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向朝廷伸手,去年河工的盈余都花在了接驾上还倒搭了不少银子,眼下实在犯难。王爷长吁短叹的烦恼,女儿的喜信也没让他开心起来。只是让福晋早点动身,一定要赶在三九之前到达,否则冰路难行也是很危险的。我心念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
“从扬州至盛京千里迢迢,这一路也要走上一个月吧!旅程遥远漫长,干娘得多寂寞啊。”
“一个月哪能到啊,要能赶在年关之前就算顺利了。若不是自己女儿生产,说什么我也不这个季节去盛京,简直就是遭罪。路上可怎么熬啊?做额娘的就是欠了儿女债啊。”
“如果您不嫌弃,沁芳愿意陪干娘同往,给您旅途作伴,也借您提携去盛京见识见识。”
“那敢情好!有你陪我可就太趁心了。只是你才回来不久就又离开,你娘能舍得吗?我这一去,怎么也要带孩子到百天才能回来,你家乐坊离得了人吗?”
“这个不劳干娘担心,实不相瞒我娘刚改嫁了继爹,我一个女儿在家里也不是很方便,正想出去走走。乐坊的事向来不用我管,本就是我娘打理的。只要干娘定下日子,我随行便是。”
“那太好了,咱娘俩做伴绅霆也可放心了。你若有服侍惯了的丫头带一个也好,别的就什么也不用你操心了,干娘一准给你准备得好好的。我们府里的丫头除了彩凤简直没有个会看眼色的,就怕委屈了我们干小姐。”
告辞出来,在门口遇见有些垂头丧气的萨绅霆。
“沁芳你来了,这 么 快‘炫’‘书’‘网’就走?怎么不多坐坐?”
“我应了干娘要陪她同去盛京,这几日就要起程了,急着回去打点。倒是你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出什么事了?”
“你也一起去?那可太好了,本来我还担心出关之后额娘自已会寂寞呢,现在我就可以放心的留在京城复命了。到时候还得辛苦你照顾她。”
“跟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听你口气也要一同回京去了?不是来查乱党的吗?难道有了眉目?”
“我布署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走吧!我送你回去,咱们边走边谈。”
原来,跟踪了多日通过线报,萨绅霆得知近期乱党在杭州有一次大型集会。他调集了人马埋伏在集会地点附近,准备将乱党一网打尽。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集会竟然临时终止了,一直追踪的目标人物也不明原因的被乱党处了重刑已成废人,失去了跟踪价值。费尽心机的绅霆不甘心,发现聚集的人并没有大批离开,也就没有松懈继续注意乱党们的动向,前天终于又发现乱党再次大规模集结。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没等结束而是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撞门冲了进去。可是对方好手众多,当地调征的衙役又太不中用,重要人物一个没捉到,只捉了几个没什么价值的小喽罗。好歹不算一无所获,严刑之下,小喽罗也吐出了点内幕。
“沁芳你决想不到,原来他们集会的目的是要办喜事。天地会新任的年轻总舵主与前明沐家联姻,这两个反叛势力早有勾结,不过始终有些各为其主的意思,要是让他们真的联起手来,朝廷又该头痛了。而且还有新鲜事。听说前几日错过了他们的堂主大会,天地会竟新任命了一个年轻姑娘,你猜此女是什么身份?”萨绅霆故作神秘的来考我,我手心里却早已捏了一把冷汗。朝廷的消息太快,若不是当日被玉牌的事搅了局,此刻说不定我也在大牢里呢。
“任谁也猜想不到,竟然是郑氏家族的后裔,说是个小郡主呢。我们以前得到的消息,都说郑家留下的是个男孩子,当年台湾巡抚那样细察也没有找到,原因竟然是讹传。这个女子此时出现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说不定是天地会故意散布的谣言呢!那些人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你不能全信。”
“这回应该不假,你不知道,在天地会堂主的身份极高,仅次于总舵主,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若不是这种背景身份,怎么可能轻易当得?此女大概也是个狠角色。此番搅了他们的婚礼,没办成喜事,想那帮乱党也一样气闷吧!哈哈!想到这我还能平衡一些,不枉我追踪许久、费心布署。”听到这里我不禁慨叹沐小郡主的心事难圆。两次行礼两次被搅,她也实在是命苦。反过来我还有一点小小开心,也许陈若澜也又一次如释重负吧。
第十三章 远行
一切准备停当,晚饭的时候我通报了要去东北的决定,嫣娘大吃一惊,李璧君也停箸不动,启坤更是啪嗒一下将筷子掉到桌上。三个人难以置信的盯着我,见我说的郑重才相信是真的。当然是意料之中的反对,三人一致反对。我没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只说是福晋邀我同去做伴,我已应承不能反悔,两日之后就要起程。
见我意决不可回,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沁芳大概从小就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嫣娘只是流泪也不敢深说。而两年的朝夕相处,我的脾气禀性李璧君也深深了解,知道我的决定一定有理有据,只是常不欲为外人道,所以也知趣的不来追问。只有启坤恋恋不舍的腻在我身边不肯离开。翠影一言不发的回去收拾东西,一副天涯海角跟定了我的样子,我没有阻止,我知道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离不开这个知情识趣的小姐妹了。
睡前嫣娘来我房里默默的流泪,看她那副心碎难言的样子,我几乎忍不住要答应她留下来了。可是越是爱她我就越不能连累她,我生生的克制住心软。
“沁芳,是不是因为我和璧君的事伤了你?之前你掩饰得太好,娘以为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呢?如果我知道你难过的连家都住不下去,娘一定不会这样选择的。无论如何对娘而言,你都是最重要的。”
“娘你想太多了,真的不是因为你。前几天我不是去了趟王府吗?福晋说我带回来的消息帮了王爷的大忙,要想办法给我抬籍呢!我在乐坊虽然吃穿不愁,可终归是低人一等。我本是旗人怎么受得了这种歧视呢?好不容易有机会,我可要好好抓住才行。我也得为自己今后打算了,不然以现在的身份以后也只能给别人做妾,娘也不忍心让我受这样的委屈吧?”
