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当然不会。
林纯惊喜地抬起头来,江子辰终于出现了,站在1班最后一排的江子辰,模模糊糊看过去还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夹杂着蓝白相间的清一色校服以及看不清的身影,但是那张脸在她的记忆里清晰地显现出来,她记得他的笑,他每次笑,眼角和眉毛都会喜滋滋地翘起来,虽然看不清,但林纯想他此时的眉毛和眼角一定翘得老高老高的。
“给我安静!”教导主任又囧又怒明显只是针对着底下的江子辰大喊,底下的江子辰此时当然也乖乖安静下来,旁边的葛老师似乎正在教训他,他低着头,只不过脑袋还是忍不住地在因为憋笑而晃动着,这个惹了祸的少年在林纯的视野里闪闪发光起来,无视教导主任不忘回头用余光恨恨地责备她,她忽然笑得和那阳光一样灿烂。
一直看着她的秦时风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在大会结束的最后,教导主任扔下一条通告:初一1班的江子辰同学,大会期间,公然喧哗,不遵守大会秩序,罚跑操场15圈,特以之为警告,还有,”他说着,又转过身来给了正捏着奖状喜滋滋的林纯一个愤恨的眼神,几乎咬牙切齿地一个一个字蹦出来“一起受罚的,还有初一1班的林纯同学。”
没有办法给她安插罪名,却还是不忘给她的惩罚,大家都明白,教导主任这就是所谓的□裸的公报私仇行为。
林纯忘了她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态接受这个惩罚,只知道自己很不爽地把这个罚全权怪于江子辰,要是没有那嚣张的笑,教导主任那个屁或许就在他们假装听不见的状态下,大家用虚假的皮囊把那个屁包裹起来,把它当作氢气球放走了,那么可能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江子辰非得把那个氢气球拉回来,戳破它,告诉大家,这里面装得可是教导主任的屁呢。
江子辰却反过来怪她,围着操场跑的时候很不爽地瞪着她“明明就是你的错,居然连我也倒霉跟着受罚。”
那时的林纯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主要的错在于你好吧,谁叫你笑的啊,要不是你不笑这么大声,主任肯定找不到理由来罚我了。”
“如果不是你这个白痴,我会那样笑吗?”
“你‘‘‘你说谁白痴啊,你才是白痴!”
“不是白痴会在台上这样说这样的话吗?白痴,笨蛋‘‘‘‘‘‘”
“‘‘‘‘‘‘”
充满泥土气息的跑道上,两个穿着蓝白色相间校服的少男少女你一句我一句生动地在林纯脑中吵闹着,她忍不住笑了。
“白痴。”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林纯回神一看,江子辰已经在她前边跑起来,风穿着他的校服鼓起来,像只活跃的白鸽。
她赶忙也跟着上去,他瞪了她一眼,果然还是当年的那句话“明明就是你的错,居然连我也倒霉跟着受罚。”
林纯的态度却和当年来了一个一百度大转弯,她看着他笑眯眯“对,本来是我的错,不过不知道哪个笨蛋却硬要跑进来从我犯的这个错误里分一杯羹去尝尝。”
江子辰愣看着她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居然敢叫我笨蛋,到底谁是笨蛋啊,要不是白痴加笨蛋,会在台上冒出这样的话吗?”
