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坐下”就和皇帝,呃,膝头靠着膝头了。
四皇子安安稳稳坐了下来。
“你还是太年轻了,经的事情少”心也不够狠……”皇帝谆谆教导他:“我知道……温氏和你算是结发夫妻。你总念着这份情义,所以想把这事儿掩过去。可这世上没有你好我好,让所有人皆大欢喜的好事。温家既然敢做,就要敢当。””皇帝轻描淡写地说:“现在这样处置,已经给他们家莫大的恩典了。””四皇子只能低下头,应了一声:“父皇说的是。”。
“你说”驸马的妹妹,在你身边儿伺候了好几年?””
“是。从八弟迁到宜秋宫之后,华咋居人手不足,魏公公挑了几名宫女补缺。潮生她……就是那时候补来的。””
这么一说,皇帝也有隐约的印象。这个儿子身边”的确曾有一个美貌出众的宫人。潮生…,潮生,听起来倒是个平和质朴的名字。
“你看,古人就曾经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你要是当时就纳了她,哪用得着现在费事。怪不得老五也要讨她…原来是那时候就见过。”。
皇帝居然说出这么一句呃,可以说是站在纯男人的立场说的话,而且是类似取笑一样的话。这可不是做为一个皇帝”做为一个父亲会说的话。
君与父,是有着无上权威的”同时也是做为完美道德标杆的存在。这样的人,可不会随意和儿子闲聊取笑。
也许是他刚才的坦诚,让皇帝也暂时放下心防,跟他也坦诚了一把?
“父皇……””皇帝一笑:“行了,我知道了。不过,她是何驸马的妹妹这件事,还得看大姐的意思。”
皇帝的意思,是他已经答应了?
四皇子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能如此顺利。
来公公候在门边,朝里迈了一步。
皇帝抬起头,来公公说:“皇上,大公主求见。”
“瞧,说到她,她这就来了,可真巧。”皇帝说:“让她进来吧。”
大公主脱了斗篷进来,虽然还没显怀,可是穿着松松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慵懒的韵致。
她要行礼,皇帝说:“别闹虚礼,你现在可不比平常,坐下说话。”
大公主坐了下来,笑着问:“父皇和四弟这是说什么呢?”
四皇子清清嗓子:“也没说什么。”
不知怎么,在这位大姐面前,他莫名的心虚起来。许是炭盆的烟气熏着了,脸不自觉的就泛起了红。
皇帝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儿子一眼。
这孩子一向稳健从容,可是今天的眼神却显得慌乱。
大公主是他姐姐,可是也是那位何姑娘的嫂子。有道是长嫂如母那不就等于四皇子的岳母了?
皇帝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好了都有开自家儿女玩笑的心情了,能不好么?
皇帝问大公主:“你是自己来的?驸马呢?”
“家里头有客。”
皇帝又问:“驸马的妹妹呢?也没一起带进宫来?”
大公主别有深意的看了四皇子一眼:“天儿冷,再说昨天守岁,都没睡好,趁这会儿让她睡个回笼觉也好。”
四皇子从没有象现在一样坐立不安过。
大公主的目光,皇帝的笑容,都让他觉得自己的秘密根本不算是秘密了,早已经被洞悉。
皇帝这里是他自己坦白的。
可是大公主那里呢?
四皇子觉得自己一向行事是周密的,应该不会被大公主抓住什么把柄才是。
难道,“潮生会和她说什么?
四皇子的心抨忤的跳得极快。
可是皇帝和大公主却不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家长里短的说起了别的。
四皇子微微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可是又有些失望。
他是巴不得能把事情早早定下来。夜长梦多,今天会出温氏这样的意外,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变数?
如果不是担心这个,他又何必冒险向皇帝坦诚一切刁只“”四弟,你说是不是?”
四皇子突然发现自己走了神,刚才大公主说得什么他可一个字没听见。
但是四皇子反应机敏:“大姐姐觉得是,那就是吧。”
大公主笑出声来:“你可真滑头。以前老听人说你老实,我看那些人都看走眼啦。”
四皇子只能陪笑。
出了殿门,四皇子觉得全身力气都耗得一干二净。脚踩在地上,竟然有点飘浮虚软。
“四弟。”大公主笑着叫住他:“你赶着回府么?”
“并没什么要紧的事。
大姐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吩咐是不敢当。”大公主笑吟吟地说:“我的车来时陷了一下,轮子损了。正好顺路,你送我回去吧。”
四皇子怔了一下他没听错吧?
大公主瞅着他:“不方便?”
