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家都散了。迟了也还罢了,要命的是她还穿着回人的衣裳。老佛爷一看她的衣服就上火,册封的时候就为这衣裳怄气,后来含香是穿着正式的妃的朝服受封的,老佛爷以为她已经妥协了,没想到她现在还一身回人衣裳!老佛爷自然要求香妃换上这宫里的正常服色。含香誓死不换,被老佛爷派人押回宝月楼换衣服,最后闹了一场跳楼。故而无人见识到这场闹剧。钟茗听了容嬷嬷绘声绘色的描述嘴角直抽抽,我怎么记得你爬墙跟蒙丹跑路的时候汉人的衣裳都穿上了的?
虽然乾隆保下了香妃,让她继续享受特别待遇,可老佛爷更生气了,堂堂太后,连个妃子都奈何不得,一向孝顺的乾隆,居然无视自己的命令,难道我的要求过分了吗?人都嫁过来了,规矩却不要守么?要说大局,蒙古不比回部更重要么?我就没见着豫妃穿着蒙古袍在宫里晃荡!皇帝居然昏了头地护着她!老佛爷心里已经把香妃划入了妲己一流。
小燕子为了护着含香把桂嬷嬷等打了的消息,让老佛爷震怒,一声冷笑:“她哪里有个格格的样子?永琪房里的三个格格比她好得多啦!”嬷嬷们故意把这话漏给小燕子听,小燕子怎么受得了这个?冲到景阳宫一看,果然,三个女人都在,小桂子一一介绍,真是三个格格,小燕子气得胃疼,砸了永琪的书房,然后跑到漱芳斋打了个包袱,借口去陪香妃,从神武门走了!
等永琪回到景阳宫看到一书房的惨状,书房雪白的墙上两排斗大的字墨水淋漓——我走了!你有三个格格了,别来找我!跑去漱芳斋发现小燕子不见了的时候,宫门都下钥了。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使人往宝月楼去一问,不在。再去会宾楼,也不在。永琪才觉得事情不好了。
胡氏在永琪身边最久,知道永琪对小燕子的心,当下跪地请罪:“要是没有奴才们就好了,还珠格格一进门,奴才们就该躲开的……”
董氏心思灵透:“爷,都是奴才们不好,爷快想法子寻还珠格格回来吧!”赵氏也哭道:“爷,格格脾气急,您找到了她,跟她好好说,把奴才们都打发了也无所谓。”
永琪躁得满头包:“都起来!”他跑去找乾隆要人要兵,打算满城搜小燕子去。
乾隆正在为老娘和小老婆不和犯愁,没功夫理他,念在小燕子保护了香妃的份上没有发作,指点道:“满城找?名声还要不要了?皇家能要这样的儿媳妇么?派人悄悄地去吧。”说完,又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补偿含香所受的惊吓去了。
小燕子只留下两句话,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影,永琪觉得问题严重了。永琪现在只想尽早找到小燕子,在他看来,早一刻找到,才能早一刻安心。名声什么的,人都没了,名声还有什么用?
跺跺脚,跑到慈宁宫去求情,希望老佛爷能同意他的要求帮他去说服乾隆,给他人手。正赶上老佛爷在召见递牌子请安的福晋、命妇,皇后、舒贵妃都在旁一起说话。明年就是秀女大阅的年份了,黄带子、红带子家里有儿子要成亲的,希望能指个好儿媳妇,家里有女儿待选的,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皇上眼里只有一个香妃,女儿进宫未必有好果子吃,可是还有那么多的皇子、宗室,能指个福晋、侧福晋,也是好的。也有两家看对眼,想做儿女亲家,觉得两家的面子合起来还能顶用的,手拉手过来求恩典的。都怕报名报得晚了,自己所求已经有了定论,有头有脸的人都提前半年过来预订。
老佛爷正笑眯眯地看着江西巡抚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氏,越看越觉得满意,虽然年轻,可通身的气派正合心意,行止应对也很得体,正要再夸赞两句。守门太监拉长了声音一句:“五阿哥到——”还没喊完,永琪已经闯了进来。满屋的命妇惊得都站了起来,其中有些人是带着女儿来送给老佛爷瞧的!慌忙往两边避让,年轻一些的宫妃也都起身退到帘子后头。受的惊吓都不小,不明白这么个阿哥怎么就这样急迫地闯了过来,难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成?
