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骤然加剧的兵器碰撞声与厮杀声使得拢烟眉头微皱,他微微撩起车帘看了一阵,缓缓放下了车帘。他有些忧心地看了付芝兰一眼,见她仍是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拢烟目光闪了闪,垂下了头。蓝玉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柄短剑,他闪身护在拢烟外头。
厮杀得难分难解之际,一柄明晃晃的大刀突兀地由车门刺进了马车车厢内,那刀横向一撩,车帘登时分为两截,来人的面目显露出来,却是一身形粗壮的壮妇,肌肉虬结,神情凶狠,手中握着一把大刀。蓝玉轻喝一声,手中的短剑递了出去,
蓝玉身形灵活,他一击不中即闪身飘开,在那人四周展开身形寻找机会伺机进攻。壮妇起初并未将蓝玉放在眼里,见他让开便径直向前伸出手去抓拢烟,蓝玉一剑朝她肋下刺去,壮妇让开,被阻了一下后心中大感不耐,眉宇间戾气升腾,挥舞大刀冲蓝玉而去。
拢烟贝齿微微咬唇,看着蓝玉和那人相斗。
蓝玉虽然仗着身形灵活,但这样游斗毕竟颇费体力,而壮妇每一刀俱是刀势凌厉力道惊人,蓝玉更是不敢硬碰,一番缠斗之后,蓝玉已是喘息不定,鬓角渗出汗来。
拢烟闭了闭眼,暮地睁开眼睛,眼神坚定。
那厢蓝玉的短剑被那人劈了个正着,他手腕一阵发麻虎口剧痛,短剑脱手而去,壮妇哈哈大笑,见蓝玉抚着手腕呆立当场,也不紧逼蓝玉,转身又朝拢烟而去。拢烟坐在马车当中,面向那人,嘴角竟含了丝笑意,不闭不闪,就等着那人来抓。
壮妇的手掌已伸了过来,不及半寸便要碰到拢烟的衣襟,却觉得背心一痛,却是蓝玉拾起短剑死命地向前一扑刺了过来,她反应甚是迅速,侧身避开,右脚抬起正中蓝玉腹部,蓝玉被踹出老远,倒地不起。
“蓝玉。”拢烟急忙便要下车去看。
壮妇被蓝玉这样一阻,便又有两人上来拦住了她,她眼看着拢烟从自己身旁跑过,心中急了起来,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招快过一招。
“蓝玉,你怎样?”拢烟扶起蓝玉,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蓝玉胸口一大滩血迹,伤势不轻。他急切地抓住拢烟的衣袖,断断续续地道:“公子……快走、走!”
拢烟怜惜地擦去蓝玉嘴角的血痕,摇了摇头。
蓝玉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公子,她们、她们……要杀你,你、走!”
拢烟轻声道:“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样的身子,不要也罢。”
“不,”蓝玉目光移向身后,突然双手发力将拢烟一把推开,拢烟回头一看,失声叫道:“蓝玉。”便再也无法动弹。
蓝玉刚才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拢烟,而那壮妇被蓝玉阻了几次心下大怒,这一刀便劈在了蓝玉身上,如何还有生机?
那人杀了蓝玉,又朝拢烟而去,拢烟早已萌生了死志,也就定定地呆着任由那人大刀砍来。
拢烟只觉得肩上一痛,身上却是一阵温暖,他奇怪地睁开眼睛,看清救了自己的人,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脖颈有些湿润,伸手一摸,触手是猩红温热的液体。
“付……付……”
付芝兰抱着拢烟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放开拢烟,虽然她扑得迅速,也还是被那人刀风带到,她知道自己受了伤,且伤势不轻。付芝兰让拢烟藏身于一处石后,捡起蓝玉掉落的短剑给他。
“保护好自己,你想让蓝玉白死吗?”
