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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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纪事-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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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生受了他的三个响头。虽然开始我还担心皇帝会不高兴,但是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乾隆不但没有不悦反而貌似很受用,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当之不愧的真命天子,手下一个小小女官都是前世修行的大德,在众人面前倍儿有面子。从那些蒙古王公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唯独只有拉旺多尔济,显得有些惊讶。筠亭本来听我讲过哈尔巴拉的事,大概此时也想到了,故意睁大那双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仿佛在说“你还是真是传奇啊!”
  还未回到住处,我就在半路被太后跟前的秦公公给截住了。“不知道秦谙达有什么吩咐?”我恭恭敬敬的说,他几乎是宫里资格最老的太监了,连乾隆皇帝都对他很客气。“老秦听说了格格前世是大德高僧,想请格格劳神抄一部心经供在‘富贵寺’里头,也让老家伙们修修来世。”富贵寺这名起得奇 怪{炫;书;网,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什么正规寺院,只是宫里的太监年老出宫后的一个安置点。太监多数没有家,能混得出人头地的实在是寥寥无几,大都孤苦伶仃的凑在寺里等死,最是脏乱不堪的地方。像秦公公这样的虽说因为太后离不开他,用日常的例银赏赐也置下些田产,但是太后一旦离世,他年离宫时依旧是无亲无故要去寺里寻些故交的,人是社会的动物,太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流言传得飞快,半日功夫不到,我就被讹传成大德高僧的转世了,不过也难怪,不知原委的人从表面的意思上推论确是如此。我知道辩白也是徒劳,也就客气着答应下来,秦公公十分感激,一改往日的傲慢,竟连连说着“有劳”才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秋狝

  普佑寺一行使我的名字被蒙古王公们记住了,盛传着傅大学士家大格格是高僧转世的传闻,回来后不但被太后召见了,就连皇后也变得客气了些,最难的倒是面对伊帕尔罕。幸好哈尔巴拉已弃了俗名改称法号,法号本是蒙语,译过来就是梦醒法师,是她再料想不到的。怀着反正伊帕尔罕不可能去普佑寺,哈尔巴拉也不会随便进入内廷,两人见面机会微乎其微的心理,我对她隐瞒了真相。不明就里的伊帕尔罕私下里还笑那梦醒法师是个糊涂和尚,胡大的圣使前世又怎么可能是他修佛的先师呢?前世之说本虚无飘渺,本以为此事不过是贵族们闲聊的新鲜谈资而已,过几日就可被彻底遗忘了,没想到却并非如此。
  戊戌日,皇帝奉皇太后行围,一年一度的秋狝正式宣告拉开帷幕。听说木兰围场只是个统称,其中大大小小分布着七十二小围,具体的狩猎位置每年轮换,这样做的目的不只为了让围场里的野兽有机会休养生息,也可以增加参与围猎者的新鲜感,最重要的却是为贵族们的安全考虑,不让别有用心的人摸准行程,今年钦定的围场是位于月亮沟的岳乐围场。几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的想在围场上一展风采,在皇帝面前露露脸,运气好的还可能有额外的赏赐,记得柏祯当年的镇国公封爵就是在围场上得到的。除了皇后和愉妃这样有了些春秋的娘娘不想凑热闹之外,那些年轻的妃嫔们也都跃跃欲试,满人是在马背上的得来天下,向来格外注重骑射教育,就连贵族女子出阁前也可以请师傅专门教授骑马,绮雯与芊璐这样的格格千金也都有一身好马术,更不用说那些来 自'炫*书*网'蒙古世家的妃子了。对此伊帕尔罕的态度竟也出乎意料的积极,我本以为她是淡泊的不在乎这些虚名呢。
