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钟茗使个眼色,兰馨早坐不住了一得了钟茗的暗示一拉着十格格去看风景了,和嘉戳了一下晴儿,示意她留下来安慰老佛爷,紫薇也收到了“劝一下皇阿玛”的信号。庆妃等原还在老佛爷跟前伺候的,此时也蹑手蹑脚地往外挪,幸而出行在外没穿花盆底而穿的是毡底的绣鞋,走动没有发出声响,倒让她们平安地溜了出去。
老佛爷说了这样重的话,乾隆这个大孝子居然还没有松口,仍是诚意又无奈还略着点儿愤愤地说:“盈盈是个好姑娘,她原来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家道中落,为了父母,沦为青楼女子,出道以来,买艺不买身,至今仍是处子。即使朕是皇帝,也不能侵犯,如此自爱,让朕又敬又爱,不敢造次,我们畅谈整夜,盈盈在朕心底留下难以抹减的深刻印象。请老佛爷成全了儿子吧!”
照钟茗的经验来看,乾隆虽然平时正常得不像话,然而一涉及到剧情,他就抽得不像话。想把他掰过来,其难度不亚于干掉令妃。这不是用什么规矩一类能说服他的事情,因为如果按照规矩,乾隆根本不会办出这样的事情为。乾隆此言,果然印证了这条定律。
夏盈盈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欺君枉上的事情,没顶替乾隆的女儿也没偷乾隆的妃子更没挑唆着皇子闹私奔,钟茗根本没办法“巧妙设计让乾隆知道她背地里干的龌龊事”,因为人家根本就没干过!总的来说,夏盈盈除了出身,还是个不错的女子。
钟茗对夏盈盈的评价还不算坏,可老佛爷对这个女人就没那么有耐性了:“绝对不可以!”
乾隆也急了,正要反驳,紫薇连忙上前请乾隆坐下奉茶。乾隆像找到了同盟:“紫薇,朕真觉得盈盈像是雨荷再生啊。”
紫薇心里一寒,更觉得背上承受了老佛爷两道目光:“皇阿玛,我娘就算转世,今年也才六岁。”钟茗生生忍住了才没笑得出来。
乾隆见劝说不成,也梗起了脖子,绝不让步,居然拂袖而去。钟茗再次目瞪口呆:[永琪,大家都冤枉你了!你的叉烧不能全怪你,你是有强大的遗传基础的啊……你爹就是块老叉烧,你要是能变成乖乌鸦[1]实在是太难为你了!坏了,我一定要把永璂给教育好!]
老佛爷直接背过气去,晴儿离得最近,就近搀住了老佛爷另一支胳膊,与钟茗一道把她扶到床上躺着。钟茗一迭声命宣太医,桂嬷嬷拿来薄荷油,晴儿用小指甲挑出一点儿,在老佛爷太阳穴、人中等处擦了一回,老佛爷才悠悠转醒,一睁眼没看到乾隆——据说他这回又“微服”去寻夏盈盈了——更是生气。
再扫了一眼床前,确认了一下,先前出去的都回来了,连永璂、永瑆都得了信来照顾,只少了一个把她气倒的乾隆。老佛爷干脆闭上了眼:“都散去了吧,我躺一会儿就好,皇后留下。”
这时太医也来了,请了一回脉,老佛爷身体并没有毛病,说穿了就是气的。当下开了一剂疏散的方子,也就告退了。老佛爷紧紧拉着钟茗的手:“皇帝可不能闹这个笑话啊!”