她还是刚发现,原来当年的江子辰表情居然这么可爱,连皱眉骂她白痴笨蛋的样子都可爱极了,她乐不可支地眨眨眼“可是,别人都没敢在台下为主任的一个屁笑这么大声啊。”
江子辰把头一扬“谁知道那些人这么能憋啊,我才憋不住,这样憋会得内伤的。”
林纯忍住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啊,江子辰,你才是最大的白痴加笨蛋嘛。”
江子辰停住了,像看个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林纯,他肯定奇 怪{炫;书;网。虽然他们在同一个班,但是平时两人的交集却很少。因为林纯是资优生,他是差生,在学生时代,没有特意区分出来,就好像有种自然而然的规律,差生大都数时候都和差生混在一起,好学生也有好学生的圈子,所以当时的他们就自动分离在了两个圈子内,没有交集,似乎也没想过有交集。
而现在,自己的名字如此清楚而熟悉地从她的齿间迸出来,就好像他是她已经认识很久的人。
林纯也勇敢地看着他,她好像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着他的样子,以前的她似乎从来也没敢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看,就像只会在心里偷偷喜 欢'炫。书。网'他一样,偷偷地或是很快瞥他一眼,或是就在远处模模糊糊地看着他的侧脸。
原来他的眼角不笑的时候也有点翘翘的,他的鼻子很高挺,她以前偷看她侧脸的时候就想着是不是所有好看的男生都会长着一个高挺的鼻子,也或者说长着一个高挺鼻子的男生一般都会很好看,不过她这时才发现,他的上嘴唇原来是有点厚,因为跑了一些路,嘴巴微微张开着,一点点气从他嘴里哈出来,多么活灵活现,真实而又青春帅气的江子辰,她看着看着就很想哭,赶紧别过头继续跑起来,她跑得很快很快,后脑勺那道好奇而又纳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一边跑一边流泪一边喊“江子辰,你要是不赶紧跑,估计太阳下山也跑不完十五圈哦。”
江子辰,江子辰,这个名字藏在她心里这么多年,此时终于可以畅快淋漓地一遍一遍喊着这三个字。
因为失去过,所以更懂得珍惜。
重生后的林纯把这句话牢牢地体现在了她回来后生活的每个细节里。
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脚步都变得异常轻快起来,她像个快乐的小女孩一边挽着肖子的手臂听肖子乐不可支地讲着她今天在大会上的囧事,一边一步一步张望着她所路过的每一处风景。
这是记忆里那条回家的路,很多跟她住同个方向的学生或是骑着车或是像她跟肖子一样,手挽着手三三两两地说笑着一起走着。她们走过“小书屋”,门外面放置着一块小黑板:“租书漫画 《花季雨季》有售”,小小的书屋里挤满了小女生,这小书屋一直是他们初中学校那些小女生的幻想天堂,可以说她们对爱情最初的幻想就是始于密密麻麻排列在那几个简易书架的书本里。
肖子每天路过这里,就会把她前一天看完的书还了,然后再换另一本,其实林纯一直很惊讶,肖子每次背一篇古诗都会拖沓一个星期才能把那短短几行字背下来,为什么不薄的一本言情小 说'炫&书&网'却能在一天之中迅速看完,并且把其中的故事情节和一些经典语句牢记心中。
林纯好像一直都没问过肖子这个问题,不过想起高中毕业后没继续读书的肖子,自己捣腾了一个服装店,读书时和数学完全不熟的肖子却能把服装店的收支盈利数据表分析得丝丝入扣,现在看来,好像又有点明白了,两者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似乎也能说通那么一些道理。
和肖子不同的是,林纯对言情小 说'炫&书&网'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花季雨季倒是每期都买。在肖子在书架上找寻她最爱的言情小 说'炫&书&网'时,她来到她熟悉的柜台,上面排放着一列近几期的《花季雨季》,她手指触摸着封面上那些生动的美丽图画,翻开来,还有着一股浓浓的印刷味,“白球鞋,篮球,白衬衫的少年,可爱的少女”其实每期几乎都是这些为主题拼凑起来的故事,这些千篇一律的小清新曾经却带给了她无数的温暖和感动。
她照例挑了一本最新一期的,她知道她肯定不会再看这些故事,不过她以后还是会每期买一本,然后好好保存下来,绝不能再让外婆把它们当废纸卖掉了。
从小书屋里出来的时候,肖子直喊肚子饿,拉着她说赶紧买糯米油条去。
对了,糯米油条!
