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激动情绪,对着侍卫吩咐道:“把他拉去刑部,书……就留给他,还有,刚才所说之事决不许泄露半句。”
“是,奴才知道。”
两个侍卫跪下应了声随后就架起洪毅明出去。康熙叹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疲劳和失落,他用手撑着额头无力地轻声呢喃着:“朕真的没有想到,朕最疼惜的太子胤礽竟然背弃自己的皇阿玛和那个逆臣阴谋篡位。二十几年的父子情这个逆子为了权力竟然都不顾了。朕,真是太痛心了!”
福全摇了摇头说:“皇上,二阿哥怕也是身不由己。虽说索额图的阴谋终究不可能撼动皇上分毫,但若不是二阿哥及时幡然醒悟,悬崖勒马,祁筝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据奴才揣测在当时的情形下若非二阿哥的庇佑,格尔芬定然不会放过祁筝的。”
听了福全的话,康熙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肩激动地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误会你这么多年。”
“告诉你,有用吗?”我拨开他的手觉着他如今才来说这些已经太迟了。“若是我当年告诉你索额图谋反你会信我吗?你只怕是会当我病极糊涂吧。”
“祁筝……”
福全握着我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我和康熙均是吓了一跳,他更是慌慌张张地叫了太医进来替福全把脉。太医把过脉后神情严肃,康熙皱了皱眉示意出去说话,我留了下来照顾福全。我扶着他慢慢躺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的气色较之刚才又差了好多。他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前面那番话上,现如今的他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他的魂。他躺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睁开眼睛,抓着我的手温暖的眼睛看着我说:“祁筝,原谅他,不要怪他,他是皇帝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他总是思前虑后,考虑的事情比谁都多。无论如何他都是爱你的。”
“不。”我看着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坚定地说出这个字,因为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用隐忍自己,因为只有他才能让我全心的信赖。“我不原谅他,他根本不爱我,若是爱我他怎么忍心伤我至此。我恨他,我恨他!”
我像是发泄般地倒在他的胸口一声声地哭诉着,却突然感到他握着我的手一僵,随即轻微的颤抖从他的掌心传到我的手上。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却发现他的脸色像死人般灰白。他看着我的双眼透着深深的失落和不甘,灰白的嘴唇死死地抿着不发一语。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告诉我他还在呼吸。
“你怎么了,你哪里难受,你告诉我啊!”
我见他这样急得不知所措,眼泪直往下掉,手抚着他的脸一个劲地追问着。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他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挣扎又有些犹豫,细细地看了我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一抹苦笑随之挂上了他的嘴角。他微微扯动嘴角,轻声的低语只有我才能听见。
“傻瓜,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我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而僵住,看着他痛苦的双眼,那叫我每次想到便心痛到想要忘记的往事一幕幕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的……。突然之间,过去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让我再也无法不去正视。我对他的刻意疏远,我长久以来的痛苦,我的恨意,一切的原因归咎其答案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心好痛,我紧咬着唇像克制,可那份痛楚好似要破胸而出,紧紧地缠绕着我,纠扯着我不放,我的眼前早已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傻瓜,不要哭,爱他本就是应该的,为什么要哭呢?”
隔着泪,我看见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抬起手温柔地替我拭去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道歉,心上的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我低着头那一滴滴的泪径自落在他的脸颊旁,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我快要不能言语,勉强开口才发现声音早已是一片沙哑,“你告诉我,这一生,究竟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
他仿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沉默了许久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那日在宫中见到你时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排斥这种揣测。也许我早就明白了,但却不愿意去面对,因为那个梦,真是太美了,美到我不愿意醒来……”
我死死地咬着唇,咽下一声声的啜泣,任凭一滴滴的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默默地看着我,突然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拉着我的头慢慢低下直到碰触到他冰冷的唇。我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他抚上我的后脑勺,我轻喘一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那是他带来的。也许这是补偿,也许这是告别,什么都好,我现在只想想着他,别的我不愿意再去想……
良久之后他主动放开,将我搂在他的怀里。轻声地在我耳边问着:“祁筝,我虽不甘心这一生和你就这样错过,可我必须面对现实,我恐怕……时日无多,今日能解开你和他之间的误会还你清白我已无憾,若是你真的觉得欠我能不能……许我一个来世?”
