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儿眨眨眼,只能郁闷的下床穿鞋,去屏风后换了套衣服,梳洗后跟他出了门。
天色有些暗了,其实,在王府生活也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有一天她离开,就真的一点都不会留恋吗?
她侧脸去看慕容天云,他故意走的很慢,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初见时的那抹温和早已不复存在,脱去了那层伪装,用最真实的一面在活着。
只因为,再也不需要去伪装。
她试着问自己的心,当真一点点都不喜欢他吗?答案是矛盾的,初遇时,是不讨厌他的,只是,她才来到古代就嫁给了他,心理上不能接受,再加上,他关着自己。
由一点点的好感,变成叛逆的讨厌,再到现在的同情……
是的,也许除了对穆思思的愧疚,她对慕容天云还有一份同情。
只有她知道,慕容天云一直在为什么而活着,如果一个人的信念被打断,表面装的再平静,内心处的那份痛也无人能够体会。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我。”慕容天云轻笑,转过脸来时,顺手拉了她一把。
她再这样走下去,就真的要撞到柱子上了。
杨可儿微怔,转脸看了看眼前的路,有些羞郝起来,认真,是啊!她刚刚竟是一直在盯着他看。
“慕容天云,你真的没事吗?”她忍不住问了出口,强装,他都不累吗?
乐乐,你会做我娘吗?
果然,下一秒她看到慕容天云变了脸色,那么深沉的脸,在越来越黑的夜里,有些吓人,就像最初,她迷路时遇到他的那次……
她又说错话了吗?
“我没事,我们快走吧。”慕容天云狠狠的压下了心中汹涌的痛,抬头说着,云淡风轻。
杨可儿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至少没再发疯的掐她什么的,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触到腰间,触手温润,那是他给她的信物,保命的玉佩。
两人走至思雅轩时,延极小小的身子正在张望,见他们过来,忍不住奔了过去。
“爹爹,”他喊一声,看看杨可儿,却并不说话。
杨可儿注意到他眼圈红肿,想是今天哭多了吧?
“延极,你怎么不理我呢?你不认识我了?”杨可儿故作轻快的说着,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几乎是半搂着他进了厅内,慕容天云跟了过去,几人落座,丫环们一一上了菜。
延极闷闷的坐在一边,看了看杨可儿,欲言又止。
慕容天云也不说话,今日准备了一些酒,独自斟酌着。
杨可儿觉得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初,他们父子俩吃饭永远都是最沉默的,她不习惯,而且早就在改变这种现象。
帮延极夹了道菜,挑眉笑道:“延极,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啊!以前我们两可是无话不说,你什么都告诉我的。”
“乐乐,你会做我娘吗?”延极盯着她怔怔的说着。
杨可儿手中的菜无意识的就掉到了桌上,她注意到慕容天云也在此时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她。
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盯着,她有些冒冷汗起来。
“延极想不想让乐乐做你的娘亲?”
杨可儿还没说话,慕容天云就把问题又抛给了延极,孩子的话是最真的,也是最直言的。
杨可儿紧张起来,有些不安的看着延极,不明白自己在不安什么,如果他回答是,那么她会尴尬,她会更觉得自己有责任。
可是,他回答不想,那么,她会伤心,因为一直以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延极。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儿子
延极来回看着两个大人,突然就站了起来,轻轻抱住了杨可儿的胳膊。
“我想,乐乐,你做延极的娘亲吧?延极好想娘……”他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不想被人看见一般,将脸埋在杨可儿的肩膀上。
杨可儿的心在刹那间就软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的眼泪透过她的衣服贴在她的手臂上,冰凉的。
她想起延极每次提到娘都会红了眼眶,可是,从来不在人前落泪,今天,他却已经哭了无数次。
没有什么比一个五岁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在眼前消失更来的悲痛了,杨可儿很想陪着他一起哭,可是眼睛干涩,喉咙中像是梗了一根刺,那么难受,她却哭不出来。
她能感受到慕容天云灼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她。
她叹口气,终于点了头,她不能让一个孩子失望,她自己是一个孤儿,她知道那种迫切想得到母爱的心。
“延极,我答应你,我要做你的娘亲,我要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说着,没有抬头去看慕容天云,只是揽过延极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着,她的心也跟着颤抖。
半晌,延极才抬起一张哭皱的小脸,眼睛太红,连鼻子都是红的,他还在抽咽着,嘴角却悄悄的绽开了一抹笑。
“你是说真的吗?我可以叫你娘吗?你以前不允许的。”
杨可儿叹口气,都已经说出口气,难道还能是假的?而且,她怎么可以骗延极。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说谎,延极以后也不能说慌。”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定一般,深深的吸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坚决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娘,你就是我儿子,乖,先叫声娘听听。”杨可儿帮他擦着眼泪,笑嘻嘻的,眼底深处却是丝丝的落漠。
她是真的离不开了,她要帮思思去守着这份迟来的母爱了。
把你踹床下,你可别怪我
延极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有些羞郝,竟是半天喊不出来,张了半天的口,才说了句:“那个……”
杨可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延极的鼻子,“你呀,还是叫我乐乐吧,你也习惯,我也习惯。”
“不,娘,我要叫娘!”延极这次一下子就喊了出来,伸出两只胳膊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怀里又开始哭。
杨可儿叹口气,有些没辙,她抬眼,看到慕容天云微笑着看着他们,脸上是一丝幸福的神色,有些缥缈,有些恍惚。
他还在一杯一杯的喝酒,没有停止的迹象。
杨可儿搂了搂延极,直接将他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唉,延极还真重。
“延极,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哭鼻子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你今天一直哭,明天眼珠子就会变成这样!”
