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了十五我也要回京里去了,你多保重。”
“我不在的时候请多照顾一下园子的安全,我担心那些坏人再打我娘的主意。”
“放心吧!就算我离开扬州也会嘱咐萨福、丁大他们多加留意的。”
别了绅霆进了园来,嫣娘在正花厅里等我。我将认义女之事讲给她听,她良久无语,只是轻轻抚着我的镯子呆呆出神。
“娘亲,你若喜 欢'炫。书。网'这镯子就送给娘吧!”我作势欲寻胰子将镯子退下来。
“不!不!你戴这镯子很好看,应该你戴,娘亲不过是看看。”
“娘亲在这等我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来问问你今天和那位老先生定好了吗?”
“定好了,初十起程。”
“这 么 快‘炫’‘书’‘网’,眼前就到了,沁芳你非得去吗?”她拿起帕子拭泪的动作和福晋如出一辙。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娘亲你就不要再难过了,等李公子病好了,我们一起健健康康的回来,多好!”
“唉!”嫣娘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和我一样,一起回来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余下的四天里,我忙着打点行李;忙着安排升平和舒云一年的工作日程表给凤姨和付管家;忙着给客栈掌柜的送钱好长期安排郭老太太的生活;忙着按照记忆默写曲子留给乐坊排演使用,总之是忙得不可开交。
初九的夜里,当一切行李都被送上马车,我终于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却怎样也无法入睡,就像小时候学校组织郊游的前夜一样不能合眼。走到书房,再次运笔挥毫“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上弦月的微光照在博古架上,地上的投影怎么好似有点不同?是了,从废园得来的天地会的木匣让我藏在了柜顶,反正也没有睡意正好研究一下。细细的翻看名册,在这寒冬季节不觉汗湿后背。各地区各分舵各堂口的人员记得清清楚楚,这东西要是让官府得了去要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呢?郭吉庆和那汉子对我的莫大信任,让我不能不摒弃私心,只想尽到责任。
静宜园已被闯入了一次,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这东西我要怎样处理才好呢?再看那名册里有凉州分舵的人员明细,听乌老先生说,我们的路线就要经过此地,不如将这两样东西带在行李中,到时候送还给他们,岂不了却了一桩心事?打定主意就将名册和木扬城放入木盒,用布包好,提回卧室塞进梳妆用品的包袱,从外面看大小就像一个镜盒,不会引人注意的。收拾停当已是三更时分,有些倦意就沉沉睡去。
初十清早,用过早饭,乌木重老先生已在门口等候。我拜别嫣娘,带着翠影和清音携着李璧君坐上马车,离开了扬州府直奔回疆而去。
第一卷《十年一觉扬州梦》已完结,敬请期待第二卷《红旗直上天山雪》
第一章 临淮
一离开扬州我和翠影就换上了男装,一行四人扮做进山采药的山客由乌木重老先生带领着向回疆进发。为了赶在约定的正月十七之前到达蚌埠与乌老先生一起出门的回胞汇合,我们日夜兼程的赶路,四日之后到了明朝开国皇朱元璋的老家凤阳。从凤阳到蚌埠只要一日车程,又正遇上元灯节,乌老先生决定我们在临淮县城休整一日,待到十六再赶路不迟。
这老式的马车车厢既不宽敞,轮子又是木制的,虽然走的是官道,可是道路依然颠簸,长途跋涉真是比想像中的还要痛苦。一路走来还都是些繁华之地,饮食不缺却比在扬州时不知简单了多少,出门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和翠影虽然偶感不便却也还好,李璧君过了月初又服了药也有些起色,只是这清音一路不是头痛就是呕吐,哪里是服侍人的僮仆,整个是一个要人服侍的小祖宗了。因为照料他我和翠影也没法好好休息,又不能责怪他,其实他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乌老先生说他是离乡病,不服家乡之外的水土,虽然我有些将信将疑,但一想到去回疆的路还很漫长遥远,不知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带着他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牵扯我们的精力,就决定在这雇辆车托人将他送回扬州去,好在这里离扬州还不算远,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进了临淮县城门,就觉得此地虽只是小小的一座县城却处处透着古朴大气,临街的建筑不论是民房还是官邸观之都有一种气宇不凡之感,刚刚赞叹“不愧是帝王故里”就看到,沿街走来一个衣衫褴褛、弯腰躬背的老妇,手拿着一只要饭的破钵,拄着一根木棍走到车前乞讨。
“几位小哥行行好,老婆子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赏点吃食吧!”老妇仰起那张脏兮兮的面孔恳切的望着我,看那五官轮廓竟如刻如画,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我生平最见不得的场面就是小孩子哭叫找妈妈和老人开口恳求施舍。在现代时明明知道是有人故意设下骗钱的局却还是忍不住要掏钱出来周济那些跪在路边乞讨的老人,此举常常受到朋友们的嘲笑。是呀!我也知道是被骗,但是怎能扭过自己的良心呢?眼前的老人像是真的窘迫,我示意翠影将预备路上吃的面饼拿了两块给她。
她得了饼却不舍得吃,扯下包头的破布将饼包好揣在怀里跪下道谢,我又怎能受她的大礼?又掏出些碎银子塞在了她的手里,扶起她来让她去了。
乌木重老先生捋着胡子呵呵的笑:“女娃娃好良心,一定是仙女托生的。”
“您老糊涂了?怎么叫起我们小公子女娃娃来。”翠影嗔怪他。
“呵!是我老糊涂了,小哥莫怪莫怪。”他一拍脑门改了口。
