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离一把推开他,怒道:“我若是早几年生离儿,现在都可以当爷爷了。在儿子面前好意思吗!”
北堂傲一想,也是。男人生子,本来便是天下奇事。离儿当年年纪小,朦朦胧胧的也许还能接受,这些年来未曾听他提过,他也早已懂事,只怕……只怕现在看见会别扭吧。
05
北堂傲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也不觉得这有什麽大不了。离儿是他的长子,寄予了最大的期待和信任,相信他即使知道了也只会和自己一样高兴,而不会有什麽其他想法。只是月儿和辰儿虽然知道非离是爹爹,但他们年纪尚幼,许多事尚且懵懂,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再说非离身为男人,大概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身怀六甲的样子。
北堂傲看看言非离的神色,道:“你别多想了,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若觉得尴尬,月儿和辰儿干脆就别告诉他们了,以後再说。”
言非离发了一通火,见北堂傲这般哄著自己,气也消的差不多了,道:“算了,我去给离儿收拾房间,剩下的以後再说吧。”说著起身进了屋。
北堂傲拿起离儿来的那封信,掂了掂,眉宇微锁。
离儿的年纪是不是还太小了?这件事不知他会怎样处理。
北堂傲出去找来灵鹰,传了密信。两个月前的密报,在他眼里不过是件小事,可对离儿来说,却正是个好的考验。
北堂傲笑笑,放飞腕上的灵鹰。
玉不磨不成器。
北堂傲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也一般严厉。
和刘妈一起帮离儿收拾好房间,言非离捶捶腰,只觉腰酸背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浑身倦怠不堪。
果然是老了,做点事就累成这样。
言非离回到卧室,倒在床榻,懒懒的想睡。
忽然腹部猛地一胀,胸口闷紧,刹那间连呼吸都停了。
言非离脸色变了,僵住身体,待那一下过去,才大喘口气,双手按住腹部。
天!这一下踢的好猛。
言非离微微蹙眉。这还是这个孩子的第一次胎动,没想到竟如此猛烈,差点让他招架不住。久违的感觉,让他想起怀著离儿和月儿辰儿的时候。
怀离儿时他整日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对腹中胎儿的关注便淡了许多。那时他年轻,身体状态也极好,几乎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反应,就是离儿偶尔胎动不止,他也未觉得有多麽辛苦。但是怀月儿和辰儿的时候就不同了。那段时间要不是有北堂傲陪著,他真是难以熬过去。女子生育龙凤胎都是加倍艰辛的,何况当时的他。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感觉和前两次都不太一样。
言非离苦笑。这才四个多月,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看来不必担心因为自己年纪太大孩子发育不好的问题了,这个孩子肯定健壮得很。
北堂曜日本来说十天以後到,结果不知被什麽事情耽误了,拖了一个月後才到。
他自己一个人纵马进的谷,一个随从都没带,来的时候著实让他两个老子措手不及。
北堂傲是不怎麽关心他什麽时候来。言非离则是等了又等,以为他改变主意不来了,所以当离儿就那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
谷里刚下过小雪,冬日的天气虽然寒冷,万物萧瑟,但还是放晴的天数居多。冬日的阳光反射在雪面上,格外温暖灿烂。
北堂曜日骑在纯黑的马背上,一身黑色狐裘里,只是简单的穿著件深蓝色的丝袍,袖口和衣摆处绣著精致的金色乘云图,腰间佩著长剑,剑鞘上挂著晶莹的玉质穗绦。
漆黑的狐裘将少年俊美的脸颊衬的如同白玉一般,光洁生辉。马背上的身姿更是矫健挺拔,意态飞扬。
“父王!爹爹!”
北堂曜日远远便看见父王和爹爹在山坡上散步,立刻催马奔了过来,青嫩俊美的脸庞洋溢著浓浓的欣喜和欢畅。
“离儿!?”言非离看见曜日,喜出望外,立刻忘记一切,想向儿子奔了过去。谁知刚跑两步,却被北堂傲一把拽住。
“非离,别跑!你小心些。”
北堂傲不悦地瞪他一眼,拉著他在坡上站定。言非离无奈,只能直望著曜日纵马过来。
“父王!爹爹!”北堂曜日跃下马背,扑了过来。他虽嘴里把父王唤在前面,人却扑向言非离。
“离儿。”言非离一把将儿子抱个满怀,激动不能自己。
“好小子,怎麽这个时候才来?爹爹还以为你不来了。”
北堂曜日黑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道:“爹爹是不是大惊喜啊?”
“惊喜!惊喜!”言非离大笑,摸摸他的脑袋,“个子又长高了。”
北堂曜日今年一十二岁,按明国的风俗已经初初成年了。他发育甚好,内功精纯,个子比一般同龄的男孩要高些,已快到言非离的肩膀。他模样虽像言非离多些,性子却甚随北堂傲,有些天生的冷漠和高傲,不过在自己的亲爹面前,还是小小的流露出一些稚嫩和孩子气。
北堂曜日站定,对北堂傲和言非离行礼:“孩儿见过父王,见过爹爹。”
北堂傲微笑著看著他,问道:“自己一个人来的?”