钟茗无语,我是绝对不会掺和进这浑水坑里的!嘴上却说:“皇额娘,皇上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硬跟他顶着,只能把他逼到另一边儿去,您是他的额娘,好好说说,皇上会听的。”
“我要再想想。”
钟茗见老佛爷不再有言语,把她的手放下,又给她掖一掖被角,小声嘱咐了翠蛾等小心伺候着,这才出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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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一堆‘儿女’等着问结果,钟茗道:“老佛爷一时胸口憋闷,已经睡下了,晴儿,这两天你就多照看一下吧。”
晴儿应了,又退到一边静等下文。
钟茗把他们带到自己的船上,三令五申不许他们插手管这件事情。兰馨道:“皇额娘放心,女儿只管照顾好十妹妹,旁的也不是女儿能管得了的。”
和嘉也道:“兰姐姐说的是,虽是有心结,可断没有儿子、女儿管到阿玛房里的事情的道理,咱们有数,请皇额娘放心。”
晴儿道:“我会劝着老佛爷点儿的,可是……虽不是咱们有资格管的事儿,到底老佛爷是因为……才觉得怄气的,这——”
永瑆皮皮地笑道:“这事儿该请教五嫂。”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永璂白了他一眼:“眼下可来不及请人了,赶明儿皇阿玛要真把人带上了船,日后就算有办法也难掩今日之事了。”
永瑆反问道:“难不成你有办法?”
“今日军报,乌什回人作乱,戕办事大臣素诚。傅大学士正急得满头汗,要找皇阿玛回禀呢。”江山和夏盈盈哪个更重要?永璂等着答案,再依据答案决定对他家皇阿玛的尊敬程度。
大家都发过言了,钟茗就顺口问一下紫薇。紫薇不说话,泪珠却滚滚而下。明知君王之恩不可长倚,但是前脚奠完了夏雨荷,后脚就说一个青楼女子是她的转世,这借口也太牵强了。紫薇就算是私生女,也瞧不上一个青楼女子。对于乾隆说一个妓…女是她生母的转世,紫薇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一哭一说,众人都沉默了,作为儿女是没资格管父亲的私生活的,但是不代表他们心里会大力赞同。乾隆这些是日子对夏盈盈的迷恋,让几个儿女都不甚喜欢了,秀女也一罢了,民女也勉强能接受,可你居然搞个妓…女,太丢脸了……这几个人的大侄子绵德都要做父亲了,可父亲却还雄心不老。紫薇自入宫后一向谨慎,一算是对她的出身略有不满,但是几年看下来也没有人说她的人品不好之类的,她这一哭,兄弟姐妹们心里的天平更倾向于她了。
和嘉道:“你是皇阿玛的女儿,谁敢小瞧了你!”晴儿、兰馨一齐上前安慰。
永瑆、永璂对望一眼,永璂给钟茗打了个千儿:“皇额娘,儿子帮傅大学士寻皇阿玛去了!”
永瑆也起身道:“皇额娘,诸位姐姐,我随十二弟一起去。”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
乾隆到底是皇帝,被打断了与夏盈盈的卿卿我我的怒气,在听说乌什有变的瞬间消散无踪。对夏盈盈说了一句:“朕等会儿再来看你。”就匆匆赶了回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吩咐过拟旨令明瑞进剿乌什后,乾隆才有心情琢磨着继续‘劝说’众人接受夏盈盈。
老佛爷已经气病了,下一个被她‘劝说’的人就是钟茗了。
“咱们夫妇几十年,相互之间更像是与老佛爷、永璂一样的血缘亲人,早不分彼此了。不管说什么话,朕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山东祭雨荷,再度唤起朕对雨荷深挚的爱情。原来,爱从来没消失过,放在心深处,等待重新燃起的火花。那天盈盈扣弦而歌,歌声曼妙,灯影下,恍然雨荷再生。眼前的盈盈,和雨荷一样弹得一手好琴,容貌歌声神似,清冷孤傲也相近,难道是雨荷感应到朕的思念,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她是那样的特别,有点骄傲,有时无措,却绝对真心。朕就决定带盈盈回宫,封她为妃子。不能再让雨荷的悲剧重新上演,人生苦短,朕再也不要错失一段美好的感情了。”
合着老婆就是另一个妈,没性别的,没个性的——老妈子!钟茗倒没嫉妒,对着乾隆这张龙脸,也嫉妒不起来,纯粹是让他的话给惹毛了。乾隆,你就抽吧!
“皇上和她的事情,我没亲见、也不好评判。可我看到的,却是老佛爷和皇上为了这个夏盈盈母子不和,老佛爷已经病倒了,”钟茗压着火气,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心里默念着‘头发头发’,“既然她出自书香门第,悄悄地让她恢复原籍,再充作民女开恩许其入宫,圣祖朝就有从江南带回去的宫妃,这倒也罢了。可眼下老佛爷这病,已是惊动了很多人了,要怎么办?!”