老佛爷正欲喝问,永琪先开口了:“老佛爷,求您救救小燕子吧!她已经被您赐给我的两个‘格格’气得离宫出走了,我知道,您对她有诸多的不满,可她本就不是一个‘格格’您不能用‘格格’的要求来要求她啊!都是因为这样的要求,才把她给逼走的!但是,她在我的心目里,是完美无瑕的!今天,想娶小燕子为妻的,是我。如果老佛爷不能够放宽对她的要求,那么,请废掉她‘格格’的身份、让她去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免得她一天到晚,被这些她学不会的功课压垮!至于我,只好跟她一起做个平民!‘阿哥’的身份,我也不要了!”[1]
慈宁宫里的抽气声此起彼服。
在众命妇看来,五阿哥没有嫡福晋,人长得周正,听说皇帝还对他颇有期待,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啊,谁家女儿指给了他,还不得一边儿守活寡,一边儿被那个还珠格格欺负啊?!这里面,鄂弼之妻的脸色最差,她的女儿西林觉罗氏小脸煞白,死死地揪着帕子咬住了下唇。
钟茗的目光扫过诸人,心说,永琪,你要倒霉了。冲动是魔鬼,西林觉罗家,绝对不好惹啊!本来还能摁下来的事儿,你一闹,就算老佛爷和乾隆为了给西林觉罗家一个说法,你就得挨一顿!你还身上的麻烦不够多的么?
94。不好惹的人
永琪根本没功夫注意四周的情况,一个劲儿地叩头流泪:“老佛爷,只要您帮我把小燕子找到,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不做阿哥也好,不住宫里也行,我只求找到小燕子!”
老佛爷气极:“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不知道皇帝为你选的嫡福晋正在这里啊?“你为了一个野丫头,居然都不要父母、不要我了吗?”西林觉罗氏,多好的孩子啊!
永琪抬起头:“老佛爷,我怎么会不要您、不要皇阿玛了呢?是您不接受小燕子,我才出此下策的啊!只要您接受了小燕子,我们也不会走,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老佛爷干脆扶着额角装晕了,再让永琪说下去,皇家的面子就全没了。慈宁宫里乱作一团,晴儿扶着老佛爷给她顺气,又让取薄荷油来给老佛爷揉太阳穴。
钟茗出来主持局面:“快去传太医!”看着永琪还跪在地上,又命把永琪押到一边听候发落,再好言安抚遣散命妇、福晋,还要暗示她们出去之后不许乱传,看着命妇、福晋们脸色诡异地出去了,才命人去给乾隆送信。
乾隆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周身都带着怒气,一脚踹倒了永琪:“畜牲!滚到一边跪着去!”老佛爷从眼缝儿里看到乾隆这个样子,心下大安。她真的被气着了,前几年听到那个假贝勒说母亲接受喜欢的人他就继续当孝子的时候,还当看戏似的叹两句,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老佛爷才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
合着永琪的是高标准就是小燕子,管你是不是骨肉至亲,都是违逆者死啊?!