  狩猎开始,由皇帝首先操演弓马,年已半百的乾隆上马的动作很优美,看得出扎实的骑术根基来了。随着皇帝驱马奔驰,后面护从的王公大臣和神机营、虎枪营将士紧紧围随,牵狗、驾鹰、递箭,不离皇帝左右。偌大的围子只有乾隆一人射猎,以表示天子独尊。皇帝猎后,就回到黄帐看城观围,下面才是精彩的重头戏,只见一声呼哨众人策马齐驱,争先恐后的冲进围场中追逐猎物。我在人群中轻易的就找到了筠亭的身影,那马背上的矫健身影,平稳的弯弓,沉着的搭箭,从容的放手,猎物应声而倒,然他并不弯腰去拾,而是再纵马追逐其它,渐渐从我视线中消失。到清朝以来我从未觉得男人的发式顺眼,此刻见他飞扬的辫穗竟看出潇洒的味道来了。“如果托大哥还在,此时应该也驰骋在围场里吧?”伊帕尔罕喃喃的对我说,我四下看看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在围场中,没人注意我们,才将嘴唇凑到她耳边说“这些都是贵族近侍,以托大哥的品级恐怕没什么机会在皇帝面前行围。”“他曾跟我说过,如果顺利打赢了霍氏兄弟,回京一定有封赏,他说能够在猎场中得到皇上御赐的黄马褂是非 常(炫…书…网)光荣的事。”我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一辈子伊帕尔罕都要活在对托伦泰的回忆中了。将视线再放回围场,图尔都和拉阿尔旺济正在瞄准同一只鹿,两人同时射出箭羽,可怜的小鹿眼看就要丧命,不妨斜刺里又来一箭,横着将两箭截住,小鹿死里逃生很快就跑开了,只见六阿哥对二人一笑,三人拱手又各自追寻猎物去了。看城上太后见了这一幕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回头对皇帝说“还是永瑢箭法高明。”乾隆却皱着眉摇了摇头,叹到“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我心里却明白六阿哥此举绝不仅仅是善良这么简单的,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在同这个世界抗争,虽然他贵为皇子,心里却是苦的,在这等级森严的帝王家,他是个悲剧人物,是皇权的牺牲品,对于他我一直是怜惜多于欣赏的。
  经过两个时辰的围猎,胜负已出,五阿哥以猎物最多拔得头筹,与他只有一雁之差的竟是腼腆的福隆安,看着他年轻的脸上绽放的喜悦笑容,我这个当姐姐的也由衷的替他开心。巧得是一直暗中互相比试的图尔都与拉阿尔旺济所猎数目竟然相同,算是并列第三。皇乾隆见自己儿子夺了冠,第二名又是亲女婿,就连第三名都是准女婿和小舅子,四人又都是年轻后生,不禁十分高兴,笑着说“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大清铁骑后继有人了。”一番话说得皇后的脸越发阴沉了。福隆安谢恩离开时向我这边使了个眼色,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也尾随出来。在看城边上,找到了等着我的福隆安,守卫的侍卫知趣的站得远了些,“姐,你最近过得好吗?”福隆安低声的问询着。“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此行四格格怎么没来?”听我一问,少年脸不禁红了“那个……公主有喜了,在府里静养呢!”我笑着轻声回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姐姐的喜事怕也近了呢!”福隆安说是喜事脸色却暗了下来,看得我心里一惊。“怎么了?”他环顾周围,确定十米以外的侍卫听不到我们的谈话内容,就在我耳边悄悄的说“这几天有不少蒙古王公来拜会阿玛,都是为了姐姐来的。”“我并不认识什么蒙古王公呀!来做什么?”“还不是听了那番僧的胡话,现在那些蒙古人都在传说姐姐是几世修行的有福之人,争着要聘你回去做福晋呢!”“啊?不会吧!阿玛怎么说?”哪想到阿尔巴拉的一句话竟然有这么大作用,真是出乎意料。“阿玛当然不舍得将姐嫁到大漠去,可是这些王爷们谁也不好得罪,只得用‘小女现在在宫里当差,婚事得由皇上指定’这话先搪塞了,可若是他们真去求了皇上,阿玛也没办法啊!”我默默的想着对策,一时没有回答。“姐进宫也有半年多了,一点想法也没有吗?文娟都指婚了,皇上还留着姐,莫非……”“隆安啊,这次来热河怎么没见绅霆?”