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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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穿离月-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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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全不重要。
  大暑这一天,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滔天的热浪一波波的没个尽头,沿河的柳叶都蔫头耷脑的打了卷儿,有气无力的蝉鸣吱吱的叫个不停,听的人口干舌燥坐立不安,直到深夜都静不下来。
  皇宫内备下的冰块有过半都被送到了楚月宫,面对各宫索要的调度,执事的太监心中叫苦不迭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陪着笑脸挨着骂,自认倒霉。
  入夏后,日头变长,红彤彤的太阳每天都拖沓着不肯落下,到用晚膳的时间,往往还是大亮着,映照在气势磅礴的宫墙内外,连绵逶迤的明黄琉璃瓦顶闪烁出皇家无双的气派巍峨。
  淇澜又在院中的凉亭里睡着了,白芍无法,只能取了极薄的丝帛披在她身上,静候在一旁徐徐的打着扇子。
  令狐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帧场景。
  白玉无瑕的小脸有一小半枕在臂弯里,淡扫的蛾眉微微颦起,浓密的睫毛小扇子样的盖在眼睑之下,水润的樱唇似启非启,鬓角有一缕乌发滑落,轻轻的搭在挺翘的鼻尖,随着微风拂过,晃晃的不肯离去。许是发丝扰了她的好梦,又或者是淡拂肌肤呵了她的痒,紧闭的双眼不肯张开,小手却恼怒的刷过面前,挥开了那缕秀发,没一秒的功夫又复落下,调皮的覆在唇瓣上,如羽毛刷过。
  她睡的并不安稳,手指间或神经质的抽搐一下,旋又放松。单薄的身子因为瘦削更突出小腹的凸起,已能看出将近四个月的身孕。
  令狐谦看的痴了,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慢慢放到轻缓。
  白芍看到那抹明黄的身影,刚要行礼却被令狐谦抬手制止了。
  两个人就隔着一里一外的距离陪着浅眠的淇澜,站在亭外的,还是权倾天下的一国之君~
  太阳落山了,天边是殷红似血的火烧云,壮观的连成一大片,勾勒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驰骋疆场的万马奔腾,也有叹为观止的天工神殿~
  淇澜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的眸子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迷蒙着娇懒:“皇上……嘶……”皎洁的小脸一下子皱成一团苦瓜,手臂枕的时间长了血脉不通畅,倏然离开酸麻难忍。
  “怎么了?”令狐谦几步跨上前,眼底的担心凝若有形:“哪里不舒服?传太医——”
  “没事。”淇澜无奈的撇撇嘴角,淡然的转转手腕:“手臂麻了而已。”
  白芍低着头,假装自己是聋子瞎子,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令狐谦这才放下心来,出糗的摸了下耳垂,讪讪的笑:“没事就好……”
  慢慢站起身,淇澜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皇上用过晚膳了么?”
