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院的解释不能让皇后明白,但是潮生明白了一些。
在现代的时候,也有病人无缘无故的不断发烧,今天吃了药降下去了,明天烧起来又去医院挂个水又降下去了,还有人是鼻炎咽炎口疮什么的反复发作……这些似乎都属于一种叫免疫系统紊乱之类的病?潮生对这个不是太了解,也许皇帝也属于这一类?
不过她倒是知道一点,这种病不是吃一天两天的药就能见效的。先缓过症来,然后靠长期的调理疗养,好象还不能熬夜,不要抽烟不要动怒之类的。
皇帝再病下去,只怕先要把别人熬倒了。
两天下来,四皇子看起来就憔悴了许多,潮生只能吩咐多给他熬汤水,又嘱咐他别太心实,轮着他在榻前侍疾的时候当然要兢兢业业,可是换班的时候还是抓紧时间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知道。”四皇子拍拍她的手背。
潮生在他的荷包里装了各种东西,提神的药油,香雪润津丹之类的一样不少。其他的东西就交给小顺收着,诸如压成小块儿的糕饼,潮生特意让人压得特别紧实,这样带起来不费事,吃起来还顶饿。宫里当然少不了吃的,可是一来这会儿处处忙乱,没有爹病得要命你嚷饿让进膳的理。二来,就是备好了的,也不太敢放心的吃。
四皇子走进殿里,先问:“父皇今日如何?”
白荣规规矩矩的回话:“早上万岁爷主子醒了一回,进了药和两口粥。”
白荣既然说是两口,肯定不是随口说两口的,那肯定不是一口或三口。
四皇子微微点了下头,白荣端着手里的托盘出去了。
他到床前去,先规矩的跪下,然后抬头望皇帝的容色。
看起来还是那般。
不过虽然没好转,也没比前两天更糟。
四皇子和昌王换了班儿,从这半天都是他值守了。
这段时间里皇帝还要再服一回药,用些水。
幸好现在是过年期间,部里也不办工,要不然差事就要疏了。
昌王还没有走,皇后来了,同来的还有贵妃、贤妃,安妃等等妃嫔。除皇后之外,个个显得妆容惨淡,除夕夜的人人盛妆的喜庆气褪得一分不剩。皇后也的妆饰也显得素淡多了。
四皇子恭敬的向皇后请过安,皇后也问了一遍话,又问:“医案呢?”
来公公亲手捧上,皇后翻了翻,看用的药与前一日并无变化,点了一下头。
过了不多时药煎好送来了,皇后要亲手喂药,四皇子就立在一旁。
皇后的袍子宽服大袖,其实不怎么方便喂药这种工作。而且,皇后对这项业务也着实不太熟练。她也一直都是被人伺候的人,对于怎么伺候人没什么心得。皇帝又半昏半醒的,一碗药差不多只喂下去三分之一,其余的有不少喂了皇后的袖子。
皇后又嘱咐他两句,就回去更衣。
朱贵妃问四皇子:“皇上醒过没有?太医还没商量出个好的方子来?全是吃干饭的。”
贵妃总是显得比别人要嚣张,有股刁劲儿,但是这股刁劲又奇异的并不损害她的娇美和大家闺秀的气质,纵然已经年过不惑,声音还甜腻腻的有如少女,也无怪宫中美人虽多,她却始终保持着盛宠不衰。就看这会儿,除了皇后,别人都不吱声,偏她就出声发问。
“宋掌院今天来过,说父皇的病症已经轻些了。”
朱贵妃显然并不是特别相信,不过也没有再追问,倒嘱咐四皇子一句:“你也当心身子。”
四皇子忙躬身:“是。”
朱贵妃没再跟他多说什么,皇后一眼看过来,朱贵妃也若无其事的回她一眼。
虽然一边是风韵犹存的皇帝妾妃,一边是成年的皇子,可是当着众人,朱贵妃又没说别的,皇后也只能说了一句:“别扰着皇上的清静。”
皇后领人走了,据四皇子的经验,皇后这一去,只怕晚膳时分才会过来了。
四皇子一直值守在床前,皇上微有动静,就过去看一眼。果然晚膳时分皇后又过来了一趟。不过这回贵妃她们没有同来。
“皇上醒过吗?”