来生?我微微一愣撑起身体俯身看着他。眼前的人有着浓密的剑眉,刚毅的脸庞,还有永远只会看着我的温柔的双眸。我有些迷茫,这是福全,还是世杰?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今生的他为了我甘受寂寞,戍守边关。来生的他,苦苦地爱了我一生,守着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我。他的不幸都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帕子遮住那一声声的哽咽,却遮不住我对他的残忍。“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原谅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命运从此刻开始改变,我希望同他再无交集,那样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世杰,但是若能换他来生的幸福,我愿意。所以福全,恨我吧,怨我吧,然后就忘了我,不要再想我。来生的你要自由,再不要去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去找自己的幸福吧。
他微微一愣,随即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一切的激动仿佛消失的无依无踪,眼中留下的是一片平静无波。他松开抓着我的手,淡淡地说:“你走吧,我想见见我的福晋。”
我捂着嘴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待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静静地躺着。我忍住哽咽掀开帘子低头弯腰走了出去,在外头见到了红着眼眶的瓜尔佳氏和……和他。
“王爷他……”瓜尔佳氏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她有些埋怨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修长洁白的手指紧紧地揪着帕子。我略略调整了呼吸对她说:“他在等你,你去吧。”
她听了之后眼中闪过一道光彩,立刻毫不犹豫地越过我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我无力地靠在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瓜尔佳氏小声地哭泣和他温柔的安抚声。
“王爷,您带妾身走吧,妾身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我……对不起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如今你告诉我好吗?”
“妾身……叫玥如。”
“玥如吗?好美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唤你玥如好吗?”
瓜尔佳氏的啜泣声越来越低,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两人的谈话也慢慢变成耳语。我心知自此他将会有一轮明月相伴不再需要我了。我撑着墙慢慢站稳身,准备离开这本就容不下我的地方。才刚迈出一步才发现脚软得根本支持不了自己的体重,我浑身无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下栽倒。
“祁筝!”
我听到他紧张地叫着我的名字,随后感到他有力的双手托住了我。他扶着我的胳膊架着我,担心地在我耳边问着:“你怎么样?”
我闭了闭眼压下晕眩感,站稳了身体,推拒着他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他愣了愣又道:“你身子摇晃的这么厉害怎么走?”
我痛苦地闭上眼,按着他扶着我的手说:“求求你,让我一个人……”
他的手微微的发颤,但终究还是松开了的手臂。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开发软的脚一步步地向前走着,走着,走着,离开这个本就没有我立足之地的地方……
五月十八,索额图突然被锁拿,康熙对着满朝臣工痛斥他谋逆的大不敬之罪。不久他的党羽也纷纷下狱,大清入关以来最大的外戚谋逆案就要浮出水面了。康熙将索额图一案交由胤祉和胤禛全权负责,自己则于六月初时离宫北上避暑。
我随皇太后住到了宁寿宫,不为别的只因为宁寿宫之后有个佛堂,是康熙专门修了给皇太后礼佛用的。我每日不施脂粉,跪在佛祖面前为他祈祷。渴了就喝些水,饿了就吃些稀饭。皇太后劝了我好多次可我却听不进。有时累了,休憩之时梦中却全都是他。醒过来时脸上都是泪。前几日突然间听到宁寿宫传来女眷的哭声,我惊慌地跑过去抓着总管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常宁过世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因为我发现当我听到死的不是他而是常宁时我竟然笑了。
“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换他的寿命,即使是一年换一天我也愿意,只求能让他活下去。”
我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地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头。随即展开佛经一颗颗捻着佛珠为他祈福。我真的希望神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我是为了他才再活过来的,若非为了见他当初祁筝早已一命归西。
活下去,求求你,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眼泪顺着眼角沿着脸颊滑落。我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朦胧,我索性闭上眼,这卷佛经我早已念过万遍即使不看我也能倒背如流。我念一句扳过一粒佛珠,突然感到手上一松,接着耳边便传来一阵“噼啪”声。我心里突然一痛,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去一块肉一般。睁开眼发现佛珠早已经散了一地,一颗颗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动。我心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赶紧一颗颗地捡起来。因为我觉得这些珠子仿佛凝聚着他的生命,若是有一颗不见了他就会离开。我找了好{炫&书&网久却发现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到。我急得满头是汗刚想找人来帮忙耳边依稀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我猜大概是皇太后来了,赶紧起身准备迎接却迎面遇上一脸苍白的她。