北堂曜日道:“是。凌总管本想请孩儿带两个随侍,我没让。”
“路上可曾遇到什麽事?”
北堂曜日傲然一笑:“一些江湖小卒,孩儿还不放在眼里。”
北堂傲点头:“好。”
言非离问道:“怎麽进的谷?”
北堂曜日道:“闯进来的呗。镇子上的人还夸我武功好,已经破了灵隐谷的九九归一环连阵。”
言非离一惊:“你竟去闯了环连阵?胆子越来越大了。”
北堂曜日笑道:“镇子里的人谁不认识我,怕是有前辈放水也不一定。”
北堂傲道:“好。下次你蒙个面罩去闯百竹阵,闯过了父王有奖。”
北堂曜日立刻道:“父王说话算数。”
北堂傲道:“当然算数。”
“那奖什麽?”
北堂傲一笑不答。
北堂曜日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06
言非离一把扯住他,心中暗骂北堂傲。儿子才十二岁,就算武功初成,也不能贸然去闯灵隐谷三大名阵之一的百竹阵啊。那百竹阵是摩耶人世代流传下来的阵法,千百年来又经过前人的修正和完善,威力无穷,不可小觑。就算以北堂傲之能,当初也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小隐於野,中隐於市,大隐於朝。灵隐谷明为谷,实则堂而皇之的隐居於明文两国境内。
人在谷中,谷却在人心中。
言非离怕离儿真的年纪未到便去闯阵,拉过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转换了话题:“不是说一个月前就要来吗?怎麽耽误到这个晚。”
北堂曜日道:“我也没想拖这麽久,後来干脆想年底过来,接父王爹爹一起回王府过年。”
言非离顿了顿,道:“今年我们不回去过了。”
北堂曜日奇道:“为什麽?”
言非离没说话。北堂曜日忽然道:“爹爹,你胖了好多啊。”
北堂傲在一旁听了,抿嘴一笑。
言非离尴尬,仍是不知如何回答。北堂曜日却没想那麽多,笑道:“爹爹和父王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真是逍遥自在。看来父王把爹爹照顾得太好了,都发福了。”说著在言非离厚重的淄衣下都掩不住的腹部上瞄了一眼,道:“练武之人可不能怠惰啊。爹爹你不勤劳。”
北堂傲淡淡责道:“离儿,别把父王说教你拿一套拿来教训你爹爹。”
“孩儿哪里敢。”
言非离笑道:“爹爹近些日子确是怠惰了。”说完,忍不住斜飞了北堂傲一眼。
三人说说笑笑间回到了院里。北堂曜日的坐骑墨雷一直慢悠悠地跟在後面,北堂曜日牵它去了後院,给它解了马鞍,放它出去散步吃草,拎了包袱回到里屋,言非离已经帮他把房间收拾好了。
“离儿,你这次来有什麽事?”言非离坐在床边问他。
北堂曜日正在拿布巾擦脸,闻言道:“父王没告诉您麽?”
“没有。”
北堂傲不想让言非离知道的事,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多说。言非离知趣内敛,也很少多问。尤其这一次又有孕以来,虽然身体状况还好,但到底年纪大了,又有从前的病根在身,身上经常乏力无神,体力精力都大不如前,北堂傲更加不会在他面前多说什麽了。只是这次离儿一人来到谷里,还去闯了环连阵,让言非离不得不问问是否发生了什麽事。
北堂曜日觉得对自己的爹爹没什麽不能说的,何况爹爹又不是女人管不得外面的事,於是坦然地道:“明国可能要变天。”
言非离眉宇微蹙,道:“皇上不行了?”
“差不多就在年底。”
言非离仔细看看离儿,思索片刻,道:“你不看好太子?”
北堂曜日把手中湿巾往盆里一扔,冷声:“太子?哼。”
言非离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与北堂傲出奇的像。言非离沈吟道:“你若应付不来,就让你父王和你回去。”
北堂曜日道:“不用,孩儿只是有些事要想想。”忽然话题一转,道:“爹爹,我肚子饿了。”
言非离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去让刘妈准备晚饭,你收拾好就出来。”
“嗯。”
北堂曜日并非不想告诉言非离,只是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这对自己是个考验,不想依靠父王和爹爹的力量解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求助,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确认那件事後,他会慢慢考虑下一步该怎麽做。
晚上和父王爹爹一起用过晚膳,北堂曜日与北堂傲去了书房,过了很久才出来。
北堂傲回到卧室的时候,言非离靠在床榻上,尚未入睡,见到他进来,问道:“离儿和你谈什麽了?”
“问了我些事情。”北堂傲若有所思道:“他问了我辉儿的身世。”
言非离眉心一跳:“他怎麽知道的?”
北堂傲沈吟未语。
“你告诉他了?”言非离问。
“嗯。”北堂傲侧头淡淡的道:“没什麽不能说的,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
言非离不悦道:“你策划这件事多久了?”
