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胡说什么呢!”到底还是心荷沉稳听她这么一说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
梅香见我一脸落寞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娘娘,奴婢错了,是奴婢胡言乱语,请娘娘责罚。”
“算了,你也是无心的,起来吧。”我摇了摇头,让心荷将她拉起来。但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突变,若大的屋子中顿时陷入了沉默,刚才的欢笑似乎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妹妹。”佟贵妃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我诧异地站了起来立刻将她引进了屋。
“妹妹不不必多礼,皇上走时将后宫一切事物交给我打理,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她笑着拉起了正准备给她行礼的我,领着我走到炕边一起坐下。接着她转过头对心荷和梅香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同你们主子有些话要说。”
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但见这阵仗想必我们刚才的对话她听进去了不少。心荷和梅香有些不安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欠了欠身退出了房间顺道把门给我们带上。我看着她,心中不断地揣测着她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但过了许久都不见她开口,只是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禁替她感到悲哀。这深宫生活竟然把一个人变得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考虑再三,无论她是谁,也无论她有多高的地位。只是不知多年后的我是否也会和她一样呢?
“姐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们都是胤禛的母亲,彼此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忧伤,“妹妹你不会怨我抢走禛儿吗?”
她这一问却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让我顿时哑口无言。这个问题我曾在心中想过千百遍,也问过自己千百遍,只是想不到今日竟会从她的口中听到。
怨吗?我怎么会不怨。天底下哪里有不疼爱子女的母亲,天底下又哪里有舍得同子女分离的母亲?虽然我和世杰都是弃儿,但是我们都相信母亲当初抛弃我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自始至终我们都能够感受到母亲当初抛弃我们时的无奈与绝望。
尽管“祁筝”不得不和儿子分开,尽管我至今未曾见过,未曾养过禛儿一日,尽管禛儿眼中的,口中的,心中的母亲只有佟贵妃一人,但我却从来没有怨过佟佳氏,我怨的是这大清皇室残忍的后宫制度,我怨的是康熙对这人伦惨剧的视若无睹,但我更怨老天对我的作弄,在一次次给我希望后又一次次让我绝望。
“不,姐姐,我谁都不怨。”
话才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也早已变得和佟佳氏一样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了。但闻言她却笑了,笑得解脱,笑得轻松。原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谎言就可以换来她的笑容,这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我看着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娘娘,承乾宫来人了。”就在这时心荷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有说是什么事吗?”佟贵妃看着她随口问了句,“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告诉她我还要再呆会儿。”
“这……”心荷有些不安地朝我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好像是说四阿哥身子有些个不爽。”
“什么!”我和佟贵妃同时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却同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姐姐快些回去看看吧,妹妹就不送了。”我昧着良心地对她说道,黯然地对她福了福身。其实我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看看禛儿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我不能也不可以。但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她却扶起了我说道:“妹妹还是和我一起去吧,皇上不在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有你在我也安心点,何况胤禛毕竟是你生的。”
我闻言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立刻就准备随她一起回了承乾宫。佟贵妃让心荷去请太医,我们则往承乾宫赶。一路上我们仔细询问了那个传话的宫女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禛儿从早上开始就不舒服,先是突然起了高烧,随即又拉了肚子,一个早上都拉了好几回。我拼命回想着过去学过的专业课,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的症状,可却越急越想不出来。到了承乾宫才进了屋子,就听见从床上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呼喊声:“额娘,额娘……”我心中一阵激荡,是禛儿。
“额娘在……”
“禛儿,额娘在这里。”
我轻声喊了一声,迈开步子刚想过去,却见佟贵妃早已比我更快地冲了过去,拉起胤禛的手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啊,告诉额娘啊!”
