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
仁青看了看后,便确定这只是一头獒了。然而,这獒长得跟寻常獒犬实在是不一样,仁青转眼想向梅朵询问,却惊诧的见到梅朵在亲昵的逗弄着这只獒。
“蓝宝,蓝宝,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恩?”
梅朵的声音软软的,就像是刚刚做出来的奶酪一样香软。
她的手一点也不嫌弃这只獒犬身上的灰脏——甚至还会有好多跳蚤虱子,一点一点的为它清理着毛发。
“这里离家这么远,你是怎么过来的?”提到家,梅朵的眼眶有些氤氲,“他们欺负你了吗?恩?你瘦了好多,吃了很多苦吧?”
在仁青看不见的地方,梅朵的泪水滴落在了獒犬蓝宝的眼睛上。蓝宝眨了眨眼睛,将梅朵的泪水融进了自己的眼中,然后用脑袋蹭着梅朵抚摸它的手,就像是寻到了亲人的孩子。
看着这只獒犬和梅朵之间熟悉亲昵的关系,仁青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细细的打量着蓝宝样子,半晌后,和一个传说中的东西,模样对上了号。
海蓝兽!
仁青盯着这只獒犬,十分惊奇。
海蓝兽是雪獒的变种,是黄金眼和雪獒交配经过大约三十代的纯种变种。海蓝兽除了能有黄金眼一切的尊威外,那一身淡蓝的毛,更是一种尊贵的象征。不要说是寻常的獒见了,就算是黄金眼到了海蓝兽的面前,恐怕都要收爪打颤。
普通雪獒通体雪白,毛发好的还会泛出银色光泽,染银裹雪。而海蓝兽平时与雪獒无异,奇异之处在于当它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过一段时间后,海蓝兽的毛色会渐渐会变成淡蓝色。
海蓝兽的蓝确切的来说,并不是海洋的深蓝,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上的海子在蓝天下散发出的奇异的淡蓝色,又或是冰雪堆积得太深太厚而呈现出的淡蓝色。因为同时泛着银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蓝兽。
此兽在传说中的评价是:通灵,能读人心,矫若灵狐,轻若雁翎,奔跑如风,踏雪无痕。它们不怕冰雪严寒,能在雪雾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确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萨的坐骑。
它们在老牧民的心中几乎能与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紫麒麟仅仅出现在传说里,而海蓝兽在现实中确实有,虽然相当稀罕。
仁青看到梅朵身边这头有可能是海蓝兽的獒犬,心里面不要说是震惊了,简直就是空白一片。
他偷偷的瞅了一眼,此獒是公獒。一般来说,通常发生变异的都是母獒,因而海蓝兽体型较同类獒稍小。这头还是公的,如果真的是海蓝兽的话,这简直是稀世珍宝。
……诶,等等。
盯着稀世珍宝,仁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公的……海蓝兽?
仁青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这时,又听得梅朵在旁边低声道:“蓝宝,你身上这么多伤,肯定很疼。”
她,叫它什么?
蓝、宝?
仁青的脑子在快速的转动着,而后猛然间,他倒吸一口冷气。
至今康巴藏区的草原上最富盛名的一头海蓝兽,便是前任拉巴茸女王的爱獒。那头海蓝兽好像也是公的,并且因为这个事勾来好多“求种”的。不对不对,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头海蓝兽的名字!
如果他真的没傻,没记错的话,拉巴茸女王的海蓝兽应该也是叫“蓝宝”吧?!
仁青在这边大胆的猜测着,而梅朵还是在那边心疼的给她的爱宠清洗身子。
他张张嘴,刚想组织一下语言问一问梅朵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身后已经赶过来的牧民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将他的念头打消了。
梅朵也同样听到了有人过来,于是她狠狠的在蓝宝身上搓了搓。
“好了!蓝宝,走,咱们回去大吃一顿!”瞧瞧,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一扭头,仁青正神情莫测的盯着她和她的蓝宝。
梅朵疑惑:“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上去,换上干衣服?”
