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惊鸿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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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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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服下,而漓陌的声音重又轻轻响起:“公子,是时候练针了,漓陌陪你到静室闭关吧。”

因为放心不下我,这段时间以来苏修缅和漓陌一直留在三王府中,从前在邪医谷的时候,苏修缅总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到藏风楼闭关,所以当漓陌不客气的提了之后,南承曜自然很快吩咐泰安备下静室,并派人在四周守卫,以做苏修缅闭关之用。

我连忙道:“你们去吧,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天天陪着我的。我记得从前你都是隔几个月才需要闭关一次,然后每次时间都不短,现在是不是因为我,每次都只闭关几个时辰就急着出来,所以才要每天都去的?”

苏修缅静静看我,没说什么,倒是漓陌冷冷道:“王妃不用自作多情了,是我的‘画鬓如霜’总欠火候,公子才不得不每日提点我一二罢了。”

我有些微窘,只能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若是不困,可以出去散散步,对孩子有好处的。”苏修淡淡出言为我解困,说完,方才起身,行至门边,又顿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开口道:“倾儿,你也该好好想想,如果南承曜回来以后,证实了齐越的新驸马就是慕容潋,你该怎么办。我不认为,慕容潋只是单纯的想要当这个驸马。”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一沉。

想起了那一日,南承曜离开时的情景。

其实自太子府回来以后,他依旧是每日都来荷风轩陪我,我虽然没有办法全然的接受他,但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太多的话与抗拒似乎都说不出来了。

他也并不过多的纠缠我,只是静静的陪在一旁,看我喝药,看我弹琴,听苏修缅说腹中的孩子情况如何。

有的时候,甚至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么静静的相对。

那一天他将要替代病重的圣上,赴齐越参加齐越国君独生爱女天恋公主的大婚,齐越虽与南朝历来暗中敌对,但毕竟没有正式交战,表面上的外交功夫,总是要做的。

他告诉我他要走的时候,我并没有说什么,依旧低垂眼睫拨动秦筝,只是指尖,却微微划破一个颤音。

驸马的名字,叫做慕容潋。

他说。

我倏然抬眸,一时没控制好,指尖被琴弦划出细细的口子,然后血珠便涌了出来。

他蹙了下眉,上前想要拉我的手,我却顾不得,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殿下说的是潋吗?”

“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不会是同名。”他一面接过画意手中的药膏替我抹上,一面淡淡道:“南疆和齐越相邻,而慕容潋又早已经声名远扬,他有机会见到齐越重臣甚至是公主都不奇怪。只是,如果真的是他,他连名字都不去换,看来是真的存了报仇的心了。但至少你不用再担心,他并没有出事。”

我忽然想起了送潋走的那一日,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有办法时,眼睛里的执拗和笃定。

我知道,那是他。

却不知道,自己该是为了他的平安无事而庆幸,还是该为了他的决定而感到悲哀。

天下有两大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这是他曾经说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潋,却偏偏,成了敌国公主的驸马,为的,仅仅只是报仇么?

漫不经心的走着,并没有要丫鬟跟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荷风轩很远了,这里似乎是下人住的院落,我平日里都没怎么来过。

折转身子,想要按着原路回去,却忽然听到身后花丛里穿来小丫鬟低低的声音:“……真的吗?废太子真的死了?那废太子妃和孩子呢?”

第112章

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靥,无论我怎样的挣扎,都没有用,我挣不开如影随行的黑暗、疼痛、凄怆和绝望。

“……小声些,泰总管不准我们提废太子的事情的,大哥也叮嘱过我绝不能说出去,可我心里怪难受的……”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旁人知道的,姐,是哥哥从幽州回来以后告诉你的吧,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声音挥之不去,顽强得不肯放过我,我不想再听下去,真的不想……

而是不是,只要听不到,一切就还是可以如从前一般,我的妹妹,依旧在幽州,静静抱着她爱逾性命的孩子,陪她长大?

“……其实没有到幽州的,哥哥说幽州那边似乎有什么变故,赵将军当机立断在路上就动力手的,废太子倒也没什么,横竖殿下总是不会放过他的,只是废太子妃怪可怜的,听哥哥说,她眼看着废太子和那个小女婴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还微微笑了,从客栈的楼上纵身就跳了下去,连赵将军都没来得及拉住……”

“……都,都死了?”

“小妹,你可千万不能再跟旁人提这件事情,你要记得,废太子就像是外头传的那样葬身客栈的大火当中了,不然不单会害了咱们殿下,就连我们一家难说都活不了,明白了吗?”

