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总制院国师呆的地方,张傲云第一眼就看到了蒙古朝廷目前的头号权臣桑哥,他恭恭敬敬地为他请了安,默不作声地在桑哥身边坐了下来。还没有看到国师八思巴,张傲云看了下时辰,这个时候的八思巴,一定还在里屋吞云吐雾。
等了小半个时辰,八思巴才从里屋走出,他的面色苍白得吓人,而且身体也比以前差了许多,才走了几步,居然就开始喘起气来。其实现在的八思巴,早就明白福寿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已经无法离开福寿膏带给他的巨大诱惑。有几次他想试着不抽,但过不了多少时候,那种痛苦的折磨,迫使他又颤抖着双手伸向了烟枪……
“两位大人一起到来,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啊?”八思巴喘息着坐了下来,喝了口茶,这才觉得舒服了点,问道。
桑哥对权利通天的国师还是非常尊敬的,他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南必皇后的寿诞,大汗准备为皇后准备场盛大的宴会,因此请国师赴宴。”
“我这身体最近越来越差,能不能去还不一定了。”八思巴叹息了声:“也许佛祖就要召唤我到他的身边了,我正在想着找大汗说下,允许我回到家乡去。哎,出来这么多年,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我都渐渐想不起来了。”
“国师身体健康,为何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张傲云讨好地笑着说道:“在弟子看来,国师那是得到佛祖保佑,断然会长生不老的!”
八思巴看了眼张傲云,对于这个弟子,他是又爱又恨。这些年,张傲云通过各种手段,为自己聚敛了大量的财富,现在的自己,要说富可敌国,那是一点不假。只是他同时带给自己的“福寿膏”这东西,简直是把自己害苦了。
偏偏福寿膏至今还只是张傲云掌握着,八思巴还得依靠着他。而且现在张傲云得到大汗和桑哥的信任,可谓权势熏天,自己也奈何他不得,只能这么过一天算一天。
“那个脱不花最近闹腾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见气氛有些沉闷,桑哥这时说道:“前两个月军粮晚送到了一点,脱不花居然直接到了大都,面见了陛下。虽然这事不管我的事,但陛下还是将我狠狠训斥了顿,而且还差点要罢免了负责军粮的八剌都的官职,要不是我苦苦劝说,陛下这才回心转意,只怕八剌都当时就有大祸。”
张傲云和八思巴同时笑了一下,桑哥嘴里的那个八剌都,是桑哥的得力亲信,每年不知道要孝敬给桑哥多少,对这样的宝贝,桑哥是拼着性命也要保下来的。
“这事不好办啊。”八思巴叹息着说道:“我虽然一心向佛,不太管朝中的事情,可我也听说朝廷这两年被阿合马和卢世荣弄坏了,搞得非常被动。南边的那些汉人反贼,又占据了半壁江山,朝廷的经济上很有困难。脱不花这些领兵打仗的人,不知道体谅朝廷的困难,反而还不断地伸手要钱要物,哎,难道他们就一点不懂事吗?”
“国师英明。”桑哥接口说道:“咱们大元朝又不是只有他一支军队,难道其他士兵就不要吃的,不要穿的?我总得做到一碗水端平是不。这不,前两天脱不花又连续上书,拼命地催要钱粮,难道我都依着他的心思,全部优先供应他?他脱不花的军队是蒙古士兵,其他人就不是蒙古士兵了?”
见他说得火气越来越大,八思巴微微笑了一下。桑哥如此憎恶脱不花,是有原因的。那脱不花仗则自己的父亲生前得到大汗信任,死后大汗又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对他倍加照顾,因此朝中的那些大臣谁都不在脱不花的眼里。
看看朝廷里那些当官的,谁不紧着跟着孝顺桑哥,偏偏这脱不花却一点表示也没有,甚至来大都的时候,连拜见都不拜见一下桑哥。这样的人,桑哥要顺着他的心思那才是怪事。
其实八思巴也早点对脱不花看不顺眼了。去年,自己有个亲戚,八思巴收了他很多好处,原想送亲自到脱不花新成立的“巍野军”中,过上个一两年,也算是在军中呆过,然后想办法再调回大都,凭着这份资历为他谋个好差使。谁想到那脱不花,居然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国师面子,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弄地八思巴在亲戚面前非常狼狈。
八思巴微笑着说道:“人家背后有皇帝撑腰,哪里会把你我看在眼里?算了,现在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咱们犯不着生气。再过上了几年,只怕咱们还得仰仗着他呢。”
听出了国师语气里对脱不花的讥讽,桑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也就是考虑大陛下对他的信任,这才一忍再忍,否则,我早就参他一本了。军粮?还想要军粮,我就是有也不给他!”
