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凡眸中精光流转,嘿笑不止,紧接着又灌了一大口酒。
他忽然指着紧贴着魅颜而坐的少年乞丐,发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江玉堂和庄魅颜一愣,没预料到他话锋一转,却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庄魅颜摇了摇头,正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哪知,有人倒抢先做了回答。
“我叫小白相公。”
少年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道:“我就是娘子的小白相公,这是我娘子,娘子,我说的对不对呀?”
庄魅颜又气又羞,当着许多人的面,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楚易凡和江玉堂面面相觑,特别是江玉堂更有些迷糊。
庄魅颜转过脸,气恼地责备少年。
“以后不许乱说话,再叫我娘子,我……我就永远也不睬你。”
她板起面孔的样子吓到了少年,他沮丧的垂下头,扁了扁嘴巴。
“哦,晓得了--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娘子不要不理我。”
庄魅颜顿时无语。
楚易凡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江玉堂这次也撑不住,悄悄把脸转到一旁,偷笑起来。
庄魅颜坐不住,转身走到柜台前。小兰姑娘搂着她的肩膀,微笑着安慰起来。
两个男人喝着酒说起了军情,小兰姑娘则擦着柜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庄魅颜闲话家常。庄魅颜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
“小兰姑娘,有一件事情还要向你请教。”
小兰抬起头,道:“什么事?”
第十八章 佳酿醉人
“小兰姑娘,你刚说那刘胖子说是认识庄大人--却是哪一个庄大人 ?'…99down'”庄魅颜问道。
小兰一听是这件事情,顿时无精打采起来,一边擦着柜台,一边撅起小嘴道:“还能有哪一个,咱们镇子上不就那一位庄大人嘛,就是前天回了京城的庄大人,听说是跟皇亲国戚攀了亲,势力可大着呢。”
皇亲国戚?!
庄魅颜心中雪亮,那无非是指大姐与长信侯定亲一事,乡下人不懂朝堂规矩,以为侯爷就是皇上的亲戚。
“他姓刘,庄大人姓庄,他们怎么会有亲呢?”庄魅颜不解道。
“嗨!刘胖子说自己家的姑奶奶是庄府的夫人。反正,衙门里的官老爷都给他赔笑脸,屁颠屁颠的。”小兰姑娘满脸鄙夷。
说到这里,庄魅颜立刻想到一个人,她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小兰姑娘偏过头打量着她,奇道:“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认识庄大人 ?'…99down'”
庄魅颜摇摇头。经历了翠菊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小兰姑娘正要说什么,忽听有客人催促她上酒,赶紧端了盘子到后屋取酒。
柜台旁边有两扇门板通向后屋,小兰姑娘推开门板之后,并没有把门关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条狭窄的过道,延伸向下。酒香飘了上来,庄魅颜连连耸动鼻子,终于打出一个喷嚏。她从不饮酒,只觉得这些香气浓郁得有些醉人。
柜台里面一直佝偻着身体,眯缝着眼睛打瞌睡的老掌柜骤然睁开双目,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眼前的庄魅颜,慢慢开口问道:“姑娘,可是闻得到酒香?”
庄魅颜有些窘迫,微微颌首,道:“店家的酒香令人闻之欲醉。”
老掌柜面露惆怅,摇头叹道:“里面都是陈年佳酿,若不是我老不中用了,断不肯拿出来待客。”
他语音荒凉,颇有落寞之意。
装个魅颜安慰他几句,小兰姑娘端着酒壶一阵风似地小跑进大堂,急急忙忙奔向客人的桌子。路过庄魅颜身边时,她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老掌柜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庄魅颜,立刻问道:“姑娘可是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
庄魅颜的脸红了红,小声回答道:“不知怎的,刚才闻到一股酸味,淡而无痕 。”
老掌柜昏花的一双老眼绽放一丝的光芒,他有点兴奋地冲着小兰姑娘招了招手,唤道:“兰儿,把酒端过来。”
小兰姑娘不明就里,当下温顺地把酒壶端回柜台上,老掌柜迫不及待地抓起酒壶,往柜台上倾倒,清澈的酒浆顿时淌满了柜台,酒香更加浓郁。魅颜大吃一惊,小兰姑娘更是惊慌地嚷了起来。
“爹,酒洒了。”99DOWN…NET小说下载
酒香刺鼻,庄魅颜禁不住,掩鼻退后一步,不觉眉头微皱。
老掌柜没理会小兰的质问,却急促地对庄魅颜说道:“姑娘可是说这酒的味道有些酸劲?”