侍女德莫和尔麦格米已经拿着厚的干毯子在岸上等着。梅朵和仁青诺布一上岸,侍女就分别给各自的主子围上了厚厚的毯子,然后送入了帐篷里换干净衣服。
梅朵不着急换,她一边用布给蓝宝擦着身子,一边看也不看的就朝着仁青说道:“诺布,你的侍女我不喜欢,把她嫁了吧。”
漫不经心的话语一下子便让尔麦格米悬高了心脏。
“不,”她喃喃道,转头看向仁青诺布,恳请到,“主人,我还不想嫁人,不想!”
仁青和德莫一样疑惑为什么梅朵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看向梅朵,梅朵挑着她弯弯的眉毛,柔柔的擦拭着她的宠物,只是红唇却有些狠厉的勾起。
“什么东西,敢在背后向主子动手脚。”这话不仅是给尔麦格米说的,同时也是在给德吉莫措一个警告。
记住自己下人的身份。
说完,便是一抬手就朝着尔麦格米的脸上狠狠的挥了一巴掌!
“啪”得一声,尔麦格米的脸被打得歪倒一边,几个呼吸后,白净的脸蛋上便立刻出现了淡红的印子。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到来的牧民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漂亮的雪贡家的大小姐一脸笑容的打着二少爷侍女的耳光,手劲似乎还不小。
梅朵的突然动手没有任何前兆,惊得德莫一个岔气,似乎看到了自己以后会被主子扇巴掌的场景。
小姐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盛气凌人,强势,让人不敢冒犯,不敢和她对着干的?小姐竟然会打别人耳光?
这……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待续】
☆、第十九章 惩罚
梅朵对于处罚尔麦格米的解释很简单,仁青起初没明白,但是一回忆起方才梅朵竟然莫名其妙的滑进水中,而且尔麦格米还紧抱着他不松手,仁青便能稍微猜测到尔麦格米做了些什么事情。
竟然把梅朵推进水中?要不是梅朵认识这海蓝兽,还指不定遭遇到什么灾难!
于是,仁青诺布用着斥责厌恶的目光看向尔麦格米。这样的人,会欺负他未婚妻的下人,他绝对不会把她留在身边。
刚刚被梅朵打了一巴掌,本来还想向仁青诺布表现一下委屈的尔麦格米,在看到仁青诺布看向她那排斥愤慨的目光时,她真的慌了。
“主子,我做了,我知道错了!”尔麦格米立刻向仁青诺布急急的求道,见仁青诺布不理会她,便转向梅朵,“小姐,慈悲的小姐,原谅我的这一次鬼迷心窍吧!尔麦格米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小姐,雪贡家最尊贵的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原谅我。呜。”
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上瞬间流满了泪水。
可是,这样闻着伤心的忏悔却没有感动梅朵。梅朵没有看她,径直裹紧了毯子就要进帐篷。然而刚走没几步,尔麦格米便跪在地上,用膝盖在地上磨着,拉住了她湿漉漉的裙摆。
“小姐,饶恕我,小姐!”
梅朵很不耐烦的解释道:“你该知道我已经大发善心。没有让你受刑,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尔麦格米脸色一白。这种谋害主人的事情,当然要受到死刑的惩罚。一想到自己受了死刑后,尸体会被寨子周围的每个人都吐上一口唾沫,尔麦格米的眼睛里终于显现出了惊恐的颜色。
她宁愿活着受到极大的委屈,也不愿死后遭受那样的侮辱!
但是,她还是想求一求,出嫁这条路她真的不想踏上。她求道:“小姐,随便您怎样惩罚我,只要别让我嫁给别人,求求您,求您。”
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在地上狠狠的磕头。
看到这个之前一直嚣张自负和假装坚强的女人,此时终于为了她以后的命运而跪伏在仇恨之人的脚下,梅朵不知道是该感叹她的命运,还是钦佩她的心计。
只要不嫁人,就有机会再次得到仁青诺布的怜惜。这样的事情,以为只有她自己想得到吗?