“其实脱不花元帅那军粮多的就是,也许他还能给大人您送来一点。”一直没有开口的张傲云忽然阴阴地说道。
桑哥一下瞪了大眼睛;“傲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傲云慢吞吞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脱不花元帅那的粮食堆积如山,比大人您可富裕得多了。而且脱不花元帅除了带兵打仗在行,在做生意上也有一套,咱们可谁都比不过啊。”
“傲云,把话说得透彻点,别这么吞吞吐吐的。”听到他话里有话,八思巴说道:“脱不花虽然得到大汗宠爱,但你也不必怕他,万事由桑哥大人和我给你做主。”
“是。”张傲云应了声:“根据可靠的情报,脱不花元帅和汉人武平侯、镇南将军顾斌早就有了秘密接触。他将咱们蒙古的武器和战马,大量增量给了顾斌。而顾斌作为回报,也同样大量的将粮食、财物等物资送到脱不花军中,而后脱不花将其转手贩卖,从中大量牟利。”
桑哥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张傲云说道:“张傲云,随意诬蔑朝廷大将,那是要杀头的死罪,你可我想好了再说,否则,到时我也救不了你!”
张傲云根本就不害怕,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诬陷一位元帅。监察总院正在进行着调查,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大量的情报。这两年脱不花元帅驻守在外,所获得的巨大利润,只怕不可计算。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也个个从中捞取了不少的好处。更加可怕的是,现在有许多将军都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和汉人进行着频繁地接触。”
桑哥慢慢坐了下来,这个情报对于他来说,是个除掉脱不花的最好机会。但是他对张傲云的话还是有些怀疑。毕竟,不管脱不花这个人如何狂妄,他对大元朝还是忠心耿耿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好啊,好啊。”八思巴开口说道:“一边问朝廷不断催要钱粮,一边又和汉人勾结,倒卖钱粮,从中牟利。我大元朝有了这样的元帅,真是幸甚,幸甚!”
“这还不算什么。”张傲云淡淡地说道:“可能是脱不花元帅已经察觉到了我在调查他,我派去秘密寻找证据的几个人,都离奇地失踪了。还有,脱不花为了摆脱嫌疑,将自己在大都和其他几处地方的房屋田地全部转手卖出,号称是变卖家产,为军队筹措资金。而我有很充分的证据可以表情,他的这些财产,全部是卖给了自己的亲戚,其实还是他自己的!”
桑哥不断地冷笑着,说道:“光是这一条就可以定他的罪。他当我大元朝是什么,还需要下面的将领卖产业筹措军费?这不摆明了是在给陛下丢脸,给我堂堂的大元朝丢脸!”
张傲云的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乱棒计划”从现在已经正式拉开帷幕,虽然他不知道“乱棒计划”能否成功,即使能够成功又可以进行到什么程度。但蒙古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将使得这个计划相对变得轻松了一点。
自己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其余向脱不花泼去的脏水,自然有其他的情报人员来处理。他相信那些情报人员能够做到,能做得天衣无缝。从任晓晟下达命令的口气里,张傲云预感到为了这事,将会有许多帝国的情报人员光荣献身。
在情报处,养着许多奇怪的人,他们每天吃着最好的山珍海味,住着最宽敞舒适的房子,玩着最漂亮的女人,但却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但却没有人羡慕他们,因为这些人都是“死士”。他们从加入情报部门的第一天开始,唯一的任务就是随时等待着召唤,然后义无返顾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现在“乱棒计划”已经到了这些人为此牺牲的时候。
从任晓晟交给他的资料中可以看出,脱不花是个对蒙古忠心耿耿的将军,几乎完全就是被冤枉的。张傲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脱不花会树立了那么多的政敌,包括敌人和自己人在内都想要置他于死地。但长期的情报生涯,让张傲云已经完全漠视了生死,不管是谁的生命,甚至是他自己的,在他眼里都一钱不值。
“张傲云,给我查!”桑哥狠狠地说道:“用最短的时间彻底查清楚这件事情,无论死了多少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不想脱不花敢杀了所有的人。”
八思巴慢悠悠地说道:“这事交给张傲云去办,还是让人放心的。但问题是,如何和大汗去说。大汗最近的脾气变得比较古怪,也许当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汇报此事的人。”
“属下倒有一个办法。”张傲云说着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八思巴和桑哥听得频频点头,不由多看了张傲云几眼。他提的这个办法,的确是最妥善的,要是忽必烈真的怪罪下来,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
“就这么去办吧。”桑哥站起了身,拍了拍张傲云的肩膀:“我再调给你一千名士兵供你使用,都是我的卫队。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也只有这些士兵才值得信赖。”
张傲云一直到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了微笑,他慢慢走出了这里。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暴雨就快要来临。也许一场比这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到大都的上空……
……
自从从泉州回来之后,关汉卿就始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大汉皇帝的那些话,一直到现在还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自己和那些同伴以才学闻名天下,见到的人没有不尊敬的。可那位大汉的皇帝,却压根也没有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话语中还充满了鄙视。从最初的愤怒和羞愧中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大汉皇帝的话,也许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自己是堂堂的汉人,原本也对鞑子充满了仇恨。可是自从蒙古皇帝对自己另眼看待后,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变了!
