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事实远非如此,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对于寄人篱下的雪含来说,她要长大也许只是一夕之间的事。
虽说她还小,还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现在过的就是这种不堪屈辱的生活,但有很多事情和她在母后面前时不一样,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
“太子哥哥不喜欢我了,不疼我了,”雪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前母后和姐姐在的时候,我想做什么就能做的,母后和姐姐都不会有骂我,也不会讨厌我!”
“雪含,我---”
只要雪含一起起婉皇和涟漪,太子都会觉得心头大痛,不忍心去想,“我没有不疼你啊,我不说过的吗,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想怎么就怎样的,你忘了吗?”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虽说太子的确很疼她,事事也由着她,但当她吵闹起来的时候,太子总是会很无奈地看着她,那样子好像很不情愿她做出什么事来。
当然相较于梅溪儿而言,太子这样已经很善待她了,梅溪儿从来就没有对她好好笑过,好好问问她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就只知道疼梦隐而已。
“我记得的,太子哥哥说过的,可是---”
雪含哭得眼前一片模糊,都有些看清太子的脸,便顺手抬起衣袖胡乱擦了一把小脸:
“太子妃嫂嫂都不喜欢我,我知道,她还不准太子哥哥对我好,是不是?那次我听到的,太子妃嫂嫂说她讨厌我吵吵闹闹,不要太子哥哥太纵容我,是不是?”
太子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上次他跟梅溪儿吵架居然被雪含听到了,枉他还对梅溪儿说雪含夸她好,却没想到雪含早就已经知道梅溪儿并不喜欢她,还不让他对雪含好。
“雪含,这、这、溪儿她是跟我闹着玩的,你别在意。”
这可叫他怎么把话兜回来呢?梅溪儿事实是确实是不喜欢雪含留在这里的,却又不能对太子怎么样,就只能把气都撒到雪含身上,当然她也绝对不敢对雪含打打骂骂,最多也就是用很厌恶的目光来看雪含罢了。
然即使如此,还是让性子倔强、高傲的雪含相当受不了,她已经九岁,就算不能明白人心善恶,但谁对她好,谁喜欢她讨厌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她很早的时候就看出来,梅溪儿不喜欢她,一点也不。
“太子哥哥不用哄我了,我已经九岁了,姐姐跟我说过,我要学着懂事,太子哥哥不用担心我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哭闹,我会懂事。”
雪含哭过一阵,大概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也因为眼前的种种让她在一夜之间看到了很多事,,一双眸子闪着清清亮亮的光,太子甚至觉得,看着雪含就像在看着涟漪一样。
一个孩子太不懂事固然会让人觉得烦、想要狠狠打一顿,但若是他(她)太过懂事了,无疑又会让人觉得心酸。
人哪,永远都是这么矛盾的,大部分时候,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根本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一辈子都在寻寻觅觅、浑浑噩噩中度过,不是吗?
“雪含,我和溪儿都很疼你的,你。、你别再哭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还有,你要多听溪儿的话,要乖巧些,不要惹溪儿生气,溪儿会更喜欢你的,好不好?”
雪含却沉默下去,眼神也变得游离起来,太子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因为她知道梅溪儿是无论怎样都不会喜欢她的,所以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就不再吵闹,也不再想要让太子找太子妃理论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太子不是母后和姐姐,不会很疼很疼她的,她什么要求都不能提,更不能哭闹,不然哪一天连太子都生了气不再要她了,她就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太子哥哥,姐姐为什么还不来?”
她突然想起涟漪,便猛地直起身子,尽管身上疼得她直想哭,却还是一把抓住太子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子:
“姐姐出了什么事吗?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不来接我回去?太子哥哥,姐姐呢?姐姐呢?”
对于这件事,雪含几乎每天都在逼问太子,太子已经快要被逼得不敢在雪含面前出现了。
要他怎么对雪含说,涟漪因为一夕之间变做人人不齿的孽种,他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涟漪,所以一直都不敢到幽铭宫去见涟漪?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涟漪早已经去了浣衣局,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活。
“雪含,我不是说过吗,涟漪她、她还有些事情,她---”
太子话说到此处,看到雪含无辜而又痛苦的眼神,这用了无数遍的理由就再也没有勇气又一次说出口,挫败似地低下头去,用双手捧住了脸。
天哪,饶了他吧,他再也没有办法这样继续欺骗雪含了!
雪含眼中的泪又大颗又颗地落下来,她这样真比大声哭闹还要来得让人无法接受。
“雪含,你、你不要哭好不好,你想怎么样都随你,好不好?”太子急得抓耳挠腮的,像个孩子一样,只要雪含别再这么折磨人,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不要再哭了,好不好?雪含,我的好妹妹,别哭了成不成?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见母后和姐姐,你说好不好?”
没办法了,反正婉皇后和涟漪这样,是早晚要让雪含知道的,早一点让她知道,也好让她早早有个心理准备,以便更容易接受以后的事。
“当真?!”本来已经没有兴致去玩雪的雪含听到太子前半句承诺还是一脸悲戚的样子,然太子后面的话才出口,她目中已现出狂喜之色来,猛一下坐起身来,“太子哥哥没有骗---唉呀!”