“殿下对我们那么好,我怎么会说……”

我在黑暗与寒冷当中沉浮,曾经的信仰,记忆中的美好,瞬间掠过,无声凋零。

那些明明灭灭的悲喜渐渐远了,剩下的,只有血肉分离的疼痛,锥心刻骨一般,永世难忘。

所以,当我真真正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去护自己的小腹,掌下,却只是一片平坦的空空荡荡。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他们或许以为,我会歇斯底里的苦恼。

我忽然就明白了滟儿为什么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反倒是微微笑了。

真正的疼,是哭不出来的,就像是真正的伤,不会流血一样。

这世上一直有一个词,在劫难逃。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在自己身上,无论是曾经的宁羽倾,还是如今的慕容清。

南承曜紧紧的拥着我,怀抱当中是压抑不住的深通,而他的唇边,却偏偏勉力勾出了一个安抚的弧度:“清儿,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的话音渐渐顿住,忽而控制不住的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原本就已经那么紧的拥抱,此刻更像是想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深处一般,他将脸埋在我的颈项间,声音里带着隐约的颤抖:“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我没有挣开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抱着,或者是我异样的沉默终于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他略略松开我,有些迟疑的开口唤我:“清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殿下知道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吗?”

他的眼中略微迟疑了下,那片刻的怔然让我明白他纵然有过猜疑,却并未真正知情。

或许三王府中每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我会晕倒,会情绪过激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会保护不住腹中的孩子。

又或许他们知道,只是这些,我已经不想再去理会了。

我看着他强自压抑下种种沉痛,吻着我的发心轻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很多很多,我只要你没事……”

“不会有了,”我摇了摇头,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滟儿已经死了。”

我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他眸心深处的种种震痛:“请殿下出去吧,我很累了,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了。”

我不愿意再见到他,漓陌说,我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所以强悍得坚决不许他踏入我房间半步,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受了苏修缅的嘱托,自我醒来后,苏修缅就一直在闭关,我一次也没见过他。

其实漓陌的话,在三王府当中,是起不来多大作用的,南承曜本不用听她的,然而他却一次也没硬闯过。

只是,寻云总会低低问我,殿下一直没离开过荷风轩,王妃要不要见他一面?

自从疏影出事以后,寻云便一直在荷风轩服侍我。

我看着她,只是极淡极淡的摇头,我不想见他。

直到,那一道诏书公告天下,从此以往,南朝三皇子南承曜多了一个新的身份,东宫太子。

太子加冕仪式的那天,晴空万里无云,我看着蔚蓝的天际,却仿佛看到滟儿的脸,还有那样多的鲜血,染红了湛蓝。

“王妃,寻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寻云轻轻的来到我身边,开口。

“你是想劝我去参加新太子的加冕仪式,是不是?”我没有看她,淡淡问着。

寻云微微一怔,垂下面孔,恭顺当中带了一丝企求,她点了点头,轻道:“王妃,虽然殿下向皇上禀明,因为王妃的身子弱,正卧病塌间所以没有办法参加仪式,但是这样的场合,历朝历代的太子妃,不管是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从来没有缺席过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寻云实在不愿意殿下加冕太子的第一天,就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而寻云其实最想说的是,如果王妃肯去,殿下的心里会好过很多。寻云不知道为什么王妃对殿下有那么深的误会,可是寻云知道,王妃失去了孩子,殿下不会比你的痛少半分,他……”

“今天的加冕仪式是你们盼了很多年了的吧?”我依旧看着天边,打断了她。

寻云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我淡淡笑了笑:“可是对我而言,这场仪式,却是由无数我所在意的人的鲜血和性命,所铺就的。”

“王妃……”寻云急急开口。

我没等她说话,只是径直转身进屋:“帮我梳妆吧。”

到了此刻,她反倒是有些迟疑,如同没有反应过来一样,站在原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淡淡一笑,也不去看她:“你再这么站下去,仪式可就要完了。”

她猜不出我在想什么,虽然有着略微惊喜的神色,然而更多的却是猜疑和警惕,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是要入宫参加殿下的加冕仪式吗?王妃愿意原谅殿下了?”

我没有回答,也并不解释,只是淡淡道:“不是姑娘说要我进宫的么,如果担心的话,我不去便是了。”

她看了我一会,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唤上画意一道开始为我梳妆。

“王妃穿哪身衣服呢?”画意问。

我的衣服,其实在归墨阁的那场大火当中,大多都已经付诸一炬了,惟有几件当日慕容相府为我备作嫁妆的华服,因为总是嫌它们太过张扬贵重,我几乎没怎么穿过,于是让疏影好生收着放到储物间里了,也因此,得以幸免。

我略微想了想,对画意道:“原来放在归墨阁储物间里的那个沉香木箱子,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你把里面的衣服都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第113章

我的手指,划过丝缎的光滑,翻紫摇红,一针一线,尽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尊荣,然而,却终成凄艳。

