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跟你义父去吧!多看多学。你这么聪明又胆大心细是学医的好材料,你义父想把一身本领都传给你呢!”义母明白了义父的心意笑着推我起身。
大婶家就在不远的前面,我背起义父的药箱跟在他们身后同去。路上听了大婶描述的病情,义父教我用布掩住口鼻再跟他一同进帐。毡帐里死气沉沉,所有的光线都被遮住,患儿躺在床上,浑身发着高热,不断的痛苦呻吟着。义父把了孩子的脉,又捏开嘴巴看了舌苔,问了发病的时间和症状,走出来安抚了大婶说别担心还有的救,吩咐我将窗子推开,将门帘卷起,保持通风,又让孩子妈妈去烧些水来,他自己则说要出去转转找一种东西。
我走到窗前正准备卷起窗帘却被大婶一把拉住:“好姑娘,让大夫给开个方子就好,这帘子是万万不能开的。”
“这孩子得的病必须要接触新鲜空气才行,总是闷在这暗无天日的帐中,没病也要憋出病了。”
“艾力和卓才去世不久,刚刚接任的波罗泥都不准我们祭祀他,可是老和卓为我们族人做了多少好事呀,族人私下约定家家闭户一个月来表达哀思,我家不能不守信用。”
“既然是为族人鞠躬尽粹的好族长,他在天之灵应该能够理解你的,还是救活人要紧,追思放在心里就行了,不必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万万不可,约定就是承诺,你叫我们以后拿什么面目见族人呢?”这大婶真是愚腐得可以。
“什么?老和卓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是图尔都接任呢?波罗尼都怎么会被送回来呢?”乌老先生好像很惊讶似的。
“乌大哥你去了中原可能不知道。”听说小孙子没有生命危险,这大婶也就松了口气,有心情拉着我们坐在外帐,详细的将这些日子回疆发生的事讲给我们听。
“前几个月听说准噶尔的强盗公然造反了,领头的就是那个坏蛋阿睦尔撒纳,结果朝廷就派了大军去平叛。平定了达瓦奇之后将两位小和卓救了回来,霍占集就留在库车,波罗泥都就回了叶尔羌。”
“老和卓身体一向不错,我离开之前还见过他呢,怎么会突然不幸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和卓是十天前去世的,为什么突然去世传闻很多。有的说是得了急症,有的说是让波罗泥都给气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老和卓一死,波罗泥都就说他其实才是嫡和卓,因为他是圣裔长子阿帕克和卓的曾孙,而老和卓只不过是幼子喀拉玛和卓的孙子。不知道他是怎样得到族里长老的认可,反正现在波罗尼都成了叶尔羌的第三十世回王。”
“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些事现在都不是秘密了,族里的人想在毡帐顶挂上白幡来哀悼老和卓,可是波罗尼都不准,他说春季候鸟北归,看不到五彩的毡顶不认识家乡,如果哪户擅自将白幡升起,就将他们驱逐出族。所以我们私下里只好用这个方式纪念老和卓了。”
“可惜老和卓那样好的族长离开了,波罗尼都这样跋扈,胡大会降罪的。”
“就是因为这样,胡大生气了,给这里下了诅咒,族里出现了疫病,好多孩子都突发高热,有些年轻人也有这样的症状,几个老回医早前都被召到库车去给霍占集的妃子治不育症,说只要王妃没怀孕就一个也不准回来,如果不是这样老和卓还不一定能死呢。我们偷偷去求额色尹,他找了觉母为大家做祈祷求真神的宽恕,可是觉母却说真神赐给我们来 自'炫*书*网'遥远的先知解救族人,可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哪有什么先知降临呀,倒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这时义父回来了,他挖了一株仙人掌交给大婶让她将其洗净捣碎给孩子敷在肿胀的脸上,提笔下了方子,边写边对我说:“医者给人看病,首先要望、闻、问、切。望是看气色、看伤口、看舌苔这些外在的表像,闻是听患者讲述病情,问是将患者没有说明的情况询问清楚以便更全面分析病情,切就是切脉了。”我点头称是。
“你刚才也看到患儿了,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吗?说来听听。”
“我看那个孩子发了高烧,很痛苦的样子,他的左腮肿大的很厉害。”
“不错,看症状这孩子得的是腮热之症,如果耽误得久了炎症移到下体,男孩子今后就不能传宗接代了。”
听到义父和我的对话大婶吓得脸都白了。“大夫呀,那我们该怎么办呀!我家人丁单薄,可就只有这一个小孙子,你可得想想办法救救他呀!”