“不不,方便,很方便。”
大公主笑着把手伸过来,四皇子搀扶着她下了台阶。
那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姿态…,不知是伺候自家姐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倒是让人费解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敬酒
潮生一大早起来精神还好,送大公主出了门,又去厨房看了看。过年,难免有人有些懈怠。其实过年么,她们偷会儿懒潮生是不在乎,可是不能出什么差错。到处都是放鞭炮焰火的,有些柴火还堆在杂院儿里,别一枝爆竹窜过墙来就给点了。还有炉火灶火,弄不好就烧起来了。这时候的房子大多是砖木的,木头居多,梁,柱,顶,门,窗,栏……。。冬天想打水救火都很难——到处都结着冰呢。
以前在宫中,就有冬天的时候失火的事,不过火势并不大。宫中没处院子都有储水的大水缸,到了冬天会特意加厚保护,还会生炉子加温,不让它冻上。
“姑娘,你瞧瞧这儿。”
厨房把包好的饺子放在水缸盖上冻着,一个个硬邦邦的像小石块儿,雪白可爱。
芳园快步赶了过来:“姑娘,姑娘快去看看吧,月娥姑娘要进驸马的书房呢。”
“哥哥人呢?”
“驸马刚才出去了。”
潮生快步赶过去。
因为过年,前院的护院也有好些放了假回家的。书房这会儿还真是没什么人看守。
潮生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何月娥在嚷嚷:“你给我让开”
拦在门口的是一个小厮一个丫鬟。小厮本来应该有力气,可是偏偏何月娥是姑娘,小厮之感支叉着手臂,却不敢碰她。丫鬟是也大公主带过来的人,名叫芳荟,平时沉默寡言,个子也笑。她头发一边已近披散下来,脸上殷红——潮生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挨了耳光,还不止一个。
“月娥姐姐。”潮生不急不躁:“你这是做什么?”
何月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怎么着?你来给这两个狗女才撑腰啊?我就不信了,这书房我今天还非进不可了。”
“大过年的,犯不着跟下人置气。”
潮生说:“不知月娥姐姐为什么想进书房呢?要是想找书,我哪儿也有不少。”
潮生上前一步,已经站在书房门前。
“你给我让开,凭什么我就不能进?”
也许何月娥一开始也没想事情会到这一步,可是到了现在,她绝不会灰溜溜的退回去。
“月娥姐姐,你要是有道理,我当然不拦你。”
言下之意,你要是没理,这门绝对不能进。
“你让不让?”
潮生业不和她讲理了:“不让。”
何月娥抬起手恶狠狠的抽了过来。
也许这个巴掌她想了很久……久到,她还不认识潮生,只听说成王府有个美貌的丫鬟的时候,就将她当成了假想敌。
可惜预想中解气痛快的一幕并没有来临。芳园惊呼一声要扑上去,潮生已经一把抓住了何月娥的手腕,一拧,再顺势一推,何月娥朝前踉跄了两步,重重的趴在了雪地上。
嗯,看来上辈子学的女子防身术,还没有全还给师傅嘛。
何月娥比潮生粗壮,可是她好吃懒做四体不勤,大家这回事,不是块头大就一定能赢的啊。
旁边的人全楞了,芳园维持着那个抬着手张着嘴的动作。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公主?”
潮生怔了一下,回过头来。
大公主怔怔的站在院门口,看着潮生,又看着趴在地上的何月娥。
而潮生的目光却落在大公主身旁——她眼花了?
四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不是眼花!
潮生用力眨了一下眼。
真是他!
这……。。
这……潮生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僵硬的维持着刚才那个把人推出去的动作——穿越来这么些年第一次暴露出不淑女不文静的一面,竟然好巧不巧的让四皇子给看见了!
何月娥愣愣的坐在雪地上,她竟然没有想到要自己爬起来,旁边的人,包括她的丫鬟都没想到要去扶她。
大公主笑出声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呃……”潮生真是无言以对。
芳园反应最快,两步过去把何月娥从地上拉起来,又替她拍打身上沾的雪。积雪、冰渣,还有水渍——何月娥这件刚上身的过年的新衣裳,就这么报销了。
何月娥看看大公主,看看四皇子,又看看潮生,脸色又青又白,最后涨的通红,哇一声哭着朝外跑去。
潮生这会儿也顾不上她了,满心里头都只想: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
大公主走了过来,潮生的身体反应比大脑快,先扶住她——天冷地滑,大公主现在可禁不起磕碰。
“我的车坏了,四弟送我回来的。”
“哦。”
“你们也认识,就用不着我在引见了吧?”
“不用……”
潮生呆呆的样子让大公主直想笑,又忍住了:“刚才是怎么了?”
芳园看了潮生一眼,替她说:“就是……月娥姑娘不当心,摔倒了。”
“哦——原来是她不当心啊。”
大公主含着笑说:“大冷天儿不好生在屋子里呆着,跑这儿来不当心。”
潮生垂着头站在一边,大公主说:“我不在家,你辛苦啦。四弟就留下来用过饭再回去吧?反正你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四皇子正在出神,含混的应了一声:“好……那就叨扰大姐姐了。”
大过年的,饭桌上却并不显得十分丰盛,白菜豆腐,草菇青笋,就一个马马虎虎的荤菜是翡翠荷叶羹——里头有火腿。瘦肉鲜红,肥腴处是透明的,衬着翠绿的羹汤,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大公主首先舀起了一碗羹尝了,赞了句:“嗯,清香鲜美。难得这个时候还有荷叶,妹妹手艺也好。”
潮生解释:“这荷叶是夏天时摘下来放在冰窖里冻着的。”
“四弟,你也尝尝,好不好?”
