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依了他:“好,去看娘。”
潮生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张脸凑在近前,倒把她吓了一跳。
阿永笑嘻嘻脆生生地喊了声:“母亲。”
四皇子的手替她捋了下头发,轻声唤:“潮生。”
“你……回来了?”
四皇子点了一下头:“苦了你了……到底我还是没赶上。”
潮生眼眶发酸,昨天那样疼,那样怕,她都没想哭,可这会儿却觉得想哭。
四皇子看她眼里水雾蒙蒙的,忙说:“别哭,这会儿可流不得泪。”
“没有。”
潮生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家。”
“那边的事,怎么样?”
“房倒屋塌,眼看要秋收了,庄稼却全毁了个精光。幸好现在天还不冷,不然冻、饿一起,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说得简单,潮生也能听明白。
没了秋收,这两州的人,可怎么过这个冬?指望赈济?那不知要饿死多少。
“可有流民了?”
“有,怎么没有,不但州府有,也有奔着京城来的。”
“可京城……”
京城的疫症……
四皇子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把自己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潮生无力地笑笑:“我总比流离失所的饥民要幸福得多了,躺这儿还有人伺候。”她有些担心:“你……回来了还走吗?”
“不去了。”四皇子搂着阿永,不让他往潮生身上扑:“回来我进宫去,恐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潮生心里已经踏实了:“嗯……你要多当心,城里现在……”
“我知道,我会的。”
四皇子一直陪着她,两人轻声说话,那气氛让芳园看了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谁说权贵纨绔没良心?四皇子就是这样的良人,王妃真是好福气,不白受了那么大的罪。
可是她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提。
但潮生不说,该知道的,四皇子一件都不会少知道。
芳景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她平时话很少,这会儿也一样,简短的把前后讲了个明白。
“那个丫头呢?”
芳景知道他问的春芽:“已经押住了,但是……她好象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
什么消息?
四皇子马上明白过来,还能是什么消息。
那些人现在只怕以为潮生已经死了吧?
四皇子心中恨极,紧紧握着椅把。
“还有一个呢?”
“也扣住了,”芳景顿了一下,说:“她嘴还很硬,说和王妃有交情,说她是冤枉的。”
小顺在外面说:“王爷,李先生回来了。”
四皇子抬了下手,芳景顺从地站了起来,退到门边。
李申走了进来,芳景退出去,将门带上。
李申也十分羞愧,王妃最危险的时候,他也不在府中。倘若王妃有个什么万一……李申比谁都清楚那后果。
“这事儿怪不得先生,那些人是有心算计,自然会断了你回京城的路。怎么样,这一路可遇着什么危急的事?葛先生那里怎么说?”
李申摇了摇头。
满京城的名医、郎中都没有办法,葛先生名声不显,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连他也没有办法……
四皇子深吸了口气:“回来再与先生细谈吧,我正要进宫。”
有时候,一味隐忍只会让对手愈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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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 噩耗
陆皇后终于等到了她期盼的消息。
不知怎么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还一反常态的追问了一句:“当真吗?”
“回娘娘,是真的。”
诚王妃已经死了?
陆皇后坐在那儿,手指在猫背上缓缓的抚弄。
诚王妃真的死了?
陆皇后终于确信了这个消息。但是,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
而是疲惫。
“还有一事,诚王爷回京了。”
陆皇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回来得正好。对了,征儿没一起回来?”