  “还没。”令狐谦老老实实的作答,带着些许期盼看着她。
  “白芍去看看御膳房今日送了些什么膳食。”淇澜小手覆在肚子上,一步步走下凉亭的台阶:“皇上如不嫌弃,就一起随意用些吧。”
  令狐谦忙不迭的点头:“好。”
  外面虽然比室内凉爽些许,可是烦在蚊蚋小虫颇多,飞来撞去的不胜其扰。别说吃饭,一张嘴说不定就会撞进去一两个。
  进了屋,白芍手脚麻利的将冰桶放在近软榻的地方,倒了一碗主子每日都要喝的冰镇酸梅汤,放好了两块篾竹片拼成的凉席坐垫,然后才吩咐其他的宫女往矮几上走菜。
  如今偌大的后宫,下到扫地的奴才,上到每一宫的主子,没人不知道淇澜的鼎鼎大名,自然没人敢于怠慢半分,好用的好吃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往这楚月宫送,膳食上自然不用说。即使比不上九五之尊每顿十八道菜肴那么奢侈,却也是品种繁多花式翻新,远高于一般妃嫔的标准。
  有道玉兰瓜片的凉菜,碧绿的青笋片配上雪白的百合,上面还点缀了鲜红的玫瑰花瓣,看上去美不胜收。即使淇澜胃口不佳,却也被鲜艳的色泽所吸引,举筷尝了两口。
  令狐谦吃的心不在焉,可是却一一记下了她喜爱的菜式,琢磨着回头告诉御膳房,以便投其所好。
  “皇上,我有话跟你说。”仿若大病一场之后,淇澜的话少了很多,除非必要几乎不开口。而且对待令狐谦也是言简意赅,不兜圈子的直言相对。
  “澜儿尽管说。”令狐谦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鸡蓉球,这是她前些天喜爱的小食。
  “一年为期,待胎儿娩出坐足月子后,我要离开这里云游天下。”淇澜说的轻描淡写。
  令狐谦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桌子上,眼中飞掠过惊慌:“澜儿你又胡思乱想~”
  “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淇澜的表情无比认真,即使淡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也告诉过你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不管怎样,我希望这辈子能够走出去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或许行遍河山,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刚刚触及到疑似幸福的一颗心不断的下沉,一直沉入永无翻身可能的十八层地狱。令狐谦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失意凄苦:“朕不想让你走……”
  他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淇澜心中有所触动,只是什么都没说。
  “朕知道曾对你做过很多错事,只是希望你能给朕个机会好好弥补,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朕会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们母子面前……”令狐谦的声音涩涩的:“你喜安静,朕就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楚月宫,你讨厌虚名,朕就不用任何皇后妃嫔的身份来束缚你,你若是住厌了……朕陪你去别院行宫……别走好不好~”
  “最好的又有什么用,那不是我想要的。”清浅无害的声音说出的却是最冷硬伤人的话,淇澜将手覆在小腹上:“我不恨你。只是这宫中不是我的归宿。你也说过会待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深信不疑,即使他的父母双亡……”
  “别说了!”令狐谦额角的青筋浮起,眼中是难以隐忍的痛楚:“你一定要这么残忍么?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胁迫朕?”
  “不是胁迫,”淇澜默默轻笑,端杯喝了一口清茶:“是实话。虽然不中听。皇上,留在这里面对四壁宫墙我会死的,即使不自杀也活不过多久。”有爱所在再苦也是甘之如饴,无情所依万般的繁华荣宠又要来何用?
  言语能伤人至此,令狐谦今日算是领会了那种字字诛心的感觉:“他已经不在了,你又要走去哪里?”
  这还是秦王薨亡后,令狐谦第一次提及。他知道即使封锁了消息,澜儿也不会全然的无查。
  忐忑中并未等到淇澜的暴怒或是哀恸,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淡如清莲的笑意,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骏白在我心里,从不曾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等你入梦

  黑暗中一双明眸熠熠生辉,带着不尽的思念。
  床顶层层蔓蔓的细纱如云似海,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蔽出这一方独处的小空间却也阻不断那无孔不入的刻骨情思。
  骏白,你听得到我在呼唤你么?