我笑着看他们一老一少在那斗嘴,翠影伶牙俐齿,纯朴的老先生哪里是她的对手?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来一辆马车,幸亏老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开了半尺,那辆黑漆马车就从我们身边擦肩急驰而过,端得是惊出我们一身的冷汗,这边还惊魂未定,只见那马车一下子将刚才的老妇从后边撞倒,接着马蹄子就踏了上去,半个车轮也从老人身上辗过,那驾车的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停都未停扬长而去了。
那老妇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嘴角淌出了一滩血来,乌老爷子抢上去将她扶了起来。我也招呼翠影跳下车来看看老妇的伤势,李璧君留在车上看顾清音。
“老人家,你还好吧?”我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
半晌她睁开了眼睛,看看我一副茫然的神色。
“快请个大夫来看看她吧!伤得很重呀!”翠影问我商量。
“怕是不行了,支撑不了多久,请大夫也没用,你看她肠子都挤出来了。”乌老先生摇了摇头。
我才低头看见,她破烂的衣服胸腹间已沾满了血迹,有白花花的东西流出来。
看她的手胡乱的在胸口拍着,我附下身子凑到她的跟前。“我怀里…………。”那老妇喃喃的在我耳边上气不接下气。我伸手在她怀里一摸将那个包着饼的布包拿了出来递给她,她将这布包推给了我,“少主、少主……”说了几遍就一歪头过去了。
打开那布包除了我刚给她的两块饼什么也没有,难道这老婆婆饿得狠了又舍不得吃,临死前竟当做宝贝还给了我?一时间心中有些难过,不知是为了这萍水相逢就死去的老人,还是为什么。
街边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了一群人,其中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说:“这老太婆生不逢时,竟死得这么惨。”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我拉住那个伙计问他详情,“这位小哥,还请教这老婆婆是什么人?还有亲人吗?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她这样曝尸街头呀!”
“一看您就不是本地人,这事你问我算是问着了,可是这种秘闻,我怎能随便告诉小爷呢?”这人挤眉弄眼的竟想在这上打点秋风。
“小哥可是旁边店里的伙计?”
“正是,我们福余百年老店,客官要住店吗?”他马上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本想宿在贵店,可你说话不尽不实,我们还是换别处落脚吧!”
“客官若想知道这老婆子的身世来历,整个县城也只要我徐小二能说得清楚,您若是住在别家,这秘闻可就听不到了。”
“好吧!这是五两银子,你去买些石灰纸钱,订口棺材先将老人家发送了吧!”我让翠影将银子给了那徐小二。
“这老太婆跟客官非亲非故,却肯替她收尸,她可真是死得走运了。”
“你废话还不少,若不愿去也罢,看你们今天怎么做生意!”我有些生气了,在这种惨状之下,这伙计却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做人怎么能如此冷血呢?
“好!好!我这就去办,客官先里边请吧!别让这血污腌臜你们的眼睛。”伙计不敢和我顶嘴,这银子我若是不出,他们的店里也要买口薄棺发送的,这是行规,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忍让这面目可亲的老人死得太寒酸了。
第二章 来历
安顿下来后我将徐小二叫到房里问他老妇的来历。
“要说这老太婆的来历可是不一般,听说原是前朝一位贵妇,郑氏被灭时从台湾逃出来的,至于她又怎么逃到凤阳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若她真是从台湾逃出来的此事必定十分隐秘,一旦被官府查到可是大事,你又怎么会知道?她又怎么能这样无所顾忌的上街乞讨?你不是唬我吧?”听小二的话里漏洞百出,我根本不信。
“我哪敢唬客官您呢?那老太婆在此地已近一年了,初时就住在本店,那时还衣着光鲜吃用考究呢!她还带着一个小哥,年纪也就比客官您小上一两岁,好像是等什么人来接。可能是等的人始终没有来,她们坐吃山空渐渐就将银子花光了,那老太婆就托我将首饰一件件变卖,我们这里当铺的老板是祖传的行当,金玉宝贝只要一过他的眼大都能说出来历,凭着一枚金钗上的小字还有别的玉镯式样,当铺老板告诉我这老太婆定是从台湾来的。”
“金钗上刻的什么字?”我追问。
“是‘延平’二字”听小二如此说我微微颌首,是了,郑成功的封号正是延平郡王。
“那后来呢?”翠影在旁边忍不住插嘴。
“小哥莫急,听我接着说。又过了小半年看样子老太婆的首饰也卖光了,渐渐住不起店了,就领着那小孩子离开了,后来老太婆就出来讨饭了。”
“这怎么可能?想那金钗一只就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的,听你口气她的首饰还不只一件两件,怎么小半年就吃光用尽了?定是你捣的鬼欺人不知金价,从中渔利了是不是?”我听出破绽就不留情面的揭穿了小二话里的漏洞。
“客官有所不知,虽说我的确从中得了点好处,也不过是当铺老板给的一点佣金,克扣客人的银子小二还没那么大胆子。虽然当的银子不少,但是那个小哥是个病秧子,再多的银子也都填到大夫手里去了。”
“既然老婆婆在你们店里住了那么久又带着病人,你们怎么能因为没了银子就将人赶了出去?流落街头弄得如此下场,你们一点良心也没有!”翠影有些忿忿不平。
“这位小哥,我们也是打开店门做生意的,要是发起慈悲心来,这生意还能做吗?就她这身份,没有报官就算是仁义了,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底细她早就被抓起来了,还能等到今天才死?”徐小二还有点委屈呢。
“你们没有开始报官还不是贪图人家在你这多住些时日,要赚那几两银子罢了,后来没有报官是怕被追究知情不报、窝藏嫌犯的罪名,以为我不知道吗?”翠影的嘴也就我能管得了,这小二哪是对手呀?
