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得到当朝皇帝的嘉奖,不管这个皇帝是汉人的还是蒙古人的,在贺安生看来,自己的学术成就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状态。
由于金陵初定,王竞尧暂时不想计较这些事情,因此也将其放在了一边。但是抱着“拯救礼法为己任”的贺安生,却坚决不肯放过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
目前王竞尧对待这些人的态度还算客气,将他们全部迎到了自己的临时行宫,并都给他们赐了座,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做法,却使得这些人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把礼貌当成了皇帝陛下的软弱!
贺安生第一个站起来发难道:“草民以为陛下所做甚为不妥,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岂能以火而化之?我大汉天朝上邦,礼仪之国,岂能学那些外番野民所为?草民万死,恳请陛下收回这一旨意!”
王竞尧咳嗽了几声,觉得嗓子里不太舒服,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朕并不反对入土为安,但此时金陵疾病蔓延,必须得到控制。而这些尸体则是疾病的传染源头,无论如何也要焚毁,否则疾病无法得到有效控制。并且,在这些尸体被焚化后,朕一样会允许其家人将骨灰领走好生安葬,先生不必为此而操心!”
“荒谬!”贺安生忽然说道,王竞尧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神色微变,但却没有发作,只听贺安生说道:“疾病又关死人什么事情,陛下这么说未免有些牵强了。以火焚之身体,就算得到一把灰土又有什么用处?《礼记·祭义》曰:‘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韩诗外传》曰:‘人死曰鬼,鬼者归也。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土’……”
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完全没有顾忌到王竞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两个弟子倒先发现了,悄悄在下面拽了拽老师的袖子,贺安生一怔,朝上面看了看,很快也发现皇帝陛下的脸色已经非常铁青,他一个激灵,倒也反应得快,急忙住口不语。
王竞尧对于这些读书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在全城军民共同抗灾的情况下,这些人不但起不到一点好的作用,反倒死死抱着那些什么礼法不放,尽给自己添乱,只怕再让他们闹腾下去,非把金陵的局面再度搞乱不可。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些读书人,忽然露出了笑意:“不错,不错,朕从小书读得少,没有什么见识,今日得以聆听先生教诲,受益非浅。先生高见,朕决定不再火化尸体了……”
顿时,这些读书人人人兴高采烈,都觉得自己为民请命,那实在是做了一件积功德的事情,造福了金陵的百姓,说不定还能万世流芳。那贺安生更是摸着胡须,得意洋洋的在凳子上闭起了眼睛。
“不过。”王竞尧忽然神色一变,站起身子说道:“既然先生说疾病传染与尸体无关,朕正好需要个处理尸体之人。朕现在任命先生为六品拱卫大夫,并政和增置,专门负责处理尸体。来人,送先生到城外尸体堆积处!”
贺安生闻言大惊失色,尸体会不会传播瘟疫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但听皇帝这么说,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万一自己也被传染到了瘟疫,那什么都当真成为了过眼云烟……
“陛下,陛下!”贺安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草民一介读书人而已,又岂能担此大任,万一做错了事情,对陛下的千秋大业未免大有影响,陛下还是另择贤能为好……”
不容他把话说完,王竞尧大笑起来:“朕偏偏就看上了你,你想推辞不做也不行。为老先生更衣,再去告诉老先生的家人,先生这几日可就回不来了!”
贺安生还想分辨,但典霸天却带着几名侍卫杀气腾腾的过来,架起贺安生就往外走去,那些他的门生弟子个个颤抖不止,哪里还敢说话,一个个都把头垂了下来。
王竞尧看着这些人,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阵恶心犯了上来,又觉得头晕目眩,眼睛一片模糊,接着一个人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八十五章 泄密
当王竞尧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忽尔滚烫,忽尔寒冷得象处身在冰窟之中,王竞尧苦笑了一下,很快明白自己也被传染上了疟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
从北伐开始之后,王竞尧始终处在第一线指挥战斗,体力早已被消耗到的极点。顺利攻克金陵后,他又几乎天天亲临街头,忙着处理大小事物,当疾病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抗。
睁开眼睛向周围看了一眼,他发现汉军主要将领都在他的身边,王竞尧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现在战场局势一片大好,在前面已经没有蒙古军队的有效抵抗……由司徒平一为总指挥,尽早把在北伐前预定的军事目的达成……朕,朕生病一事千万不可泄露,以免动摇军心……还有,疫情必须尽快控制住……”
他说一句边上将领点一下头,王竞尧重重咳嗽了几下,只觉得身体非常虚弱,旁边安小惠急忙为他端上一碗药汤,伏侍着他喝了下去,王竞尧这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陛下,这些事情都交由我们去办,您只管安心养病。”看到王竞尧几近虚脱的样子,司徒平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着道:“至于寒热病安神医正在全力控制之中,我调拨给了他一万名士兵使用,刚刚从泉州方面传来的消息,大量的药物已经从各地征调而来。”