杨可儿伸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比了个超大的圆来,继续道:“反正,明天你的脸上就会挂两个这么大的桃子,连我跟你爹都认不出你了。”
慕容天云轻笑,很喜欢她说的那句,我跟你爹,一直以来都是他和延极,现在多了一个人,才知道,只有这样,才叫圆满,才叫幸福。
如果一开始,他就对她很上心,那么现在,她喜欢的人会是他吧?
可是一开始,谁又将想到将来……
他又想起思思,他五年的等待,只换来她回眸的一笑,释怀的笑,满足的笑……
“真的有那么厉害?我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哭了,娘,我想跟你睡。”延极小小声的要求着。
很小的时候,他跟着奶娘睡,三岁以后都是自己睡,在黑暗里,他其实是很害怕的,可是,爹爹说,男人要坚强,他只敢在被子里喊着娘亲。
杨可儿一怔,抬头看了眼慕容天云,他轻笑着对她点头,杨可儿也笑了笑。
“那好,但我睡觉特别差,延极,晚上我要是把你踹到床底下,你可别怪我。”
让我最后一次为你买醉
杨可儿说着,看到延极无措的脸,愣愣的看着她,她就想笑,“还敢不敢跟娘睡?”
延极点头,又摇头,“我敢,娘,我不会怪你的。”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一下子就逗笑了两个大人,气氛终于轻快起来,慕容天云在这笑里轻轻的叹气,依然在喝着酒。
思思,你永远会在我心底的最深处,今晚,让我最后一次为你买醉。
杨可儿从来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将延极带回天雨楼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倒不是怕真的睡相不好,踹了他。
而是,突然多出一个儿子来,还是让她觉得太怪了,毕竟在现代,她自己算来都还是一个孩子。
延极站在床边,她也站在床边,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得在一旁的慕容天云也忍不住发笑。
他满身的酒味,走路也跟着摇晃,却偏偏坚持着要送他们过来。
“好了,你们两个赶快休息吧。”他有些大舌头的说着,一手牵了一个将他们带到床边。
他在笑,眼里的痛却越来越浓,让延极跟可儿睡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延极晚上做梦身边也有人陪。
“延极要乖,听你娘的话。”他叮嘱着,摇晃着身子向门外走去。
“慕容天云!”杨可儿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咬咬唇,走了过去,他装的太深,可是,他眼里的痛已经塞过了一切。
慕容天云回身,怔怔的看着她,终于还是上前重重的抱了她一下,“帮我照顾延极。”
他说,落漠着,放开她,走向了黑夜里。
一个人,思绪却越来越清析,明明想喝醉忘了一切的伤痛,可是,在面对思君轩那扑面而来的回忆时,他还是会崩溃。
思思,思思,多少个夜里,我在这里守着回忆,你却永远的不会再回来,让我怎能忘记?
