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走,为免他受颠簸,所以慢一些。”
慕宸殇在她身边坐下,在桌上悄悄去拉她的手。
她也没有拒绝,任他握着,可是手心很凉,带着生疏的距离感。
“染染……我……”
“你朝中的事很麻烦吧?”
苏染染抢先开口了,抬眼看他,轻声问。
“这个……”
“我想带阡陌去碧华山庄,他是你儿子,所以我告诉你一声。”
苏染染这语气是肯定式的,不带一丝询问他的意思。
慕宸殇的眼底微微滑过一丝暗光,紧锁眉头,转头看向高陵云延。这小子,又盅动她了吗?
“不必看他,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是九姑娘,那里也是我的家,我回娘家看看,天经地义。”
苏染染这时候才抽回了手,平淡地说了几句,掏出铜板付帐,看了看高陵云延,声音略略柔和了一些。
“阡陌既然今天不回来,我先回宫了,明天再来找你吃包子。”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陵云延看着她倔强挺直的背影,黑下了脸,冷冷地质问慕宸殇。
“你做什么了,让她气成这样?”
“我劝公子少管闲事。”
慕宸殇刺他一眼,大步跟了出去。这男人死缠烂打不肯走,真令人心生恼怒。
苏染染的步子很快,城隍庙离皇宫远。她没骑马,步行回宫要两柱香的时间,她慢慢悠悠地走,慕宸殇也不好催她,心中思量着如何解释……醉了?什么也没发生?
见鬼,到底要怎么说才好?
“慕宸殇,你是皇帝。”
突然,苏染染停下了脚步,幽幽地说了一句。
“嗯?”
慕宸殇没反应过来,走到她的前面,低头看她。
“以前刘秀专宠阴丽华,把皇后送到他儿子那里去住,我以为我也有这样的魅力,是我的错。”
“谁是刘秀?”慕宸殇更加疑惑,这是说的哪国皇帝?“慕宸殇,我想回家了。”
苏染染抬眼看他,满脸的落暮,她这时候才感觉到,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除非她在这里不需要家,不需要老公,不需要爱情……她把这里当成了现代,把慕宸殇当成了唯一,把爱情当成了她的天下。
可是慕宸殇怎么可能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呢?
她会年老色衰,皇帝会一直选美进宫,她还是会和莞妃一样,深葬冷宫。
“染染,你听我解释……”
慕宸殇又来拉她的手,却被她给躲开。
“不用了,慕宸殇,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女人用手段来夺男人,这样的戏码……很可笑。我肚量很小,忍受不了你和她共度一晚的事,你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慕宸殇有些失语了,在她面前,他突然变得嘴拙,不知道如何说出好听的、让她不再生气的话……这事,原本就是他做错了!
“千瑟。”
突然,苏染染眼前一亮,扒开他,大步往前跑去。
慕宸殇看到千瑟正往这边走来,一面向街边的乞丐施舍着干粮和银钱,百姓们见他僧袍胜雪,又头顶九戒之疤,便知这是高僧,纷纷跪下给他磕头,向菩萨许愿。
“怎么这么多乞丐?”
慕宸殇眉微微紧拧,侧过头,问随行的侍卫。
“因为这几个月战|乱|,姜华翎的部下杀烧抢掠,强行抢粮,导致有两个郡的百姓颗粒无收,都往这边涌来了。”
侍卫赶紧禀报,这事早朝上议过,可惜慕宸殇心不在焉,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他心中懊恼,感情误了,国事也误了,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苏染染此时已经跑近了千瑟,帮着他一起施粮,几名小僧人跟在二人身后,渐渐的,灾|民都涌过来,竟把他二人的身影都挡住了。
“跟紧点,不要让她出城去,不许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半步。”
慕宸殇亲眼见到了灾|民之数量,不能久待,叮嘱了一句,赶回了宫。
苏染染的心结,他只能慢慢以柔情化之,一时半会,她是不可能消气的……念及此处,他又心烦气躁起来,才回宫,就颁了道旨,令叶皇后先回娘家叶府静养去,无旨不得回宫。
叶皇后也没向他拜别,直接出宫离开。
慕宸殇和朝中大臣们仔细议了朝中的一些要事,回来时,天又黑了。他直接到了苏染染的院外,小门紧闭,从门缝里看,她的屋里亮着一盏油灯,有浓愈的香味儿飘出来。
苏染染一心烦,就会做一些香气泌骨的香水。
慕宸殇有些日子没见她做了,她如今重新搬出这些,慕宸殇便知,这回麻烦大了!
