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楼清羽轻轻一笑:“然后就完了。”
“这样就完了?”沈秀清不可思议地道:“那那个孩子呢?那对夫妻呢?后来怎么样了?没有结局吗?”
“结局啊……”楼清羽侧头想了想,拂了拂垂在腮边的发丝,轻抿唇角,淡笑道:“后来那对夫妻就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呗。”
沈秀清露出一个明显你耍我的表情。显然他搞不懂楼清羽跟他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因为迦罗炎夜醒了。
楼清羽帮他垫了垫身下的软枕,问道:“觉得怎么样?”
迦罗炎夜微微拧眉。他腰酸背痛,腹部滞胀,又一直卧在颠簸的马车中,委实不太舒服。可是他从军多年,隐忍惯了,极挨得了辛苦和疼痛,因此只是淡淡蹙了下眉,道:“还可以。”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王妃给属下讲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
沈秀清摸摸头,含糊道:“属下也没听明白。”
楼清羽淡淡岔开话题:“秀清,给王爷看看脉。药我来煎。”
“是。”沈秀清挪到迦罗炎夜身边帮他切诊。
迦罗炎夜的视线落到楼清羽身后,眼神深幽,看不出任何思绪。但在他回身的时候,却又淡淡撇了开去。
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自从那次滑到之后,下体一直断断续续的有些落红,赶路又十分辛苦,胎儿被沈秀清用药保着,却一直不稳定,若不是迦罗炎夜的身体素质十分好,只怕撑不住。
沈秀清这一路上真是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一辈子的脑汁都用在这里了。亏得他年纪虽轻,医术却非常精湛,竟真的将孩子保到了遥西属地。遥西44遥西
“这里就是遥西了啊。”楼清羽趁着迦逻炎夜沉睡的时候,出来透透气。骑在奥赛背上,望着眼前风貌迥异的异地风情,不由心情好了许多。
遥西虽然偏远,但土地辽阔,许多少数民族混居,气候也很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荒芜。只是遥西山广人稀,民族又多,难于管理,农业发展也比较落后。
“王妃殿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遥远首府——裕阳。”
“好。”楼清羽两个多月来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欣喜地笑容。也许来到这里,并没有那么糟糕。先皇毕竟给他最疼爱的儿子留下了一个安身之地。
楼清羽这些天来一直伴他左右,迦罗炎夜似乎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醒来时眼中总是闪着锋利的光芒,疏离而冷漠,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还好,一路上迦罗炎夜沉睡的时间比较多。一来他有孕在身,难免嗜睡。再来又动过胎气,身体损耗大,马车颠簸,沈秀清怕他撑不住,在药里下了安神的草药。
回到马车里,在迦罗炎夜身旁坐下,细细看他,发觉他憔悴许多。迦罗炎夜原本便刀削般俊秀的面颊越发尖削,面色有些苍白,下颌光洁。
大概是有孕的关系,迦罗炎夜这些日子发须生长极为缓慢,皮肤也比以前滑腻细致,楼清羽猜测大概是他体内的雌雄激素分泌失调的缘故。迦罗炎夜似乎也发觉到这些,因而心情越加起伏不定,喜怒无常。
迦罗炎夜是在傍晚时被楼清羽唤醒的,当时马车已经停在了裕阳王府面前。
二人从马车里出来,面前是一座有些颓落的老旧王府,和京城的安亲王府无法相提并论。自从上届遥西亲王去世后,这里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主人了。虽然派了人提前来修整,可是时间有限,只能大致修葺的整齐些,若要重新翻建,还需要时间。
迦罗炎夜看着眼前斑旧朴素的王府,庞大的院落一砖一瓦都用得是最好的石料和木材,可毕竟时代久远,斑落驳旧的墙壁和石板,仍然昭昭显示着与繁华富丽相反的落寞。
迦罗炎夜只淡淡看着,面无表情。陈竟却暗中攥紧了拳头,为王爷心生不忿。