我不想回答他无意义的猜测,倒想起另一件事来,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姐,你……,唉!绅霆哥被六爷留在了京里,说是有公务要忙。”“他府上被劫的福晋可有下落了?”我关心的问起。“这个节骨眼你还有心惦记别人?听说上个月就接回来了,是被一个水运帮派给救了,好在还是完璧,不然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救回来了就好!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怎么没谢?人家图什么帮这么大的忙啊?萨老王爷管着江淮的盐务,水运帮派得有多少好处想想也知道了。不然那些人犯得上去得罪天地会吗?”“是天地会做的?抓到坏人了吗?”“抓了五六个匪首,斩立决了。”“之前听说那个福晋不过是个骁骑校的女儿,是认在三格格膝下的义女,没想到面子这么大,把她接回来后,三格格还亲自到萨王府去探望过。继福晋都说这两人有三分像,坊间传说其实是三格格的私生女儿。”“别胡说,仔细被人听了去可就麻烦大了。”“我这不是为姐姐叫屈吗!如果不是真的,萨王府能愿意娶个孤女?还皇太后指婚这么排场?”“我知道你是心疼姐姐,可是这个话可不能再说了,就连在四格格面前也不能提。”“姐你放心,这我自然知道。只是隆安很生绅霆哥的气,以后姐也别记挂着他了,听他家下人说绅霆哥对那位福晋呵护有加,亲热的不得了呢!哪里还顾得一点往日的情份?”福隆安替我忿忿不平。“算了,人家琴瑟合谐总是好事,过去的事我早忘了。你快走吧,我还得回去侍候主子。”强笑着目送福隆安离开,我默默回到看城,绅霆对福晋好才是情理之中的,但为什么我心底竟有一点酸涩?从福隆安口中听到的应该就是萨王府放出来的正式官方消息了,我明白筠亭当初的设计已按计划实施了,他没对我说也是不愿意把我卷进来,说不定陈若澜赶上京城为的也是这件事。只是抓到的那几个人是谁?想到一直待我很好的林清海,心里就一阵难过,但愿他可以逃脱得掉。笑面虎虽然可恶,可也没直接伤害过我,他若死了无忌岂不成了孤儿了吗?眼前闪过那清秀的小脸,心下有些凄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来到清朝至今虽然初衷只是不想改变历史,自私的想要回到未来,不知不觉间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成了保皇派了。陈若澜就算位居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龙头位置,真正的得力的又有几人?他还太年轻,天地会龙蛇混杂,如果没有老舵主在背后撑着位置恐怕都难保,又怎么会是心机深沉的乾隆父子的对手呢?唯今也只希望陈若澜不要再出什么事,我欠他的债已经还不清了。
  第一天行围结束,我们住进了早已搭好的帐篷,天上群星闪烁,草原上篝火点点,我和文娟陪着伊帕尔罕坐在帐外仰头望着夜空,我回忆起当初在回疆时义母夜里教我认五星、二十八宿的情景,此时物是人非,情景虽仿佛,心境却全然不同了。伊帕尔罕也望着星星发呆,突然转过头问我“为什么星星繁亮的夜里月亮那么昏暗?”我正回忆得出神,并没有完全听清她的问题,好在文娟及时笑答道“贵人问得有趣,文娟猜想,大概是月色明而星光暗,若非乌云蔽月,微弱的星光是显露不出来的,古人说的月朗星稀也是这意思了。”伊帕尔罕一怔,歪头想了想惨然一笑“果然是这样,原来古人的诗句也会骗人的。”我才明白她是想起了托伦泰曾对她的那句誓言“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小妹子,我好想听那首曲子,你能吹给我听吗?”任谁也拒绝不了伊帕尔罕求恳的眼神,我只能返身回帐取箫出来,吹起了那首伤感的曲子。伊帕尔罕和着乐声轻轻吟唱,她的记忆力真好,十二句歌词过了这么久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忘记。文娟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又刚许给六阿哥这样的如意郎君,心里的痴情蜜意正浓,哪能深刻体会这首歌包含的无奈深情呢?她大概只觉得曲调悠扬、悲伤,此时虽知仪的没有多问,却只顾着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唱得投入的和贵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宠妃的心里竟有这么多悲苦。