他想了想,从墙跃进去,才走进一步,就听到屋里传出轻轻的说话声。
“你举高一点,我够不着。”
他停下脚步,不知苏染染在和谁说话?
侧耳听听,却没听到有人应声,只见有两团黑影在窗子上渐渐靠近,像是抱在了一起。
他的呼吸沉了沉,大步过去,一把推开了门,只见苏染染和一个小宫婢扭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
慕宸殇的脸色缓了缓,慢步过来,小声说:
“这么晚,怎么还不歇着?”
小宫婢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里的竹筒,给他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臣妾找内务府要了个小丫头,帮臣妾做几天事,素执回来,便打发她回去,只因皇后不在宫里,不知道向谁禀报。”
苏染染把竹筒摆好,淡淡地说着。这话咬文嚼字,又自称臣妾,无形中就把二人的距离拉得远了。
慕宸殇凝望着她面无表情、又明显憔悴的小脸,低低地说:
“染染,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那不是我的本意。”
“真做了?”苏染染转脸看他,满眼的失望。
“我……”慕宸殇想想,苦笑。
“回去吧,我想睡了。”
苏染染转过身,背对着他,手紧紧地掐在木桌上,身子绷得紧紧的。
“染染……我只是想……染染……”
他从背后抱住她,尝试着和她亲密一些。
可苏染染一点反应都没有,双手轻垂着,默默地站着,既不推开他,也不理他。
他失落地垂下手,看着她的后脑勺怅然若失。
“染染啊……你会气很久吗……”
他问了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于是自己苦笑起来。
这样低三下气地求一个女人,还害怕她真的会一甩手走掉……这种感觉并不好!
“不会。”
苏染染微微转脸,平静地说。
她不会气多久,她只需要想通一些事。比如她能不能容忍这次事故,若不能,她要怎么办?是彼此折磨着,还是一走了之?又比如离开后,她会伤心多久?
“让我留下来?”
他又小心地问她。
“随便你。”
苏染染的嘴角抿了抿,淡淡地说了一句,开始收拾东西。
夫妻之间一旦出现这样的裂痕,修复起来真的很难,她见太多了,要么相互折磨下去,要么一拍两散。
慕宸殇想努力修复,她也不是不想给他机会,她也得试试,自己受不受得了,他抱过别人的手再来抱自己,他吻过别人的嘴再来吻她……
可她怎么忘了呢?慕宸殇以前就有女人呀!
