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满意云霁一提到女儿就看他的直接反应。但是,他的女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许人了。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贤妃也看了一眼云霁,认为她看皇帝是因为知道皇帝根本不会准他娶妻生子。心头冷冷一笑,这就是帝王的爱。
李凛清清嗓子,“萧三通,你是来给我祝贺生辰的吗?”
“是啊。”萧三通点头,然后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他说这个话,其实他也是说给方叔叔一个人听的嘛,谁知道歌舞这个时候停下了。
贤妃呵呵一笑:“小家伙,你还早着呢。别急啊!”然后摆手,让歌舞开始。
徐夫人却是在看着李谪,她是熟知李谪心性的,方才的那一眼,笑意虽然十分之清浅,却是从心底笑出来的。怎么回事?按说提到方公子的女儿,他怎么都不该是高兴啊。
她敢盯着李谪看,贤妃怎敢,所以贤妃忽略了皇帝冰寒眼底的那抹笑意。
徐夫人自此就很留意云霁,直到确认了她是女孩儿。
原来如此啊!不知道皇帝怎么连太后也没讲。徐夫人选择了保持沉默,连贤妃都没有告诉。
萧三通不肯死心,见歌舞又开始了,又把刚才的话在云霁耳边重复了一下。
云霁看他一眼,“你凭什么来娶我女儿?凭太后的喜爱,凭你萧家的财势?等你自身够格向我女儿提亲的时候再说这话不迟。”
萧三通似懂非懂的点头,回家告诉他爹,他爹想了想,“你至少得文武王才,老子日后才有脸去提亲吧。”萧三通自此发奋努力,最终修炼成李阁口里的那只让他头痛不已的‘老狐狸’。
26
云霁宴会散后出宫,方才李谪的眼神虽然说不上露骨,但是令她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再加上徐夫人似有若无的打量。她觉得有些事真是避不开了。所以,她出了宫又转身入了宫,打算去跟李谪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她刚进来,谁知半道竟然遇到一身便装的李谪。
李谪看到她,伸手拽着她手腕,把她拽到了乾元殿西轩室。他本来还能强自压抑着,说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可是今晚一见,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有些相思难耐了。正要去方府就撞见云霁自己进宫来了,心头的激动可想而知。
段康本来见他出去了,以为不到四更的时候回不来,谁知道转背就见他拽着云霁回来了。心头喜悦的简直要冒泡泡了。充满喜色的望采郁一眼,转念又觉得不对,小丫头不像是能甘心困守深宫的性子呀。
采郁也是满脸的忧色,她暗算了云霁,云霁别说像整段康那样整她,连重话都没有一句。但是,她觉得她着辈子恐怕也不会真正被云霁接受了。
李谪把云霁拉进去,云霁觉得自己多半得了个便宜手镯了,握得那么用力。西轩室没点灯,李谪捧起她的脸,“为什么回来?”
“你先松手,我有话说。”
李谪松手拉开自己的衣领,随手拉过一根凳子坐下,心头涌上一点得意。要他低头本来就非常不容易,一出乾元殿就遇上了云霁进宫来,他心头就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的小弟子。哼,还不是舍不得我。
“有什么话就快说!”
“我不想进宫!”
李谪拧眉,这个时候进宫来就说这句话。
“方先生在世时一再叮嘱过朕,不能亏待你,千万要过了明路。”
“可是我不想做后宫女人,只能在自己的宫里等着皇上驾临。”
李谪挑眉,“你是那号只会等待的人吗?”这不是飞檐走壁的就来了。
云霁撇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想当方云纪。皇上能得到皇上要的,我也能得到我想过的日子。咱么”云霁顶着李谪的黑脸说,“各取所需。”
李谪霍地一声站起来,“各取所需?”不愿意当他的皇后,要这么偷偷的来往,各取所需?他要的,就只是她的身体么?
云霁抬头和他对视,“如果皇上不中意,那就算了。”
“怎么个算法?”李谪眯眼看着云霁。
怎么个算法,那当然是桥归桥、路归路了。不过这话,云霁只拿眼神示意了。
李谪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盯着云霁,“你还能扮几时男人?趁早给我老老实实进宫。你不想等着我去,那就在乾元殿一同起居好了。私下里,你也可以对局势发表看法,我会酌情采纳的。”
看来是谈不拢了。
“皇上,西陵的大将军韦理百日带枷,算来日子已经到了。”
“那又怎样?”
韦理是上一次大战西陵的主将,原本是将炎夏大军逼得进退不得,但最后竟被云霁将他的主力引到了即将发生雪崩的玉龙雪山,以致损失惨重,最终扭转战局。西陵国主并未怪罪,但单乐引以为耻,自罚带枷百日。
他发誓要捉住炎夏小儿,一雪前耻。单乐是西陵王叔,执掌西陵兵权,乃当世战将。而炎夏,莫轻崖已老,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罗怀秋这样的先锋大将,但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将帅美才。这一战崭露头角的方云际,正是炎夏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臣听莫大人说,韦理从山中请得高人,在军中训练军士,意图以奇异阵法与炎夏大军对战。臣请再战韦理!”