不期然的,那一件正红衣裙撞进了我的视线,裙摆处,金丝绣就的凤凰,振翅欲飞。

其实一眼就能看到,这一袭红衣所用的衣料,与沉香木箱中的其余衣裙相比,差了太多。

毕竟,这一匹正红绫锦,只是邺城当中所能找到的,最好布料。

我想起了那一日,我穿着这一身红衣盛装,在邺城城门外,亲劝饯行酒,他修长有力的指,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了两个字,等我。

我想起了那一日,寒风凛冽,飞雪漫天,也是这一身红衣,我站在漠北苍灰的天幕下,看他在马上白羽铠甲,风姿惊世。

我颈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他手中的“转魄”,直指董狄。

那样恍若隔世的曾经,再也,回不去了。

“王妃?”画意见我对着手中的红裙怔怔发呆,不由得有些小心的唤我。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就这件吧。”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无论是宁羽倾还是慕容清,都该有个了断的。

寻云和画意做事都是极为利索的,不一会便将我妆点妥当。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正红色牡丹绫锦长裙逶迤曳地,臂间轻挽屺罗金丝软纱,白玉飞燕佩垂在腰际,随步款摆,双鬟望仙髻上,没有的梅花,斜斜簪了九凤金步摇。

寻云抱着“惊涛古琴”,沉默的跟在我身后,或许是从我换上这一席盛装开始,或许是从我让她带上“惊涛”开始,不同于画意的欣喜惊艳,她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眸光中带着犹豫和迟疑,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开口阻止我入宫一样。

然而,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的跟在我身后,或许是因为她的心中,依旧存着幻想和希冀。

一路到了紫荆宫中,从承天正门入,才得知太子加冕仪式已经结束了,如今除了皇上身体不适先行回了定乾宫以外,南承曜并满朝文武此刻都在清和殿内赴宴。

太监宫女们见到我,虽然面有异色,却依旧恭恭敬敬的将我引向清和殿的方向。

眼见得清和殿就要到了,前方转角处,却忽然现出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一袭明黄华服的庆妃娘娘正自清和殿的方向走离。

她的面上隐含微笑与遗憾,本来皇上抱恙,她是该陪在左右的,但到底不愿意错过所爱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所以不知寻了个什么借口留了下来,然而,却终是不能多待。

她见到我,先是略微一怔,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尖锐的恨,然而很快便又掩在了柔媚的笑意之下。

她朝我款步行来,微微勾着唇角开口道:“不是听说三王妃,哦,不,现在应该唤你太子妃了,太子妃新近表妹,又卧病在床,却还是挣扎着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加冕宴会,可真是识大体啊。”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娘娘过誉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识什么大体,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有殿下为我担着,我只要做我想做的事情便成,就像是今天,我会来,只是因为我想来。”

在试图伤害自己的人面前,笑,永远比哭有用得多。

果然,庆妃娘娘面色一变,唇边却仍是带着笑开口吩咐她身后的宫女和我身后的寻云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和太子妃难得见上一面,要说几句体己话。”

她既然这样说了,寻云和一众宫女自然只能远远站开。

庆妃娘娘虽然面上含笑,柔媚的语音当中却是暗含了说不出的狠厉:“太子妃可真是厉害啊,天牢死囚里的人也有本事能救得出来,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齐越天恋公主的新驸马是谁。”

“怎么会?我当然知道,为了这,我还谢了殿下好多次呢。”我回了她一个明媚的微笑:“娘娘既然知道了,却隐忍着不说,大概也是想到了,仅凭我一个弱女子,是没有办法救出他的吧。”

“你!”庆妃娘娘面色突变。

而我也失去了敷衍的兴致,直截了当的开口道:“无论娘娘是想要威胁我,还是逼我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太子殿下的生死,只怕娘娘比我紧张百倍。而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去在乎他的。”

我不愿意再理会她,漠然的越过目带震惊与恨意的庆妃,径直朝清和殿正门走去。

寻云小跑着追了上来,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王妃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宣礼太监拖长的声音层层传响:“太子妃到——”

我淡淡一笑,伸手去接寻云手中的“惊涛”。

她先是不放,我也不急着用力,僵持了一阵,毕竟场合不对,她只能松手,几乎是带着哀求的看着我低低道:“王妃,寻云求您不要再伤殿下了……”

“怎么会,我只是想要弹一只曲子给他听。”淡漠笑着,我抱着“惊涛”,缓缓步入清和殿中。

我不去看所有人的表情,只是微笑:“愿以一曲以贺太子大喜。”

皇上不在,南承曜坐在主座之上,深深看我。

或许是因为我出人意料的到来,又或许是因为我的装扮,他幽黑的眼中深不见底,带了几分隐约的期盼,然而更多的,却是强自镇定的恐惧。

他迟疑着似是想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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