永琪都跟那个假贝勒说了同样的话了,看来是不肯回头了,老佛爷一哆嗦,这个孙子得下狠手了。正在此时,底下又有来报,景阳宫使人至内务府“报修”,要重修永琪的书房。
这事儿不是永琪的主意,他现在没心情关心这些。是董氏与赵氏找到了胡氏:“姐姐跟在爷身边最久,还是您拿个主意吧,这书房,墙上的字儿——总不能就这么摆着……”就算有规矩不让识字,景阳宫里也不是只有永琪一个人有文化的,找人来一念,三个人都知道事情不好了。白粉墙上两行黑字,门打破了,正挂在框上苟延残喘,家具器物古董字画砸得乱七八糟,留着那就是证据!胡氏只能请来景阳宫的总管太监,太监也为难:“三位格格,爷要是出宫开府了,自家招人来粉饰一下就行了。可现在是在宫里,什么器具、材料都没有,修房子也要上报的……”
上报就要泄漏出去,不上报,就是留着活生生的证据。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刷墙,刷了,是有风险,可总比留着活证据强。董氏、赵氏是内务府世家,知道其中厉害,决定先让人把墙上的字迹给刮了,再上报。就算想刮,宫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小燕子写字又极用力,墨水渗入墙面很深。刮了半天,近看是刮花了,远看,还能分辨得出字迹来。也只能这样了,报上去吧。
书房为什么要动工程?这下,老佛爷彻底噎住了,乾隆也不敢置信,小燕子俨然一个泼妇,永琪还要找她?永琪到底哪根筋不对了?他还有理智么?他,还能担当大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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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没有求到人手,反而被勒令反省,心中焦虑不安。更焦虑的是蒙丹和含香,蒙丹这边许久没有接到永琪传来的消息了,小燕子也好几天没来给含香传递消息,两人都是心如油煎。然而最愁云惨淡的还是鄂弼这里,西林觉罗氏明年应选,老佛爷三番五次召见,意思挺明白的了,永琪闹了这么一出,怎能让西林觉罗氏不心惊?因西林觉罗氏的父亲鄂弼尚在江西巡抚的任上,西林觉罗太太只得急急惶惶的邀来在京的夫族众人,聚在一起想对策。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忽地就出现了,忽地就迷惑了五阿哥。”西林觉罗夫人越想越怄,这回就算女儿逃过一劫,自家也要被人看笑话了。
鄂弼之兄鄂容安的遗孀另有看法:“这个还珠格格不是不见踪影了么?正好让五阿哥死心,我就不信五阿哥能一直念着她!”
“大嫂,你是没看见,五阿哥求老佛爷时候的样子,简直像丢了魂!孩子就算有个嫡福晋的名头,前程也未可知,我宁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
“有这种事?不是一直说五阿哥有分寸又孝顺的么?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鄂容安夫人知道小叔子一家对女儿婚事的期盼,此时能让弟妹说出这样的话,五阿哥所为真是不能让人接受了,“说句犯忌讳的话,五阿哥当众闹了这么一出,怕是没有什么好前程了,侄女儿的事,越早作打算越好!等下了旨就来不及了,咱们就只能认命了,现在还是先走宫里的门路吧。”
最后议定的结果,是让夫人去拜访乌拉那拉家,求那拉夫人进宫说项。那拉夫人见求到了自己门上,心里得意。然事关重大,也不敢冒然应下,只说帮忙探探口风。与那尔布一商量,等到西林觉罗太太再次上门,才面露难色地答应进宫说说。
递了牌子,得了准许,那拉夫人穿上心中得意的民公夫人的服色,佩上宫中赐下的珊瑚朝珠,先给老佛爷请过安,才往坤宁宫说话。
那拉夫人道:“娘娘,公爷说,西林觉罗氏颇有圣恩,五阿哥嫡福晋若出自此门,五阿哥份量必会大增,您看……”
钟茗听了那拉夫人的话,并没有答应下来:“这是皇上定下的,上回大挑的时候就有这意思了,因他们家女儿年纪不够,才推到明年的。还有,到底是他们家自个儿不愿意呢?还是阿玛让额娘来说项的?”
“都有,”那拉夫人答得干脆,“西林觉罗家不好惹,鄂弼自己不说,他的几个兄弟也都能干,真跟五阿哥结了亲,必是个大麻烦,好不容易求到娘娘头上,不卖个人情,日后还不得连娘娘一块儿恨上么?”说完了,又八卦,“五阿哥真是被迷了心智么?寻常大家公子都不会这么说话的。”
“额娘!”钟茗的语气重了一点儿,“这些事情不可乱传!让老佛爷或者皇上知道了,可是了不得!”