  若是你还在这世上,为什么不来接我离开?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
  若是你已不在,又为什么迟迟不曾入得我的梦里,在那没有伤害没有算计的地方,轻言浅笑执手相伴……
  每日睡的那么多,依旧等不到……
  鼻腔泛起酸涩,带着微微的刺痛。眼睛睁到最大,却依旧止不住泪珠的滑下,落入鬓发带起不自知的沁凉~
  若是你在,是不是又要取笑我,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没出息的爱哭鼻子……
  举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复又轻轻的放在小腹。
  宝贝很乖,除了一开始的几日孕吐,几乎不曾折腾我这个母亲。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倒是希望她是个女孩,安安稳稳的寻个像她父亲一样出色的男子携手一生,不参政权不立戎马,将你我这辈子所有的坎坷都绕过去,平静琐碎的幸福着。
  我曾经在梦里见过她的小模样。眼眸清澈明亮,小嘴殷红微翘,十指青嫩如葱,咯咯笑着等你来抱……
  倒是有着七分你的神情,三分我的样子……
  阖上双眼,淇澜坠入纷杂紊乱的梦里。那里,有光怪陆离的二十一世纪,也有追不上却带着希望的白衫胜雪的卓然背影~
  骏白,等我,等我睡着,入梦相见……
  乾池宫。
  柔和明亮的偌大南珠将房内照的纤毫毕现,可是却照不亮令狐谦心里的阴霾。
  朱令宇弓着身进来添茶水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主子站在桌案旁不知在凝视什么。
  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本就收敛了全部的好奇心,何况是活了五十多岁的大太监朱令宇。
  细心的将半杯的冷茶倒掉又续上热水,朱令宇眼观鼻鼻观心的准备退下。
  “朱令宇。”令狐谦开口,淡淡的:“过来帮朕瞧瞧,画的像是不像?”
  朱令宇恭敬的唱个喏,小碎步走上前看着长条桌案上墨迹未干的仕女图。
  从令狐谦十二岁入宫起,这只画笔不曾提起过,是以从来无人知晓,作为勤勉持政胸怀天下的一国之君令狐谦,还有着极为难得的不俗画功。
  画面上是浅笑绰约的大义公主,站在枝骨虬结的梅花丛中,身姿纤弱容颜似仙,一双明眸柔情似水,恰是惟妙惟肖的呼之欲出。
  “皇上所画极为相似,老奴开眼~”朱令宇倒真是有些惊讶,字字肺腑。
  “可惜。”令狐谦淡笑,提笔在旁边一蹴而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当初寿辰时,澜儿唱给自己的歌:“她从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看着朕。”
  朱令宇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的侧立着。
  涩涩的闭眼,令狐谦从那种怅然的情绪中脱身而出:“朱令宇,你入宫有多久了?”
  “回皇上,老奴入宫已有三十二年。”朱令宇不知主子此言何出,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
  “三十二年,”令狐谦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倒是一直忠心耿耿,不管是对朕还是,”他顿了一下,慢悠悠的继续:“先皇和萧太后。”
  朱令宇的脸色变白了,身子弯的更低:“老奴对皇上,绝无二心。”
  令狐谦不说话,看着大太监单薄羸弱的身体开始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心中陡升无际的倦怠,令狐谦转身,看都懒得再看那个花白的头颅:“先下去罢。”
  既然已成事实,多说无益。
  一年之约。澜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清冷的乾池宫,只有挺拔清俊的人儿形影相伴,孤寂无边……
  时间过的飞快,从酷热难挡的大暑一日日滑过,到立秋到霜降,不待期许的话不过眨眼的距离,日头升起又落下,一天就这般过去了。
  自那日之后,令狐谦决口不再提离开之事,仿佛算是默许了淇澜的一年之约。
  只是楚月宫来的更勤了,一个月有三十天,天天有早朝就有楚月宫之行。不管再忙,令狐谦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着淇澜坐坐,即使什么都不说,伴在她身边那种宁静平和的心情也足以让他流连忘返。何况这种日子对他而言,不仅是奢侈,还是一去不复返的单程旅途。
  过一日少一日,过一日离别就更近一步。
  那种折磨不亚于凌迟处死,却偏偏还得做出若无其事笑容相待的表象,这对令狐谦而言,不啻于饮鸩止渴。