她收好东西,打了水,自己洗漱了,上床就睡。留他在一边呆怔,像个傻瓜。
其实看着他这样手足无措,苏染染也有些心酸,可能她真的不适合他吧,两个不适合的人走在一起,势必辛苦。
慕宸殇终于慢慢走过来了,轻轻弯腰,尝试着去吻她的额头。
苏染染侧躺着,没动,任他的唇落在那朵绯艳上,心里突然就漫起了无底的痛意。这唇,昨天毕竟是吻过别人的,所以今天再不能让她感觉到快乐。
慕宸殇犹豫了一下,宽了衣袍,挨着她躺下来,从她背后抱住她。一阵风吹来,把那盏油灯给吹灭了。
这小院一直很寒酸,被人打砸过之后,就更寒酸。
苏染染瞪大了眼睛,盯着后窗外的月色,轻轻地说:
“慕宸殇,我们就这样算了吧,你依然当你的皇帝,我想和阡陌离开,我不想他陷进皇位的争夺里,兄弟之间冷漠无情,母子之间为利益而斗。”“怎么会有皇位的争夺?皇位是阡陌的,是你和我的孩子的……染染,我知错了,我也知道你生气……可是,你就算骂我,也能让我……不要这样冷静……”
“不冷静还能怎么样?和你打一架,对不起,我没这个精神,我很累,如果一个地方,一个人让我觉得累了,我宁可放弃,可能短时间里我会难受一些,可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苏染染闭上了眼睛,语气愈加冷漠。
“苏染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慕宸殇猛地坐了起来,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脸逼问。
“是有人先做了无情的事。”苏染染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轻轻说:
“慕宸殇,我到底抵不上你的江山!所以你这时候才会选择了叶皇后。若你心中没这想法,昨晚不会留下她,给她机会。”
“又是江山,我的江山到底妨碍了你什么?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倾心倾力,到底是我不懂你,还是你不懂我?”
慕宸殇一时间被她激得有些头疼了,双掌捧着她的小脸,轻轻摇晃,俯身就吻了下去。
“我就不信了,怎么就接受不了?现在接受了,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拉开了她的衣衫,俯头吻上去。
☆、61】冷淡了
苏染染拼力挣扎了一下,被他用手脚摁住。她不挣扎了,闭着眼睛,任他的唇舌从她的眉心一直往下吻,可她紧咬着牙,让他无法吻进去。
她受不了这去过别人嘴里的舌,再来吻自己。
慕宸殇放弃了她的唇,采取更直接的方式,打开她的腿,用手指去刺激她娇弱轻合的花瓣,尝试着往她紧紧闭合的娇口儿里探进去。
苏染染被他弄得突然就不耐烦了,轻吸了一口气,睁眼看他,冷冷地说:
“慕宸殇,我不想做,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慕宸殇愕然,他指尖触到的地方依然娇嫩,可惜干涩。他怅然所失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回看到她用这样平静的眼神看自己,就像一切热情都已经归于了寂灭。
苏染染拿了现代的魂来和古代的男人恋爱,她如同一团火一般地热烈,把他拉进了熊熊燃烧的情爱之中,可是她自己眼底的火却先灭了。
所有的恋人都要走过这一段路程,热恋、磨合、平淡、争吵,爱得深的,便能紧握了手,一生一世。若心有动摇,这爱情就崩塌了,不会再回来。
苏染染明白自己很爱他,非常爱他,所以接受不了她现在正经历的。放到现代,很多长辈也会劝和不劝离,为了孩子,还有感情,他只是一时失足,便这样过下去吧……
可过不好呢!他是皇帝,他有三宫六院,他肯定不会一次喝醉,有了这一回,她退了一步,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二夜、第三夜……
无穷无尽,反复折磨,直到碎玻璃扎满她的心脏。
她还没贤惠到那地步!
苏染染想着,就觉得可怕至极!
她推开他,翻身,贴着墙那边睡着。慕宸殇缓缓坐起,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重重地躺下来,双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可她的身体立刻就僵直了,他呼吸沉了沉,缓缓把手收回去。
“染染……”
“睡吧,你明日还要早朝,莫误了国事。”
苏染染打断他的睡,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紧蜷着,隐隐地竖着刺,慕宸殇靠近不了,纠结难受。他又自我安慰,或者过了今晚就好了……那么多事一起过来了,怎么可能这一件过不去?
可慕宸殇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恰恰是男女之间最脆弱的,有关忠贞!苏染染能和他下刀山下火海,同生共死,吃苦受穷,就是不能容忍他和别的女人去睡了一晚!