我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陈太医的请安声,我才回过神来。
“微臣给佟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
“陈老,您快过来看看四阿哥到底这是怎么了?”佟贵妃一脸焦虑地看着胤禛,示意陈太医赶快过去给禛儿看诊。
陈太医立刻奉命上前给禛儿诊脉,我也走了上去,有些不安却也满怀期待地看向胤禛,我的儿子。他有些偏瘦,些许是因为疼痛难忍,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右手用力地抓住佟贵妃的衣袖。见他如此难受我的心微微地痛着,若是能够我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突然,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无神地看着我们,接着手一松,两眼一闭就此昏了过去。
“禛儿!”我和佟贵妃同时惊呼一声,她更是急得当下就掉下泪来。我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最要紧的是禛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陈太医,四阿哥到底是什么病。”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及音量,怕吓坏了太医和佟贵妃。
“据四阿哥的脉象及症状看应该是肠癖。”
“肠癖!”我的声音不由得高了8度,那不就是痢疾嘛。小孩子常常会得这个病。
“不过四阿哥像是感染了疫毒。”
我感觉整个人被他的话震了一下,意识都有点晕乎了。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医学书,中毒性细菌性痢疾是儿童最常见、最严重的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多发生于2~7岁体质较好的儿童。目前认为由于神经发育不健全,且胃酸少,不能杀灭痢疾杆菌,加上有些儿童为特异体质,对于细菌毒素易发生强烈的过敏反应及全身微循环障碍,出现感染性休克症状,故发病率和死亡率较高。它来势急,几个小时就可发病,病情在几分钟内便可急转直下。且病势凶险,大多以突发高烧或超高热起病,病人手脚发凉、面色苍白、血压下降、脉细弱或摸不到、口唇和指甲发青。有的还出现抽风、神志不清、反复惊厥等症状。我细看了一下,禛儿每一条都符合。要命的是这种病死亡率高,如抢救不及时,小孩子常常就保不住了。我就曾亲眼见过有的患儿腹泻症状比中毒症状出现晚,而且轻,因而被家长忽视,等到发现事情不对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断气了。
“请皇上回来吧!”佟贵妃焦急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的心也是乱做一团,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佟贵妃立刻休书一封,遣人快马加鞭的送往离京的队伍,我也暂时留在承乾宫帮忙照顾禛儿。期间禛儿高热不退,反复昏厥了好几次。此时是六月初七,到了初九上午,康熙终于赶了回来,顺便也带回了随驾的几位太医。
“现在病况怎么样了!”他一回宫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立刻赶了过来,见到我在这微微愣了一下。
“回皇上,四阿哥一直都高烧不退,最要紧的是赶快退烧,然后让几位太医会诊之后再拟个方子。”我福身向他回道,暂时将先前的不愉快放到一边,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胤禛。
他也立刻恢复了常色,对着陈太医问道:“哦,那你有什么好方法?”
陈太医规规矩矩地回道:“这几日微臣和娘娘将好几种方法都试过了,都不见效果,娘娘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只是微臣从未试过,因此等待皇上圣裁。”
“哦,那是什么方法?”康熙转身面对我问道。
“灌盐水。”我平静地答道。这是现代常用的降温的方法,将盐和水以1:1000的比例混合,然后反复地灌肠。这也是在古代我唯一能使用的方法了。
康熙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原以为他会问我有没有把握,或是怎么会知道这种方法,但出乎我的意料,最后他却只是点点头说:“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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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又一碗的盐水不断地送入承乾宫中,经由佟贵妃的手喂给胤禛。作为一个才8岁的孩子他真的很勇敢,吭都不吭一声地都喝了下去。然后就是漫长的排泄,再补充盐水的往复过程,就这么来来回回我估摸了一下少说也有3、4升了,到了后来,他实在是喝不下去,捂着胃就吐了起来。
“妹妹,这……”佟贵妃端着碗,眼带泪花地看着我。
我不忍地别过头咬牙说道:“继续。”
好在一切的苦都没有白吃,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一天,他的烧终于有些退了下来,不再那么热得惊人了。此时几位太医经过会诊反复斟酌了再三也拟出了一张方子。康熙也通晓医术,拿了过来要亲自作最后的决断。
“凤尾草3钱,蔓荆叶2钱,柞树叶2钱,辣蓼叶15钱,柿子5钱,鹿衔草、扁豆花、干姜各4钱,青辣椒籽2钱,石榴皮茶10钱,地锦草,银花,生甘草各6钱……”他拿着方子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最后用笔在上头改了几处,“鹿衔草、扁豆花、干姜再加1钱,其余的就这样吧!”
“是,皇上。”太医院的太监拿着方子退了下去,随即就去煎药。当药端来后,佟贵妃接了过来,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我,我们俩默契地一起朝她点了点头。她见我们俩都那么坚定,最后也就下定决心给胤禛喂了下去。这之后我们所能做的仅仅就只是等待,我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所谓煎熬的滋味。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我和佟贵妃就这么轮流守候在禛儿的身边,时刻观察着病势的发展。多少次他在昏迷中因为不堪忍受痛苦而拉着我的手呻吟着:“额娘,额娘。”明知道那不是在喊我,但我却强忍心如刀割般的感受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回着:“禛儿,额娘在这里,额娘在这里。”
终于在第四天,他的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高热终于退了下去,原本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毛也因为痛苦的离去而舒展了开来,我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经过几日几夜的挣扎,他的身上满是汗水,衣服也因此而湿透了。我看着心疼,吩咐太监取来干净的衣服准备替他换。我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襟,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意识到他醒了。
“禛儿,你醒了。”我拉过他的手,试着测他的心跳,觉得他的脉搏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水平,看样子他好像已经没事了。
“你是谁?”胤禛防备地看着我,将手抽了回去。
“我是额……”话才说出半句,我却沉默了,是啊,我是谁呢?我不是我亲生的,更不是我养的,他虽是我的骨肉,但从不曾喊我一声额娘。对他而言,我倒底算什么?