哪料她因为太过高兴,就忘了自己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这一下坐起来直疼得她差点从床上掉起来,拼命挤起眼睛来,半天都喘不过这口气来。
“雪含?!”
太子吓了一跳,并暗暗后悔不应该就这么说来,眼见雪含像只小虾米一样趴在床上,连连用小手轻抚着坐痛了的小屁股,他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忙小心地上去扶她:
“你呀,还是这般冒失,当然是真的,我几曾骗过你?”
其实他这样说还真是有些脸红,对于婉皇后的病情,他不是一直对雪含说谎话吗,尽管他也是出于无奈。
“太子哥哥最、最好!”
一边疼得倒抽凉气,一边还不忘赞太子一句,免得他又改变了主意,雪含此时心里已被漫天的喜悦所填满,暂时忘记了不被人喜的痛苦,只盼着立刻就能见到母后和姐姐,她就什么都不再计较了。
说去就去,太子拿过一件厚厚的毛裘将雪含紧紧裹住,为免触到她伤处,他将雪含背了起来,雪含听话得伏在太子背上,一路上更是一声都不出,乖巧地让人心疼。
一路上过往的侍女侍婢一见到太子纷纷跪倒行礼,待太子走过之后却又觉得奇怪不已,他们看不清太子究竟背负何人,但在这宫中有太子肯背负的人也不太多,莫非是雪含公主吗?
看他们要去的方向正是幽铭宫,应该不会错的,不过太子是不是知道,涟漪公主已经不在幽铭宫了
涟漪惨遭痛打
“浣衣局?!”
墨儿声泪俱下地说出涟漪在浣衣局所受的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她根本没有亲眼看到涟漪受什么苦,只不过依她的想象,那个地方从来都是又脏又简陋,吃穿用都是最不好的,涟漪本为身份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会受得了?
太子乍一听到这件事,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这一阵子他一直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涟漪,就一直在躲着不见她。
毕竟涟漪的身份已经公之于众,虽然在感情上他仍当涟漪是妹妹,但从血缘上来说,两个人是没有一丝血丝关系的,这不由他不感到很难过,也很难为情,ūмDтхт炫书сοм网如果两个人见面的话,只会令彼此尴尬而已。
这种情况之下,也难怪他绝未想到涟漪原来早已经去了浣衣局受苦,他真是无法想象一向娇娇弱弱的涟漪怎么胜任得了浣衣局那繁重的体力活。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他真是又气又急又心疼,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涟漪满身伤痕、不胜疲累的样子,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回太子,好、好多天了。”
墨儿擦了一把泪,肩膀仍是一耸一耸的,心里也在暗暗骂自己笨,她总是在急没有办法帮涟漪,怎么忘了去找太子求救了?太子一向那么疼涟漪,知道她出了事一定会来救她的。
“皇上、皇上圣旨一下,无人、无人敢违抗,奴婢也没有办法!”
“不要再说了!”太子心里乱成一团,脑子里也是轰然做响,顾不得太多,背着雪含转身就走,“我先去看看再说。”
一直不曾出声地雪含突然掀开斗蓬露出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来,“墨儿墨儿,我母后醒了没有?她有没有再睁开眼睛?”她还不太明白涟漪去了浣衣局意味着什么,还不忘问一问婉皇后的事。
亏她还敢提这个,看来她已经忘记了就是在她第一次看到婉皇后睁开眼睛的那天,被韦天兆狠狠打了一顿,虽然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明明就是父皇好坏,居然打母后,父皇就是个坏人嘛!
“没有呢,”墨儿也很失望,“皇后娘娘还是昏。---还是在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她嘴皮子还算利索,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哦。”雪含小脑袋立刻耷拉下去,伏在太子背上,倒没有现出多么难过或者失望的样子来,这么久了母后还不醒过来,她已经渐渐失去了等待的耐性,母后既然愿意睡,那就由她睡吧。
“墨儿,你们好好照顾母后,涟漪的事,我来想办法吧。”
太子匆匆交代几句,便算是将婉皇后托付给墨儿和凝儿了,不等墨儿回答,他背着雪含便往浣衣局而去。也许他是太着急看到涟漪是否无恙了,居然都忽略了不该带雪含到那个地方去。
太子选在这个时候去,真的非常不是时候,如果他早些或者晚些来,也不至于让雪含亲眼看到涟漪被打到皮开肉绽的样子了。
在刑嬷嬷监视下,涟漪和幽素好歹没有再惹出什么事来,把上午的活儿都做得差不多了,两个内侍把饭菜送了过来。
涟漪拿着自己的饭碗去桶里盛饭,谁料幽素摆明了就是和涟漪杠上了,故意用肩膀将她顶到一边去,“忙什么,不知道长者先,幼者后吗?”
涟漪先是怔了怔,接着毫不客气地猛一推幽素,眼神冷酷,“事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你先?”
这一下幽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涟漪这一下差点把她给推倒在地,“你、你这算什么?!”