伤自尊,伤心,伤肝,伤肺,伤筋动骨的一次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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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四日,慕宸殇都没见到苏染染笑过,他去上朝,她便一大早就出宫了,晚上才会回去。
苏染染没办法排遣心里的郁结,别人也不会理解她这种痛苦。这里的人只会觉得她有些毛病,皇帝想睡谁,那不是他应该的吗?就连侍卫们,也不太待见她,人人觉得她恃宠而娇,令人厌恶。
千瑟手拈佛珠,走几步,扭头看她,温和地问她:“怎么心情如此低落?”
苏染染甩了甩手里的马鞭,转开目光,小声说:“没什么。”
千瑟轻轻抬手,手指落在她的额间,低声念道:
“莲带两色,一色谓之生,一色谓之死。人随两念,一念谓之离,一念谓之留。”
“生易死难,离易留难,往往话说得轻巧,做起来却不怎么轻巧。”
苏染染眉头微蹙,平静地回他。她自己的心事太明白不过了,留下来,难受!走,又舍不得!她知道慕宸殇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他对她,也确实好。若不是这两点,她早一挥马鞭,跑得无影无踪了。
“染染,我们去看皮影戏。”
高陵云延一溜小跑过来,一拍她的肩。
“不想看。”
苏染染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走啦,新戏,好看!”
高陵云延一拉她的袖子,拽着她往前走。
“放手,休得无礼!”
几名侍卫立刻围过来,刀鞘拍在他的胳膊上,挡开了他和苏染染。
苏染染的脸顿时拉长了,一把推开了侍卫的刀,冷冷地喝斥一声,
“谁许你们如此轻待本宫的朋友?”
侍卫们不敢反驳,只能退到一边。苏染染瞪了伍烁一眼,这男人比黑云还难缠,寸步不离!她转头看千瑟,小声说:
“千瑟啊,我去玩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千瑟微笑着摇了摇头,拈动佛珠,温和地说:
“你们去吧。”
“云延,我们走。”苏染染一拍云延,大步往前走。她想尽千方百计,不过是想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不要去想那晚看到的一幕罢了……
叶皇后坐在他的腰上……每想一回,就如同万箭穿心……
侍卫们不敢再上前来,只能跟着苏染染和高陵云延。
皮影戏就搭在城隍庙外,长长的凳子摆着,一些小孩儿围在那里,偶尔有几个街边小混子也混在里面,瞅着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发笑。
高陵云延递给苏染染一包炒花生,小声说:
“染染,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和千瑟来往了吧。”
“为什么?你和他不是关系挺好吗?”苏染染好奇地问。
高陵云延看了看她眉心的渐暗的红色,抿了抿唇,粗声粗气地说:
“他是和尚,你是皇妃,当然不应该来往。”
“你怎么突然古怪了?”
苏染染白他一眼,剥了花生往嘴里丢。
“来,云延,我们比赛,输的请客。”
她高高地抛起了花生,张嘴去接,胖胖的花生米跌进她的嘴里,她嚼了,转头看高陵云延。
高陵云延耸耸肩,也抓了一颗花生,剥了,往空中高高一丢,苏染染这时候突然就转过头来,伸手往他嘴上一捂,嘻嘻地笑个不停。
“哇,你赖皮啊!”
高陵云延也笑了起来,眉眼明亮,微厚的唇轻弯着快活的弧度,实在是个英挺好看的男儿!若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了你满天下地跑,你嫁了人,他还忠贞地守在你的身边,确实令人心中感动,起码满足了女人小小的、无害的虚荣心啊!
苏染染收回了手,认真地说:“云延你走吧。“怎么了?”高陵云延的笑容黯淡下来。
苏染染抬眼看向戏台子,小声说:“我和他的感情出问题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什么事?”高陵云延轻摁着她的肩,有些焦虑地问她。
“云延,他和叶皇后……他是帝,我是妃,从道理上来说,皇后才是妻,他如今宠我,全天下都认为我应该感激他八辈子祖宗……”
苏染染撇撇唇,有些自嘲地笑笑,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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