于是,梅朵冷笑道:“放心,你不仅会嫁给一个奴隶,你还会被送到厨房里去。当你从一个香气撩人的内屋侍女,沦落到成为满身柴火气息的厨娘时,你会知道你今天得罪的是谁!”
说罢,再也不去理会尔麦格米,踢开仍然抱着她脚腕的双手,看也不看仁青一眼的就进了帐篷。
帐篷外,响起尔麦格米痛声嚎哭的声音。
“少爷,少爷,不要赶我走,不要!”
梅朵没听到仁青说话的声音,只听见尔麦格米又突然提高了音调的呼唤了几声“少爷”后,声音便远去了。
帐篷内,德莫为梅朵拿掉身上的毛皮毯子,听着外面尔麦格米让人心惊的叫喊,又冷不防的看见了梅朵怀里的小蓝宝,吓得惊呼一声,毯子就掉在了地上。
之前梅朵都把这小家伙紧紧的护在怀里,害怕被风一吹给冻着,而蓝宝又很乖,不动不叫的,所以德莫没有发现。
德莫吓得手都在哆嗦。她认真看着蓝宝,观察到它确实很乖后,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刚才他们几个人见到它时的惊慌失措,尔麦格米还因为这个而犯了错事,就连德莫都替她后悔。
于是,德莫一边弯下身子捡毯子,一边道:“小姐,会不会处罚尔麦格米太重了?她做错什么事情了?”
德莫之前不在场,所以不了解情况。不过听到梅朵说的那句“在背后向主子动手脚”,德莫猜估摸着尔麦格米应该是做了什么伤害到小姐的事情。
德莫的心里面有些惶恐,她透过今天尔麦格米的事情,好似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她心中忐忑,脑中不断回响着梅朵方才的厉声叱喝。
“你会知道,你今天得罪的是谁!”
她的心里面“咚咚”如同鼓敲。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毯子,却看到梅朵的双脚离开了她的眼前。德莫的视线跟着走去,看到梅朵将那只怪物放到地上后,开始自顾自的开始换衣服。
看着梅朵丝毫没有在意刚才刚刚处置了一个下人的神态,德莫开始感觉到恐惧。对于她给小姐下药以后,她的下场的恐惧。
她抓紧了毯子,想站起来,此时却听到梅朵悠悠然的回道:“作为下人,背叛自己的主子,没有五马分尸就算是我宽宏大量了。”
那语气悠悠飘飘,宛若最不用心的回答,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如同千万座大山一样,沉重至极。
德莫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毯子,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对于小姐这个回答的评价。她抬起头,蹲在地上,望着梅朵,干笑了两声。
“呵,呵呵,小姐在说笑吧,什么叫五马分尸呐。”
她想以说笑来化解对于梅朵回答的恐惧。小姐从小连行刑都没见过,更别说什么五马分尸了,想必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词,这回就用上了吧。
她这样想着,心里面便安定了一些。
然而,梅朵那悠悠然的口气再次响起了:“你可以试试。”
德莫站直了身子,只感觉有阵阴凉的风爬上了后脊梁。
尔麦格米的婚事确定了。是嫁给寨子里同样是奴隶身份的家丁。
婚期订的很急,就在温泉事件的第三天,而第四天就该仁青诺布和梅朵加央的订婚仪式了。之所以这么急,或许是因为仁青诺布的授意,他不再希望尔麦格米侍候在他的身边。
尔麦格米从白天到黑夜的都在哭泣。
在尔麦格米仓促嫁人这件事情上,麦其土司太太表现出了她难得的慈悲。
尔麦格米出嫁的那天,梅朵还在梦里,就听到尔麦格米哭泣般的歌唱。家丁被特准了上楼来迎娶他的新娘。他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上带着相当喜悦的表情,为他能够娶到二少爷身边漂亮的、身上带着香气的侍女感到万分高兴。
尔麦格米哭倒在麦其土司太太和仁青诺布的脚前。这一刻,该高兴的一刻,她的心中万分悲凉。
她知道自己是再也回不了二少爷的身边了,但是她仍旧希望她曾经侍候过的主子能够施舍一些怜悯。她的眼圈通红,哭泣道:
“太太呀,少爷呀,我就要出嫁了,往后,你们可要顾念着我,可要顾念着我呀!”