庄魅颜点了点头。
老掌柜转脸又问自己的女儿:“兰儿,这酒可是我前几日酿的‘七日醉’?”
小兰点了点头,心虚地小声说:“我尝了爹爹的新酒,味道与往日无异,所以--”
老掌柜面色一沉,折身穿过柜台,转进后屋,小兰赶紧跟了过去。片刻之间,庄魅颜就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小兰的惊叫声。
“爹,你怎么把酒缸都砸了啊!”
庄魅颜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不过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想过问太多。正好江玉堂与楚易凡饮完一壶酒,招呼她离开酒馆。楚易凡酒兴未足,连连挽留,江玉堂惦记自己药堂里等候的病人,便婉言谢绝。于是江玉堂与庄魅颜一行三人先行离去,楚易凡继续留在酒馆痛快地饮酒。
路上,北风凛冽,庄魅颜裹紧衣衫,今早出门的时候天气尚好,她没穿御寒的大氅,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月白色对襟夹袄,所以这时就感到一阵阵寒意逼来。
身边的江玉堂关切地问道:“冷么?三小姐,您穿得太少了。”
庄魅颜笑了笑,道:“还好,江大哥以后不要客套,就跟姐姐一样,叫我魅颜吧。江大哥帮了那么多忙,魅颜都不知道如何答谢才好。”
江玉堂谦逊答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念念不忘呢。”
“对了,魅颜你从来我的药堂,就一直愁眉不展,莫不是有什么心事?”江玉堂心细,早看出庄魅颜的心绪不宁。
庄魅颜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垂首道:“我去了一趟庄府,原来他们已经回了京城。”
说起来声音平淡,眼角处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忧伤。
江玉堂点头叹道:“是啊!我真没想到庄大人起复得这样快,据说已经官复原职了,京城催着他回去就职,所以府里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知你吧。芙白妹妹也只打发丫鬟送来一封信,说是让我交给你。”
庄魅颜面露期颐之色,道:“姐姐可有信给我?”
她与江芙白虽然见面时间很短,却一见投缘,只觉得她比自己至亲的姐妹更为贴心,因此极为眷恋。若说庄府里除了七弟之外,最让她记挂的人便是这位异姓姐姐。
江玉堂故意要卖关子似地说:“回药堂你便知晓。”
庄魅颜回到江玉堂的药堂,店铺就在当街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铺面也不大,迎面就看见柜台后面那一排排高大的药橱,为了方便抓药,分出许多小抽屉,贴满了各种药物的名称,小伙计正在柜台后面忙碌着给人们抓药。
庄魅颜随江玉堂来到后堂歇息,一名年纪不大伶伶俐俐的小伙计过来奉茶,看着那孩子稚气未脱的面孔,庄魅颜不禁有些伤感,默默垂头无语。
可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少年乞丐却不肯消停,他好奇地昂起头,一会儿看看屋角,一会儿摸摸桌子茶杯,还有屋子里的摆件。庄魅颜怕他打了什么东西,只好轻声喝止。幸好少年还算乖巧,诺诺停手,乖乖缩回椅子里,闷声摆弄自己的手指。
此时,门口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走走停停,胆怯而犹豫,似乎不敢进来。
庄魅颜以为是那个小伙计过来给自己的茶续水,便抬头含笑道:“烦劳你了!快--”
本来准备说“快歇息去吧”,可当她看到进屋的来人时,这句话不由也在喉咙里,变成涌到眼眶边的两行泪。
第十九章 全家团圆
“姐姐!”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体型单薄,一身银白色交襟半旧大袄,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他神色胆怯,扶着门框束手束脚地不敢进来。当看到庄魅颜的时候,那孩子扁了扁嘴巴,眼眶里立刻盈满了泪水,脱口而出。
庄魅颜心中轰然,搂着扑进怀里的孩子,叫了一声。
“容熙。”
庄魅颜顿时噎住,心里又悲又喜,两行热泪涌到腮边。
