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笑了∶“这孩子可懂事了,你刚走的那两天,他还满院子的找你,找不着,就闷闷不乐,还问我你几时回来。不过后来他就明白过来了,急也没有用,府里也不会找得到,所以每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跟李先生念书的事儿也没落下。月初那几天热,我还想让他轻松轻松,读书的事就暂停几天。结果他自己用过了早饭,就拿起书去找李先生了。”
四皇子十分欣慰。儿子懂事,向学,当爹的哪有不欣慰的?不过想到儿子也没有太想念自己,又有点儿失落。
瞧,当人父母的,心情就是这样矛盾。
说曹操,曹操到。阿永来了,后头乳娘也把宁儿带了来。
“爹!”阿永问过安,站起身来就往四皇子怀里扑。宁儿自己还走不太稳当,跌跌撞撞的也扑了过来。
四皇子一手一个,仔细打量儿子。
阿永比他走时好象又高了一些,宁儿也更结实了。
潮生招手让阿永过去∶“你父亲累了,你不要闹他。到娘这里来。”
阿永扭了两下,还是抱着四皇子不撒手。
四皇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温言问他这些日子都读了什么书,有没有淘气,阿永答得头头是道。宁儿吮着手指靠在四皇子膝头,安静的听哥哥说话。
阿永说完了话,忍不住拉着四皇子的袖子提要求∶“父亲下次再出门,带我一同去吧。”
四皇子笑着说∶“你骑马学会了么?出了门可不象在家里一样,可是要吃苦的。床不如家里舒坦,吃的不如在家里这么如意,到时候可不能娇气,打退堂鼓。”
阿永语气十分坚定∶“我不怕吃苦。”
四皇子点了点头∶“好。等你会骑马了,下次出门就带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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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编辑说话的时候,她说今天周五,我非坚持说今天周四。咳,结果她是对的。我的台历忘翻页了,现在还停留在二月那一页上。
第三〇五章 急病
“见着三哥的儿子了么?”
“见了,生得挺齐整的孩子,看着也壮实。”
潮生说:“瞅着不象昌王爷,应该是随孩子的娘吧。”
这个孩子的娘,指的当然不是昌王妃。
等乳娘把阿永带走了,四皇子把潮生揽住,又瘦了。
“你前些日子中暑?”
“也不算中暑,就是天气太热,没胃口吃东西,精神差点儿。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会儿功夫就在你这儿告我一状?”
四皇子笑了,轻声说:“想我没有?”
潮生一笑,侧过脸。四皇子的唇轻轻印在她腮边。
久别重逢,夫妻俩却都没有精力亲热,光说话就说了半宿,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四皇子醒时天还没有亮。这些日子他睡得总是不多,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说去是避暑,结果倒比在京里的时候还忙,睡不实。这会儿回来了,能放心睡了,偏偏又睡不着。
身边潮生还没醒,脸红扑扑的,四皇子坐在那儿看了她好一会儿,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鼻尖晶莹的象是玉雕出来一样,眉毛秀气而服贴,唇是红红的脸颊粉嫩,就象五月里初开的蔷薇花一样。
四皇子俯下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触了一下。
温热的……
不对,四皇子的手在潮生额上一按,烫热,再一摸身上,也是一样,热得厉害,却没有汗意。
被他这么折腾潮生都没有醒。
“潮生?潮生?”
他唤了两声,又晃她,潮生还是没反应。
四皇子忙披上衣裳叫人,太医没来的这会功夫,四皇子已经急得不行,催了好几次。
太医把脉开方的功夫,齐管事进来回话,低声说:“王妃前些日子也发过一回热,喝了一回药烧就退了,王妃也没上心。”
“上回是哪位太医看的?”
“是孟太医。”
“上回的医案和方子拿来我看。”
这会儿功夫曾太医从屋里退了出来,只问:“这烧是几时起的?”
四皇子想了想,快四更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那会儿潮生还没事。
“该是五更前后吧。”
曾太医点了下头,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潮生迷迷糊糊的烧的人事不知,灌药倒也顺利。曾太医轻声说:“王妃身子不如以前康健,这些日子又多思虑,少饮食,加上时气不好一这病不妨事,只是往后得注意保养。”
四皇子点了点头:“曾太医请书房坐,我还有事请教。”
喂了药之后,过了多半个时辰,热渐渐退了。芳园小声说:“这药见效倒快。”
潮生喉咙里含糊的呻吟了一声,芳园忙凑跟前:“王妃醒了?”
潮生其实心里隐隐约约的都明白,可是身子沉得不受自己控制。
芳园跟她说话,她只嗯了一声。
“您要不要喝水?”