北堂傲失笑道:“非离,这件事我从未刻意为之。只是离儿在打什麽主意我也能猜到几分。现在北堂王府是他在当家作主,他若想做,我也不会拦他。”
言非离背对著他躺下。
北堂傲宽了衣,爬上床去,趴在言非离背後,在他耳边轻轻道:“怎麽了?担心?”
言非离此时本就十分容易情绪化,闻言异常恼怒地道:“他只有十二岁,你便让他独自面对诡辩莫测的朝堂。朝廷不比天门,你就不担心麽?!”话刚说完,言非离突然猛地蜷起身体,按著腹部喘气。
“是不是孩子又在闹了?”北堂傲慌忙伸手探向他的小腹,却被他一掌打掉。
言非离正色道:“这个孩子生出来,我绝不让他姓北堂。”
“什麽?”北堂傲微微一惊,错愕道:“这怎麽行。”
言非离翻身坐起,怒道:“为什麽不行?!孩子是我生的,我是他爹爹,凭什麽只能随你……呃──”言非离皱紧眉宇,微微弯腰按住小腹,脸色难看。
北堂傲被言非离拍掉手掌,又听他说孩子不让姓北堂,本来有些恼怒,此刻却见他这副模样,忙道:“好好,你想让孩子姓什麽就姓什麽,不要那麽激动。”
言非离缓了半晌,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离儿的事你管不管?!”
北堂傲道:“朝廷更变,此是大事,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若是离儿能经历此次考验,我也可以放心将王位交给他。”
言非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才微微放心,道:“离儿若可以独自担当,你也不必出面。”
北堂傲道:“让我帮他的是你,不让我帮他的也是你。非离,你对离儿到底如何是好啊。”
言非离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对他亏欠良多。咱们躲在这里逍遥自在,却叫他小小年纪背负甚多,心里难安。”
北堂傲轻笑道:“你想太多了,离儿自己并不觉得辛苦,他乐在其中呢。”
“是。他是你儿子,自然和你一般。”
言非离这话不知什麽意思,北堂傲知道他现在的脾气不能和往常相比,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心里暗暗奇怪,怎麽上次非离怀月儿辰儿的时候,脾气好似没有现在这麽坏。难道他当年怀离儿时也是这般喜怒无常吗?还是说年纪大了,脾气也渐长?
北堂傲忍不住瞥了一眼言非离隆起的小腹,暗中琢磨,肚子里这个孩子可千万别受影响,自己纵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想养个小霸王。
07
第二天一清早,北堂傲便起身和儿子出去练武。言非离头天夜里本也打算早上起来一同前去,谁知他现在正是嗜睡的时候,北堂傲又故意没有叫醒他,竟一直睡到近晌午才醒。
北堂傲和儿子各自提著剑,一边说笑一边从远处的山头缓缓行回。言非离站在院子里看著他们,只觉他们的面容如此相似,身形姿态无一不像,不由感叹父子亲缘,实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却不知,北堂曜日和他站在一起时,那模样更是十足肖似,比之北堂傲尚多了两分。只是曜日的性子和气质偏北堂傲多些,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爹爹。”北堂曜日远远看见言非离站在门口,奔了过来,嘴角含笑,绕著他走了两圈。
“干什麽?”言非离奇怪地看著儿子。
北堂曜日冲他一笑,拉著他的手道:“爹爹,你身子不好,快别在这站著,我们回屋去。”
“爹爹哪里身子不好了?”
言非离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你父王告诉你了?”
北堂曜日凑近他耳旁,轻笑道:“爹爹别恼。离儿高兴得很呢。”
言非离又惊又恼,微觉尴尬。回头瞪了一眼正悠悠走来的北堂傲,不知说什麽是好。
北堂傲只微微一笑,淡淡地耸了耸肩。这事离儿迟早会知道,何必瞒他。他要在谷里小住半个多月,言非离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子,想瞒也瞒不住的。
北堂曜日知道爹爹必定会不好意思,立刻转移话题道:“肚子饿了。爹爹,我们快去吃饭吧。”
“……好。”
刘妈早已备好午饭,三人坐下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是北堂家的家规。席间大家只是安静的用餐,可是北堂曜日几次忍不住将视线瞥向父亲宽厚的衣衫下那略显臃肿的身材。
言非离被他看得尴尬,终於忍不住板起来脸来,低声喝道:“吃饭。”
北堂曜日扑哧一笑,连忙低头专心用饭。
好不容易吃完饭,北堂曜日跟著言非离来到里屋,笑道:“难怪觉得爹爹这次胖了好多,原来是要给我们添弟妹了。”
“离儿。”言非离无奈地坐在床边,道:“爹爹这麽大年纪了,你还要笑话爹爹吗?”
“我哪里有笑话您。”北堂曜日在他身旁坐下,笑道:“只是有些吃惊罢了。爹爹还年轻,京城里还有五十得子的人呢,您这不算什麽。”
言非离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爹爹,您别想那麽多。我不觉得有什麽,只要爹爹和父王开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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