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广袤不边,碧绿如湖的大草场上,数千匹战马正在悠然散漫地啃食物着青草。“沙沙”的咀嚼青草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种轻松而又奇妙的音乐旋律,使这么原本就空旷的原野显得愈发的宁静。它们时而埋头饱餐,时而发出“咴咴”的嘶鸣,然后又扬起四蹄,摆动着长长的尾巴,撒欢似的在草地上相互追逐嬉戏。
而这些马匹的主人们,那些大汗的将士,三三两两或坐或躺在厚密松软的草地上,舒适地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随意交谈着。而他们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自己的坐骑。倘若有警报的话,只要一声呼哨,战马便会闪电般的顷刻而至。只要翻身上马,这些稀稀拉拉,懒懒散散的人们,一转眼间就会变成为一个个彪悍凶猛的战士!
这便是王竞尧组织和导演的大决战,放出的一又香又甜的钓饵。
一大清早的时候,王竞尧就带领着数千名骑兵牧马草场。他和部将们登上一处高地,观察着敌军的动态,却让部署们在草地上随意放马。直到夜幕垂临之后,一行人才悄悄返回大营,这样一连三日,汉军日日来都是如此。
到了三日以后,张秉昆果然上当。汉军倾巢出动,连阵数里,擂鼓呐喊,声震云天,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张秉昆顶盔贯甲,骑在一匹黑炭似的骏马上,亲自在阵中督战。
他对将士们吼道:“擒获王竞尧,解金陵之围,在此一战。我军上下务须用命,大胜之后,加官晋爵各有重赏!”
然而,他的士卒们却不象他那么乐观。在他们和汉军对峙的日子里,多次在营寨外拣到过纸条,上面只写着两句童谣:“‘獐’入王口,势不得久。”很快,这两句童谣便迅速在队伍中传播开来。
张秉昆知道后,顿时暴跳如雷,大骂道:“这是王竞尧的奸计,谁敢再传播流言,蛊惑军心,立斩不赦!”他猜对了,这童谣正是王竞尧麾下军师黎师的杰作!
但是,猜对归猜对,对这童谣的负面影响,他却无法消除。五万将士一人一张嘴,他怎能堵得住?童谣仍在流传,像一股股的阴风,吹得人们心里阵阵发毛。
王竞尧带着诸将登高临望,向对方阵营中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对部下说道:“张秉昆涉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阵,有轻我之心。我安甲不出,敌士气自衰。列阵时间一久,士卒饥渴,势将自退。待其退时,我军再行追击,无有不能大胜!”
张秉昆确实怀有轻视之心。他全军出动,见王竞尧仍是坚壁不出,便觉得有些烦躁。竟带着三百名精壮士兵,奔驰至两军阵前,距汉营不过一里。用马鞭指着王竞尧骂道:“常州城中的小小都头,你若是个男人,请选数百精骑,过来与我一战!”
王竞尧纵声大笑:“匹夫,休要张狂,朕今日愿意奉陪!”他当即派大将岳崇焕带着二百长枪营士兵前往应战。
双方交手之后,兵对兵,将对将,枪来刀往,你进我退,杀成一团。两边观战的人马,都大声呐喊助威。
王竞尧看着好笑,这哪里象是生死之争,简直就是一场比赛,甚至象是一群大孩子在那做游戏。看来,张秉昆求战心切,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就让他们放手玩一玩吧。这二百多将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场看似游戏的较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始终不分胜负,双方只好鸣金收兵,各自回到队本队。但是,王竞尧却始终不肯派大队人马出战。张秉昆在阵前徘徊多时,甚觉无聊,只好命令麾下大将马九一率军守阵,自己回到中军大帐休息。
这时,王竞尧突然发现,前方不远之处,有一将领骑着一匹白马,铠甲鲜明,突出阵前,有意在向自己炫耀。那战马通体洁白如雪,鬃毛油亮闪光。四肢修长,蹄大如碗,腰身雄壮矫健,真个静似玉雕,动若游龙。而眉心间的一撮紫红色的毛,在日光下更加惹眼。
王竞尧历来爱马,此时一见那马,不仅目光发亮,赞叹不已,对左右道:“那将是谁,居然有如此宝马?”
