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脸,看到六月又放了一颗在嘴里,不由讶道:“你不觉得苦么?”
听到千慕的问题,六月拿着莲子的手顿了一下,目光悠悠的射向筏边上的莲叶,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习惯就好。”
这四个字,却是让苏墨和千慕同时一愣。
习惯就好?要怎么习惯?千慕甚至又拿了一颗莲子丢进嘴里,虽然他勉强嚼碎,咽下,却发现,越到后面越苦,没有苦尽甘来的迹象。
这样的苦,要如何习惯?
他突的看向六月,心中一动,“你的心中,有苦么?”
六月没有看千慕,也不回答,只是慢慢的,一颗一颗的剥着莲子,一粒一粒的放进嘴里。
终于,苏墨也动了,从她的手里,拿了几颗,慢慢的,剥着,一粒粒的放进他的嘴里。
眉头轻皱,的确是非一般的苦。可是,他也仍是一粒粒的,慢慢吃完。
只是,他一吃完便猛的起身,直直的瞪着六月,冷声道:
“造船的匠人已经找好。你准备好么?”
六月点头,“随时都可以。”
淡定!毒发,解毒(二)
淡定!毒发,解毒(二)
“还有……”苏墨眉头仍皱着,不知是因为嘴里那似乎永不会褪色的苦,还是因为她对那些苦的丝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只要找到足够的匠人便可。”还有印刷术吗?她知道,她曾说过的那些,这个皇帝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不在乎了,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月好活而已,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你知道就好。”苏墨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轻飘飘的,飘向岸边。间或的,他的脚尖点在莲叶上,再腾身而起,动作潇洒翩鸿……在阳光下,炫目之极。
六月的目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落到青莲殿的大门,看着他离去,直到他消失,她还在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有的时候,她觉得所谓的借尸还魂,就是一场梦。
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只是她梦里的虚无。看似真实,可是却是不可触摸的。
所以,有的时候,她觉得,她感觉不到苦,感觉不到痛……那样,她就越发的相信,这只是梦。只有梦里,才不会有这些感觉。
“六月。”手被轻轻握住,六月终于收回目光,也收回心中的迷惑。转头,看向蹲在她身边的人。
“对不起,六月。”千慕的表情带着些伤心,还有些羞涩。
“对不起什么?”
“我们,我们不该把你牵进来的。”千慕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若是换一个人,也许他永远不会说。不,他连这种情绪都不会有,可是……
因为是六月,所以,他才觉得愧疚,才会心疼,尤其是他品尝过那莲子的苦之后,心中的痛楚,便越发的严重。
“哦,那件事啊!”六月的声音依然轻描淡写,“你们没有错。”
不是矫情,而是她真的不觉得他们这么做有什么错。
对与错,不过是立场不同。
他们,一个身为帝王,为了国家稳定,为了自己的江山,作些牺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淡定!毒发,解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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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还万骨枯呢!何况是一个帝王。更何况,她也没有被牺牲掉,她还活着不是么?虽然,她也看很明白,她没被牺牲掉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
不过,他们能利用的机会,也不多了。
“你,你真的不怪我们?”千慕有些不懂,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么,六月现在的反常,又是为了哪般?
他是个聪明人,琴棋书画,兵法武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对于女人的心思,他却捉摸不透,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心思。
六月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笑,才道:“对于我来说,只有重要的人所做的事,我才会在意。”
反言之,不重要的人,做什么她都不在意,因为他们有他们的目的,因为不重要,所以,她也不强求别人将她放在重要的位置。
所以,不重要的人,做什么,她都不怪,因为,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无情无心,还怪什么呢?
千慕的表情一滞,看着六月脸上那轻忽的笑,眼里闪过一道名为伤痛的光。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的问,“谁,才是你重要的人?”
六月看着池里的莲叶,再没有开口。直到千慕离开,她也不曾再望他一眼……
于是,千慕知道了,对六月来说,不论那重要的人是什么人,决不会是他。
可虽然知道了,他却仍是不放弃,在离开时,他还是轻轻的对她说,“这皇宫,不适合你。当有一天,你想要离开了,告诉我。”
他的话就说到这里,没有多说什么,告诉他以后要如何?是要带她离开,又或是陪她一起浪迹天涯。
他没有说,六月自然也没有问。
她会离开,可是,不需要他。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她不但可以离开皇宫,还可以离开这个世界。那样的永远离去,她是决不会告诉他们的。
淡定!毒发,解毒(四)
淡定!毒发,解毒(四)
六月变了,与以往大大的不同。似乎,又像回到了前世,那临死前的一个月。只是,心态是完全相反的。
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是一件很残忍痛苦的事情。
前一世,当她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仅有一个月的生命之后,对这句话,曾非(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常非(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常的赞同。
可这一次,她却觉得,其实,当一个知道自己的死期的时候,也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至少,现在,她觉得,她的浑身上下都十二万分的轻松。
青莲殿在这后宫里,是特别的,除了皇帝,没有谁敢硬闯。虽然不完全,但这也算是独属于六月的世界。
在苏墨用不到她的时候,她是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日日发呆到天黑。
对蓝儿绿儿四人,她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还是不确定这四个人对她到底是出心底的好,还只是表面功夫。
不过,既然她没有了日久见人心的机会,那么,便当他们对她,是好的吧!