那拉夫人吃了一吓:“娘娘说哪里话?这是不用传都知道的事情,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您不记得当时有多少人在了场了么?”当时她也在场,乌拉那拉家也称得上是大族,这回也有两个姑娘是待选的,自家也有子侄要成亲,选秀的时候当然会多加关注。
“额娘回去跟他们家说,事情是皇上定下的,原是为了抬举他们家,除非皇上或者老佛爷改主意,他们只能准备好嫁妆了。”
“啊?”
“五阿哥迷上了小燕子,前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娶了个好福晋,还有什么威胁?西林觉罗家那里,越是不情愿,让人知道了,他们的处境就越不好。”
“就算五阿哥没前途了,娘娘总要让皇上看到十二阿哥的好处才行啊!只要皇上看到了十二阿哥,事情就成了一半儿了,”那拉夫人的语气热切了起来,“五阿哥至今无嗣,这就是个大毛病,三阿哥最年长,也是没有儿子的,他还——”
“额娘!”钟茗喝止了那拉夫人的话,“这不是你能谈论的!”吁了一口气,“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更要小心,万不可被拿捏了错处,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了!”至少娘家母亲有点骄傲了,骄兵必败呀,容嬷嬷要再跑一趟公爵府了。
“五阿哥失了圣心,余下的阿哥还有谁是出挑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么?”那拉夫人不解。
[只要乾隆还活着,我就不能放心,]钟茗默默地说,[他还能活三十多年啊!谁知道这三十多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额娘,还是照咱们先前说的,咱们先不要动,你就只管传话,你看,咱们不动,自有人到皇上、老佛爷跟前找死。至于永璂——”钟茗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教出一个皇帝来。
那拉夫人不明白钟茗这是什么意思,看她一脸凝重,只能应下了。又为今年那拉家的两个秀女求恩典,中心意思也很明白——不求有太好的出身,只想求为正室,实在难办,撂牌子自行聘嫁也成。
这倒不是难事,钟茗痛快地答应了。
西林觉罗家听了这一噩耗,一门愁云惨淡。本来是个皇后预备役的,现在怕要当个糊涂虫皇子的嫡福晋,天上地下,落差太大。就算认命了给女儿备嫁了,五阿哥那个样子,嫁过去这日子能好过么?就算西林觉罗家不顾女儿死活,只要个尊贵的身份,想给五阿哥撑腰,无奈五阿哥自己不争气,他们有力也使不上啊。为了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忤逆长辈的糊涂蛋,能扶得起来么?皇帝又不是傻子!
西林觉罗家觉得,五阿哥与所谓还珠格格的事情一出,这辈子就与大位无望了。甭管最后还珠格格到底能不能进了景阳宫的门,是做正妻还是侧室,光凭五阿哥为女人不要命的表现,他就没戏。自家女儿当然不能嫁他!不为求富贵,只为孩子好,都不能跟景阳宫搅一块儿,西林觉罗家好歹还有一争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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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夫人跪安之后,钟茗开始思索难题——教出一个符合现任皇帝标准的下任皇帝来。让钟茗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后”来教,难度未免太大,就算是那拉皇后本尊,恐怕也是教不好的,有历史为证= =!交给上书房?那里教出过相信一个鸡蛋值一两银子的皇帝,这种地方能指望吗?钟茗阴暗地猜测这个皇帝说不定以为N多的条约不过是赔出了一堆的鸡蛋出去。
钟茗苦恼于永璂的教育,对于永琪倒没那么上心了。
一有事就跟福家人商议,除了福家,再没有其他的班底了。就算是装着与世无争的四爷,还要养一个戴铎、拉拢一个隆科多、纳了年羹尧的妹子呢。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廉亲王能串起满朝文武举荐他做太子,势力让康熙都心惊,永琪呢?只有一个福家,福家又没啥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