乾隆正沉浸在“爱情”里,怎么能听得进去呢?好在钟茗没有直接反对,乾隆又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了个好办法——给夏盈盈恢复户籍——就没跟钟茗太生气。匆匆说了一句:“老佛爷那里,你们多劝着点儿。”急急去会夏盈盈了。
钟茗赶到老佛爷的船上,老佛爷正靠在床上喝参汤:“皇后来了?坐!皇上都说什么了?还是非得要那个夏盈盈?”
钟茗看紫薇坐在一旁眼睛红红的,欠身回道:“回皇额娘,一时半会儿的,皇上怕还是那个心思,”看老佛爷的脸色又要不好,连忙补充,“永璂说回疆有变军国大事要紧想皇上不至于为此事耽搁停留的。”
老佛爷这才点点头,又对紫薇道:“你的委屈我知道,可你也要让皇帝知道才行啊,皇帝现在是连我这个皇额娘都不来看了,”又是一阵唏嘘,“皇帝以前多孝顺啊,怎么出了个夏盈盈,连我病了都不问一声了……”
桂嬷嬷进来道:“十二阿哥来给老佛爷请安了。”
永璂进来挨个儿问了好,才挨上老佛爷道:“您猜,孙儿做什么去了?”
“?”
“杭州知府贪渎,孙儿上岸给姐姐妹妹们买小玩艺儿正遇上议论的,悄悄的拿了证人,送皇阿玛跟前儿了。”
老佛爷大笑:“你这猴儿!让这个狗奴才出幺蛾子让下流女人勾引坏了皇上!活该!我就说了,安排画舫接驾的官,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的乖孙儿,可不能跟你皇阿玛一个样儿。”
船上的女人都觉快意,永璂的光脑门儿和刚刚又养得嘟嘟的脸颊很被这些人揩了不少油水去。钟茗有些忧心:“仔细你皇阿玛怪你多事。”
“杭州知府为了掩其罪责,特意安排女色意欲迷惑圣上,使圣上不察,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永璂说完又附在钟茗耳朵上道,“一起出去的还有四姐夫,随行的侍卫里有一个姓索绰罗,据说他爹乐克最是个……”
钟茗笑着逮住永璂的脑袋好一通扑棱。能想着给皇帝安排青楼女子的知府,为人怎么会正直?为官怎么会清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朝廷给的明着的俸禄并不足以让官吏养家,如果真要靠俸禄,那这官非得穷死不可——除非他本身就是家产丰富。杭州知府或许贪得不多,然而刑律上的量罪,因为俸禄不多,所以量罪定罚的起点也低。这杭州知府如果真按照刑律来判,差不多是个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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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老佛爷现在把乾隆恨得跟什么似的,等乾隆真的出了事儿,她比谁都急!
“老、老、老佛爷,皇、皇后娘娘,皇、皇上遇刺!”一路跑回来的侍卫脸色白得像见了鬼。
老佛爷刷地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什么?!”
钟茗摸不着头脑,乾隆遇过刺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憋屈。这是乾隆眼下的写照。
他被白莲教的余孽盯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皇帝“微服出巡”而不带什么随从的机会,又岂能错过?这些人等了好几年——早在乾隆二十四年,一度传说皇帝要微服出游而不带什么随从,这些人就准备了起来,无奈最后皇帝没出来。后来几年,皇帝不管是南巡还是北行,都是大队人马出行,即使是这一次,号称微服也是浩浩荡荡,寻不着机会,白莲教几乎要放弃这次机会了。
幸而皇帝是个风流鬼,居然跑去嫖…妓还美其名曰‘微服私访’。前些日子是召妓上船,白莲教没办法,现在皇帝自己跑出了保护圈儿,正是动手的好机会。——在这些草莽眼里,情情爱爱的他们不懂,一个成年的、功能应该齐全的男人,上了妓…女的船,不是嫖…妓又是什么?