所以,偶尔的,她也会对他们表现出来的好,小小的回报一下。
只是,她拥有的东西太少,能回报的东西,也极少的。
“按着我说的,把莲芯单独收好,这个,可是有大用处的……”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水上的交通工具,所以,这个世界水里的动植物,被利用的极少。六月知道的,也只有鱼被人食用,其他的,像是莲、藕,甚至菱角,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人动过。
六月没事,便带着四人坐在筏上,跟他们说水里的一切。
一些可食的植物,除了鱼以外,可食的动物……
甚至,六月还告诉他们,如何游水,本来,她是想要亲自下水示范的,却被四人同时拒绝。
蓝儿说,“主子,不行,这里可不只是咱们五个人。”
这青莲殿一直都在别人的视线里,他们都知道,只是,主子不在意,他们便当作不知道。
淡定!毒发,解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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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不曾想过这些,便是想到了,也不在意的。
“没关系,这水底还有宝贝呢,我去捞上来,给你们尝尝。”六月相信,只要那些人是皇帝的人,她一下水,那些人就一准的转开视线。
只是,她没想,只要她一下水,便立刻会有人告诉皇帝……
六月不顾四人阻拦,趁着中午,天最热的时候,穿着紧里的贴身衣物,便下了水。
如鱼得水,说得便是六月这样的人,一下了水,便不自觉得开心玩耍起来。
青莲池并不十分深,只是到处是莲茎,莲茎上有细针,不小心便会被扎到。
还好六月也不准备离得多远,只在竹筏边上,一个猛子扎下去,摸到莲藕,掰断了,拎上来。
“主子,上来吧!”来不及看那些新奇的东西,四人直冲着水里的人喊叫。以至于,四人都没注意到,有人不经青莲殿大门而直接跳进来的人。
直到那人立在竹筏之上,四人才发现,随即齐齐行礼,“参见皇上。”
“娘娘呢?”随手一挥,不看四人,只看着水里。
四人齐齐看向水里,指着一个有水晕的中心,“那里。”
“哗……”一声,“绿儿蓝儿,找到好东西了。”六月两手高举,用力甩头,水珠乱溅,眼睑上还有水不停的滑乱,只迷迷糊糊的看到竹筏的地方,人便游了过来。
趴到竹筏边上,将手里的两只大龙虾丢在竹筏上,才道:“没想到会有这东西,回头我教你们钓龙虾。”
到这会儿,她才一抬手,将脸上的水抹掉,也才发现,竹筏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
脸上的神情瞬间睑去,无喜无悲,徒留空洞给来人。
“这是什么?”看到人从水里冒出来,提起的心微微放下,见到她灿烂的笑,见到那莹亮的双眸,嘴角也跟着微勾。
可是,一见到她因为看到了他而呈现的空洞,心又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淡定!毒发,解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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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看着他指的东西,六月回答,声音空乏。
“主子,上来了吧?”绿儿轻轻蹲下,小声的询问。
六月摇头,“我再看看。”说完,看也不看苏墨,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只是,这一回,她只扎下去一半,便立刻又浮了起来,整个人趴在竹筏上,脸色煞白,混身颤栗。
“蓝儿,绿儿,拉我上来。”六月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抓着竹筏,指甲与竹子磨出嘎嘎的响声,刺得人心里发毛。
蓝儿绿儿立刻上前抓她的胳膊,只是她们的手还没碰到六月,六月便已被一双大手从水里捞起,同一时间,人已比竹筏上飞离出去,进了青莲殿的寝宫。
“福安,叫御医。”苏墨进寝宫之前,对着外面叫了声。声音不大,可外面却立时传来福安的回应声。
“女人,你……”话还没说完,却在一低头间,发现怀里还在滴水的人,已经昏厥过去。
心中又是一惊,同时暗自后怕,幸好他来了,否则,若只是那四个人……她现在说不定,就会溺死在水里……
一想到她会死,他心便跟着一阵紧缩,连心头,都不自觉的刺痛一下,痛得他脚下一个踉跄。
还好他反映快,立时便稳住,很快到了她的床前。却在将她放到床上之前,一把扯了她身上的湿衣。
他扯的力气有些大,可那些衣服勒着她的肌肤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红印,她浑身上下,俱是煞白。
蓝儿和绿儿四人很快到了里面,小得子小贵子在外间,蓝儿绿儿却是白着一张脸,到了里面,替六月穿了衣服。绿儿又慢慢的替六月擦着滴水的发。
苏墨黑着一张脸,立在床幕前,脸上有着淡淡的焦急。
“小得子,到外面等着,御医一到,立刻带进来。”
小得子应了一声,立刻便去了外间。几乎他刚出去,福安便领着御医进来了。于是,一齐又到了里间。
淡定!毒发,解毒(七)
淡定!毒发,解毒(七)
“皇上,御医到了。”
“免礼,进来。”
御医是曾经替六月把过脉的老御医,蓝儿一见是他,立刻搬了凳子在六月床前,将六月手轻轻的拿了一只出来。
御医把脉,脸色慢慢沉重,又问了绿儿蓝儿一些问题,好一会儿,才起身,看向皇帝,一脸的为验。
“有什么问题,说。”
苏墨哪里有心思跟他玩欲言又止。
“是,皇上。”老御医半弯着腰行了半礼,才慢慢说道:“娘娘之前身子便虚,那只需长时间调养,自然会好。只是,近阶段,娘娘似乎……受了什么重创,五脏六腑,俱有郁积之气,时时腐蚀娘娘的内腑……”
“她为何突然昏厥?”