“沁芳你本是王爷的女儿,是个金枝玉叶,就因为娘不争气,害你平白吃了这么多苦。都是我不好。”
“娘亲快不要这么说,如果当初不是你带我出来找到偏方,我可能早病死了,那年没有贺大夫救命我也活不到今日。你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将一个好好的师傅带回来给你,就是希望你今后过得幸福,怎么还会为他伤心呢?早说过当年只不过是少女怀春罢了,其实我的眼光很高的。我瞧上了王府的贝勒,可是我的身份只能当他契妹,我一直很不甘心,所以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才行。”为了安慰嫣娘,证明我早已不再喜 欢'炫。书。网'李璧君,我不得不把萨绅霆抬出来做挡箭牌,还不惜把自己说成了势力虚荣的女人。
“事到如今我也该告诉你了。其实福晋和你投缘,那是很平常的事,血亲间的亲近不论如何隐藏仍是斩不断的。她就是当年和我一起嫁到京城的表妹啊。说是表妹,其实我们出生只差一个时辰,她是我舅舅的遗腹子,冷佳淳儿的名字还是我爹给取的。从小我们一起长大,真是比亲姐妹还亲。当年我们都是给人家做侍妾,没想到萨家的正福晋、侧福晋接连着难产死了,只有她的两个孩子站住了,渐渐的也被她熬出了头,年纪轻轻就做了王爷的福晋,这也是各人的命啊。你说的那个霆儿比你大上两岁,是你的姨表兄,嫁到盛京的雯儿比你还小上一岁,是你表妹。如果你现在还在王府里,若喜 欢'炫。书。网'表兄那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可是如今却……。雯儿都成亲生子了,我们沁芳还没许人呢,都是娘耽误了你啊!”听完嫣娘一席话,我只有一个感觉,这世界太小了,为什么身边的人都有关系呢?
了解了我的目的,嫣娘再没有理由阻止我了,各人的幸福要各人自己追求,虽然她对我抬籍之事不抱太大幻想,可是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的。为了我今后能有个好归宿,她也就忍下心痛随我去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去市集花高价买回最好的丝棉请裁缝师傅来给我量身订制棉袍、披风,生怕我被北方的冷风吹着、冻着。稍带着我也给翠影做了两套,听说要量衣裳,她明白我是答应带她同行了,开心的一下紧紧的抱住了我。我无声的轻拍她的肩头,心里只有感激,感激她的知心知音,感激她的不离不弃。
李璧君没有多说挽留的话,只是私下里将从开封金府得来的银票全数塞给了我。“师傅,你这是干嘛?当初我拿了那一半已是巨额,根本花用不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现在给我这些钱难道是要我去东北置办产业,将乐坊开成全国连锁店吗?收回去,带着我娘过好日子才是正事,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你为我做的,为我们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嫣娘讲的不是实情,你根本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孩子,这一点我比谁都还要了解,你只是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我也不会说破。至于你为什么要走,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所以我不留你,也留不住你。回疆以来我已见识了你的本事,比我们都强,所以并不担心。只是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好表示的,穷家富路,这些钱你都带着吧。钱能傍身,钱能通神,希望对你可以有帮助。至于你娘,请你放心!身为男人保护心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我决不会让你娘受苦的,一定会好好待她。你要平安的回来,我们一直在这儿念着你、等着你。”
“既然师傅这样盛情,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离开之前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你。启坤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善待他,就当是亲生儿子,答应我永远不要向人透露他的经历好吗?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我走了以后,经营乐坊也要留心,赚了钱也别太张扬,其实大富大贵又如何?咱们经历过战乱的人才知道平安是福啊。天地会里有些人也见过你,若再遇上问起我,就说不知所踪,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和我娘的关系,这样才能保你们平安。如果遇到陈若澜,也千万不要心软,否则后患无穷,切记切记。”
最后我带着扮成药僮的启坤去了一趟提督府。提督府里门禁森严,即使是师伯亲自来接,仍是查了我们的药箱才肯放行。我说了要随福晋先行的决定,师伯没有反对,他也知道我处境危险,必须要马上离开。我让他不用担心,王府的车马走的都是官道又有贝勒爷亲自护送,安全方面应该可以保证。又约定一旦发现秘图的踪迹就托驿馆的信差送信回来来。师伯也允诺一定会保护好静宜园的周全,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这样门派的大事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请师伯代为教导启坤,在我认识的人中,若论博学多才和武功品行再没人胜得过师伯。让他做启坤的授业之师,我才算对启坤负责,才对得起他姆妈和澄通法师的信任。师伯欣然答应了,也许鳏居多年又无子嗣的他内心也是寂寞的吧。不过也只是答应为他启蒙,并没收他入门,不知启坤能否顺利通过奇隐门派的考核期。但愿他是可造之材,这样我就可以从唯一传人的压力下解放出来,传承门派的大事也有人分担了。当然这是我的私心,不过多学些东西对启坤来说只有好处。