义父摆了摆手叫她不要如此紧张。“刚才我问了孩子,他下体不痛,应该还没有病到那种程度,你们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转头又对我说“斐儿,你将这病例记下,包括症状、药方和我下面说的处置方法,记熟了之后再有这种情况就要你独立诊断了。”我马上拿出纸笔记录了下来。
“这种病会传染,要隔离,不能和大人同睡了。毡帐要常通风换气,保持流通,不能再有刺激性的食物,像刚才咱们吃的“滴非亚则”(洋葱炒的菜)就不能给他吃了,孩子张口吞咽是很困难的,要给他吃些汤面类的东西。他穿过的衣服要用滚开水消毒清洗,他盖过的被子要拿到外面曝晒,用温盐水给他漱口,用热毛巾给他热敷。然后照方子按时吃药,不出三天就能痊愈了。”
乌老爷子看过方子之后告诉她运气真好,这次从中原回来正好带了胆南星和黄芩两味药材,他家命该有后。大婶千恩万谢送我们出来,叫媳妇跟我们回乌家取药。
回到乌家,义父又让翠影给我们烧水,凡是去过患儿家的几人都洗了澡,衣服也都用开水烫过了。乌大妈找了几件她女儿从前的衣服给我换洗,翠影好玩也学着回人的发式给我梳了两条大辫子。
“不是这样子的,我来给你打扮吧。”乌大妈解开我的头发重新在我脑后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再把在耳侧留下的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带上一顶小花帽,扮起来还真有点*姑娘的样子。
“可惜少了几个辫梢坠脚,不然就更像我们*姑娘了。”
“大妈,你等等,我记得还有几颗珠子来着。”翠影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袱里将我在山腹中得到的木盒拿了出来,取出里面的珠子递了过来。
这些梨形珠子的小头上都有小孔,正好是辫绳粗细,大妈将它们坠在了我的辫梢,不多不少正好八颗。我看着那几颗珠子,蓦然想起海市蜃楼里的女子不正是在山腹中梦里所见的那位吗?难道她就是阿拉木罕?
第六章 再次失望
第二天我还正在为用什么名目去见回王而头痛,开门见山的索要人家的千年雪莲那是一定不成的,总得有个什么好的理由才行。澄通大师的信曾经是我最后的希望,现在拿在手里却成了废纸,既然他介绍的那位额色尹没当上回王,少了这份情面我更加的没有把握了。正苦恼间大婶又领了一个中年的华服妇女来找我们。
一见面那女子就向我们深深施礼,请我们也去救救她的孩子。乌老先生对那女子非 常(炫…书…网)的尊敬,言辞间仿佛那女子是位大大的贵人。救人之事责无旁贷,我和义父欣然随行了。
骑马到了城南,在一座用兽皮精制的华美大毡房前停下,几个仆人跑过来将我们的马牵走,那个中年妇女引我们到了里间,一个十二、三岁光景的小男孩侧身倦在床上,几个仆妇在照料他,看症状和昨天那个患儿的情况相似。
“斐儿,你怎么看?”
“应该也是腮热症吧?”
义父点了点头,对我说:“不过比昨天的病例严重得多,你看这孩子倦缩了身子,可能是下身疼痛无法平躺,只得把他的裤子解开来瞧瞧,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这……不太合适吧!”必竟沁芳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察看男孩*的事始终有些不妥,犹豫着没有动手,我疑惑的望着义父。
“医者父母心,在病人面前是没有任何禁忌的。人体是造化神奇,非 常(炫…书…网)神圣纯洁,哪个人生下来不是赤条条的?试想今后你自己帮人看病,难道就因为是个男子而不救治了吗?做为一名大夫这是必经的过程,昨天才讲的望闻问切,你不看怎么知道症状呢?怎么还愣在那?要我亲自动手吗?”义父当起师傅来真是不含糊,严厉的很。
想想义父说得有道理,况且论实际年龄在古代我都可以做这个孩子娘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到此节我三下五除二就将男孩的裤子褪了下来。
“你看,他这里肿胀成这样,里面已经发炎了,快找些绷带给他将这两颗托起来,然后照方子熬些膏药给他敷好,这孩子已经给耽误了,再不快点救治真的会成废人。”
可能是方子里冰片的清凉减轻了痛苦,那孩子在我们忙乎了半天之后,不再呻吟静静的安睡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鄂托兰珠,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还请留下来用饭,我丈夫额色尹想对几位略表心意。”中年贵妇由衷的挽留我们。
本来我急着要回去再想对策,但是听到‘额色尹’名字的时候就改变了主意。虽然他没当上回王不能不说是我们的损失,但是以他的身份应该能帮得上忙吧。乌老爷子也说能被圣裔邀请是无上的荣光,希望我们不要拒绝,我也就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与中原不同,他们一天只有两餐。所以我们一直留到掌灯时分才被请去大帐用饭。
甫一进帐,一缕幽香就扑鼻而来,那么清新,那样悠长,虽然没有那夜古城中的香气浓冽,不过不会错的,绝对是同一种香氛。循香望去,一个美貌的*女子俏立在那,纯洁的眼睛友好的回望着我。
“这两位就是给鄂托兰珠解除病痛的大恩人了。”中年贵妇为我们向帐中的人介绍。这时我才将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开,原来帐中还有其它人在。
坐在正中位置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硕男人站了起来,向我们拱手行礼:“多亏二位医术高超,救了我儿子,额色尹在这先谢过了。”说完深深一躬。我们也赶紧还礼。
“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帕尔萨,这是我大哥的儿子玛木特,这是我三哥的儿子图尔都,这是我三哥的女儿伊帕尔罕。听说鄂托兰珠有救了都来替我开心,等着想见几位一面呢!”
