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还是一动不动,缓缓转过头看他,他仍用侧脸冰冷地对着她,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泪水莫名地就跑了出来,只是拼命克制之下才不得已地在眼眶里打转。
她这一路上也没说任何话,她一直在想,想着着江子辰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想着他今天的变幻莫测的表情,想着他刚刚那个热烈而滚烫的吻,尽管她这只能力没长进的小狐狸还是分析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至少她可以确定一件事。
江子辰,对她还是有情的,时光并没有完全带走他对她的感情。
“江子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始终用这种态度对我,我也不管现在的你对我的喜 欢'炫。书。网'还剩多少,我更不管你要不要推开我,我只知道以前的我喜 欢'炫。书。网'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现在的我喜 欢'炫。书。网'你,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就是要跟在你一起。以后不管你对我说什么伤害的话,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想把我推开,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冷冷的风灌进来,江子辰握紧方向盘,指关节冷得咯咯响。
林纯转身,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倾泻而下。
纵使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坚持,不能轻易放弃,可是面对不久前还和她嬉笑吵闹,一起吃早饭,一起上课,一起坐在小围墙上看星星,一直惺惺相惜的挚爱少年,转眼间褪去一切温馨的过往,淡然疏离,冷言冷语,陌生得仿佛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这巨大的变化又怎能叫她不悲哀?
37
今天的工厂气氛诡异地安静,在厂间忙忙碌碌工作时大家还没什么察觉,间隙休息的时候,一工人看看周边才好奇地问“今天小纯子好像没有来吧?”
因为林纯长得一副乖乖脸,所以一些年长的工人都亲切称她为小纯子。
这时众人好像也才发现,“对诶,平时她可比咱们打卡还准时,今天到现在还没看到身影呢。”
“怪不得我觉得今天的厂里怎么格外安静。”
“她怎么今天不来,我今天本来还准备了好几个笑话要说给她呢。”说话的是经常讲没营养笑话的那个小工人。
“喂,臭李子,你这么期待小纯子的到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了吧?”旁边另一个小工人揶揄他。
小工人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你别给我胡说八道,人家小纯子可是老板的人,我哪敢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人好,一个名牌大学生一点也不介意地和咱们这些小工人打成一片。”
另一个小工人推开他的手,也收起了揶揄的表情“好了,知道了。不过,我昨天刚好去厕所看见,小纯子是坐着老板车离开的,老板的脸色好像还不怎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老板跟她摊牌叫她别来了,你们也知道,老板对小纯子一直挺冷淡的。说到这里,我其实挺为小纯子不平的,你说,这么好一个女孩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换做我,每天把她捧在手心当作宝供着都觉得不够,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老板他‘‘‘”
正说着起劲,对面年长的工人干咳几声,那说话的小工人停住了嘴,看看身后,江子辰已经站在了身后,看着面无表情,可是身上却有种奇 怪{炫;书;网的气质让工人们甚为紧张,毕竟刚刚他们谈论的是他的八卦。
虽说江子辰年纪轻轻,可是站在工人间,即使不说话,不发火,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让人心生仰望之感。
幸而一旁的张天泽站出来打圆场“休息够了的话,大家就进去继续工作吧。”
于是,一群人赶紧匆匆而散。
徒留江子辰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发呆。
今天她没来,早上,他从坐在办公室起,视线就不时瞟向门口那边,他希望她能放弃不要再来了,可是,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没适时出现时,他却又莫名失落,心里有个很大的坑深深陷进去,她明明昨晚那么坚定地说不会放弃了,怎么今天又不出现了?难道是昨晚回去想了想,想着他生活的世界,终于看清了他们的不同和隔阂,想通了,就放弃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觉得欣慰才是,他努力压制住心底里的落寞,告诉自己对于她来说,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转身,张天泽笑看着他,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只是看这意味深长的笑容,江子辰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他波澜不惊地走过张天泽,淡淡说一句“这样安静挺好的。”
张天泽无奈地笑,看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笑容才渐渐收回来。
林纯这段时间没来,当然不是因为她放弃了。
而是第二天早上,她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因为爸爸住院了。
爸爸的胃一直不好,后几年有时候胃痛起来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下,这次住院是因为和老同学聚会,一高兴,喝酒喝高了,导致胃出血。
和当年的一样,只不过林纯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先前就说过,林纯爸妈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在她初三毕业那年才回来,这么多年没有贴身相处,她对父母的感情始终有着深深的隔阂,即使她知道,父母其实一直想努力对她好,想弥补这么多年没有陪在身边的遗憾,但是从小到大的感情空缺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补回来的。