按照师伯的指点,我回医馆后厢找到了铁尺,然后带着启坤在扬州城里好好逛了一天。吃了好吃的,买了好玩的,穿的戴的,洗的用的,只要他喜 欢'炫。书。网'我没有一个“不”字。竭尽所能的让他乐了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小小少年扯着我的袖子支吾着不肯去睡。
“怎么了?不累吗?明天姐姐就要离开了,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小小少年重重的点头,就这样我带他到书房秉烛夜谈。
以我的性格,书房是我的私人地盘,和卧室不同,这是我纯粹的精神领地,闲人是不许进来的。就连翠影也只是打扫的时候,会来收拾一下,除了墙上的字画,博古架里的摆设归她打理以外,我书桌上的东西是一概不许别人碰的,所以启坤住进静宜园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进来。看他一脸羡慕的样子,我知道这里的精致清雅合了他的意。
“喜 欢'炫。书。网'吗?那么这间书房归你了。今后你和贺伯伯学习回来,就到这来念书写字,好不好?”面对可爱的启坤,我总是母性泛滥,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卓斐没当过母亲,不知道这是不是对儿子的心情。
“真的吗?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多的书!我做梦都想在这样的房子里念书写字。姐姐,你真的把它给我了吗?”启坤跟着我来扬州也快一个月了,可是每天仍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总不能完全溶入日常生活。可能这孩子从小颠沛流离,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反而没有真实感了。
“当然了,只要你喜 欢'炫。书。网'。姐姐又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笑看着兴奋的坐在书桌后椅子上摆弄砚台的小男孩,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真的累了,这些天一直忙着乐坊的事,今天又在外面走了一整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小小的一个动作,敏感的启坤就察觉了。懂事的问我:“姐姐是不是困了?明天就要出门,启坤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没什么的,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时候也不早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姐姐能做到的,离开之前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你放心,我已交待了我娘和李公子,你只管安心在这生活,就当是自已家,千万不要拘紧,你可是要在这里长大呢,快快熟悉起来才行。”
启坤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我从杭州回来还给他的玉牌,第三次交到我的手中“姐姐,去年你我在嵩山书院分别,我将玉牌交给你,托你帮我找人,你帮我找到了表叔;前些日子,我将它交给你,托你去祝福表叔婚礼,虽然后来你还给了我,可我知道你一定带去了我的心意;这一次,我再将它交给你,请你给我一个承诺,我知道答应我的事你从来都会做到的。”
“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只要合理姐姐没有不答应的,快把你这宝贝收起来,告诉你多回千万不要拿出来,让别人知道可了不得。”我盯着他认真的眼睛,装作着恼的样子,怪他太轻率。
“我要姐姐平安的回来。”他没有理我的佯怒,自顾自的将玉牌放入我的手心。“姐姐在回疆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也可以安全回返,我常想是姐姐吉人天相的缘故。记得当年姆妈将玉牌交给我时,说玉牌是被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是祖宗留给我的宝贝,可以保人平安,赐人良缘。我从小带在身上,虽然也经历了不少险阻,却总能化险为夷,说来这玉牌也真带给我幸福了!能够结识姐姐就是我的幸福啊!所以这次我想请姐姐一直把它留在身边,让它也带给你平安幸福吧。而且我在这里只要想到,它跟在姐姐身边,就好像我也在姐姐身边了。我知道它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回来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我听的眼睛都湿润了。伸手将他拉到怀里,轻轻拂着他脑后的发辫,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清晨嫣娘早早起床亲手准备了早饭,全是我爱吃的花样。一桌子愁眉苦脸的人看着我自己吃,再美味的东西吃进嘴里都是苦涩了。
卯时刚过王府就派来车子接我了。嫣娘忍着眼泪,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