“六殿下没有一同回来,只有诚王爷回来了。”
“他是特意回来等王妃临盆的……”陆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觉得这样快意了,四皇子看着宽和,凡事不在意,其实也是个拗性子,费尽心思求娶了何氏,现在不定怎么摧心肝伤断肠呢。陆皇后十分轻快地说:“替我更衣吧。”
陆皇后换了一身儿青莲色的衣裳,首饰也换了白玉与青玉的。她遣了人去前面打听,知道诚王爷已经进了宫。
诚王妃去世不是小事,皇帝一定会亲自过椒房殿来同她说,绝不会随便遣人知会她一声。
陆皇后对着镜子仔细理妆。
她只用了一点胭脂,薄薄的抹在腮上,看起来显得很温婉,唇上没有擦口脂。
女为悦己者容,什么时候应该做出合适的妆扮和姿态,陆皇后很精通。
她会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让皇帝不自觉地对她放下心防……
但是……她也有拿不准的地方。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穿着衣裳看起来似乎同十年前没有变化,可是脱下衣裳,就能看见已经日渐衰老的身体。
已经成年的儿子里头,老二是不可能的,老五也不足为惧,就是老四和老七……
陆皇后忽然觉得眉画得浓了一些,她用手指蘸了些香露,缓缓将眉黛拭去,擦得淡薄一些。
她的手顿住了,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样的她,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封后之前。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昭仪,蔡皇后还活着。
她那时候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娶代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成为椒房殿的主人。
不,不一样了。
时间是最公平的,没人能躲得过。
衰老的不止是皇帝。
她自己也不再年轻了。
镜子里的女人没有平时那样的浓妆艳饰,看起来有掩不住的苍老和憔悴。
陆皇后的心绪就象破了口的布袋,原来的欣喜庆幸都悄悄漏洒了。
她有些不快地把镜子一合,转身站了起来。
已经快到傍晚了,从椒房殿前望出去,残阳如血,将落而未落,墙上,地上,栏杆上……到处都被涂染上了一层血似的余晖。
皇帝的舆驾朝这边过来了。
陆皇后领着人出迎,一众人都跪了下去,陆皇后屈膝行礼:“恭迎皇上。”
“免礼平身吧。”
陆皇后站直了身:“皇上要来,也不先让人通传一声,臣妾也能做好准备啊。”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帝脸上的神情。
皇帝眼圈微微发红,神情也显得十分沉郁。
陆皇后心里更确准了。
诚王妃必是已经死了,老四在皇帝那儿应该没少掉泪。
皇帝难过什么呢?难道他就这么心疼老四?
陆皇后不动声色,待皇帝进了殿,坐下来,皇后才说:“皇上……看着像是有心事?”
皇帝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默认了。
陆皇后善解人意地说:“虽然朝中多事,皇上也要保重龙体。眼看天气要凉下来了,想必疫症也不会再扩散蔓延。”
皇帝点了一下头,可是明显心神并没放在这上头。
不就死了一个诚王妃,至于父子俩都这样么?
陆皇后恶意的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皇帝的爱妾的呢,可是得有好长时间没看到皇帝这种神情了。
真的很长时间了——
似乎,就连那年安妃陈氏小产的时候,皇帝都没这么沉痛过。
皇帝挥手遣退其他人,殿中只留下了来公公和皇后身边的女官。
“朕有件事,要和皇后说……”
说吧说吧。
陆皇后心里笑得欢快,脸上却是一派关切:“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皇帝伸手过来,握住了皇后的手。
陆皇后怔了下,皇帝有多久没这么主动的,温柔的表示过善意了?
“征儿他……三日前在肃州,桥断了,征儿落水身亡……”
陆皇后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皇帝后面的话,她好象是听见了,可是怎么都又听不懂。
什么叫落水身亡?谁落水?谁身亡?
她的征儿,怎么会……
肯定是哪儿弄错了。
陆皇后满怀希望的看着皇帝。
“你别太难过……”
陆皇后想,她为什么要难过?
她知道死了人,可是死的是诚王妃何氏啊!
怎么会有讹传说她的儿子死了?
“荒唐!”陆皇后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诚王说的?他怎么能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皇帝怜悯又沉痛地看着她。
虽然恩爱早已不爱,但是死的不但是皇后的儿子,也是皇帝的亲子啊!
皇帝还清楚记得老六临走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京,更没办过这样的大事。他还说什么来着?是,他说,父皇,儿臣也长大了,能替父皇分忧,大事有哥哥们,儿臣先从小事学着做……
皇帝头转到一边去,可来公公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
陆皇后也看见了。
皇帝……哭了?
皇帝干嘛哭?
明明死的不是她的儿子!
陆皇后暴怒,可是,她也觉得无比的惶惑。
她的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开,殿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来公公低垂着头,她身边的女官却一脸忧色惶急的看着她。
“你……你们……”她绝望的喊出来:“骗子!我儿子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他还不到十七啊!”
“燕儿,燕儿。”皇帝唤着她的名字。
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亲近的唤过她,要放在平时,陆皇后必会得意而欣喜,可是这时她只觉得害怕。
殿里空的让人害怕,皇帝的表情让人害怕。
她的儿子呢?
她的儿子在哪儿?
陆皇后用力摔开皇帝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外奔去。
征儿怎么会死?他走时还笑着来辞行,说一定会做出些实事来,给她挣脸面,让她放心不要挂念……
陆皇后越走越快,出了殿门,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风呼呼的吹着。
骗人的……这是骗她的。她的儿子没有死,他很快就会回来,象小时候一样撒娇,拉着她的袖子不肯离开……
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把儿子找回来。
陆皇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喊,凄厉而悲凉。
远远的,晖苑里头的十公主听到了这一声叫,她朝窗外看了看。
又是哪一处的宫人在受惩处吗?