他不再那么仇视鞑子,甚至对忽必烈,有着一种知遇之恩般的感激。这在他今后创作的作品里,也很明显地烙上了这样的痕迹。但泉州之行,却让的心灵受到了一丝震撼。是啊,自己本该是个堂堂正正的汉人,什么时候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朱帘秀将一碗热腾腾的羹放到了关汉卿的面前,眼里充满了忧虑。自从从泉州回来之后,丈夫就会整天呆呆地出神,好像在那想着些什么。但是自己问他,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其实朱帘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叫王竞尧的皇帝的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丈夫。有的时候,自己也会隐隐地感觉到丈夫一些事情做得不对,但自己只是个女人,是个妻子,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的男人。至于那些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汉人的骨气,她不想知道,甚至也害怕知道。
“从中午到现在你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朱帘秀柔声说道。
关汉卿叹息着将碗推到了一边:“昨天我去了王实甫那,可发现他也和我一般模样。帘秀,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
“我也不知道。”朱帘秀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只是有的时候我感觉到,咱们都是汉人,也亲眼看到过蒙古人对汉人的残杀,咱们这样子为蒙古皇帝效力,似乎是做的不对。其实,你也不必想这么多,你只管写好你的作品,天下大事,咱们原本也管不了那么多……”
关汉卿叹息着说道:“可我的耳边,总想着那个年轻皇帝的话。做文人的,也许是该有些骨气。等蒙古皇后的寿诞过了,我想,我们还是回乡下去吧。不然有一天,咱们被人骂成是汉奸,我想着那滋味也肯定不好过……”
忽然,屋门被毫不留情地踢开了,一大队蒙古士兵,在一个面色苍白的蒙古大官的带领下冲了进去,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当场就要拆了这里一样。
关汉卿夫妇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那人,是在大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恶名昭著的元朝监察总院大统治张傲云。看到这人,受到了惊吓的朱帘秀,把整个人都躲到了丈夫的身后。关汉卿心里虽然也一阵阵害怕,但还是竭力挺起了胸膛,挡在了妻子的前面。
走进来的张傲云正眼都没有看这两夫妻,在屋子里扫视了一遍,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写了一半的剧本随手翻看了下,正好看到了那碗羹。张傲云也不客气,随后端起碗一口喝得精光。
“手艺不错,很久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羹了。”张傲云砸了砸嘴唇,顺势坐了下来:“关汉卿,皇后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你为皇后准备了一些什么剧目啊?”
听到这话,关汉卿的心才稍稍放了些下来:“回大人话,准备了‘凤鸟飞’和‘琉璃塔’这两出,前者说的是……”
张傲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哪管你唱的是哪出戏。这次我来,是来告诉你下,凤鸟飞照演,至于那个什么,什么琉璃塔的,就别演了,我给你另外准备了出戏。”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本剧本,放到了关汉卿的面前。没有想到这一出的关汉卿,拿起了那本张傲云点名的剧本,才翻看了几页,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里面没有剧情,用词也滥到可以,这样的东西怎么把它变成剧目?
“大人。”关汉卿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的寿诞转眼就到,所有的剧目我们都排得差不多了,临时换戏,恐怕在时间上有些仓促吧……”
张傲云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桌:“让你换你就换,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关汉卿,要是演坏的话,那你可就别怪我张傲云六亲不认!”
关汉卿知道这个最是狠毒,说得出做得到。哪里还敢再辩驳半声,只能连连点头答应。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样的东西要是让人演了,只怕自己的名声当场就得砸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却在想着如何利用最短的时间,将这剧本好好地润色修改一下。
“关汉卿,我告诉你,这剧本上的一个字都不允许改。”一眼就看出了关汉卿心思的张傲云,阴沉沉地说道,接着看了眼畏畏缩缩的朱帘秀,说道:“为了不使你在排演的时候分心,我看贵夫人这段时间就由监察总院来负责照看吧。关汉卿,这事要给我办好了,我会把夫人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可你要是动什么坏心思……什么事情可都会发生!”
关汉卿大惊失色,正想竭力争辩,就看到张傲云手向后一挥,立刻后面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了上来,将关汉卿夫妇硬生生地分开,也不管朱帘秀如何大声啼哭,架起朱帘秀就向门完走去。
张傲云笑着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关汉卿:“好好地给我做事吧,夫人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希望等到了皇后寿诞的那一天,我能看到一出精彩的戏!”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关汉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这群士兵架了出去,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的发生。他在心里不知道把自己骂了多少遍,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尽心的帮蒙古人办事,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
大元朝皇后南必的寿诞,是大都近年来最喜庆的一件事情。这段时候整个大都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