看着小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我也觉得有点过分,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不过是个伙计罢了。再说商家谋利不正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又哪里有什么错呢!
“好了!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小二哥,你说这老人家从店里离开后住在哪里呢?那个孩子呢?”
看我为他解了围,徐小二感激的对我一笑。“那老太婆就住在城外西南不远的凤凰山里,她每天过来乞讨有时我给她留些客人吃剩的饭菜,可是这大过年的哪有什么客人呀,她可能也饿了几日了。至于那个男孩我多日未见了,大概是又病倒了。”
“看来小二哥也是个热心的人,要不然老婆婆恐怕早已饿死了。这两个饼是老人家临终给我的,想是托我给那孩子送去,所以才向你打听,言语得罪之处还望不要见怪。”又给了那小二五钱银子打赏,他千恩万谢的去了。
我到乌木重老先生房外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乌老先生正在给清音讲回疆的故事,“老先生,听小二说那老婆婆还有亲人,是个小哥就住在附近的凤凰山里,她临死前交给我的饼是不是应该给他送去?”
“我们在凤阳不过只停留一天,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但是人死为大,我们应该去看看那个小哥,告诉他这个噩耗,把遗物交给他。”
“老先生说得是,我也正是这个打算。明日一早,烦请您去街上请个大夫来瞧瞧清音,给他服点理气的药才能将他送回去。”
“凤凰山我知道,请了大夫就和你去瞧那个小哥,回来再雇车送清音回去。”
“好!全凭老先生安排。”
第三章 废都
次日清晨当我被翠影唤起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几天的颠簸之下好容易睡个安稳觉,起身时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好在神清气爽。
“二弟,你起来了吗?楼下早饭已摆上了。”李璧君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传来。离家改男装后商议一路上还是扮作兄弟更为方便,我称李璧君为大哥,他唤我二弟。
翠影打开门,我顿觉眼前一亮、心中一动。李璧君长身玉立在门外,一身宝蓝锦袍、外罩亮银色滚边马卦,更衬得他灵秀俊逸。过了月初他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只是略显苍白。
我缓了缓心神才道:“大哥,起得早,我这就下去。”
到楼下厅里简单用过早饭,李璧君去请大夫,翠影照顾清音,我和乌老先生动身去凤凰山找那老婆婆遗下的那个男孩子。乌老先生一生走南闯北,这凤凰山也曾经到过,他仔细问过小二就驾车载着我直奔城外西南方而去。
到凤凰山脚下,一座城池豁然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高墙巍峨,宫殿林立,一派豪华。北京的故宫我曾不止一次去过,眼前宫殿的形制也宛似皇家气派,虽然我知道凤阳是朱元璋的故乡,可是从未听说在此地也有一座皇宫呀?正自纳闷,车渐渐的驶得近了,三架汉白玉的石桥横在外城河上,是名“凤阳桥”。
过了凤阳桥,形式庄严的大门伫立在面前,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兵士把守,城楼挂着匾上书“洪武”二字。走进洪武街,穿过云霁街,又过一进叫做大明门的城楼,马车走在四车道的宽敞大街上,马蹄声和车轮碾动声在空中回荡,大街上一个影子都没有。
我有点惴惴“难道是大白天闹鬼?莫非这座就是传说中的幽灵鬼城?”想到这我浑身不由一个激灵,虽说现代人从小学习科学文化,但是对于这些神秘的事物我总是报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怯怯的发声:“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呀?”
“这不就是洪武皇帝的中都城嘛!没有人有啥稀奇,这座前明的废城从来就没人住过,还没修好就扔下了,如今大清的天下更没人走近前朝的地方了。”
“这怎么可能呢?洪武皇帝的都城不是设在应天府(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