王竞尧微微点了点头,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金鸡纳霜这种特效药物,而提炼这种药物的金鸡纳树现在又还在南美洲不为人所知,否则有了这样的药物,疟疾很快就可以得到有效控制。
“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朕没有什么事。”王竞尧忽然感到身上有奇冷无比,强忍着不在部下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朕只是有些疲倦,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汉军将领不敢打扰他的休息,小心地离开这里。等到众将全部离开,王竞尧忽然一个人不停地颤抖起来,刺骨的冷象把冰刀在一寸寸割着自己的肉,割着自己的血脉……
看着王竞尧惨白得毫无人色的面孔,安小惠害怕起来,正想让人去找安神医,却看到王竞尧以目制止。无奈之下的安小惠让小太监端来几个火盆,但却依然无法让王竞尧的颤抖停止下来。
安小惠忽然让边上伏侍的太监们全部离开,她关上了房门,然后将自己的衣衫全部解开,顿时,一具洁白的躯体露了出来,小巧精致的双乳,只堪一握的纤腰,笔直修长的双腿……安小惠钻进了被子之中,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不住哆嗦的丈夫……
正处在彻骨寒冷中的王竞尧,忽然感觉到一具火热的躯体将他抱住,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的他,自然而然的也同样紧紧抱住了安小惠……这样做究竟能不能为丈夫减轻痛苦,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也同样被感染上疾病?安小惠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她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事情了……
将近半个时辰后,最难过的时候暂时过去,王竞尧渐渐平静了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安小惠已经是满身大汗,她悄悄地站了起来,穿好了衣服,正在这时,门外太监轻轻敲着门,告诉她安神医来了。
安小惠打开门让父亲进来,安神医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儿云鬓散乱的样子,只是手里拿着一丛植物兴冲冲地说道:“这东西是黄花蒿,我听刘燚说了,对治疗寒热病或者有效!”
说完,他也不等安小惠反应过来,急忙让女儿取来一只碗,在里面放了半碗水,又叫进典霸天,让他用力将黄花蒿中的汁水绞进了碗中,接着就让女儿侍侯着王竞尧服用下去。
这样一连喂食了两天,王竞尧高烧渐渐退去,打摆子的状况也明显好转,一条命终于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这也算是王竞尧命大,黄花蒿治疗寒热病,本是晋代葛洪著的《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的一个偏方,不过对治疗寒热病,也就是疟疾相当有效,但必须要满足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个必须用的是黄花蒿,而不是长得几乎和黄花蒿一模一样的青蒿,夹杂在青蒿中的黄花蒿一般是极难被发现和辨认出来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得到了黄花蒿之后,绝对不能和中药吃法一样用来熬汤,而只能取其汁液和水生饮。
晋代葛洪著的《肘后备急方》从来不为中医所认同,认为只不过是些民间偏方,毫无利用价值,而中药历来饮用方法都是煎熬!
偏偏王竞尧这次命大,出征时带上了怪人毒医刘燚。这刘燚可从来不是什么正统的医生,他只对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感兴趣,《肘后备急方》他也仔细研读过,黄花蒿他也能认得。在得知皇帝病重后,刘燚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出城外寻找黄花蒿。等寻找到后交给了安神医,又详细说明了服用方法。
缺少药物的安神医,抱着权且一试的态度,为皇帝陛下服下药物,不想果然见效。这一来,所有人都对刘燚的看法起了极大的改观,可这刘燚却依然故我,一副谁都难以接近的样子。
精神恢复了许多的王竞尧,先关心地询问铁残阳病情如何,得知他也在服用了黄花蒿后大为好转,当时放心了许多。让人赏了刘燚后,看看运来的药物依旧未到,当时就命令执笔太监霍用起草旨意,发动金陵所有军民出城寻找黄花蒿这一特效药物,并让刘燚写出了青蒿和黄花蒿的细微区别。
但是奇怪的事情很快发生了,就在旨意刚刚颁布下去之后,就在当天晚上金陵城外的几块青蒿生长之地却忽然都起了大火,临近初秋时节,天气本就干燥,这大火根本无法扑灭,很快就将这些平时根本无人去的青蒿生产地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得到报告的王竞尧皱起了眉头,这看起来偶然的事件,却让王竞尧觉得其中有些不太对劲。这火为什么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在自己需要的时候起了大火?心存疑虑的王竞尧,立刻秘密召见了任晓晟。
当王竞尧说出自己心中疑惑的时候,任晓晟毫不犹豫地说道:“臣认为其中也有鬼。若是这事情仅仅是巧合的话,那这世上巧合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反正臣是不相信的!”
“那你仔细查过没有?”王竞尧半闭着眼睛问道。
“臣已安排人手仔细侦破。”任晓晟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金陵才刚刚光复没有多久,情报处的人员严重紧缺。虽然臣正从各地大量调集人马,但这却需要时间。为了确保案子进展,臣恳请先从陛下身边调查起。”
王竞尧皱起了眉头:“难道你认为朕身边的人有问题?”