火正赤急忙小心地上前说道:“陛下,那人是张秉昆麾下大将马九一的亲生弟弟马九六,他骑的那匹马名字叫做‘胭脂红’。”
王竞尧叹息着说道:“真良马也,为这样的庸才所骑,岂不是明珠暗投?”
不料铁残阳听了,却高声叫道:“陛下既然喜欢,待末将前去夺来!”
王竞尧大吃一惊:“不可,岂可因一马而失我猛士!”
谁知这话一说,更让铁残阳按捺不住,大吼一声,闪电般向敌阵冲去,边上池文隆和庄剑,一左一右卫护在铁残阳身边,也都拍马而出。王竞尧心中叫苦不迭,赶紧要驱动大军掩杀,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失去铁残阳这样一员大将!
但就在这转瞬之间,却看到铁残阳三人已旋风一般卷了回来,竟然神话一般地生擒了马九六,将那匹胭脂红一并送到了王竞尧面前。
王竞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马鬃,叹道:“宝马真是宝马,却险些让我失去一员大将。”转而对着铁残阳道:“既然这马是你奋不顾身夺来,朕今日就将它赏赐于你,今日千万不可孤身犯险,你们这些将领,失去了哪一个,朕都是撕心裂肺一般……”
……
新附军列成数里长阵,从辰时一直到午时,一直全身披挂,暴晒在日光照射之下。九月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当太阳升到头顶之后,更是烈焰腾腾,烤炙如火,就象要把这五万新附军士兵闷在蒸笼里活活烤熟了一样。
新附军的将士人人又饥又渴,肚子里在打鼓,嗓子里在冒烟。而且,铠甲就如同一叶叶烤热的铁板一样。铠甲下面的衣衫,也早被大汗浸透。队伍开始骚扰,新附军从将军到士兵纷纷坐到了地上,交头接耳,东张西望。有的开始抢夺饮水,有的则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那片清凉树阴,犹豫着想向后退却。
而汉军据险不出,却是以逸待劳。大队人马躲在城中,既无烈日烤炙,又是有水有饭,一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只等着陛下的一声令下。
看看已是午时三刻,王竞尧觉得时机已到。他向黎师使了个颜色,黎师当时就让林锋率二千余骑,掠过新附军阵西,奔驰南下,并且一再嘱咐道:“敌军若是不动,你勿闯阵,引兵绕行一圈,然后归来。若是大动,立刻率军出击,自有大军掩护!”
林锋率领二千余骑奔驰到新附军阵前,新附军将士苦苦等待了大半天,终于逮到了决战的机会,岂能不战?将士们连忙拿起武器,咬牙切齿前来与汉军交锋。
王竞尧当即命令汉军大军出击,司徒平一、铁残阳、陶亮、顾斌各率一支人马,分四路利剑一般向敌阵中插去。
此刻,张秉昆正与属下将领在帐中商议破敌之策,不料有一支汉军骑兵突然杀至,顿时惊慌失措,众将急忙向中军靠拢,竭力保护他们的主将,张秉昆正想命部下前去抵挡汉军,却不想被这些乱哄哄的人挡住了去路,张秉昆立刻怒不可遏。
就在这进退之际,汉军已经杀到眼前。高声呐喊着:“活捉张秉昆!”
张秉昆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在这生死关头依然镇静自若。他冷眼看了一下形势,来的并非是汉军的主力,他立刻带着护卫将士退到东坡,一边迎战,一边集结士兵!