“来来来,都认识了就请贵宾快入座,伊帕尔罕,你陪着这位姑娘一处坐吧,乌大爷和这位兄弟请坐这边,我们兄弟叔侄要好好敬你们几杯。”义父被拉去喝酒,我则坐在了这位身有异香的姑娘身旁。
酒席很丰盛,主人很热情,义父又是个爱酒的豪爽汉子,几杯下去宾主就两相欢了。
“小妹子是汉人吗?从哪来?喜 欢'炫。书。网'我们回疆吗?”那个久闻其名的伊帕尔罕也尽力热情的招待我,乌力安江眼光不错,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只是眉宇间总有那么点忧伤。
“我是汉人,从中原来到贵地,回疆景色奇伟壮丽,人民善良纯朴,我不知道有多喜 欢'炫。书。网'。”
“你穿我们*的衣裙也很漂亮,这发式梳得和我一样呢!”
“呵呵,我可不敢枉比姐姐的丰姿神秀。不过姐姐身上搽得是什么香料?气味清新的很,介绍给我好不好。”
“这是沙枣花的香气,是自小身上就带着的,可能是我小时候总在沙枣树下玩耍沾染上的吧!”伊帕尔罕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在我心里投下重重的一击。难道是她?这香气!这时代!这部族!不错,虽然我的历史学得很烂,但是这个人物实在是太有名了,难道在我身边的这位香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香妃吗?
“听乌大爷说,你们此行来我回部是为了找药救人的是吗?不知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来报答救我儿子的恩情。”席间额色尹郑重的说。
“其实我们此行正是慕名到回部找您帮忙,可巧竟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我这里有封信是少林寺的澄通法师写给您的,看过之后您就清楚了。”我从怀里取出信交给他。
“原来姑娘不只救了我儿子的命,还是法师的大恩人。法师早年曾救过我的命,这两条性命的恩德,还请受我一拜。”读完信额色尹站起身再向我深深一揖,我也赶紧起身回拜,这一下将在座的其它人都看得呆住了。
额色尹对其它人简要的讲述了当年澄通法师救他的经过后叹了口气:“千年雪莲确有其物,虽是我们和卓家代代相传的圣物,但姑娘和法师救了我们父子两个的性命,我本该双手奉送。可惜我三哥艾力和卓去世之后,回王地位被波罗泥都这个小子夺去,我们就再没有权力掌管了。圣地在布鲁特人地区的天山上,没有回王的信物我们根本就进不去,更别提拿到圣物了。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
虽然本来也没对他报有太大希望,可是听到他的一口回绝我的心情还是低落了下来,希望一个一个破灭,我到底能不能救回李璧君呢?心下一片凄然,饭菜也吃不下去了。
第七章 神迹
见我难过,伊帕尔罕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
“妹妹从中原而来,一路上一定有许多有趣的见闻?我长在大漠从没去过中原,妹妹不妨讲些来让我开开眼界。”
此时我哪有心情给她讲故事,我正在盘算如何去打通回王的关节,看我没有说话,乌老爷子忙打圆场。
“你们别看卓姑娘年纪轻轻,胡大却喜 欢'炫。书。网'她的紧,要不是有她,我们也许还不能平安回来呢!”听他这样说大家都来了兴致,我摆手让乌老爷子别替我胡吹,老爷子却不理我的示意,借着酒劲兴兴的讲下去。
“路上遇到匪人,姑娘拼死逃出去报信,找官军救了我们大家也就不说了,只说前些日子出了关城遇上大风沙我们都吓得慌了,姑娘却在夜里发现了高昌古城。小小年纪却也知道尊重胡大的旨意,不去对城里的财宝贪心。在艾丁湖上又见了阿拉木罕的旧影,就在昨天半夜火球从天而降,正砸在她们的坐车上,可巧当时阴差阳错没人在车里。你们说要不是胡大庇佑,这一切怎么可能?到了族里,遇上疫病,他们又药到病除,有时候真感觉胡大就在身边,一切都能逢凶化吉,”说着乌先生双手在胸前交叉虔诚地念道“真主保佑”。这段经历听得在座的人啧啧称奇,额色尹神色间对我们更加的客气起来。
“叔叔,你怎么不请觉母来见一见小妹子?”听到伊帕尔罕提议,额色尹一脸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马上派人去请那个觉母来。近来我听到这个名字好多次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饭后用过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被请到大帐之中,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觉母了,老婆婆进帐后就一直盯着我瞧,我也打量着她,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腰上挂着一串不知道是什么骨制的配饰罢了。良久她用维语对额色尹讲了些什么,额色尹点头同意了。过了一会伊帕尔罕请我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走,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出帐外,已点燃了一堆篝火,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晚风的凉意也就不算什么了。*人能歌善舞,图尔都敲着手鼓伊帕尔罕就跳起舞来,可是他们眼神里的悲伤我也没有忽视。是了,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捋清了关系,那个去世的艾力和卓正是他们的父亲,父亲刚刚去世又被抢走了尊崇的地位,任何人都不会快乐起来的。额色尹请我也为他们唱首歌,虽然我没有唱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