拢烟怔怔地接过兵刃。
古护丁三人已经拼杀过来,与那人斗在一起。
付芝兰冲了过去,大喝道:“让开。”手上一包东西朝那人仍了过去,那人一刀劈开,粉末四溅顿时迷了双眼,付芝兰双手持刀用力地刺了过去,刀深深地刺入了那人腹中。那人吃痛喉中发出怪叫,双手弃了兵刃用力地扣住付芝兰的脖子,古护丁、柳小岸、陈二丫三人拉人的拉人,砍手的砍手,几番折腾才把付芝兰救了出来,她已是颜面发紫直翻白眼了。
“将军,将军。”古护丁连连替付芝兰抚胸顺气,付芝兰脸色才好转过来,她龇牙咧嘴地道:“二丫,你抓住我伤口了。”
陈二丫慌忙松手,连声问:“将军,你没事吧?”
“将军,这是石灰粉?”古护丁脸色怪异。
付芝兰有气无力地道:“这是我省下的点心,都被压成了粉末,便宜她了。”
那壮妇被杀后,南译那边响起一阵奇异的哨声,南译士兵渐渐撤去,付芝兰几人才松了一口气,肖夏奔了过来,神色惊惶未定:“齐大人被劫持了。”
“齐大人被南译劫持了?”
“不,是许昀。”肖夏脸上身上有着不少血迹,手上仍拎着付芝兰给她的弯刀,刀身上血迹不少。
付芝兰愣了愣,说道:“不好。”待她看向拢烟的藏身处,果然拢烟已不在那里,许昀的亲随一把利剑架在拢烟的脖子上,挟持着拢烟慢慢朝许昀方向而去,许昀手里则是掌握着齐恒,身后是她的几十名心腹士兵。而南译的队伍虽然已经撤去,但都隐在不远处,似乎在等待事情发展。
“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齐恒强自镇定:“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糊涂?谁糊涂?”徐昀冷笑道:“老子打打杀杀二十年,最后还落得个要看付芝兰那纨绔的脸色行事,这口气老子可吞不下。”
“那你就要做出这种事来?你就不替你在京里的夫儿想想?”
徐昀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齐大人,只是我夫儿平安回到我身边,我自然会放了你。”
陈二丫愣愣地问:“那个许将军是在做什么?”
“你这还看不出来,她降了南译了,怪不得一路上硬是和将军作对,不肯连夜赶路,原来已经和南译商量好了。”柳小岸啐道:“这种没骨气的,以后我柳小岸见一次杀一次。”
付芝兰上前走了两步:“许将军,咱们打个商量,你要齐大人来保你夫儿安全那情有可原,不过这位,”她指向拢烟:“他不过是一介弱男儿,许将军怜香惜玉,就放了他吧。”
徐昀哈哈大笑:“好你个付芝兰,死到临头还挂念着美色呢。”她脸色一沉:“一路上你骗得大家替你卖命,就为了保护这个贱人!拢烟,风月楼的拢烟,好大的名头!”徐昀眯了眼看向拢烟:“的确是名不虚传,可惜,就要死了。”
“拢烟早就身染重病,许将军何不放过他?我付芝兰也会记得许将军这个恩情。”
“你记得我的恩情?”徐昀好笑:“不必了,拢烟非死不可,他可值不少银两啊,不愧是风月楼的花魁啊!”