这支汉军只有千余人,由小将池文隆率领,孤军深入,一路不顾生死地冲杀进来。
张秉昆终于寻到了一匹战马,他马上腾身上马,挺刀直取池文隆。他本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时又做困兽之斗,一柄大刀舞得密如急雨,犀利无比,招招都取池文隆要害。
池文隆勃然大怒,舞动一条枪认真应战,以泰山压顶之势兜心一枪,就听到叮当一声,刀枪相碰,两人都觉得手臂酸麻。二人大战了十几个回合,池文隆究竟年幼,渐渐的落在了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小将庄剑个韩振一左一右旋风般杀到,两人左右夹击,车轮似的围住张秉昆恶战不止。张秉昆就算再如何勇武,一人也难敌三将,激战数十回合之后,一不小心,左腿上被庄剑刺中一枪。他惨叫了一声,拨转马头,没命似的向南匆匆逃去。
此时,汉军各路将士,已经全线投入战斗,将数十里的大战长分割成了无数的小战场。
王竞尧带着司徒平一这一干汉军骁将,把军旗卷起来,飞马驰射,猛冲猛杀,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到敌阵背后,高呼大叫着又杀了回来。
新附军看到汉军将士英勇如此,更无斗志,很快溃败下来。许多人都扔掉了武器,跪倒在地乞求投降。大队人马且战且退,向东南方向败退下去。汉军趁胜追击,奋力掩杀,竟一口气追出了有十多里地,斩杀新附军一万余人。
张秉昆左腿负伤之后,忍痛逃至南面主阵地处,草草包扎好伤口,企图组织反扑。但是当真兵败如山倒,面对着决堤洪水一般的溃兵,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将,此刻的命令已经事物了任何的作用。败兵如蚁,争相逃命,将他裹在溃败的人流之中,身不由己的向东南方向退去。
但是,汉军大将顾斌的一彪人马,又提前截断了去路,从东南方向迎头兜杀过来,张秉昆手下的将士不是四散逃命,就是放下武器投降。
张秉昆带着马九一等十几个亲信,丢魂落魄地转向西南,企图找到一条活命之路。
前行没有几步,却看到当刺里杀出一彪人马,领头一人手中拎口厚背大刀,冷眼看着张秉昆面无表情地说道:“司徒平一在此,张秉昆,你今日还想活命吗?”
张秉昆惨然一笑:“今日我死在你的手里,也算不亏!”
说完,和马九一这十来个亲信一起,左右向司徒平一杀来。司徒平一暴喝一声,抡刀和马九一战在一起,这时他左面罗林,右面张涛,带着一众兵将已把敌人团团围住。张秉昆虽然骁勇,但左腿已然受伤,行动起来大是不便,加上连续逃命,体力被消耗大半。几十个照面下来,被司徒平一杀得气喘吁吁,首尾难顾。张秉昆一心求活,发狠似的连砍几刀,稍稍逼得了点司徒平一,瞅个空子就想逃命,却不想司徒平一早被防备到他有这么一手,收刀却反手拿出弓箭,稳稳的瞄准张秉昆背心一箭射出,却当时就听到一声惨呼,张秉昆跌落下马!
司徒平一不紧不慢地勒马来到前面,看到张秉昆气绝已久。
这时,场上战斗也早分出了胜负,张秉昆的十来个亲信也都被斩杀一尽。只有那马九一,后腰中了罗林一间,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罗林却一时大意,不曾下马察看,却终于被马九一逃得了一条性命……
随着张秉昆的被杀,本就乱成一团的新附军更加失去斗志,哪里还再肯拼命,到了后来就如同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全都扔掉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汉军处置。
这一仗汉军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完胜,总共歼灭新附军四万多人,仅仅有不到一万的敌人趁乱跑了出去,而反观汉军方面,伤亡却是微乎其微……
彻底歼灭了张秉昆的援军,金陵城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而此刻金陵被困日久,粮草断绝,城内疾病流行,士气低沉,城破只在早晚之间。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竞尧吩咐大摆宴席,犒赏三军。而更为绝妙的是,他居然命令士兵们将分到的酒肉拿到金陵城下去大吃大嚼。阵阵的酒香肉香随风一阵阵飘上城楼,让那些守城的士兵直咽口水!