任晓晟还是那样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是的,臣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陛下,发布圣旨的时候,当时知道的人没有几个,也就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太监和几个亲近大臣,而大火却非常及时的在当天夜里烧起。除了是陛下身边的人透露出的消息,臣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情况。”
王竞尧点了点头,呼出了一口气:“经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有些奇怪。在以往的几次战斗中,敌人似乎总能非常准备的判断出朕做在的位置,乃至于朕几次遇险,嘿嘿,想不到鞑子居然把探子安插到我身边来了!”他正好抬头看了眼,发现任晓晟显得非常紧张的样子,明白他的心中所想,王竞尧笑了一下说道:“晓晟,不用紧张,朕可不是在怪你。人总有无法看到的地方,这叫‘盲点’。况且,探子出在朕的身边,责任在朕,你们这些人有谁有胆子敢到朕这里来查?”
皇帝这么说让任晓晟提起的一颗心放下不少,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旦龙颜震怒,丢了这官倒是小事,被抄家灭族的事情,在历朝历代可不少见。不过虽然皇上并不追究,自己可也得小心谨慎着些,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只怕当时就能成为千古罪人!
“对了。”王竞尧想起了什么,问道:“前段时候咱们抓住了脱欢,我让你们办的事情,你和郭破虏与萧龙他们办得怎么样了?”
任晓晟摇着头说道:“那脱欢为人倔强,成为俘虏后就存了必死之心。臣等无能,无论用了什么办法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问题是这事又不能让杜狱使用暴力的办法,否则就算他当时答应了日后也必然反悔。还有个事,前些日子陛下病重,臣不敢回报。那忽必烈派来使者与我们秘密接触,说愿意以重金赎回他的儿子,哪怕再加一些什么条件也无妨!”
“把脱欢带到朕这里来。”王竞尧淡淡地说道:“朕会和他仔细谈谈的,至于忽必烈那。”王竞尧想了下说道:“让他的使者再等上几天,朕会给他一个满意答复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暗流(上)
夺取金陵并不意味着从此之后,帝国就能够一帆风顺,相反,一件接着一件的麻烦事一一到来。而就在纵火案刚刚浮出水面没有多久,紧接着另一起案子又发生了!
让金陵军民望眼欲穿的各类药物,终于出现在了城中。一辆辆的马车上,被遮盖得严严实实,这些都是从各地紧急调运来的药品。而负责押运的,是临时帝都泉州防御使,威腾将军张长永。
对于这批救命的药品,泉州方面不敢有任何怠慢,所以派出了做事缜密的张长永亲自护送。
自从王竞尧北伐之后,作为皇帝陛下老臣子的张长永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皇上了。当他把所有的药材卸货完毕,天色已经大黑,张长永犹豫了下,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临时行宫走去。
当守门的侍卫进去后没有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陛下欣喜的声音:“是长永吗,进来,快进来,这都多少时候没有见到你了!”
张长永急忙走了进去,看到了许久没见的皇上,张长永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当初离开福建北伐之时,二十来岁的陛下英气勃发,顾盼飞扬之间是那样的英武,但现在的王竞尧,大病初愈的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眶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嘴角边胡子拉杂,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不堪。
“长永,来,坐到朕的身边来。”躺在床上的王竞尧示意所有人都出去,独自留下了张长永,拍了拍床沿说道。
等张长永小心地用半个屁股倚在了床沿边,王竞尧说道:“朕离开泉州时间长了,快跟朕说说泉州现在的情况。”
“泉州一切都好,请陛下不用操心。”张长永小心翼翼地拣了几件重要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皇上神色甚悦,说道:“还有小皇子,现在已经会咿呀咿呀说话了。只是陛下离开了那么长时间,等陛下回到泉州的时候,还不知道小皇子还认得不认得陛下。”
王竞尧笑了出来,在前线征战的时候,每到夜深人静,自己总会想起这个儿子。过了会,他回过神来说道:“这些咱们日后慢慢再说,这批药材能顺利用到,将可以解决金陵瘟疫流行的困境,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吧”
“这批药材……”张长永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混乱之声,中间还夹杂着混乱惊慌地喊叫:“走水啦,走水啦!”
没有人两人回过味,只听到典霸天在外面大声说道:“陛下,存放药材的地方走说了!”
王竞尧当时就吓得浑身冷汗淋漓,这批药材对于他,对于整个金陵城来说意义都实在太重大了,一旦有失其后果不堪设想。王竞尧完全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向外冲去。
典霸天也是个粗人,哪管皇上的身体能够吃得消吃不消,带着一队侍卫紧紧跟在皇上身后向失火的地方走去……
堆放药材的地方一片混乱,金陵军民都在奋力救火,但其时天气干燥,当晚又起了大风,火借风势,越烧越大,哪里能扑灭?不多一会,药材就被烧得干干净净,一星片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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