他踉跄着,度到了琴边,醉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粉衣少女翩然而舞,他就坐在这榻上,为她抚琴……
琴音在哭,爹爹在哭
慕容天云怔然的看着那架古琴,闭眼,似乎看到了当年,那如泉水般的琴音缭绕在耳边。
他缓步度过去,指尖轻弹,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轻快,满满的琴音里都是悲伤。
慕容天云从来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相反,他太执着,所以才会太痛。
五年前,思思不顾一切的服了消魂丹,五年后,她又淡笑着消失在他眼前。
思思,你让我(炫)经(书)历(网)了两次人生最痛的事,让我如何能忘记……
琴声越来越急,他的心也越来越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闭起的眼全都是回忆。
思思曾经是他一辈子的执着,这份执着突然被放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人前,他可以装作一切都成为过去的样子,可是,夜深人静时,没有人会知道他心里的痛。
他突然想起杨可儿唱的那首歌,夜深人静,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思思,今夜请让我为你再次抚琴,心不能静,琴音渐渐的杂乱无章起来,却又自成一曲,飘荡在整个王府的上空。
悲伤了满庭……
延极依偎在杨可儿身边,小小的身子依然在发抖,他不敢闭眼,眼前都是娘亲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的身影……
那么快速的就不见了,他甚至才是第一次见她。
没有什么比一个五岁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在眼前消失来得更痛了,这一生,他的心里都会留下阴影。
“延极别怕,娘在这里。”杨可儿低喃着,紧紧的搂着延极。
“是爹爹在抚琴,每次爹爹想娘就会去思君轩抚琴,可是今晚爹爹太怪了,这琴太悲,琴音在哭,爹爹在哭。”
延极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真的真的好想抱抱娘,可是连碰都碰不到。
“延极别哭,答应娘不许再哭的。”杨可儿轻哄着他,眉目紧缩起来。
慕容天云在哭?他那样一个男人也会哭吗?
是啊!他的妻子死了,为妻子落泪,又有何不可?
慕容天云,你想让手废掉吗?
延极点头,依然在抽咽着,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娘,你帮我去看看爹爹吧,我真害怕,爹爹不能再出事了。”他眨着一双小鹿斑比一样的眸子看着杨可儿。
眼泪随时都会涌出来一般,杨可儿的心刹那间就软了。
“好好,我去看,可是延极你一个人会害怕的。”杨可儿手忙脚乱的帮他擦着眼泪,心里面在挣扎着。
其实她也很担心慕容天云,他装的太深,才会痛的太深,这深夜里的琴声不就是他的发泄吗?
可是,她也害怕,她害怕喝醉酒的慕容天云,从来都怕,思君轩在她心里也是一个太过不安的地方。
上一次也是在思君轩,天天执意要跟他……
她不敢往下想,那是一个极大的耻辱,如果天天真的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又算什么呢?她也在她的身体里。
那样的(炫)经(书)历(网)让她心里有了胆怯,今夜,他也喝酒了,他也在思君轩抚琴……
“延极不怕的,娘,你快去吧。”延极催促着,琴声越来越急,爹爹从来不会这样抚琴的。
杨可儿无法,她永远不会去拒绝一个孩子的恳求,这样的琴音谁听了会不悲呢?
“好,我让小竹子过来陪你,让她讲故事给你听。”今晚的延极太脆弱了,留他一个人,她实在不放心。
将蓝竹叫来之后,杨可儿提了一盏宫灯向思君轩的方向而去,也许是心里的隔阂,她走得很慢。
可是,再慢,路终有尽头,越往里走,琴声越亮,那种悲伤纠缠着每一个人的心,她微叹口气,提灯向里间迈去。
推开门的霎那再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扔了宫灯就向慕容天云奔了过去。
“快住手!慕容天云,你想让手废掉吗?”她喊着,匆忙间去扳他的手。
琴间,他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烛光摇曳里,慕容天云紧闭着眼,唯留一双手在极速的拨弄着琴弦。
触目所及,整个琴弦上都是鲜血,包括他的手,血肉模糊……
思思,我这里很痛
杨可儿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碰他的手,十指连心,他都不痛吗?
弦断,琴绝,慕容天云怔然中睁开了眼,似有一丝迷茫,只是怔怔的盯着那琴上的血,如身置梦中。
杨可儿总算松了口气,他这完全是在自虐啊!他想毁了这双手吗?
却是不敢再说什么,自身上掏出一块蓝色锦帕来,小心翼翼的抓过了他的手腕擦拭着鲜血,手指已经皮开肉绽,像是受了满清酷型一般。
慕容天云抽了口气,手微缩,终于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到杨可儿微皱着眉头的侧脸,那样认真。
“她走了,这次,是真的不见了,我连看她一眼都不能,她不在思云殿,不在思君轩,更不在思竹涧了,真的不见了……”
他就那样低喃着,连连说了好几声,杨可儿张张嘴,想安慰他几句,还没开口,已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她惊呼一声,心剧烈的害怕起来,满身的酒味,思君轩,她开始狠命的挣扎,也不再管他手上的伤。
“思思……”慕容天云喊了一声,杨可儿便不再动了,再也动不了。
埋在颈间的热泪灼烫了她的心,他真的为她流泪了,爱得太深,伤得太深,这便是爱了,有一天,她会有这样的爱吗?
她想起南逍遥,唯有苦涩漫延,他们只剩回忆,被留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一种叫做初恋的东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