“姐姐,姐姐。”七弟庄容熙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委屈劲全部发泄出来,朦胧着一双眼睛看着庄魅颜质问道:“姐姐如何把容熙一个人撇下,容熙好想姐姐。”
母亲疯癫,庄容熙自幼就是姐姐庄魅颜照顾长大,所以,在他的心里,长姐如母,十分眷恋。
听了他的质问,庄魅颜心如刀绞,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江玉堂本来是含笑跟在庄容熙身后,可是瞧着他们姐弟二人重聚的场面,眼皮不觉微微湿润,赶紧劝解道:“好孩子,快别说这样的话,你姐姐的难处你何曾晓得,如今团圆了就好。”
庄容熙虽然年幼,却很懂事,立刻止了哭声,还抬起袖子帮庄魅颜擦泪。庄魅颜忙向江玉堂道谢。
江玉堂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说来都怪我不好,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芙白妹妹在昨日临走的时候,特特嘱咐我,让我跟你道一声别,还派人把庄小公子送了过来。这是芙白妹妹给你的信。”
从江芙白的信里,庄魅颜了解到庄若熙在府里的情况,她们离开庄府没几天的功夫,二娘刘氏就借口说若熙身体有病,便不让他再去学堂,名义上是养病,实际就是不想让孩子读书。多亏江芙白暗中照顾,庄若熙在府里还算衣食无忧。
后来,父亲官复原职,全家人欢天喜地要跟着回京城,二娘硬是说七弟庄若熙染了寒症,不让他跟着回京城,要他守在老宅子里,叫一个又瞎又聋看门子的老奴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江芙白知道此事不妥,可她一个外人毕竟不方便说话,只好尽自己所能通知江玉堂,委托他代为照料。
庄魅颜把信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两遍,江芙白出身书香门第,字迹娟秀工整,韵词文雅,言辞间流露丝丝真情,庄魅颜见信如面,不由想起与那位异姓姐姐的短暂交往,心中眷恋,眼圈再度微红起来。
眼看天色渐晚,庄魅颜与庄若熙搭乘憨牛儿的马车还要赶回“凤凰窝”,少年乞丐本来一直跟着她,庄魅颜感激他舍命相救,于是央求江玉堂收留他。
少年乞丐却不甚情愿与她分开,双手攀着憨牛儿的车辕,满眼期盼。
车子走了老远,庄魅颜撩开帘子,瞧见夕阳西下,他的身影拖到斜长,仍然倔强地跟在后面,那身影最终越来越小,与祁阳镇一块儿消失在视野中。
回到“凤凰窝”,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母亲和春菊见到庄若熙,一家团聚,自然诸多欣喜之情,人人欢颜。
庄若熙这是第一次看到下乡的土屋,满心好奇。
三间土屋简简单单,跟庄府的高堂大宅,自然是没办法相比的,屋檐低矮,空间狭小。正堂生了一个小小的火盆,旁边摆了一把藤椅,还有几个粗笨的木凳,一家人围坐火盆取暖,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火盆上暖了一锅汤,这是山里的人们冬日里吃的一种野味锅子,里面炖了火红的辣椒,鲜嫩的野兔肉,翠绿的大白菜,白胖胖的粉条,另外配着蘑菇之类的调料。火烧的旺,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兔肉的香、蘑菇的鲜、辣椒的辣混成一股诱人的味道扑进鼻子里,满屋热气缭绕。
吃过晚饭,春菊给庄若熙收拾了一间屋子,烧了火盆。魅颜一边服侍母亲洗脚,一边吩咐道:
“春菊,给容熙多加一床被子,山里的夜寒气重,恐他受不得。”
“嗯,晓得了。”
春菊答应着,利索地抖开花色被褥。
夜色渐深,月光罩了宁静的农家院落,山里人睡得早,户户闭门,家家熄灯,只有靠近溪边的一家农户还亮着灯,屋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忙碌了一天的庄魅颜。庄魅颜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正趴在小木桌上计算着账目,桌子上堆了几块碎银子,这就是她最后的家当了。
母亲每月的药钱最少也要二两多银子,还须是病情稳定,用做普通的药物维持;每月日常开销,柴米油盐,也要一两左右;如果再送七弟去学堂念书,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其他零零碎碎,一个月没有五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庄魅颜算了算,她一个月下来跟春菊拼命做刺绣,勉强还能应付下来。