“许昀,”付芝兰沉下脸来,喝道:“你背叛东翰,与南译红家合谋,妄想诛杀使团于两国边界,这般大罪,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到底当不当得起!”拢烟被徐昀抓了过去,付芝兰心想一个可能是云凌要救他,还一个可能更大,能调得动这么多兵马的红家要杀他,红嫣然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拢烟真的这样死了,这一晚上的辛苦又是为了什么?付芝兰紧紧咬住牙,无计可施。
古护丁手中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握上了两颗飞蝗石,她朝身旁的陈二丫和柳小岸使了个眼色,飞蝗石直冲徐昀与她亲随的手腕而去,陈二丫和柳小岸也趁机扑了过去。
徐昀不负她说的征战多年,反应迅速,手腕微沉,拉着齐恒向一旁退开,只是带了一人毕竟行动不便,飞蝗石还是击中了她的臂膀,而她的亲随可就没这好运了,手腕被击中,手中的兵刃险些落地,便觉得腹部一凉,却是拢烟身子微侧将蓝玉的短剑贴着自己的腰送入了她的腰腹要害。
拢烟一击得手,踉跄几步,陈二丫柳小岸赶上,将他护在身后。
拢烟虽然获救,但这样一次偷袭后徐昀更是谨慎小心,让部下持了兵刃守在身前,自己在后面挟持着齐恒缓缓向南译退去。
肖夏急得直跳脚:“芝兰,这可怎么办?芝兰,你怎么了?”付芝兰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冒,颤声道:“你别碰我。”肖夏刚才一阵乱动撞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一阵死去活来。
肖夏这才看清付芝兰背后狰狞的伤痕,大喊道:“罗鲜花,罗鲜花。”
罗鲜花被黄长平抱下马车,也是一脸的苍白。这一夜马车走走停停罗鲜花也不好受。
罗鲜花看清付芝兰的伤势,大怒道:“你又做了什么,怎么不在马车里好好躺着?”说着便要付芝兰去治伤,付芝兰摆了摆手,咬牙道:“先想个法子救齐大人出来,不然等徐昀和南译人马汇合,就真没辙了。”
这时已是天色大亮,南译的那群人虽然离得稍远也能看得清她们尽管衣裳褴褛却是人强马壮,队容整齐,哪里是一般流寇山贼能相提并论?
“南人果然阴险。”古护丁道。
“老古,不如你再来一次?”柳小岸建议道。
古护丁摇了摇头:“这样怎么能行?除非绕到徐昀后头去。”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一只羽箭破空飞来,正中徐昀肩膀,徐昀手臂原就被古护丁飞蝗石打伤,这一箭更是雪上加霜,手里的刀登时落了地,她将齐恒推开自己属下,便要去拔腰间佩剑,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又是一支羽箭,徐昀躲得狼狈不堪。
等他拔出佩剑,发现齐恒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少年,那少年护住齐恒,众人连番进宫,那少年也全然不惧游刃有余,徐昀这边一乱,古护丁等人也趁势冲了上去。那少年正是苗风,他与柳义出关后便去了寻了卫报国,卫报国听苗风说了有关情势又接了付芝兰的亲笔信,知道事情可大不小,她不敢大意,日夜派人在边关严加巡查,不然这次也不会反应这般快,能早早地过来接应。
身后喊声震天,付芝兰回头一看,骑在马上那人不是胡佳宝又是谁?胡佳宝抡着双锤,带领着士兵直冲南译兵马而去,南译仓促相迎。
随能一跛一拐地跳了过来:“将军。”
付芝兰欣慰地道:“你回来了。”
“幸不辱命。”随能拱手道。原来这夜付芝兰等人与南译厮杀,火光冲天,也惊动了胡佳宝她们,但情势未明她们也不敢妄动,只是派了一小队人前来查探,正好遇上了在一旁等着腿伤恢复的随能,大家一看都是熟人,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楚后,队长连忙派人去报告,于是卫报国点齐人马出来相助。胡佳宝自然是先锋官。
“卫宁!”付芝兰看见转出的那人来瞪大了眼,卫宁手上挽了一张弓,背上背着箭囊,一身戎装。
“卫宁,你怎么在这里?”
“卫宁奉公子之命特意前来迎接小姐。”
付芝兰咧嘴想笑,背上的伤口却让她直吸冷气,饶是这样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不是来和小宝约会的?”