“没有,只是半昏半醒的,进过一次水。”
等再一次送走皇后,殿中终于清静下来。宫人端来饭菜,四皇子匆匆吃了几口,又回殿中去守着。
看着龙榻上躺着的那个男人,四皇子心情有些复杂。
皇帝的这间寝殿,从小到大四皇子进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幼时他孤立无援时,常会想着皇帝会从天而降来搭救他,温柔安慰……不得不说,那时候四皇子想象中的皇帝,大概已经神化了。是父亲,菩萨,皇帝这几样的综合体。
他也想象过皇帝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想象是美好的,真看到了觉得不外如是。
床么,除了雕了龙,挂了明黄帐子,其他的也看不出和寻常的床有什么太多不一样。
四皇子渐渐觉得困劲儿上来了,装药油的小瓶子就在口袋里,他抬起袖子,掩住一个呵欠,拔开塞子闻了闻药油。
一股辣劲儿直冲鼻腔,话说七窍相通,眼睛也一并受了涉及。
四皇子用力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
不得不说,这样的侍疾是很磨人的。主要是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干,也不能出声,四周静的很,隔着重重门户,连风声都听不到。
在这里,时间象是被无止境的延长了。
平时可能觉得几个时辰不算什么,可是这种时候,每个时辰都象半天那么长。
所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啊,这种事情需要很强的忍耐力才行。
昌王平时体格也不错,可是一侍疾,也显得萎靡不振了。
四皇子的秘诀是,在心里默背文章。凡是读过背过的,一篇篇在心里过。这个法子很有用。
在以前以前,童年时的漫漫长夜里,他睡不着了,就躺在床上不动,一遍又一遍的默背文章诗书,背完了之后,再把白天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拿出来回想。鸿文馆的博士和先生赞他有天次。不过四皇子想,天资固然是一方面,另外,他的温习方法也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后来渐渐长大了,学会保护自己……渐渐的,也能保护身边的人。
他的目光垂下一,看着掩在袖里的手,只有手指前端露在外头。
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是父皇这一病,他虽然表现的镇定而从容,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担忧。
并不是出于大局的考虑,那些他已经考虑得太多了,但是这种安静至极的时候,他的想法最简单,也最真实。
父皇如果这一病再不好了……
如果那样……他缓缓的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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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因为自己生病,才让皇帝生病的啊。。
呜,感冒好象越来越重了~~~
第二五六章 机遇
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熏香倒是没有再用。
四皇子一直撑着,后来还是没忍住,歪在那儿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件斗篷。
他起身先看了皇帝的情形,皇帝还是没有醒,但是脸色还可以。
“父皇醒过吗?”
苏公公说没有。
“衣裳是你帮我披的?多谢你了。”
苏公公忙谦逊:“王爷千万别这么说。王爷一片诚孝,可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四皇子把斗篷交给他,去洗了把脸,小顺先倒的水热,四皇子把热水里的拧出的手巾在脸上盖了一会儿,果然舒服了些,又掬了把凉水,狠狠搓了两下脸。
这种办法很提神。
小顺又端了小菜和粥,粥只有一小碗,热热黏黏的,一滑下肚,那种热烫的感觉就开始向全身蔓延发散,四皇子觉得全身的感觉一下子给唤醒了,原来已经变得有些麻木迟钝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刚才的斗篷……
不,那件斗篷,应该不是苏公公给他盖的。
那斗篷是滚玄狐毛领子的,下头用的是金线。
那是父皇的斗篷。
苏公公就算看他打了盹,给他披件衣裳,也绝不会敢拿一件皇上的衣裳给自己披上!御前的人哪能这点儿谨慎都没有?
除非是不是苏公公,而是别人。或者有什么人,让他给自己披。
那个人是谁,还用说么?
四皇子又用力搓了下脸。
父皇已经醒来过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这两天皇帝也都曾经短暂的从昏迷状态中醒来过,但不是真的醒——那时候他眼睛无神,和他和说话,他只简单的点一下头或是摇一下头——不用太医,谁都看得出皇帝病得神智不清。
可是父皇昨天晚上肯定是清醒了,起码他能清醒的让苏公公给自己披了件衣裳。
父皇是夜里刚醒的,还是之前已经醒过,但一直隐瞒着?
应该是刚醒。
起码自己来时看父皇的脸色,呼吸,都和前一天一样。而且人若是已经清醒了,还一躺在那儿不动弹,也不是一件轻松活儿。
父皇现在肯定是醒了,只不过,也许身体还虚,或是另外有什么布置,所以才要隐瞒自己已经醒来的事情。
寿王和五皇子他们都来了。寿王有腿疾,自己都需要人时刻伺候照顾,谁也没指望他真能给皇帝侍疾,不过他每天都会过来。
看寿王冲着老四去了,五皇子也觉得很正常。寿王打小儿就阴阳怪气的,也就跟老四还能说到一块儿去。
“父皇还没醒过?”
四皇子摇了摇头。
苏公公说皇帝没有醒过,那就是没醒过。
“太医说醒了就算好了大半……”寿王的忧心倒不是假装的:“可这要一直不醒……不行,我得找那帮子干吃饭不干活儿的废物去。一个两个平时都挺唬人的,一到紧要时候就只会支唔。”
“你别莽撞,宋掌院可是三朝老臣了。”
寿王狠狠地说:“五朝也不顶用。要是父皇今天还醒不了,我把他老骨头拆了。”
“行了,快进去吧。”
他们与内殿就是一帘之隔,父皇要是已经醒了——这会儿最好是少说话。
四皇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寿王。
随即他把这个念头摁灭了。
对寿王来说,还是全不知情更保险些,不然谁知道这二哥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
寿王到床前仔细察看了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五皇子在榻前打了个转,就避到一边儿去了,把苏公公叫了来问长问短,苏公公答得中规中矩,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五皇子声音高了起来:“你们都是父皇贴身的人,可别打量着父皇现在一病你们就不尽心了……”
寿王瞥他一眼:“行了小五,父皇还病着呢,你吆喝给谁听啊?消停点儿吧。”
五皇子对这位二哥可没多少惧怕和敬意。反正人人都知道寿王荒唐,寿王暴戾,理总不在他那边儿。
“是,二哥说得对。”虽然嘴上这么说,五皇子脸上可没有半分服气的样子,对四皇子说:“四哥也熬了一晚上了,快回府去歇歇吧,这儿有我和二哥呢。”
四皇子应了一声。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还躺在那里。不过这会儿皇帝是醒着还是睡着的,四皇子也判断不出来。
他出了宫,先去工部问了一声,并没有什么事儿,才又回了王府。潮生一直让人在火上温着汤,迎了他进屋,问:“皇上情形怎么样?”