“娘娘,大概是疼昏过去了,要娘娘醒来,并不难,只是,醒来……只怕仍会痛昏……”
“痛?”苏墨眼睛猛的一睁,“为何会痛?”
“皇上,那些郁积之气过猛,一寸寸的腐着娘娘的内腑,内腑受创,自然会痛……而且,以后,只怕会日日疼痛,且一次比一次狠……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整个内腑被腐蚀干净,便再不会痛了。只是,到那时,也就是娘娘的……”也就是六月的死期了。
御医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可是,他便是不说,听的人,也完全能意会。
“治好她。”苏墨眼睛猛的一闭,手猛的握紧,睁开眼,直直的盯着床上苍白的人,却御医下着森然命令,“若是不能,你便给她陪葬。”
御医猛的一怔,随即垂下眼睑,心中长长一叹,似乎苦笑了一下,随即敛去,慢慢跪下,“遵旨。”伴君如伴虎啊!
“你们出去。”苏墨挥手,让屋里所有人都离开。
只是,除了御医,蓝儿、绿儿四人,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守在六月床前。
苏墨脸上显了怒色,声音也森严冰冷:“滚出去,别让朕说第三遍。”
淡定!毒发,解毒(八)
淡定!毒发,解毒(八)
四人互望一眼,齐齐跪下,“皇上,我们是主子的人,除非主子命令,否则,便是死,也决不离开主子半步。”
苏墨猛的转头,瞪向说话的人,杀气慢慢溢出,可随即一滞,不知为何,他突然记起六月的话,“不动她身边的人,除非他们犯了死罪。”
这四个人没有罪,他很清楚,视线转回床上的人,他一阵恍惚,慢慢的踱到床前,坐在床边,看着苍白的脸。
“为什么不说?”声音极轻,带着懊恼,带着愤怒,带着伤,带着痛。“你就这么想死吗?”
胸口一阵阵的刺痛,他皱眉。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可是,他却明白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不怕死的女人。
“福安。”苏墨再次轻叫。
“奴才在。”
“去千府,将千老请来。”苏墨慢慢的说着。福安领命而去。苏墨才又对着床上,两手紧掐着手心的人儿说着。
“你想死,朕偏不让,没有朕的旨意,决不许死。你若敢死,朕也定让你死不瞑目。”
声音是恶狠狠的,眼神也是欲噬人的凶狠,可手却是轻轻的,将她的手指,一点点的,从手心掰直,看着她手心里的殷红,轻轻揉着……
房里没有声音,六月静静的躺着,只有那浑身的紧绷,紧咬的牙关,紧皱的眉头,证明她的痛。
绿儿四人直直的跪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静静的,担忧的看着六月,虽然他们的主子是六月,可那人,毕竟皇帝。
苏墨在那恶狠狠的话之后,也不再说话,只是不时的,揉着她的手心,揉着她的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偏西,屋里光线暗淡之际,福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皇上,千老来了。”
“请。”苏墨的声音有些涩,更加的低沉。
立刻,千老撸着白须走了进来。看到房里的一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看到苏墨的表情时,微微有些讶异。
淡定!毒发,解毒(九)
淡定!毒发,解毒(九)
随即,目光便落在六月的身上,眼里有着了悟的神色。
“千老,请。”不用更多言语,千老立刻坐在床前,苏墨将六月的手放到千老面前。
“娘娘是中毒。”除了苏墨外,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惊讶,包括那个老御医。
苏墨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看着千老,“可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