她的声音中带着万分的悲戚,让新郎脸上如同阳光般的笑容有些黯淡。
麦其太太对于这个在身边侍候了有十年的侍女也是很怜惜,她同样红了眼圈,大声说道:“谁敢跟你过不去,就上楼来告诉我!”
梅朵被仁青诺布拉着,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看,只觉得麦其太太的这句话真是空话,假的不能再假了。然而,悲哀的人正是需要这样的假话。
【待续】
☆、第二十章 侍女心
麦其土司太太的承诺让尔麦格米感到心安。她千恩万谢的磕了头,亲吻了麦其太太的鞋尖。
家丁躬起身子,尔麦格米趴到了他的背上。大家看着家丁背着新娘一级楼梯一级楼梯地走下楼去了。
家丁和尔麦格米的身后跟着四个寨子里的下人。两个男仆手里捧着麦其土司赏给的嫁妆,两个女仆手里捧着的则是麦其土司太太给的赏赐。尔麦格米在下人们的眼中,真的是恩宠备至了。
哪怕,她的眼睛里满是哀伤。
家丁早在前一天就借了大马,把他的女人放上马背后,自己也是一翻身,很是潇洒利索的就骑了上去。麦其土司的官寨因为这难得的喜事,到处都在热闹吵嚷。
官寨的大门敞得大开,家丁和尔麦格米骑在马上,出了大门,一下子就冲上了外面世界的土路。晴朗的秋日天空下,一溜越来越高、越来越薄的黄尘细土在空中飞扬。
他们转过山塆不见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大呼小叫的嚷着。好运的家丁和漂亮的侍女要跑到没人的地方,在灿烂的阳光下面,去完成他们的洞房了。听说身手好的人,在马背上就能把任务完成。
主子们明白这些叫唤的意思,然而他们很有身份的静静的看着一对新人消失不见后,逐渐散去。只有仁青诺布和梅朵还站在高楼上面,静静地看着。
现在,身边没有了翻译,仁青诺布想对梅朵说什么话都要靠他自己了。于是,他久久的沉默着。
梅朵的脚边,海蓝兽蓝宝同样喜悦的蹦跳着,似乎是收到了喜气的感染。蓝宝的身边,是仁青诺布的黄金眼秋秋在围着它转,秋秋则是受到了蓝宝的吸引。
雪贡家的下人们在站在院子里,和麦其家的下人一起吵闹,一起庆贺。这一刻,好像没有什么你我之分,欢乐是大家的欢乐。
马匹消失的地方,阳光落在柏树之间的枯草地上,空空荡荡。梅朵心想,她这样,算是害了一个人吗?
好长时间后,马终于又从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人群里又一次爆发出欢呼声。家丁把他娇媚漂亮的新娘从马背上抱下来,抱到他官寨最下层,一个阴暗潮湿、气味难闻的小房间里去了。
院子里,下人们开始唱起歌来。家丁和厨娘不可能会有宴席来庆祝新婚,来款待宾客,所以他们一边接着干活,一边高声歌唱。
这时,德莫轻轻的在梅朵身边问道:“以后,我离开小姐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楼,也是这样的体面热闹?”
梅朵回头看她,眼睛深邃有着幽暗的光芒:“如果你选择的话。”
德莫沉默无声了。
到了晚上,下人们得到了麦其土司的特许,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他们喝酒,他们唱歌跳舞。男人们在和女人们调笑,女人们大笑着接受男人们大方的邀请。
厨娘尔麦格米到了这会儿或许是终于认清了事实,她的脸上有了作为新娘的娇羞,静静的在人群中穿梭。
梅朵趴在楼顶高高的栏杆上,仰望着头顶寂静的天空,聆听着这个世界的下层人在欢乐玩闹。仁青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