王竞尧先敬了众将一碗酒,说道:“今日咱们这庆功宴可办得有些提前了,可不管怎么说,以两千多的伤亡破敌五万,这可就有点了不起了。此皆诸位之功,朕,不,我敬大家伙一杯,咱们今天可说好,今日一夜没有什么皇帝臣子的,咱们都是兄弟,象在常州和福建那时一样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谁要叫我皇上,自己罚酒一碗!”
众将喝下一碗,王竞尧笑着说道:“当日在常州之时,咱们困守城楼,没吃的没喝的,又怕军民之心乱了,哥几个还记得咱们是怎么度过的吗?”
几个常州的老部下都笑了出来,顾斌说道:“怎么能不记得,剪纸为饼,以水为酒,当时就把鞑子看的目瞪口呆,还在奇怪咱们哪里来的粮食!”
“还有那个王勇!”司徒平一也笑了出来:“当初为了弄到钱,咱们的陛下居然带着我们乔装成了土匪,前去打劫。我现在想到那个王勇看着一箱箱的珠宝从家里搬了出来,脸上那好像被挖了肉的样子心里就想笑。”
王竞尧突的脸色一沉:“我刚才可说过了,谁再叫我皇上,自己罚酒……”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徒平一倒也爽快,仰首将一碗酒灌下,抹了抹嘴说道:“后来还记得咱们想着那么多的财宝得放在那里,就在头疼的时候,还是和尚想到了办法,居然把那些赃物运送到了护国寺内……”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赶紧住口不说,眼光却投向了司马南轩。
司马南轩宣了声佛号:“人谁无死,司徒何必不说?两位先师既已经仙逝,此刻想必早登极乐,和尚心里看得开。”
王竞尧叹息了声,说道:“和尚,我已经让人重修护国寺,等这次北伐结束,就由你镇守扬州一带吧。对了,以后扬州地域将重新划分,改称江苏!”
正说着,忽然门口哨兵进来报告道:“陛下,金陵城中城门打开,出来了几十个人,此刻正在营外等着陛下召见,说是带来了突必达的口信。”
王竞尧摸了下下巴,点点头示意让他们进来。
谁想到领头之人才跨进营帐,司徒平一、陶亮、顾斌、司马南轩这些常州旧将脸上马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接着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狂笑起来,就连铁残阳那么喜怒不动声色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王竞尧更是一点皇帝风范都没有,笑得是前仰后合。林锋这些将领看他们笑得如此开心,一个个相互看着,只记得莫名其妙。这些大将平时可都威风严肃得紧,现在这是怎么了,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就连陛下也笑得这么肆无忌惮,横看竖看那人可一点没有什么好笑的。
“看座,看座!”王竞尧这道命令下得古怪之极。他对敌人可从来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那从金陵城中出来的领头之人大约四十岁上下,人生得精瘦无比,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很不牢靠地粘在下巴上,风一吹就象是要飘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可都一点没有值得尊敬的地方,居然值得陛下为他设立座位。
那人得到大汉帝国皇帝陛下赏赐座位,顿时觉得身价大涨,先是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王竞尧磕了几个头,接着才站了起来,小半个屁股搭在凳子上,说道:“陛下,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当日您在常州大展神威之时,小人可仰慕得紧……”
“对,对,老相识。”王竞尧强忍着笑说道:“当日没有你的帮忙,我日子可难过得很。你也算帮过我忙的人,没想到今日还能相见,当真是不容易,来人,为他端来酒菜。你在这金陵城中只怕也很久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了吧,今天就当是我请你,权当还你当日人情!”
这人莫名其妙,他说自己和王竞尧认识,完全是想攀上点关系,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帝话里的意思,居然好像自己曾经帮过他的忙一样,这点可就当真纳闷得紧了,怎么想自己都和这位皇帝没有什么关系……
王竞尧指着这人笑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正是我们刚才说到的常州大富商王勇!”
这两个一出口,那些后来才加入王竞尧集团的将领,先是怔了一下,接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勇直觉得奇怪,今天这些汉军将领都是怎么了,从自己一进来开始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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