她快乐地跟在肖子身后,跑到书屋对面的马路边,都说有学生的地方就有商机,这条并不怎么长的马路,一路过来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小摊,摊鸡蛋饼的,卖简易珍珠奶茶的,油炸的,虽然这些东西在现在的她看来一点都不卫生,却吸引着很多小馋虫围着吃。而那个卖糯米油条的小摊生意最火爆,一个简陋的小推车,上面放着一盆面团,桌子上铺着一层糖霜,老板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围着一个黄色围裙,用两根长长的筷子娴熟地在油锅里翻滚着油条。一大帮学生伸着脖子就等着锅里那根白白的粉条慢慢膨胀,变成金黄色的金条,然后在桌面上的糖霜里翻滚几下,金黄色的油条就沾上了一层白色如雪花般的糖霜,毕业后,林纯和肖子每次在不同的地方吃到不同味道的糯米油条时,肖子总会感叹一下再怎么有名的糯米油条都远远没有那个中年大叔做的好吃。
现在重新回来吃这糯米油条,林纯发现其实味道也跟他们后来吃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可能是添加了记忆这份调料,所以才会让他们这么念念不忘。更因为,这个卖糯米油条的老板在他们上初二时就突然撤摊了,有人说他是外地人回老家了,也有人说他赚够娶老婆的钱回家娶媳妇了,不知道谣言是真是假,糯米油条却从此消逝了,肖子当时更是可惜了好一阵,说真是后悔没有每天去吃一根,害她都没吃够味。
于是她跟肖子说“肖子,以后我们天天都来吃一根吧。”
肖子咬了一口糯米油条,鼓着油嘟嘟的嘴看着她“干嘛天天来吃一根?这个糯米油条摊子又不会跑了,隔几天来吃一次,吃到毕业也能吃好 久:炫:书:网:了啊。”
林纯转过头,咀嚼着蠕软的面团,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肖子解释关于糯米油条到初二就会消失这件事。
迎面吹来一阵风,带过来一股浓浓的花香,她顺着香气看过去,惊喜地发现这路边居然有几株栀子花,而林纯竟然已经想不起她之前有没有发现这里有栀子花,或许有发现过,但是一直没把它们放在心上,曾经的意识里它们就如她脚下的路一样,会定格在那里,就像肖子,以为糯米油条摊子会为他们一直停留在那条马路上,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就没注意到它们。而现在她知道,时间会消逝,栀子花也会消失,因为在后来的记忆里,这里已经被扩建了马路,水仙花树早已就被砍光了。
现在的她只能用同样油渍渍的嘴跟肖子说“因为这个太好吃了,我怕我们毕业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糯米油条了,所以要趁着现在努力多吃一点。”
肖子似乎也赞同这个道理,裂开油渍渍的嘴笑了“说得也是诶。”
她也裂开了嘴,笑得比她手里那白白的糖霜还甜,她想,不久后的某天肖子肯定会感谢她。
5
走到分叉路口,两人刚好吃完糯米油条,不用说,各自擦干净嘴唇以及脸上的油腻,大家都明白的,这种被家长们列为不健康的油炸食品一般都是禁止他们吃的,所以每次他们都是互相检查完确定没问题后,然后才大笑着挥手转身各回各家。
林纯仰着头看着这座三层楼的小洋房,贴着白色和粉色格子瓷砖的外墙在落日的光辉中散着点点的星光。外婆的房子倒没怎么变,只不过她高中毕业后,去了外地上大学,后来的几年就已经很少回来这里了。
“外婆,我回来了。”像以前那样,她一回来总是人未到声先到,不过这个时候她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汪,汪!”一只小狗却先跑出来。
“小波比!”