四皇子也尝了一口:“挺好的。”
可是看他那表情,显然是这羹的美味一点也没品出来,那个好字偏偏又说的恳切由衷,也不知是赞的羹还是做羹的人。
旁边芳辰烫了酒来。大公主说:“过年,喝一杯热闹热闹。我就不陪你们了。妹妹,听说以前四弟对你十分照顾,你该敬他一杯才是啊。”
潮生抬起头来,和四皇子隔着桌子,目光融了一下,又慌慌的躲开。
芳辰将酒斟了两杯。
潮生心里发慌——四皇子来的突然,大公主的笑容暧昧,这桌上的气氛古怪。酒一热,酒香芋氤氲蒸腾,令人未饮先醉。有一种微醺的感觉,脚仿佛沾不着实地,心里也在一团雾里飘着。
第174章 对饮
潮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王爷……”
只说了两个字,杯中酒气好象已经冲到了脸上,烫得吓人,潮生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
她的皮肤细白,所以脸红也总是特别的明显。
四皇子的手指搭在酒杯上,望着潮生——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红了起来,且越来越红。
就象三月里头暖风吹开了桃花,晕红如霞。
潮生清清嗓子:“多谢王爷一直的照拂……”四皇子忙说了一声:“应该的……”
说了这三个字,他觉得不恰当,又换了句:“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这话好像比刚才那句更不合适。
别说大公主了,连芳园芳辰都看出苗头来──这一边是含羞脉脉,一边是情真辞切,再看不出什么,她俩该成傻子了。
大公主忍着笑看着。
潮生头都快低到酒杯里去了,四任子就盯着她的发端看。过年,潮生鬓边簪了小小的红红的胭脂花,耳坠是豆粒大的红色珊瑚珠子,在暖黄的烛光下微微晃动,一下,一下的。
潮生把酒杯凑到唇边,以袖遮掩,一饮而尽。
绵和醇厚的酒液滑下喉咙,热气却直向上涌,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四皇子也把酒喝了。
虽然酒是寻常的新酆酒,可是这一次却不是寻常的味道。
热,软,回味泛甘。潮生放下杯子,眼睛湿漉漉的,显得格外的明亮──就像雨停之后,夜空中星子。没有一点阴霾,也没有沾染尘埃。
“好啦,快坐下吧。”
大公主细细品着汤里火腿的滋味,悠然自得。
一顿饭吃得是什么滋味,各人自己心里知道。
外面零零落落又响起了鞭炮声,风紧了,吹得窗纸簌簌轻响。
“天也不早了,四弟早些回去吧。妹妹,你替我送送。”
潮生看了大公主一眼,大公主很理直气壮。
本来么。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啊?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妹妹,有什么可外道的?
潮生终究在大公主直截了当不加掩饰的目光下败了阵。送就送──反正她也有那么多话想问个清楚。
出了屋子,芳园忙展开斗篷替潮生披上。寒风凛冽,可是潮生身上暖烘烘的,手心滚热,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四王爷这边走。”
灯笼在风中摇晃,出了屋门,经过穿堂时,潮生脚步慢了下来。
穿堂里有屏风挡住了风,东西各设了两张椅子供人暂歇。
“王爷刚才吃了酒,喝杯热茶再走吧。”
芳园那么伶俐,哪还用潮生多说,立刻应了一声退下去。跟四皇子的人不是旁人,就是小顺。刚才潮生一直没见他,这会儿才有空打个招呼:“你穿得太单薄了吧?”
小顺笑嘻嘻地说:“车上还有夹袄,再说我身板儿好着呢。”
他退到门边,有意无意的成了一个望风的姿势。
“你怎么来了?”潮生觉得,好像每次他们见面,她总是会问这句话。
四皇子一笑:“我送皇姐回来。”
潮生脸上的热度一直没褪,四皇子这一笑,她更局促。
可是现在不是难为情的时候。时间有限,她得赶紧问要紧的。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皇子简短地说:“她有癫症。本来一直好好儿,昨天却突然发作。”
潮生缓缓的吁了口气。
她没猜错。
“她……以前就有这病?”
“就我知道,过府来起码发作三回,七公主请客那一回就是。”
“那现在呢?皇上……他会不会怪你?”
“父皇没有怪责我隐瞒他。”四皇子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来,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当时真的豁出去了。
已经等待、忍耐了那样久,他不能接受最终是一个曲终人散的结果。
纵然父皇会怪责,那些话他还是要说。
四皇子伸出手来握着潮生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近了一些,替她挡住穿堂风。
“我知道这件事,原打算过后找个机会禀告父皇,温家若愿意接女儿回去,嫁妆让她全带走,我还可以给她一些补偿。若温家不愿意,也可以将她送到别庄去休养……只是没料到突然发生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