李谪指着她,“你不要以为兵部、北苑还有军中那些人吹捧你,你就真是不世出的将才。除了你我炎夏就没人了?”
“臣当然知道炎夏之大,自有济济人才。但是,臣自认是破阵的最佳人选。臣自小跟先父学习这些杂学,后来又在杜先生手下学过。而今,韦理的阵法虽然在秘密训练当中,但根据谍报处传回来的阵法的大概图形,兵部研究了一个多月,唯有云相能参透其中一二。云家的东西是概不外传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并且融会贯通,臣自认是最佳人选。”
李谪也知道云霁是去学这个的最佳人选。云霆虽然是云家传人,但他学的没有云霁杂跟多。而且云霁得自方文清的所学,本就源自云家。她学来是事半功倍的事。
云峰在看了兵部报上来的西陵大阵的图纸后,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在季园那晚就把这事细细告诉云霁了。
云霁选在这个时候跟李谪摊牌,也是因为西陵的这个大阵就要成了。她私下里其实已经在跟云峰学了。
她和李谪谈‘各取所需’,其实也是个缓兵之计,省得在京城的时候再被人算计。如果今晚不进来,李谪就要去方府了。她一点不想当着凤姨的面被李谪如何如何。但现在连这个缓兵之计也实行不了,她就把这个底牌说出来了。
李谪冷笑,“朕已让兵部在全炎夏甄选将帅之才,而云霆朕也让人去宣了。难道云霆还敢不尽力?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北苑那么多人,兵部那么多人,除了云家,杜生生也懂阵法。你就死了这个心。你也不必再出宫去了,在这里好生呆着,等朕安排好了就送你出去,然后以云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大婚。”
云霁叹口气,李谪过来搂着她,“你放心,我当然不会拿你当一般的女人对待。可是,天生男女,毕竟分工不同。你能做的,有些我也做不了。譬如要诞育皇嗣,就非你不可。”美人在怀,而且是心坎上那个,李谪如何还把持得住,手越收越紧,嘴也凑到云霁颊边亲吻。却不料怀里忽然一空,云霁用缩骨功在他手上脱身了。
“我说过,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没拿你当玩物!”李谪恨声道。
云霁冷冷的笑,“那一夜我被熏香所困,你夺我清白,难道是因为你爱重我?”
“我——”这件事李谪的确是有些理亏,一时说不出话来。
“让段康采郁对我下催情药,让我不得不找你解药。你知道这样跟在你身边做事,我的感觉有多屈辱么?那么多人都拿异眼光看我,觉得我有今天,全是跟你睡出来的。”当然,没有云霁说的那么多人,毕竟她自己的拳头也很硬。但因为长相俊美,年纪又小,不知根底的人人都当他是靠某些手段上位,才那么小就在两年内升到校尉。
云霁愤然,怎么就没人看到她刚开始军前效力被人整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一刀一枪在战场拼杀,受了伤还不敢让军医看,只能忍着。直到无法忍耐,才被刘香发现她是女子,用土法子治好了她的伤。还有她拼死引人去即将雪崩的大雪山,那是真的拿命在搏啊。除了要为同窗报仇,为自己正名也是她那么拼的原因。
“都有哪些人?”李谪问。
这个,其实很多时候是疑心生暗鬼。再说,云霁也不可能把人往他的刀下推。
“这种事得从根源上解决。”她闷声说。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我说得过了明路。”云霁不在意那个名分了,李谪倒在意起来了。他不想没名没分的。
云霁想说的是断了这种关系,李谪的意图是从地下转到公开。见过云霁的人不少,将来肯定能直到云皇后就是方公子。那么,一切也就不攻自破了。那时自然知道什么出卖男色换取官位,丢了方相的脸之类都是无稽之谈。
云霁哭笑,其实如果一切按照李谪说的发展,似乎也很好。做皇后,一同在乾元殿起居,可以对政事发表意见。
但是,云霁跟在李谪身边十六年,对他的性子了解得很。他现在这么说是很真诚的,但是到了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当他的私有物品一般看管起来。还有参与政事的说法,他已经对她有过疑心了,她如果再参与到政事中来,一定会引起他更大的猜忌。到时候走到哪一步还难说。说不定他会废了她的功夫,让她再无作为,只能在后宫等待他的临幸,全心全意的依赖他。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还有,现在后宫那么多女人,他可是有儿有女的人。连正后都有过两个了,还有妃嫔十数个。她没心思跟那些女人玩儿宫斗。
更不想再看李谪为了那些女人身后的家族势力,对她们逢场作戏。亲眼看了两回,足够了。
而且,她喜欢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也不想浪费了上天的赐予。叫她就此顶着云家女儿的身份入宫为后,和十多个女人共侍一夫,她不甘心。李谪这两年是没添子女,但不代表他没去睡那些女人。没添子女那是出于政治格局的考量更多。
27
云霁闪身欲走,李谪出手封了她的退路,想不到又被她躲了开去。看来,她这两年的实战积累不少经验,对于武技提高很有帮助。