然后她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椒房殿传来的。
出了什么事?
另一边,十一公主也推开了窗子,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都看到了对方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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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章短了点,不过今天有二更。三更就不一定了。。。
身后的人慌乱的喊着皇后,她像是都没有听见一样。
第二七五章 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四皇子一回来,潮生心里就踏实多了,一踏实,就觉得身上好象也舒坦多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靠坐在榻上。
但她精神一好,代表着许婆婆的情形瞒不住了。
就算许婆婆累了去歇着,也不可能歇这么久不过来看潮生一眼。、
杨夫人尽量和缓地把事情说了。、
她紧紧盯着潮生,就怕潮生关切情急,一来忧急伤身,潮生现在经不起。二来她要想下榻去看许婆婆,以她现在的身子,也不行。
潮生显得很安静,她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毕竟有年纪的人了,且静静养着……”
杨夫人说得含蓄,可潮生知道。
人昏迷不醒,和静养有什么关系?
许婆婆的症状,听起来很糟。如果……是脑溢血,那无非就是熬时间。
潮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不好,产后大出血,命几乎就是从阎王那里捡回来的,再心焦,身子不会因为你心焦就快些好起来。
她就算到了许婆婆的病床前,也做了不了什么。
可她就是想过去,哪怕就看一看。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许婆婆本可以不过来的,留在何家享享清福,颐养天年,可有多好?可是许婆婆却不放心她孤身嫁入王府,硬是要跟了来。
当时,自己再强硬些,不让她跟来,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许婆婆,肯定还可以平平安安的多活几年……
“王妃,这会儿可不能流泪。”杨夫人吓了一跳,急忙劝着她:“王妃可得保重身子,永哥儿和小少爷可都指望着您呐。看看前两天的事,就是有人存心要您的性命。您要一没了,撇下两个没娘的孩子孤零零的在世上,得受多少苦楚?就算这会儿王爷回来了,也不是就太平无事了。您的身子得养,不养好了身子,又怎么照看永哥儿他们俩呢?王爷挂心您,不眠不休的,换马不换人,一路赶回京城来。刚才听跟着的小公公说,都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潮生点了点头,没说话。
杨夫人在心里叹口气。
王妃是重情义的人,绝非凉薄寡情之辈。许姐姐这一辈子,也不亏了。刚才她过去看时,那个小丫头红豆,眼睛红红的,但是做事却显得比前些天稳当了不是一点,看着让人放心多了。
杨夫人端汤送药的,潮生喝了药,也喝了些汤,劝杨夫人说:“夫人也一直操劳,快些去歇着吧,我这里有芳园她们呢,再说王爷也回来了。”
杨夫人也着实有些熬不住,点了点头,又多嘱咐了芳园两句。
潮生这会儿就盼着四皇子从宫中回来,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听着人传话说王爷回来了。
潮生让人在背后垫了个枕头,好坐着省力一些。四皇子已经换了衣裳进来了。
屋里掌了灯,四皇子额头上微微有汗,他打量潮生的气色,潮生也在打量他的神情。
这一回出去,又黑瘦了。
潮生问:“在皇上那儿回过话了?都说了什么?”
四皇子刚才就没和她说六皇子身故的事,现在也不打算说。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
“说了一些肃州的事,那边疫症倒没有京城这边厉害,虽然也有染病的,却不多。人伤的不少,最要命的就是今年冬天难熬。房舍倒塌了许多,得赶着修建,不然北风一起又会冻死不少人,另外就是粮食了。”
潮生点了点头:“你这些天,都住在驿馆?吃得怎么样?”
“你给我预备的很周全,我可没受什么委屈。”
四皇子在榻边坐下,手指轻轻在她脸上蹭了蹭:“你身上现在觉得怎么样?”
“就懒洋洋的。”
“可还疼的厉害?”
潮生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对了,你先回来了,六皇子还留在肃州?”
四皇子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潮生是怎么都不会猜到六皇子出了意外的,她只是想,两人一同去办差的,现在四皇子却先回来了。那这差事要是办好了,功劳当然不能算在他身上,谁让他没能善始善终?六皇子却坚持到底了。差事要是办不好,四皇子只怕会受责难。六皇子没经验,四皇子却是历练了好几年的,事情坏在他半途而废,六皇子却不会有什么损伤。
瞧,怎么看,皇后人家那边都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这边前脚把四皇子打发走了,后脚自己就早产加难产。
皇后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连环招数,招招都是致命的。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