“去告诉皇上和皇贵妃,就说四阿哥醒了。”
我僵着身体地对服侍的太监吩咐着,声音空洞地让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片刻后,康熙和佟贵妃就立刻赶了过来。
“禛儿,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这次真是吓坏额娘了。”佟贵妃看着胤禛禁不住又哭又笑的,康熙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说:“好了,老四没事就好了。”
“儿臣不孝,让皇阿玛,让额娘操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
“……”
“……”
看着他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团圆美满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周围的空气似乎因此而变得稀薄让我喘不过起来。我夺门而出,脑子里乱成一团,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跑着,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兆祥所外头。
“哎哟,德主子,您怎么过来了。”负责照顾胤祚的太监看见我来了一脸惊慌地迎了出来,“您要来怎么也不知会儿奴才一声啊!”
“我要见六阿哥。”我冷冷地推开他,径直往里走。
“德主子,德主子,您慢点……”
我对他的阻拦视而不见,直接推开胤祚的房门,走进他的房间。胤祚看见是我,一脸的惊喜:“额娘,你快来,你快来。”看着他对我笑,听见他喊我“额娘”我心中一阵激动,几步走上去一把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也顺势就这么掉了下来,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祚儿,谢谢你,谢谢你还留在额娘身边,谢谢你。”
偶遇
我就那么抱着他一直哭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才在太监的催促下离开兆祥所。原本靠意志力强撑的身体也因为心的脆弱而有了破绽,连日来的疲劳立刻涌了上来。我感到浑身无力,身体就这么软软地向后倒去,随即我整个人就此堕入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听心荷说我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才昏睡了这么久。
“那是谁送我回来的?兆祥所的赵嬷嬷吗?回头可要谢谢她了。”我让心荷扶我坐了起来,随口问了她一声。
“这……”她看着我有些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到底是谁送我回来的?”我看着觉得不解,有什么事发生吗?
“是,是皇上送您回来的。”
我猛地一愣随即沉默了,两眼盯着前方发呆,而双手却在不觉中用力地抓着被面。
是他,原来是他……
“皇上这两日常常过来看您,今儿个临出发前还过来了一趟,见娘娘没醒,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是吗。”我喃喃地低语着,心中却万分庆幸自己醒的真是时候。
“娘娘,其实……”
“好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我打发心荷下去,顺带也堵住了她后面的话。她无奈地看着我,只好福了福身,说了声“是”后退了下去。
我其实很明白心荷想要说什么,她无非是看出康熙对我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我主动向康熙让步,曲意承欢地讨好他。我也清楚对后宫中的女人来说除了拥有皇帝的血脉之外,得到皇帝的宠爱也是很重要的。像八阿哥的生母良贵人卫氏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她同样也为康熙生下了一子,但因为圣眷不再,不但儿子得交给惠妃抚养,她自己也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苦守候着。而她所等的,所期望,所求得的只是康熙那偶然的对过往的追忆吧。
但心荷所不明白的是,我也有我的尊严。别的女人或许可以因为爱康熙而甘愿为他放下尊严,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不爱他,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甚至是有些恨他。我可以对他敷衍地笑,我可以对他说言不由衷,阿谀奉承的话,我也可以忍受他对我的每一次拥抱。但最重要的是,即使那件事不曾发生过,我也绝不会去求他的怜爱,求他的垂青,求他的“宠幸”。我接受“祁筝”的条件再次活过来为的就是和命运赌一下,我所求的是我这一世的希望。但是我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我常常会想在这个世界之中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丈夫的爱吗?我不认为皇帝的心在装了他的江山,他的社稷之后还会有多余的空间去装爱情,更不用说我的丈夫,当今的天子是妻妾众多的康熙了。我的孩子吗?对他们,我所能扮演地角色只是引路人,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引导他们,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为止。更何况在这个大清朝,阿哥、公主都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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