卫宁面无表情地道:“小姐,你受伤一事,我会如实回禀。”
付芝兰只觉得背上钻心一阵剧痛,身子晃了晃,拢烟在她身旁扶住她:“付小姐上马车吧,让罗神医好好替你医伤。”
卫宁看着拢烟与付芝兰走向马车,看了看周围的形势,走到马车附近护卫。
南译见得东翰有援军前来,无心恋战,慌忙撤退,胡佳宝率人一阵猛追,直至卫报国派人鸣金收兵。退回到关内已是大晌午了。
齐恒不愧是礼部的福星,如此兵荒马乱之际也未受伤,苗风竟还活捉了许昀。
使团在关内经过几日修整才重新启程,而付芝兰因为伤势过重,不宜赶路,便留在了边关,罗鲜花替她治伤,拢烟这个病人自然也留下了。
因为付芝兰背上伤口甚大,在罗鲜花毫不客气地替她用烈酒消毒时,付芝兰干脆地疼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白玉雕砌的楼阁处,四周满是奇花异草。这是哪里?付芝兰惊讶地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行走,而是飘在半空中。
“你怎会在此?”有人在身后问道。
付芝兰回过头,惊喜地道:“美男判官!”
判官大人听见付芝兰的称呼嘴角微抽。
“难道我又死了?”付芝兰奇怪地道:“不然我怎么又见到你?我真的死了?”付芝兰怔怔地看着周围。
“你没死。”
“当真?”付芝兰欣喜地抬头。
“这是你命中一劫。”判官掐指算了算。原本付芝兰命中是没这一劫的,但恶鬼作乱后付芝兰的命数多少还是发生了一些改变,这次受伤也是因此而来。
得知自己还活着付芝兰放下心中大石,登时四处飘荡起来,左看右逛,美男判官见了也不出声。他想若不是付芝兰能够魂回原体,李铎这颗帝星必定不会长久。李铎杀气太重,付芝兰救下李霖,便化解了李铎的不少杀气;而后来李励将遗诏交给付芝兰,使得李铎顺利登基,原本的东翰臣子也顺利逃过一劫;而这次南译的事情,也是多亏了付芝兰才能化解,解了两国的刀兵之虞,不然若是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而付芝兰与西云铁术赤关系交好,也使得这两国数十年未有大战……只是为了能将原本失衡的命格拉上正轨,付芝兰就不得不承受那些的无妄之灾了。判官心下暗道了一声惭愧。
“付芝兰。”
付芝兰听到判官召唤,连忙飘了过来:“美男判官,这里就是你的神仙府邸吧,真是不错啊!”
“付芝兰,我问你,你对现在的生活可还满意?”
付芝兰见美男判官一脸的严肃,认真地想了想:“挺好的啊,我现在有两个男人,两个孩子,我挺知足的了。”
“那就好。”美男判官点了点头,伸手推去:“你在这里不宜久留,也该回去了。”
付芝兰大叫着惊醒,罗鲜花满脸喜色:“醒了,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心悸发作,差点就过去了。”
付芝兰咬牙道:“还不都是你害的。”想到刚才的梦境,鲜明得历历在目,付芝兰不禁疑惑:到底是做梦还是真有其事啊?
据传使团遇袭的事情传回东翰朝廷,满朝皆惊,付华明更是当场在早朝上昏了过去,待知道付芝兰伤重后付华明垂泪叹息,几日里水米未进,李铎亲自去了丞相府前去探望,更派太医首座黄杞替付华明调养身体,大皇子李霖也时时去丞相府侍候汤药。满朝文武都嗟叹不已,感慨付华明这一生命运多舛,虽然没几个人喜欢付芝兰,此刻也有不少人暗自祈祷希望她终能康复。
后来师团返京,带来付芝兰虽然伤得厉害但已逐渐恢复,一直笼罩在丞相府上空的阴云才渐渐消散,付华明的精神也才好了一些,但自此之后,她精力大不如从前,时常告病假,更是在两年之后,不断地上书告老还乡,李铎一再挽留,在李铎登位第三年,付华明这位两朝丞相终于携了夫郎返回江南颐养天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东翰大军杀入南译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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