在后来,这种空缺的委屈一直影响着她,导致她和爸妈之间一直隔着一条不浅的沟壑。
对于爸爸的胃病,先前的她也是清清楚楚的,对他们的态度虽然疏离,但当然不是没感情。后来又有几次住院,看到他痛得弓起身子,妈妈在旁边照顾着他,她当时站在一旁看着难受,心里面其实也特别想像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亲昵地凑到他身边去,给予女儿该给的最大安慰和温暖。
但是,当时的她却始终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如今再坐在同样的病床前,看到满脸病容的爸爸,才深深觉得愧疚。
仔细想想,父母其实何错之有。他们出外做生意,赚钱,还不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这么多年他们虽没在身边,可是对她的关怀是一天也没落下,每天晚上一个电话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叫外婆带她去拍照片,寄给他们。收到照片后,妈妈总会在电话里不住地梗咽“小林纯,又高了不少呢。”“我家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样子好像又变了呢。”‘‘‘每年她的生日,他们都记得,总是在第一时间给她寄来了生日礼物。人无法陪在身边,物质上总是尽量满足她,从小学起,她的衣服总是班级里最时髦漂亮的,零花钱也是班级里最多的。
只是当时不懂事,总是觉得父母亏欠她的,这些物质远远无法弥补。
而和爸爸的感情更糟糕。
因为妈妈性格向来温和,这辈子和别人红脸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和亲生女儿闹僵,对于林纯的疏离,她除了无奈难过,连说都舍不得说她一下。而爸爸就不同,爸爸个子高大,性格也刚烈,妈妈后来总说,她的性格其实和爸爸有点像,两个人就像两只刺猬一样,一碰到,浑身的刺就会竖起来。
确实,印象里和爸爸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即使后来上大学了,一个月回一次家,只要连续在家待上个两天,两个人又不知道哪里看不顺眼地斗起来。妈妈一直努力地做他们的和事佬,每次她都是数落爸爸的不对“你这个人也真是,女儿不在,天天就念叨,她在学校吃得好不好,晚上被子够不够,一回来又跟她吵,你啊就是口是心非。”
爸爸那时就会尴尬地鼻子一哼“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谁管她。”
回想这些一幕幕往事,才觉得过去的自己真的是过分,那时和爸爸的很多吵架其实大都都是她不对,比如她常常戴着耳机听英语,听音乐,爸爸有时候就说她,怎么老戴着耳机耽误学习。她有时候确实是在听英语,但是她就是懒得解释,不耐烦地身子一扭“我自己清楚的,你不用管那么多。”
爸爸一听她这话,当然心里不舒服,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吵起来。如果当时,她能耐心说一句,我这是在听英语呢,或许什么架都吵不起来。
托着下巴,她幽幽叹气。
“小小年纪,叹的什么气。”
爸爸醒了,一脸倦容地看着她,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此时的爸爸完全没有平日的威严,表情平静而安详,眼睛竟然还透露着那么些许的温柔。
或许他以前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凶,只不过她习惯了和他针锋相对,两人几乎也从没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说过话,所以印象中都是他气呼呼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突然看到他这样无力地躺在自己面前,她不知怎的忽得噗哧地笑出来“爸爸,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一点也不凶。”
林爸爸也跟着笑“怎么,我以前在你眼中一直很凶悍?”
林纯嘟起嘴吧“对啊,因为以前你对我总是吹胡子瞪眼睛的。”
“那也不看看是谁先挑事的?”
林纯没反驳,声音低了下来“爸,对不起,以前的我是真的很不懂事。”
林爸爸有点讶异地瞧着她,还未开口,病房门被推进来,是林妈妈,提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桶。
“醒来了啊”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桶,“刚好起来可以喝粥”
林纯已经跑了过去,“妈,煮了什么粥?是不是虾仁粥,我好像已经闻到了虾的香味了。”
妈妈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小狗鼻子。”
妈妈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碗,舀出来果然是虾仁粥,粉白色的虾仁沉浸在白花花的粥里,点缀着绿绿的小青豆,上面还飘着些许的葱花,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妈,好像很久都没吃你做的菜了呢,真是怀念啊。”
穿越过去这么久,回来后没多久就回学校了,这几天又都呆在病房里,爸爸前几天只能喝医院的白粥,直到今天才终于再闻到这些熟悉的味道。
想想在穿越过去的那段时间,偶尔也会想念爸妈,想念妈妈做的菜,想这边的他们此时在做什么。
人或许不管处于哪个时段,当那个时段变成曾经,变得遥不可及之后,就会开始想念,哪怕只是小小地想念一下。
就像此时,看着这粉白的虾仁,她自然地就开始想念外公。
外公和她都很喜 欢'炫。书。网'吃虾,T城靠近海边,海鲜向来多而新鲜,特别是夏天,每到下午三四点的光景,海水退潮,刚好是渔民的收网时。外公一般都是直接去海边码头向渔民买,以前她都是回家吃现成的,上次回到初一就特地央求外公带她去过几次。那里的虾果然是最新鲜,网罗在一张长方形的格子网箱里,全都活蹦乱跳着,因为是直销,价格也特别实惠,而且那些个渔民都跟外公认识,平日都爱听外公讲故事,看到外公,都直接把网罗来的大虾,往大红盆子里一倒任他挑选。外公也不大挑选,抓个几大把,就是一大袋,里面小虾大虾都是鲜活乱蹦的,她和外公也不挑虾大小,觉得新鲜就行。买回来后,也不需要什么方法煮,烧开水,扔几片姜,浇点料酒,投入虾,看灰色的虾壳弓起身子成为嫩嫩的粉色就可以起锅了。外婆从不吃虾,往往一大盘虾都是她和外公的餐前点,他一杯酒,她一杯饮料,两人面前一叠小醋,祖孙俩吃得那是倍儿香。
如果每一个时空,都会如电影般留有一段影像记忆在那里,那么在那个片段里,外公和她是不是一直相携着一起去买虾吃虾呢?