楼清羽扶住炎夜,温声道:“我们进去吧。”
跪在前院的奴仆们大部分是在当地招募的,剩下都是随王爷从京城里出来提前来打点的旧府老人。原来京城里的管家因为年纪太大,实在无法奔波千里之路,楼清羽便将他留在京城看守,现在这个府里,新任了司锦当家。
迦罗炎夜旅途疲惫,没有心情理会旁的事。楼清羽扶着他回到房间,里面的陈设都是按照京里的那套布置的。
帮迦罗炎夜脱下宽大厚重的外衣,楼清羽问道:“要不要躺下歇歇。”
迦罗炎夜冷道:“在马车里还没歇够吗。”
楼清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我让沈秀清进来。”
“等等。”
楼清羽立住,回首望他。迦罗炎夜按住腹部,道:“你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务,府里的人仔细筛选,让陈竟他们都先安顿下来。没事别让人进来。我不想节外生枝。”
楼清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轻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迦罗炎夜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
不过这个问题迦罗炎夜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随后的发生的事情让他无从选择。
“圣旨?”楼清羽诧异地道。
“是。宫里的内侍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厅等着王爷王妃接旨呢。”司锦急匆匆的跑进来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好好招待内侍大人,就说我和王爷换好衣服即刻出来。”
“是。”司锦退了出去。
楼清羽面色凝重地进了内室,心里不安。他们刚刚在遥西王府里安顿下来三天,宫里的圣旨就追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迦罗炎夜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坐起身来望着楼清羽,冷笑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楼清羽道:“还不一定……”
“你觉得他的圣旨会是什么好意吗?!”迦罗炎夜打断他。
楼清羽不语。
迦罗炎夜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帮我更衣。我倒要看看,他会把我这么样!”
二人来到大厅,宫里来的秦内侍已经等待多时,看见安亲王夫妇出来,缓缓站起身来。
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形,若不穿厚重的外衣,宽大的官服也掩饰不住。不过因为胎位靠上,顶在胃部,炎夜又身子高挑,肚子不若一般人的大,看上去倒像花天酒地中人常常养出的富贵肚。
秦内侍慢慢扫视了面色不佳的安亲王一眼,本想再细细打量,却被他冷锐狠戾的视线冻住,狼狈地收回视线,抖开圣旨,唱道:“安亲王、安亲王妃接旨。”
迦罗炎夜和楼清羽跪下,听着秦内侍那服过药后双侍特有的尖细嗓音,缓缓道出圣旨。
迦罗炎夜暗中攥紧双拳,冷硬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原来,竟连呆在遥西都不能让皇上安心,竟以为先皇守孝为名,再度将他被贬到遥西最南边最荒凉的苍州去了。
苍州,和大齐国最北边的凉城,一向是皇族的发配之地。阴谋45阴谋
“圣旨……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吧。”
斜卧在高贵华丽的白色虎皮软榻上身姿,松懒雍容,一头青丝沿着雪白玲珑的背脊缓缓披下,白与黑的衬托,越发映得那人的双唇和胸前半露的两点朱樱红润妖艳。
“早该到了。”
那人身后,一个矫健英俊的男人缓缓摩挲着他雪白的身躯。
那人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低声道:“你说,他会去吗?”
“不去,那是抗旨。”
“若去了。”那人微微侧首,眉眼如丝,吐气如兰,“你说,他能平安到达吗?”