潮生头微微点了一下。
芳景忙倒了一盏白水端了过来,芳园扶着潮生坐起,芳景给她喂水,潮生喝了一小口,喉咙干涩生疼,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您慢些。”喝了半盏水,芳园又扶她躺下,将被子给她盖好,放下帐子。
这会儿院子里上上下下也都知道王妃病了。阿永也已经懂得了生病的意思,直直的要住屋里冲,其他人急忙拦着,不敢让他进去。四皇子从身后走过来,手轻轻放在阿永头上:“想进去看你娘?”阿永用力点了点头。
四皇子说:“你娘病了,你不要吵着她,看一眼就出来。”
他拉着阿永的手进了屋,阿永趴在床沿上,潮生听着动静,侧过头来。
阿永小声喊:“娘。”
潮生朝他笑了笑,这笑显得很虚弱无力。
阿永在怀里摸了摸,把他钟爱的布老虎拿了出来,放在潮生枕头边。
“出去玩吧……去吧。”四皇子替她把鬓边的头发理了一下,轻声说:“身上觉得怎么样?”
“没事儿,就是没力气。”潮生的声音虚软:“可能晚上着了凉。”
不是那么简单。
四皇子心里明白,那一场难产,让潮生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恢复过来,身子不如以前康健。再加上刚才曾太医说的种种缘故。
“你去忙吧,我没事儿的。把阿永也带出去,这屋里都是药气。”潮生精神不济,说了几句话,眼皮沉得直住下坠。
四皇子把阿永抱开,牵着他手送他去李先生处。
“你娘没什么事,你好好读书,可别分心。”阿永回头看了一眼,很不放心的样子。
“去吧。”
四皇子让人递了话告假,过了午,潮生只喝了几口汤,没有胃口吃东西,半睡半醒的,一直躺着没起身,四皇子就陪着她,哪儿也没去。纵然潮生催他,他也只是答应着,人却不动。
齐管事让人递话进来,潮生隐约听见他们说生病,报信儿之类的话,然后四皇子就出去了。她心里有些惦念,唤人进来。
芳园轻声问:“王妃有什么吩咐?”
“刚才外面来人说什么?”
芳园也没有听真切,摇头说:“奴婢不知。”
“你去前头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芳园应了一声,打发人去了,过了一会儿小丫鬟进来回话,芳园没让她先进屋,而是在外面问过,又进来跟潮生回话。
“您别担心,没什么事,是庄子上来的人,说是庄子上有人病了。”
“是什么人?”
寻常的庄丁仆役病了,可用不着往府里禀报。
芳园说:“是以前府里打发出去的丫鬟,春墨。”
“春墨?她病了?”要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就不会禀报府里了。
潮生问:“病得重吗?报信儿的人怎么说的?”
芳园点点头,脸色不太好看:“好象病的不轻。得的什么病,倒是没听真切,估计报信儿的也不清楚。反正是急病。”
真巧倒都赶到一块儿了。她病,春墨那边也病了。
“还说什么?”
“没打听着别的庄子上也能请到郎中,可能是打发人来府里讨些药吧。八成是庄上的管事怕人万一病得重了不好交代,所以就先来禀告一声。”
潮生闭了一下眼,低声说:“要用什么药,就让齐管事和李姑姑看着办吧。”
“知道,您快别劳神了,快歇着吧。”
潮生的病并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还虚,虽然没有再发烧,四皇子也没敢让她下床。潮生问起春墨四皇子不想多说此事,只说:“她的病来得很急,也请了郎中看了。庄子上的人说,怕病过了人,所以报备一声,把她单迁到一处住着。”
“是么?”潮生问:“是什么病?”
“这倒没有说,但是听那意思很象去年蔓延的疫症。”
疫症!潮生心一沉。
疫症不是早已经遏止了么?对了,春墨定过亲的那个男人,也是染疫症死的。
果然,第三天潮生能下床的时候庄子上又来人禀报,说春墨死了。
虽然她一直待在庄子上,可是她的编制还挂在府里,算府里的人。
因为是急病死的,怕真是什么疫症,所以尸身不能正常的安葬送去烧化了。
这事儿没有引起旁人多少注意,潮生也因为自己病了一场,无暇关注。
事实上,那天来报信的人说的,并不是春墨生病而是春墨和几个姑子交好,偷偷了弄了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庄子上有人发现了些蹊跷之处,然后发现她咒魇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的主子,诚王府的王妃。
庄子上每隔一日都有人进城,潮生莫名的发了高热得了急病的事情一传回庄里,就有人坐不住了。
这边这丫头弄些个鬼把戏,那边王妃就给咒得病了!这还了得!而且春墨不对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去年她定了亲的男人病死,她就一直神神叨叨的,说命该如此之类的,又常和一些姑子们往来。这人连忙将事情报给管事,管事的不敢耽搁,再报给庄头。
庄头吓了一跳,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他是经得多见得广的人,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兵分两路,一边马上把春墨拘起来,连她捣鼓得那些东西也一样不差的看好了,一边马上派人去报信儿。
潮生被瞒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外面和庄子上的动静。
在这个时候,人们总相信镇魇有着可怕的力量。