他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感觉,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再掌控云霁了。
不行,她是他的,绝不能让她走脱。这个念头一生,他出手再不容情,招招紧逼。
段康在外头听着,这咋了,大晚上在房里较量呢。探头一看,不像过招,倒像是真打。
“皇上,小霁,别打了。这里的东西都是御心皇后用过的旧物,太后都没敢动过一样啊。”他着急的喊。旁的东西要是打坏了还好说,把御心皇后的旧物打坏了,就算换了一模一样的,那意义也是不同的了。要是传了出去,怕是对皇帝和小霁都不好。那些分散各地的藩王怕是要拿这个攻击嫡系啊。
李谪和云霁同时住手。段康忙进去察看,还好还好,没打坏什么。
云霁看他一脸的紧张,鼻间‘哼’了一声,“御心皇后在后人的传颂中,是圣女临凡一般的人物。可是谁知道,她其实只是一个被强迫的、可怜的女人。”
李谪也看过摘星阁中的手札,知道一些陈年旧事。当年应帝得到御心皇后的手段是太不光明了,但作为后嗣儿孙,李谪自然不能说先祖的是非。而且,他也没立场说什么。他自己得到云霁的手段也是同样的不上台面。
但是,怎么能让云霁这么说呢。
“不许说应帝的不是!为长者讳都不知道么?”
“我又不是他的晚辈,他做得旁人说不得?”云霁自从看过札记,对那个开炎夏万世基业,受后代无穷敬仰的应帝就有了许多腹诽。今日索性痛痛快快的都说了出来。
李谪看云霁还不拿自己当李家媳妇看,恼火极了,“你怎么不是他的晚辈,你是他的玄孙媳。”
云霁多年隐忍,今日既然连应帝都骂了,旁的她也不怕了。一手指着李谪的鼻子,“你们李家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只会仗势欺人!”
李谪的脸胀得通袖,“反了你了!敢骂朕,还敢骂应帝。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哼!再加一条,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听不得逆耳之言的。”
段康本来在收拾歪了的桌椅,一听这话,真是想哭。
“姑奶奶,祖宗,您别说了,行么?”他想把云霁拖出去,云霁顺着他的力道就往外走。
李谪气得大喊一声,“站住!段康你给朕滚出去!”
段康醒悟过来,他把云霁拉出去,她要是趁机跑了,他拿什么赔给皇帝。赶紧掩上门退了出去。
李谪暴怒之下,手捏得咯咯作响。他平生最敬仰的就是应帝,一心一意要做的就是像应帝那样让万国来朝。可以说,今天骂应帝的,不是云霁,而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一定当场格杀以泄心头之愤。
云霁方才骂得十分之痛快,现在见他暴怒到脸都有些扭曲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怕。可是,这些话她埋在心底好久了。自从知道原来那一场传了百年的帝后佳话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她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情绪郁结在心。
“你,在此好生思过!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我带你到太庙向应帝他老人家请罪。”李谪扳动机括,开了这西轩室的机关,云霁既要躲避李谪的攻击,又要躲避机关,最后就被锁在了紫檀木塌上,只能坐卧。
“娘娘,请您用膳吧。”她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采郁伺候她洗漱,然后出去端着食案进来,摆在云霁面前的案桌上。
云霁充耳不闻。
采郁只好改口,“方公子,用膳吧。”把筷子递到她手上。
“采郁姑娘,昨夜多谢你了。”云霁说的是烦她带口信去方府说她出临时任务去了的事。
“娘。。。方公子言重了!”
云霁也不说话,闷不吭声的用了早膳。等采郁出去,她又开始研究怎么才能把手上这个铐子解开。居然让她如厕都只能让采郁把马桶拿到塌边来。云霁呕死了。
思过,她说错了么?还要去请罪。她请辞行不行,妾不堪驱使,君家妇难为。
这样被锁了一日,李谪来问她,“你知错了么?”
云霁点头。
李谪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说说。”
“无论如何,臣不该当着应帝后嗣的面说他老人家的坏话,还有违反了为尊者讳的教条。请皇上责罚。”这个错云霁还是认识到了的,你当着人玄孙的面指责他最敬仰的先人,那无论如何是不对的。而且,应帝是炎夏先帝,她是炎夏臣子,也是不能说的。
“就这些?”李谪盯着她。
云霁腹诽,你总不能硬要我说应帝和御心皇后是天作之合吧。虽然说这强扭的瓜到最后也还是甜了,可是这个开头着实是不堪了一些。
“皇上不是要带臣去请罪么?”
“臣妾,以后自称臣妾,你不再是朕的臣子了。记住,决不允许再辱及先人。否则,即使是你,我也绝不放过。”李谪对她的认罪态度不是很满意,但是,差强人意吧。牛是摁着都不会喝水的,牵到太庙里她还是一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