乾隆再“爱”夏盈盈,也不会摆着大队人马去昭告天下——皇帝去找青楼女子啦~出行的随从不过二、三人。皇帝更不会喜欢很多人看他‘办事’,嗯,乾隆无此怪癖。更兼他是与夏盈盈“相爱”的,谈人生谈理想什么的,当然不能让俗人听到,惹佳人生气怎么办?夏盈盈向往自由,也不喜欢周围有人“监视”。因此夏盈盈的船上就只有她的人,以及乾隆带着的一个小太监,随行的两个侍卫在岸上隐住身形不敢露面儿。
白莲教踩了几天的点子,摸到了乾隆行动的规律,又观察到船队已经开始收拾桨、帆一类,像是要离开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即刻动手。画舫不同于龙舟,戒备并不森严,把夏盈盈介绍给乾隆的那位杭州知府又被火速查办了,杭州城更没有出力保护画舫的人了。一般人看来,皇上瞧上了这里,谁敢再过来闹事呢?至于保护皇帝安全,身为领侍卫内大臣的傅恒也不好不顾乾隆个人隐私地派人从龙舟一路摆队摆到画舫,大张旗鼓到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在侍卫的保护下来“与一青楼女子相爱”。就是乾隆自己,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就给了白莲教动手的机会,他们先潜入水中,游到画舫底下,悄悄爬上了船隐藏起来。等乾隆上了船,船上的闲杂人等也避开了的时候,白莲教的人开始行动了,先小心地灭了船上的杂役、仆人等几个,再换上仆从的衣服借上果肴的机会打乾隆个措手不及。
客观地说,乾隆还算有两把刷子的,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他要敌的还不止四手,这回的刺客有六个之多(如果不是怕人太多了画舫里藏不下,估计还会再多来几个),身边又有一个夏盈盈需要他保护。小太监倒是想呼救,可他不是娇花,乾隆不会保护他,还没喊出声儿先被白莲教的人给抹了脖子。夏盈盈倒是机警,趁机大喊,她嗓子亮,吃的就是这行饭,声音传得极远,以期把暗中保护乾隆的人给引过来。白莲教的人慌了神,几乎要跳水逃生,四下张望只看到两个侍卫从树上跳下来,并没有大队人马杀到。看看上好的肥肉(乾隆)就在眼前,又打起精神,为保险起见还分出一个人去砍断了缆绳,两人划桨将画舫往湖心缓缓划去,其他人全力围攻上来。
乾隆渐渐不敌,胸口上被开了个血窟窿。恰在这时,两个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着半截缆绳爬了上来,一看这情形不得了,飞扑了上来与乾隆一道被围攻。眼看不敌,两人一对眼,只能死战了,现在死了,还能搏一忠烈之名,要是活了下来,那就是护主不力了!
乾隆得了喘息的机会,夏盈盈匆忙为他裹伤。乾隆捂着胸口,在侍卫身后喘气:“去岸上求援!”侍卫心说,咱们两个人也对付不了他们啊,再走一个,那不还是个死?留下的那个算是死忠王事,虽然皇帝的事儿不名誉不好说,到底不会被迁怒,跑了的那个,别看你是搬救兵,可皇帝死了你还活着,不被问罪族诛就是好的了。两人谁都不愿去,一分神,双双受伤,更难支持了,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那边乾隆还在怒呵,被点到名的那个唯有硬着头皮跳下船,爬上岸去求援了。白莲教的人一听要搬救兵,也慌了,手下也慢了些。水中找人比岸上难多了,人已经跑了就不好再追杀,几人一思量,反正皇帝胸口被开了窟窿也活不长了,撤吧,留得青山在,下回再行刺。
跳水的侍卫是北方人——随行的侍卫几乎都是京中贵胄子弟,当然是北方人——水性不好,其实他会游泳已经算是老天垂怜给乾隆一线生机了。受了伤又跳水,挣扎着爬上岸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凭着一股子对于身家性命要完蛋的惧意支持着往前跑。寻思着不一定能跑到地头,正准备扯着嗓子喊两声引人注意,向前冒出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侍卫很警觉摸着刀,准备喊“救驾、有刺客”的嘴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