男人低低笑了,掳起他一捧青丝,放在唇边嗅了嗅,道:“宝贝,你说呢。”
那人反手勾住他的肩项,仰起雪白秀美的脖子,贴在他的面颊上,呼出一口香气,柔声道:“那就全靠你了,我的大将军……”
男人猛地低头,一口噙住那人香唇,用力吸吮,辗转蹂躏。
瞬间,淫靡暧昧的气息,在华丽隐秘的内室里荡漾开来。
“放心,有我在,谁也保不了他!就是皇上,也不能……”
苍州之行再不若来遥西那般平坦顺利。失去了王府的护卫和随从,轻车简骑,只有安亲王、安亲王妃和几个贴身侍人。就连陈竟,也被以驻守裕阳为名留下了。路上‘护送’他们的,都是京城里来的人。
楼清羽心里很不安。他们在秦内侍送来圣旨的第二天启程,在皇宫来人的监视下离开了裕阳,离开了那个他们只停留了三天的地方。司锦和秋儿执意跟随,也让他们来了。
迦罗炎夜靠在车窗边,望着外面陌生而荒僻的景色,右手垂在榻上,手指轻轻在长剑的剑柄处摩挲。
“炎夜。”楼清羽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从离开裕阳,他的随身长剑斩啸就未曾离手。“休息一会儿吧。”
迦罗炎夜左手落到腹上,回头望了一眼楼清羽。“你担心它?”
“不。”楼清羽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望着他的双眼:“我担心你。”
迦罗炎夜顿了顿,道:“清羽,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功夫和谁学的?”
楼清羽道:“和我二哥。”
迦罗炎夜挑了挑长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道:“在乡下时,王伯曾经给我请了个武师。那时我身子弱,让他教我些拳脚,也好长得强壮一些。”
迦罗炎夜调查过那个武师,原是个江湖人,五前年重伤倒在渔水镇,被当时楼家的乡下管家王伯所救,后就留在了楼家。三年前旧伤复发,已经过世了。
“那个人名唤莫回,在江湖上听说也小有名气,为何不传你内功和他的独门绝技?”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肯定早已把他的过往调查的一清二楚,因此也并不慌张,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我的身子太弱,年纪也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他的功夫并不适合我,所以根据我的情况,另编了一套简单的功夫传授。”
迦罗炎夜盯着他,没有说话。
莫回这个人他也调查过,确有几分本事,只是性子鲁莽不知变通,又仗着几分本事在江湖上闯荡,得罪了仇家被人追杀。以他的性子来看,不像是会因材施教的人。被王伯所救时,更是武功全失。只是那人过世已有三年,死无对证,楼清羽的话也摸不出几分真实性了。
楼清羽静静与迦罗炎夜对视,神色镇定,嘴角甚至还含着浅浅的笑意。他并没有撒谎,莫回这个人确实教过楼清羽两年功夫,不过不是此‘楼清羽’,而是彼‘楼清羽’。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的好身手。”迦罗炎夜淡淡的道。
楼清羽轻笑:“你是好奇,我怎么能把你压在床上吧。”他有意舒缓气氛,故意出言调笑。
迦罗炎夜果然薄怒:“你胡说什——唔……”
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迦罗炎夜措手不及,腹部登时一阵翻搅。他按住肚子,霎时间被胎儿顶撞的脸色发白,剧烈的胎动让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楼清羽连忙搂住他,道:“山路不平,你还是躺下吧。”
迦罗炎夜咬唇不语。马车却忽然一声清啸,停了下来。
“什么人?!”
“你们干什么?!”
“啊——”
外面一片混乱,刀箭之声传来。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握紧斩啸。
楼清羽按住他,低声道:“你不要出来,我去!”
迦罗炎夜要起身,楼清羽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喝道:“你给我留在这里!”说着冲出了车外,反手扣下车门的机关,将马车从外面锁住。
来的人不少。楼清羽初步判断至少有二十人。不知道这里的高手是怎样定义的,但楼清羽觉得以他没有内力的身手来说,这些人,还不够看。
杀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杀过人。
鲜血从第一个人的脖颈直喷到楼清羽身上时,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另一个战场,你不杀人,就要被杀。让楼清羽意外的是,司锦的功夫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批护送他们去苍州的卫队大概有五十来人,里面有几个是王府暗中培养的死士,还应付得过来。
一支利箭射来,楼清羽滚到草丛中,匍匐向暗中的狙击手潜去。他不喜欢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近身搏击,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不然他可不认为那辆经过加工过的马车锁得住迦罗炎夜。
“秋儿!”