“皇太后,您帮帮我,我的珠子找不到了,您让他们帮我找找。”
我着急地看着皇太后,迫不及待地请求她帮我。我现在心里好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丫头,你可要挺住。”她拦住了正打算弯下腰再去找珠子的我,声音有些哽咽,眼睛还微微泛红。我心里一紧,瞬间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不安又紧张地笑着,她握紧我的手动了动嘴说:“他……酉时的时候去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体软软地向下滑落,手中的念珠噼里啪啦地撒落了一地……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喀嚓”声,就像什么东西开始运转一般……
“琉璃,我爱你。”
“若是只有一个能活,那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犹记得世杰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在生死攸关的那一个却还笑着说要将生命留给我。
“祁筝,我爱你,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若是如此,我也愿意。”
“一秒也罢,一刻一罢,只要能看着你,我便会感到幸福;一日也罢,一生也罢,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便无怨无悔。”
忘不了当年在关外的草原之上他违抗军令,风尘仆仆地赶来,只是为了救我。
“别走,祁筝……;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是你……”
他哀求地神情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傻瓜,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我想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他说这话时眼中的痛苦。
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全是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梦醒了,却发现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漉。他走了有多久了?一天?两天?五天?我记不清了。因为自他走后,我的时间便是在那一场场悲伤的梦与现实之间交替度过的。我翻了个身,告诉自己要快点入睡,因为只要睡着了便又能再见到他,即使那些梦是那么悲伤,但只要能再见到他我便心满意足。
“祁筝,你醒了吗?”
他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里一紧,赶紧闭上眼装作睡着。紧紧地将被角咬在嘴里,我这才抑制住到口的低泣。他叹息了一声,随即身边下凹的床铺告诉我他的靠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我抱在他的怀中,他的脸则从后面贴到我的脖子上。我紧紧收拢十指,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突然劲上传来一阵湿意,我一愣,半晌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水滴滑过我的脖子往下钻入我的衣领,每一滴都烫得让我心痛,像是滴在心头的蜡。他逐渐收拢手臂,紧紧地环着我,我甚至感到臂膀有些疼痛。我闭着眼,但仍有眼泪从眼角跑出来,一滴又一滴,越过鼻梁落到枕上。
一整夜,他就这样抱着我静静地躺着,浓浓的悲伤萦绕在我们身边。飘浮在房里的淡淡麝香让这一夜变得更如在梦境一般。天似乎快亮了,几缕黎明的微弱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笼罩在床帐之上,橘红色的光芒将这狭小的空间晕染成一片朦胧。
他动了动,轻轻地自我身下抽出手臂,随后慢慢地坐了起。床帐被掀开发出一阵沙沙声,随后便是他双脚落地产生的轻微吵杂。
“啪哒,啪哒……”
他的脚步声渐渐离我远去,我的心也随着声音的逐渐低沉而益发地揪紧。突然,脚步声消失了,似乎是他停了下来,我抓紧身下的被褥,摒息倾听着,待听到门轴发出的“吱吱呀呀”之声时,我这才松了口气。
走了就好,走吧……。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心里一阵盖过一阵的痛楚却叫我不得不去想。
好傻,你真的好傻,既然不能再去爱,为什么又要为他心痛呢。
“祁筝……”我以为他走了,却突然又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不勉强你,我……我欠了你,也欠了他。只是祁筝,我不会放手,你怨我也好,你恨我也罢,我决不会放你离开我。你……你说过:‘一生一世,不离君侧’。所以……,所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会等你,等你的心平静下来的那一天,等你愿意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伴随着门的吱呀声渐渐低沉下去,但我却听得格外清楚。“他带走了你的心,却带不走你的人,我留下了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悲。这一生,到底谁赢了,谁又输了?”
“啪。”
门关上了。
他真的走了。
我坐了起来,掀开纱帐,看着一动不动,静静地关着的门,心里虽然空空荡荡地难受,但心上却终究是移开了一块压着我,堵着我,叫我不能呼吸的巨石。
这次,真的结束了……
眼角无意间瞥到枕边搁着一卷画。我伸手拿起画,慢慢地展开。画中是一棵枝叶茂盛,高大参天的桐树。桐树荫下是两个携手并坐的人。一人穿着深蓝色的袍子,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挺直的鼻梁下轮廓分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身边的人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的,浓密的眉毛下温柔的双眸仿佛在注视着看画的人,他的脸含微笑,如同春风般和煦又如阳光般温暖……
“祁筝……”
“娘娘今日的气色好像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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