就算气得狠了,她也没有骂更难听的话出来,让人觉得她其实不那么讨厌,不过这一次她非要一起把上次的债也讨回来了不可,把饭碗抛到一边去,抓住涟漪的胳膊将她远远推离了桶边:
“我就要先吃,我偏不讲先来后到,怎么样?!“
大周小周则有些傻眼地站在一边,眼睛随着过来过去的两个人来回转,不知道要劝谁。
刑嬷嬷正忙着在屋里吃饭,也没去管她们,反正从她过来她们两个就没一会儿消停过,就让她们闹去,反正她也见得多了,只要不是闹得太不像话,她也懒得浪费力气去管。
幽素大概是被气得糊涂了,手上的力道没有掌握好,一个一下大力推搡,涟漪就狠狠坐到了地上,这一下可惹恼了她,脸色瞬间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谁都别吃了!”
没等她们几个反应过来,她快速地两下把饭菜桶扣了个底朝天,泛黄的米饭和一桶清菜汤就洒了满地,所有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幽素也有些意外,却又很快回过神来,指着涟漪尖声叫起来:“你、你、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你这样大家都吃不到,你高兴了吧?!”
而涟漪则只是冷笑,反正她装失忆那段时间经常一天下来一口饭都不吃,一顿饭不吃也没什么要紧,吃不吃这顿饭是小事,如果让幽素以为她好欺负,时刻跟她过不去,她才没有好日子过。
“闹够了没有?!”屋中的刑嬷嬷听她们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这才出来看一看情形,哪料到踩了一脚底的米饭,把她给气得七窍生烟,这几个人就是不肯让她好过!“谁做的,啊?!”
“她!”
大周小周谁都没有吭声,反正刑嬷嬷问的又不是她们,幽素则又气又恨,眼看着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她真恨不得上去扇涟漪一个耳光。
“天奴,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刑嬷嬷回过头来,气恼之余也不禁有些佩服这曾经的涟漪公主身上这股子倔劲儿,明明知道在这浣衣局里越是逞强就越要吃苦头,她却还是我行我素,她就一点儿都不怕疼、不怕死吗?
“是幽素先惹到我,我只是讨回公道而已。”
涟漪昂然站立,一脸的不服气,不过这话说得也太可笑了,在这里有权有势的人就掌握着公道,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有能力讨回来?
幽素急了,怕刑嬷嬷会打到她,不由自主地先往后躲了躲:
“没有,我没有!是她,是她硬要先盛饭,又把饭菜打翻了,都是她做的!”
为自己不受苦,她就把责任都推到涟漪身上去,也不想想刚才分明就是她先把涟漪顶到一边去的。
“是你把饭菜打翻了,那就是你的错!”刑嬷嬷不耐烦了起来,反正幽素和涟漪之间没有一天不在吵,她已经烦透了,“天奴,你认个错,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今天的饭是没得吃了,饿着吧!”
她自认为已经相当宽容,哪料涟漪却连动都不动一下,“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是幽素先惹我的,错的是她!”
“你还敢犟嘴?!”刑嬷嬷大怒,当着她们几个的面,涟漪就这么跟她杠上了,让她怎么下台?要是日后人人都像涟漪一样,她做为管事嬷嬷的威严何在?“你说,我认不认错?!”
小周一看刑嬷嬷变了脸色,知道涟漪又要挨打了,她虽和涟漪没有什么情意可言,却也不忍心看她再受苦,便焦急万分地连连向涟漪使眼色,意即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就认个错而已,又不会怎样,不然受苦的可是自己。
“我没有错!”对于小周的一番好意,涟漪只当没有看到,冷冷看着幽素,眼神很吓人,幽素都不敢跟她目光相迎,“我不认!”
“你---”
事情闹到了僵处,若是涟漪不肯低头,刑嬷嬷是绝对没有办法转下场子来的,何况有韦天兆事先的吩咐在,她也不怕没有法子治涟漪,也好挫一挫涟漪的倔强性子,让她们几个也知道怕字怎么写。
“好,很好,我就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刑嬷嬷怒极反笑,咬着牙伸手把木条取过来,没头没脸地向着涟漪打了下来!
涟漪还真是咬得住牙,到底都不肯认错,但皮条抽在身上到底是疼痛难忍,她初时还本能地躲避,待到一不小心摔跌在地之后,刑嬷嬷打得就更狠了。
她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木条一下又一下抽打到身上,每一下都留下一条紫青的伤痕,钻心的疼。
大周小周早吓傻了,幽素也瞪圆了眼睛,眼里有明显的惧色。
只不过为了不惹祸上身,谁都不愿意上去为涟漪说一句好话,如果不是太子在这个时候恰好到来,涟漪非要死在这一顿皮条之下不可。
“你、你干什么你?!”
太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啪、啪、啪”的闷响声,他还以为是捣衣声呢,谁料一进门才看到是一个老奴在打人,他还没看到被打之人是涟漪,只不过他一向宅心仁厚,最看不得别人受苦,所以本能地想要救人。
“住手!快住手!”
其实没等他说住手,刑嬷嬷已经停了手了,她在宫中已经待了二十几年,虽说没大有机会见到太子之面,却还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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