秋儿不会武功,狼狈的躲下马蹄下,一个黑衣人举剑刺去,他惊吓的不知躲闪。
楼清羽大急,顾不得后门大开,飞掷出去的匕首坎断了那人的咽喉。同时一只风声鹤唳的利箭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旁掠过,噗的一声射穿了他身后另一人的胸膛。
楼清羽回首,迦罗炎夜正手持黄金弓箭,定定的立在马车上,脸色铁青的瞪着他。
……
一炷香后,所有的杀手全部伏诛,不过不完全是楼清羽他们做的。
“刚才那是什么人?”楼清羽仍然惊异莫名。
刚才突然从暗处跃出的蒙面人手法迅如惊雷,十几名杀手在他的剑下顷刻间失了性命。帮他们解除危机后,那人没有任何停留,像出现时一般诡异的迅速消失了。
“不知道。”迦罗炎夜略略弯腰,靠在车门上,一手按着腹部,一手仍然持着箭弓,低低喘息,脸色苍白。
“不过暂时看来不用担心了。他还想我活着到苍州。”迦罗炎夜冷笑,撑着车门想站起身来,身子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腹部钝痛,竟又跌了回去。
楼清羽来不及问他口中的那个‘他’是指谁,连忙将他搀起,扶回车里。
沈秀清跃上马车,手里提剑,左臂上有道口子,衣襟满是血迹,形容有些狼狈。
“王爷,您没事吧。”
“我看有事的是你。”迦罗炎夜打量他一眼,冷道。
“属下知错。”沈秀清放下剑,过去搭上迦罗炎夜的手腕,沉声道:“属下怠惰,功夫退步了。日后定当勤加练习,找回场子。”
迦罗炎夜腹部痛得厉害,冷哼了一声,咬着牙不再说话。
楼清羽皱眉望了他片刻,转身离开了马车。
宫里派来护送他们的侍卫均已毙命,剩下几个都是自己人。司锦临危不乱,叫他们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秋儿虽然受了惊吓,却仍撑着惨白的小脸紧紧跟在楼清羽身后。
“少爷,您、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楼清羽和司锦正在检查一个黑衣人的尸首,回头看见秋儿心有余悸的小脸,拍拍他的面颊,道:“回你的马车上,别看这些。”
秋儿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乖乖的回了自己的车上。
司锦蹙眉道:“王妃,他们的身份经过伪装,看不出来处。”
楼清羽沉吟道:“你觉得他们是宫里来的吗?”
司锦想了想,道:“不像。大内侍卫的身手不是这样。这些人手法迅捷,出手狠辣,像、像……”司锦蹙眉,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楼清羽道:“像从刀风血雨中走出来杀人不眨人的死士。”
司锦点头:“是。”
楼清羽厌弃的看了一眼染满血迹的双手,低低道:“回去吧。”早产46早产
“炎夜,好点了吗?要不要让他们把车停下来歇一歇?”
楼清羽担忧的望着他,将温热的布巾取下来,重新用凉水投洗过,再给他覆上。
马车仍然在向苍州的方向行进。自从那日遇袭后,迦罗炎夜不知道做了什么安排,路上再没有遇到过刺客。楼清羽敏锐的感觉得出有人暗中保护着他们,不然凭着他们一行只剩下十几人,很难一路平安走到现在。
从裕阳到苍州并不太远,但因为山路不好走,东拐西绕,大概也要半个月时间。加上上次遇袭后换了另外一人领路,竟然还走错了一段,绕了一个大圈,耽误了四五天,才回到去苍州的官道上。
这几日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大概因为一直以来精神紧张,南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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