“老样子。”四皇子换了衣裳,捧起潮生的脸看了看:“你这一夜也没睡好啊?”
潮生摸了下脸:“这么明显啊?可能是炕太热了,一夜断断续续醒了好几回。儿子倒是睡得挺踏实的,就醒了两次。”
潮生肯定是不放心他。
四皇子轻声说:“我没事儿的,你可千万别再把自己给熬病了。”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潮生问他用过饭没有,四皇子说:“在宫里垫了一点儿。这会儿不忙吃饭,我还有些事儿。儿子呢?”
“两个人在西屋里呢。”
四皇子掀开门帘看了一眼,屋里头两个孩子正在炕上滚成一堆。屋里暖,阿永穿的也不那么厚实,正吭哧吭哧的爬,翻,滚,他胖,肉墩墩的,所以动作就显得不那么灵便了。寿王家的那个孩子,正抓着一只斑斓的布老虎,认真而文静的看着阿永在那儿折腾。
四皇子觉得有点儿好笑。
这要只从表面上看,旁人指定得以为那个爱动爱闹的是寿王家的,旁边那个文静的才更象他的儿子。
这孩子这么爱动,是随了谁呢?自己小时候爱动吗?
不记得了……
等他能记事之后,他就一直很安静。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总是认真的观察着身周的一切。
人都说孩子是最敏感的。也许每个没了亲爹娘照管的孩子,都会有些改变。虽然潮生照料这个孩子也是无微不至的,可是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阿永淘气,潮生急了也会在他屁股上用力拍几下。可是对别人的孩子,那是不一样的。至少绝不能抬手就打。
潮生很理解,送了他出门。太阳升了起来,照在她脸上身上。高束的领子显得她的脸庞更小了,别人生完孩子多少会丰腴些,潮生却依旧苗条,象是初春微寒风中绽开的第一枝桃花一样。
四皇子说:“快进屋去,外面冷。”
潮生应了一声,还是站在那儿。
四皇子知道自己不走,潮生只怕也不会进屋。
他转身快步朝书房走去。
李申已经来了,听见门响站起身来。四皇子摆了下手:“先生坐吧。”
“王爷从宫中回来了?皇上的情形如何?”
“父皇昨夜醒过一次。”
李申点了下头:“孟太医说的没错,皇上醒转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按太医院写的脉案开的方子看,只要醒过来,皇上龙体应该是无大碍。那现在……”
“父皇并没宣扬这个消息,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
李申点了下头:“王爷没有多说什么吧?”
“没有。”
李申点了点头,起身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有时候两人谈话没有旁人在跟前,李申已经习惯自己动手了。
“皇上的身体应该还需要调养。”李申斟酌着说:“还没出十五,朝上是没有什么事。后宫里头,也很太平,皇上若只是小病,一好转当然是皆大欢喜。可是眼看两三天过去,皇上要是一直没醒,只怕有心人就会琢磨点别的。皇上是不是想趁这机会,让一些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浮上来?”
“也许有这个可能。”四皇子说:“也可能是,父皇另有别的布置……现在没有醒,是为了稳住局面。”
皇帝若是真的不醒,最高兴的人是谁?
应该是陆家吧。皇帝病的突然,没有只字片语留下,陆氏当然继续摄六宫事,三皇子更是名正言顺承继大统的人选。
这些天皇后并没有什么异样,陆家也是。皇帝病的时日还短,他们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这么急的表露出来。但若皇帝还不醒来呢?
这是父皇所想的吗?
四皇子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皇帝的这个位置不是顺顺当当得来的,当中经过多少惨烈的拼杀,踩着兄弟们的的累累白骨才最终获得了胜利。可以毫不犹豫将兄弟手足一并除去,皇帝的权谋、心术还有坚忍,是他们这些儿子们不能比拟的。上次父皇遇刺的事,四皇子本以为京城会立时掀起一场风暴,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悄无声息。
皇帝不打算追究吗?肯定不是。只能说拖的时间越长,皇帝的盘算就越深。
“这两天京城有什么动静?”
李申说:“皇上生病的消息宫中没对宣扬,倒是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京城倒还是一派太平。”李申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