  为了第二日的女眷行围不至于精神不济,我强劝着伊帕尔回帐睡了,才带着文娟回自己的小帐篷去休息。围场的居住区也由黄帷层层围住,后妃宫女的居住区也和侍卫、大臣们的分隔开来,我的住处早有讨好的宫女、太监用蚊香给熏过了,虽只是一顶小小的独立帐篷,除了屏风后的床,只剩下一点点的空间,毛毯上勉强放得下一张两人围坐的小矮几,却也彰显了主人在宫里的不凡地位。白、陆两位小主因为常在位份低微都只能共用一顶帐篷,但是像我和茜嬷嬷这样的职位女官却可以拥有独立的空间,还有小太监和下等宫女可以使唤,其它随行的宫女如果不是挤在自己主子的外帐休息,就是七八个人共用这样一顶小帐篷,到了夜里又热又闷,草原上蚊虫又多,真是苦不堪言。“早知道向和贵人讨些好蚊香来了。”文娟打开帐子放味。“别打开啊,里面已经熏过香了,小心蚊子溜进去晚上咬你。”“这个味太刺鼻了,和贵人帐里的花香味多好闻。”“呵呵,你不是想要她本人来给咱们熏帐子吧?”
  大概是白天随侍立规矩太累,文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是隆安的话始终在我脑海里回荡,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林清海他们的人头血淋淋的挂在城楼上的情景。袅首示众,一向是清政府对待反贼的手段,是为了恐吓反贼、警示百姓的一种心理战术,当进京的陈若澜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会多么痛?多么恨?想到这我再也躺不住了,披上衣服坐了起来。跪坐在矮桌前,没想到细心的小太监在布围里还给我温着茶,当琥珀色的茶汤灌进喉咙,往日的甘甜竟变得有些苦涩了。良久才平稳了心情,正准备去睡时,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我隐约听到帐外传来低声的细语,低语声里还夹杂着两声隐忍的咳嗽,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我不禁有些奇 怪{炫;书;网,这帐篷是在黄帷最边缘的一座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撩起门帘向外望,漆黑一片也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看到两个身影向黄帷正中的主帐走去,跛脚之人是个光头,柱着的木杖上端的铜箍在星光下亮闪闪的,映衬着逞亮的脑壳泛着青,显是新剃的,这装扮我从未见过,可见绝不会是宫里的人。陪着光头走的那位像是上了点岁数,脚步有点不稳,看身形都是男人。这个时辰这种打扮,两人出现的有些诡异,莫不是要加害皇帝的?乾隆若是在此遇害,历史可就要变了,这可万万不行,我蹑手蹑脚远远跟了几步,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鬼祟的举止,正巧一个小太监与他们迎面走来,对着他们点头哈腰,那老者挥挥手,小太监退进了伊贵人住处旁边的小帐。看来那老者该是个有权势的大太监吧?瞧那小太监毕恭毕敬的样子,我不禁笑自己多心的都有些神经质了,这黄帷外有多少侍卫日夜把守,没有皇帝的传召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定是皇帝突发奇想召了杂耍买卖人进来取乐呢!
  记得在进围场的路上听小太监说过,我们所住的黄帷之外就是蒙古王公和护围兵丁的行营,因为人数重多需要消耗大量的军粮物资,除了自带的辎重给养外,还要调动民间的力量,以补官家的不足。所以每年皇帝赴围场狩猎,那些挑担叫卖的小贩,赶着牛羊和骆驼的贩夫和脚力,以及剃头匠等,络绎不绝地涌到围场来。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小贩们穿梭在营帐之中挑担叫卖,草原上就变成了一坐临时城镇。我服侍过乾隆一段时间,知道他是个急脾气,不管是什么时间,也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心念一动想要找谁问话,那就要马上召见,就算是三更半夜臣子也得立刻赶来,给他当属下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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