹。”
“又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她就没有。
“快点脱!”
“脱就脱!你小声点。”
可人在榻上翻个身,又接着睡。
30
云霁把衣服撩起让李谪看,“哪,没有。”
“没有?”李谪的眼扫向榻上睡着的可人,“那你说这是我们的女儿。”
我几时说过这是‘我们的’?
“是我一个人的,跟旁人没有关系。”
李谪的眼落在可人身上,心头其实也没底。的确长得有点像他。但是,如果是何立德的女儿,长得像他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二人是中表之亲。
“你说是就是吧,我给她一个封号就是。”反正是女儿,不是儿子。当皇帝的人,儿子绝不能乱认,认个女儿还是无妨的。如果是何立德的,他总不能不管了,就拿来作诱饵就是。
云霁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当下也不做声。
李谪看她半晌,又看看床榻上的可人,“交给嬷嬷照顾吧。”
云霁点头,“臣擅自离朝,虽然是被西陵人掳走,但事后不归,请皇上责罚。”
段康把熟睡的可人抱了出去,心头也在嘀咕:这到底是公主还是何家余孽啊?
李谪则看着跪地的云霁,他在云霁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以云霁的性子,维护何立德的女儿,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也有一半可能是他的。
“朕已昭告天下,兰陵将军已经在火中丧生了。”
这个云霁当然知道,还有文人作赋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太后驾到——”
李谪蹙眉,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八成他娘也在嘀咕到底是李家还是何家的孩子吧。
他出来巡视,半路知道有遍寻不获的何家老三的下落,于是催促快马加鞭过来。他娘慢了一步,现在紧赶慢赶的也赶到了。多半是听说寻到了云霁和一个小女孩,所以忍不住大晚上的跑来吧。
“起来吧!”
云霁心头一松,太后来了,可人的安全又多一份保障。不过,即便面对太后,她也不会吐实。虚虚实实,可不能说实在了。
何未央本来跟随銮驾出巡,半路发现儿子的马车里早空了,而且还少了不少人。自己倒是被留下来做了金蝉脱壳的那个壳了。她思忖一番,这两年母子关系改善良多,就算是要提前走应该也会说一声。他不告而别,肯定是怕自己发现什么端倪。
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