春菊悄悄捡起堆在炕边的夹袄披在庄魅颜身上,自己凑到油灯跟前,借着火光引了根线,打算再做做一阵子针线活。庄魅颜抬头看了看她,柔声说道:“罢了,歇歇吧,也是累了一天。”
春菊手不闲着,嘴里说道:“奴婢闲着做什么呢?以前在府里也没少熬过夜,这点子活儿累不着。小姐,您这算了大半天,是不是银钱不太够用啊?要不,咱们明天让憨牛儿再帮咱们多捎点布匹回来,奴婢多做一些就有了。”
庄魅颜半嗔半怨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个神仙啊,不用休息,整天只管着做活,瞧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春菊,跟着我,你受苦了,要是在府里……”
话没说完,就被春菊打断,春菊怔怔地瞧着她,嘴里说道:“小姐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呀,奴婢怎么当得起呢?奴婢六岁进府就跟着伺候小姐,奴婢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就知道一件事情,小姐在什么地方,奴婢就一定跟在小姐身边,除非,除非……小姐不要奴婢了!”
庄魅颜看春菊眼圈红了,垂头拭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倒还编排上我的不是了。快熄灯睡下吧。”
春菊起身给房门上了门闩,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笑着对庄魅颜说道:“小姐,今天憨牛儿临走时落下一件东西,是个稀罕物件,奴婢拿来你瞧瞧吧。”
庄魅颜已经换好寝衣,正准备躺下,听她说的稀罕,不禁好奇道:“你拿来我瞧瞧,这地方能有什么稀罕物件?”
春菊折身在屋角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外边的土黄色包裹布,露出一个圆溜溜的物件,颜色微黄,表面粗糙。庄魅颜先是一怔,然后不禁莞尔,她抽了抽鼻子,笑道:“这也叫稀罕东西?这是块曲,酿酒用的引子,以前常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自己做酒曲给府里酿酒--你都不记得了吗?”
春菊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庄魅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块曲,想了想,说道:“憨牛儿买这东西想必是要给家里酿酒用的,咱们这些日子没少麻烦李大娘还有村长他们,不如咱们酿几坛子酒给他们送过去吧,也算是一点心意。”
说起酿酒,庄魅颜并不陌生,她小时候常看常妈妈给府里酿酒,常妈妈酿的酒特别香醇,常妈妈在世的时候,府里的日常用酒都是要她亲自酿造。庄魅颜从小跟在常妈妈身边,看着她忙里忙外,所以对酿酒的路数还是略知一二,普通的家酿酒还是会做的。
庄魅颜越说越兴奋,索性连觉也不睡了,连夜跟春菊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淘粮酿酒。
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酒酿装进坛里。
庄魅颜累得手脚酸软,守着火盆,坐在藤椅上眯起眼睛单算在天亮之前睡个回笼觉。春菊透过门缝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惊道:“天边露白了,咱们忙了一夜,小姐,你--啊!”
春菊骤然发出一声尖叫,脸上露出惊恐地表情,连连后退两步。
庄魅颜一惊,翻身坐起,低喝道:
“怎么了?这是!”
春菊脸色煞白,身体颤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呻吟。
“小姐!有鬼!”
第二十章 有朋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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