  过了一个伏天,一直清减的淇澜终于稍稍养的红润了些,而令狐谦却在这样的沉默里慢慢的消瘦下去,到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憔悴遮都遮不住,强颜欢笑落在旁人的眼里,兀自心焦却无可奈何。
  邓芳心疼主子,私下里也不顾尊卑的劝说过淇澜。事已至此,何苦这样折磨皇上,作为睥睨天下的一国之君,他的真心实意毋庸置疑,何况秦王已经不在了,作为女子,不管怎么要强,有人庇护总会过的好一些。
  淇澜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再如过去一般跟邓芳讲道理或是亲如一家人的什么都说。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感情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再残忍也是清醒的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花落知多少

  除夕那天早上,一切还都是好好的,什么征兆都没有。
  淇澜现在肚子大了,沉沉的更是哪儿都不愿去。每日起床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软榻上消遣过去的,偶尔推窗望雪,也让白芍紧张的不得了,没几分钟的功夫就被强制关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受了寒凉,母子一起受罪。
  令狐谦封印祭祖之后,国事暂时得以轻松几日,更是赖在楚月宫不肯离去,下棋也好,看书也罢,不到天色黑透淇澜准备休息,他是不会走的。就算是离开也是恋恋不舍,再三的叮嘱白芍好好照顾,仿佛潜意识里担心会发生些什么。
  淇澜倒是和颜悦色了不少,还取笑他当自己是易碎的瓷娃娃对待,太医都说一切正常,胎儿健康状况良好,何况距离预产期还有将近一个月,偏生令狐谦紧张的什么似的。
  皇上没心情操持什么除夕酒宴,小邓子自然不敢逾越。原本只是将后宫嫔妃聚在一起的家宴,因为淇澜推脱说身子不便就不参加了,令狐谦都打算干脆的撤销了事。还是淇澜再三相劝,令狐谦才不情不愿的同意,还在楚月宫一直待到开席前最后一刻,这才匆匆离去。
  临走还不忘叮嘱,他去去就回,淇澜先别睡下,他有礼物相赠。
  看着这样性情大变的令狐谦,淇澜心中也不是没有感触。她不想对谁残忍,只是感情的事,放出了就收不回,覆水难收。
  今生今世,她有骏白,已是心满意足。
  说是家宴,其实看起来也分外冷清。皇后芷榕时隔半年第一次出现,神情却是恹恹的不见生气;容妃常年吃斋念佛,心中已是没有男女情爱,只是因为抚养公主而带了母爱之慈;李贵人托病未出席,实在是因为大腹便便无法掩饰,令狐谦又不准她露面,只能郁闷的待在旒毓宫;梅妃皇甫静言和贺小乔夫人住在后宫这么久,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压制本性,即使没有皇上的疼爱也不敢露出半分的不郁,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含笑相伴。
  只有小长安和太子令狐烨,正是三四岁淘气的时候,银铃似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里,带着些许的热闹喜气。
  这半年来,令狐谦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楚月宫的淇澜身上,眼前这几个名义为妻妾的女子纵是话都说不到几句,此刻坐在一起貌合神离的虚假欢颜,看的令狐谦烦闷不止,一心想着赶紧结束好去楚月宫。
  唯一的例外是坐在他身边最近的亓芷榕。
  这半年,他一步都未踏进过永宁宫。从那晚他抱着她出了刑室,她的肌肤上被自己鞭苔出的累累血痕,还有因为残玉春而被掏空的身子,那时候一霎的错觉——
  她怕是活不下去了~
  令狐谦喝了一杯酒,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浮起淡淡的愧疚。
  这个女人,自己待她并不好……
  “父皇父皇,长安给您唱个歌好不好?”跑的满头大汗的小长安冲到令狐谦面前,稚气的声音清脆的如同炒豆子,一粒粒蹦出来。
  令狐谦宠溺的代她擦擦汗,眼前这张天生美人胚子的小脸,依稀看得到无双的影子~
  “好,父皇洗耳恭听。”
  将长安抱到膝盖上,全然不顾明黄威严的龙袍会被孩子的小鞋子弄脏些许。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长安年纪虽小,却是嗓音动听,软软糯糯的,音准也好,全然的没有跑调的嫌疑。
  并不长的一首曲子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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