“林纯?”妈妈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她笑着摇摇头,深深闻了一下“就是觉得你炖的粥太香了。”
妈妈笑着把粥放到她面前“小馋猫!来,这碗给你,快趁热喝了,待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转身已经端着另一碗朝爸爸那边的病床走过去。
她捧着粥,看到妈妈已经准备给爸爸喂粥,爸爸别扭得说要自己吃,他总不习惯这样被照料。
她想了想,走到了他们旁边,把自己手中的碗放到一边,拿过了妈妈手中的碗,看见父母同时询问的眼神,她只是眯眯笑“让我来吧。”
爸爸脸色却更不自在,干咳几声,伸手就拿她的碗“你们都吃自己的,我自己来。”
林纯把身子一转,“不是刚说了我以前不懂事,现在就让我这个不懂事女儿弥补一下过错呗。”
爸爸看了她一会,终于不再僵持,张口喝下了勺子里的粥。
身后的林妈妈满是欣慰,眼角晶莹闪动。
而林纯又何尝不觉得感慨而幸福。
以前,她怎么都对爸爸做不出这种亲昵的动作,总觉得隔阂,总觉得不自在,而现在,一切动作又是那么顺其自然,一点也没觉得任何别扭。想想也是,家人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一句温暖的关怀,一个拥抱,哪怕简单几字的‘晚安’‘早上好’,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过只是一点点爱的回报,又怎会吝啬到做不出的地步呢?
38
爸爸休养了将近一个多星期,林纯几乎每天陪在身边,陪他聊天,把从小工人那里听到的没营养的笑话讲给他听,不过每次爸爸还没笑,她自个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林爸爸常常是被她的模样逗笑,这个傻女儿,明明这么没料的笑话,居然能笑成这样。不过两人的关系到底是改善了,偶尔会因为某个观点争论一下,但不再针尖对麦芒,老是针锋相对,病房里也总是温馨得一团和气。
趁着这个温热,林纯也特地把自己申请保研的事情告诉了爸妈。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在这种大事情上,她向来是跟爸爸站一条线,见爸爸没反应,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用眼色示意让她跟爸爸多说说好话,自己则拿着刚买的水果进了厨房。
爸爸倒也没有像当年一样,立即火冒三丈地站起来反对她,只是茶杯放在嘴边,小心地抿着茶。
她当然也不敢跟当年一样,头一横,“反正我自己决定好了,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已经递交了保研申请。即使保不上,我也绝不去留学。”
现在的她自是学乖了,也明白跟爸爸硬碰硬那绝对是行不通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爸,现在出国留学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虽然出去见识可能会丰富一些,但我们国内现在的教育也在突飞猛进啊,我们是中国人,怎么样也得支持自己国家的教育”她说得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林爸爸故意紧绷住的脸,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终于吭了吭声,“继续说。”
林纯一看林爸爸表情松动,赶紧跑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何况我们学校研究生部的英文系,也是高校内屈指可数的,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考都考不进来呢,现在我有了这个保送的机会,你说我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对吧?”
林爸爸终于笑起来“那你就能这么能保证自己能保上?”
这个林纯当然可以十分肯定地保证,她五根手指都竖起来“上帝可以作证,保上的机会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点九九九‘‘‘‘‘‘‘‘‘‘‘‘‘的可能,而且我们班导也说过了,按我的成绩根本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保不上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不过当然排除一点意外,要是人生意外逆转,那可能又说不定了。
当然,这句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林爸爸看着茶杯深思。
这时妈妈端着洗好的苹果走出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看到林纯寻求帮助的眼神,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