她惊喜地喊起来。
小波比是林纯小学毕业时,阿姨送给她的,小波比特别乖,平时她不在家的时候,它要么跟着外公出去溜达要么就围着外婆在灶台打转,不过只要她一回家,它就会寸步不移地跟着她,陪她写作业,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会老实地趴在她的门口守着她。只是在她上初二那年,外公的病严重起来,外婆要照顾外公,她又要上学,没人照料小波比,所以外婆就把它送给了邻村的一个远房亲戚。林纯当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被送走后的小波比也是很舍不得他们,总是每次都会趁着那边的人不注意跑回来,后来那边的人就索性用铁链把它锁起来,可小波比竟然就绝食抗议,不管他们放怎样的美味都不为所动,这都是外婆后来才不小心说出来的,等她知道跑去邻村准备把小波比带回来的时候,小波比已经奄奄一息了,瘦得皮包骨,站也站不起,只能软绵绵地躺在那里,睁着一双已经混浊不清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它,仿佛在怪她怎么到现在才来。她那时是眼睁睁地看着小波比死去的,她当时为此伤心了很久,这也是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养狗的原因。因为她总害怕,有天其他狗狗也会这样离开她。
“小波比,谢谢你也回来了,”她抱起小波比,任由它的舌头在自己的脸上舔着,以前她不喜 欢'炫。书。网'它把湿湿的唾沫涂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所以每次它一靠近就会把脸撇开,现在却主动和它蹭起了鼻子。
“这狗啊,每天吃喝拉撒都是我给它安排的,结果还是跟你最亲,这个小白眼狗。”
林纯抬头,外婆已经笑眯眯地站在了门口。
原来这时候的外婆是长这样的啊,头发没那么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少很多,比后来的她年轻好多好多。在她颤颤巍巍地渴望长大,长大了未来得及变成熟却又开始害怕老去的过程里,我们的长辈却已经真正在老去,甚至已经渐渐开始迈向死亡那条边缘线。
她站起来,有些感触地伸出双手抱住外婆,“外婆。”
她能感受到外婆微微僵硬住的身体,曾经无知的他们总是很吝啬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现在她知道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孩子只要伸出手来给他们一点点小小爱的表达,他们心里就会涌起无限的温暖。
外婆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小家伙,快把外婆这把老骨头摇散了。”
她松开手来对外婆温暖地笑,外婆拍拍她的屁股,眼里透满怜爱“快去洗手,准备好吃晚饭了”。
“也不知道你外公又跑去哪了,都到吃饭的点还不回来。”
林纯本来已经转身进去洗手,听到外婆的话马上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口张望的外婆“外婆,你刚刚说的是外……公吗?”
外婆眼睛依然张望着那边“还能有谁啊,每次到吃饭的点都不知道回来,不知道又在哪里侃大书‘‘‘”还没说完,就见一个蓝白色相间的身影从她眼前飞过,那小波比也撒欢似地跟在她身后,她赶忙喊”诶,诶,林纯,你这孩子,跑这 么 快‘炫’‘书’‘网’知道你外公在哪里的啊?”
“知道的!”
林纯很大声地应着,一边跑得飞快,对,外公是她上初三那年去世的,现在小波比回来了,外公肯定也回来了,她亲爱的外公,她真的想不到这辈子也还能见到外公。
林纯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北方做生意,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家一次,匆匆相聚几日然后又是一年的别离。所以林纯是外公和外婆带大的,曾在林纯幼小的心灵里,他们就等同于她的爸爸和妈妈,直到现在,对于他们的感情依然超过自己的父母。
后来,外公走了,她只能在遗憾和心疼里怀念外公,虽然他走了这么多年,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小学一二年级时,她的身体不好,总是外公背着她去医院挂点滴,然后再背着她送她回学校。那段日子,她趴在他并不怎么宽阔的肩膀上,那时她并不懂‘父爱如山’这个词,直到后来在语文书里学到这个词语时才深深地感受到这个词所带来的力量。
她也不会忘记,小学时,晚上作业总是很多,那时的语文老师总是很喜 欢'炫。书。网'叫他们抄写语文课本,而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