一旦爆出来诚王府的丫鬟诅咒镇魇王妃,这件事儿的破坏力会远远超乎人们的预想。四皇子一面严令此事不得声张,然后火速将春墨,还有收了她银子的那几个姑子全部处置了,一点痕迹破绽都不能留下。
去年这时候京城内外闹疫症闹得人心惶惶的,现在一提起来还闻之色变。春墨得了急症,所以死了之后送去火化了,并没有人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要是真是疫症,再传染开了,那可不得了。不但她的人,连她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都送奔烧了,一点儿都没剩。她住过的屋子,里头东西也都清过了,房门也挂了把锁,其实不挂锁也一样,人们早就让疫症二字吓破胆了,谁敢住得过病的人的地方?打着逼着都不会去的。
不光如此,连和她说过话的人,连着好些天都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被过了病气。
等再过些日子,发现自己并没什么异状,才渐渐放下心来,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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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结婚,我们这里的风俗头天就得过去,再说大橙子还要滚……
晚上连饭都没吃上,明天还得煎熬一天。
明明是办喜事,可是为什么这么累这么烦呢。
第三〇六章 出游
阿永兴奋的探出头往外看,春光努力的想把他给拉进车里来。
潮生其实也好奇,但是她不可能象阿永一样探头探脑,于是带着几分嫉妒和不甘的说:“让他看吧,难得出来一趟。”
今天是举家出游。
四皇子说,阿永长这么大,也没出过门。正好天气转凉,报恩寺正在京城西郊,不少人前去烧香拜佛,顺便赏景秋游。潮生一琢磨,这主意挺好。说起来,他们一家还真没有一起出去过。
“那儿的住持我认得,也算谈得来。这些年事忙,也许久没见他了。山上风光也好,还可以尝尝寺里的素斋。”
更兴奋的是阿永,一听到出门二字,简直象打了鸡血一样!连着撺掇央告,闹腾了潮生大半天,等潮生点了头,又兴奋的等不及,恨不得立马就去。
这时候出一趟门哪那么容易的,拖家带口一大帮子人,不先安排好了,吃住行都成问题。
好不容易等到出门那天,一看阿永带的东西,潮生顿时头疼了。
这孩子……他这是去烧香晋佛啊,还是想去打猎野营啊?瞧瞧这腰里系的,怀里揣的。再看四皇子——好吧,这位也是配备齐全,连鱼竿都带了。
“报恩寺后面有片湖。”
好吧……潮生想,大概这二位才是本土人士,她毕竟是外来的。以前,上一世,要是打算出门一天,包里肯定会塞一大瓶瓶装水,或者再来一个两个苹果,这样就可以打发一整天了。可是瞧瞧现在芳园给她预备的东西,妆盒,替换的衣裳,吃食,药,简直不象是为一天的出游做的准备,倒象是要出门十天半个月一样。
阿永兴奋了一路,宁儿比他哥哥斯文多了,眨巴着眼睛东瞅西望的。当然,也许不是他不想淘气,而是他目前体力还不行,属于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人家报恩寺关了山门,专招待诚王一家。
瞧瞧,这待遇。
潮生以前没来过报恩寺——事实上她去过的地方很少,基本没怎么出过京城。对于烧香拜佛她又不热衷,所以京城左近的这些寺院道观,从来也没赚着过诚王妃的香油钱。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靠近寺院的枫树,好象比远处的那些早早的变红了。往远处看,山峦间笼罩着一层雾霭。潮生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人们常管山林叫苍山。
记得她刚刚来到这世界不久,学做针线的时候人,岁暮拿了一篮子的线教她辩色。其中一种绿色,就叫苍色。
这是一种不同于其他任何绿色的颜色,那样沉郁,宁静,茫远,让人的心神一定子就安定下来。
寺院的一角红墙被这苍山的颜色衬着,显得那样鲜明。
潮生并不信鬼神,可是寺院里的气氛肃穆而神圣,由不得人轻亵。连阿永都安静了下来。跪在蒲盘上的时候,潮生第一次由衷的在心中祈祷。
但愿阖家平安,唯愿阖家平安。
木鱼声咚的一响,回音悠长。
她睁开眼,四皇子伸手过来扶她∶“刚才在祝祷什么?”
潮生一笑∶“那你又求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阿永也麻利的爬起身来,紧紧跟在后头。
毕竟是小孩子,就算老实一时,不一会儿又故态复萌了,要去别处逛。
报恩寺可不止是一间寺院那么简单。寺中有不少文人骚客留下的墨宝,每一处都可以讲出一段诗词逸闻来。潮生就见着一首流传甚广的,在京城很有名的情诗,字迹挺拔俊秀。一首情诗写在寺院的墙上,似乎很怪异。但是主持说的很妙,佛的眼中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是啊,四大皆空,一首情诗而已,有什么容不下的。
四皇子说∶“当年云山居士落魄潦倒,他的好友,也是当时报恩寺的住持,将他收留在此。云山居士性情磊落不羁,诗兴上来就在墙上的涂写,这一首是醉中所写,一直留存到现在。”
阿永对情诗可没兴趣,扭来扭去的不自在。四皇子牵着他手出来,又去看宝塔和碑林。
转了一圈儿,潮生额头上微微见汗,不过走一走出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