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九曲与归无酒皆是一愣,这话的意思……他终于决定信任他们了?
左重明说完这一句,却是沉默下来,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半晌,他忽然一勾唇角:“开始了。”
——开始了,并且是始料未及的开始!
当祈城的守城还忘形于祈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敌军的虎狼之师已无情地逼近了尚未准备的祈城。
那些火苗本是隐隐约约在山头燃起的,有人见了,也只当是山中猎户又在烤食吃,于是那火苗便一小撮一小撮在山头亮起,星星点点,影影憧憧,只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缀成了一长串火龙。
“走水了!”最先发现火情的是住在山腰上的老挑夫,他今天起晚了,匆匆走出门时便觉一阵热浪袭面而来,眼中所见皆是血样的红色。
老挑夫不由自主向山头望去,只见那红色如血水般滚滚落下,借着风势呼啸而来,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撒腿而跑,几乎是从山上滚落下来。
“走水了!”
“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瞬间在祈城蔓延开,妇女的尖叫,小孩的哭喊,像是生生要撕裂祈城,尖厉刺耳。
年轻的男子连忙打水救火,可这火借了风势,又加之秋冬之际气候干燥,竟是从山头一路呼啸而下,毫无阻挡。
那些冲在前面的男子还来不及将手中水泼出,便已被火舌吞噬。后面的惊叫连连,转身便跑。
一时祈城三面是火,红焰灼灼,浓烟滚滚,人们早已顾不得财物,只管向城门涌去,有人被烟呛了,脚步微微一停,后面的人便疯狂涌上来,而那些不幸摔倒的,根本来不及爬起,就被人踩成了肉泥!
几个时辰前还愉快热闹的祈城,这一刻的情景不啻于人间炼狱!
山头上那蓝衣之人迎风而立,长眉微锁,目如沉水。
他的身后,零零散散站着些穿着厚重恺甲的士兵,倒是他颀长的身影显得单薄了。
叶舟轻默然站着,许久才收回目光 ,轻轻叹息一声。
“叶公子?”一个士兵上千一步。
叶舟轻摆摆手,转身从士兵背囊里抽出一箭一弓。然后他搭箭、屈臂、拉弦,轻轻松开,那箭便直直射出去,于半空绽出一朵蓝紫色的花来。
城中逃命的 百姓自是无暇去看,可随着那烟花绽开,城外忽然鼓声大振,气势如虹。
那鼓声密集而有力,竟隐隐盖过了城中震天的哭喊声。
从山头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人群齐齐一滞,不知是谁 绝望的喊了声:“是启戈!是启家军!”
那一刻,祈城守城郭建义刚刚从芙蓉帐里醒转,身边的美人娇嗔了一声:“外面怎么那么吵……”
话未说完,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摔进门来,已是脸色煞白:“大……大人,启戈攻城了!”
当郭建义衣衫不整地从家中出来,大火已是侵占了城中百多间房屋;当他匆匆赶到府衙,衙中早已空无一人,那“明镜高悬”的牌匾落在地上,被人踩成了好几块;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城墙,城上已满是丢弃的盔甲,余下的士兵也是瑟瑟发抖,目光灰败。
战未开,人心已散!
郭建义呆立着,就在前几天他还做着利用祈城地势撑到左重明的援军到来的美梦,而今日,启戈已攻至城门!
“大人,您终于来了!”
忽然,一个身披恺甲的男子一步跨到他面前。
郭建义一怔,这才看清原来是城中领军秦冲海。
秦冲海四十上下的年纪,高大强壮,脖颈处横了一条疤痕,一眼便知是个武人。
“原,原来是秦领军,你……”郭建义话未说完,秦冲海已将他推至城墙边:“大人你看!”
郭建义睁目看去,城下整齐地列着一方阵队,一面烈烈作响的战旗上大书一个“启”字。那些士兵都穿着乌金色的恺甲,在偏午日光下泛着泠泠的光芒,而阵前两人两马并辔立着,一人玄衣黑马,目光冷峻,那人应该就是启戈,而另一人雪衣白马,蒙了面纱,只一双凤眸清泠泠地看着城上,郭建义猛然一惊——那竟是个女子?!
城下一千人马寂静无声,只方阵中一个力士正擂着战鼓,鼓点促密如雨,一声一声瓦解着祈城将士的斗志。
郭建义一个踉跄,差点软跪下去——只这千余人,便有如此气势!
“这……这这,我们要怎么办?”郭建义已是慌了神。
“当然是死战到底!”秦冲海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是战场上打拼过的人,见不得郭建义的软弱,“大人若是怕了,可以回府衙等着。”
郭建义一愣:“本……本官哪里怕了?本官……”话未说完,城下的鼓点忽然停了。
第二十三章·未完
第二十三章(3)
郭建义一个踉跄,差点软跪下去——只这千余人,便有如此气势!也只这千余人,便让满城慌乱!
“这……这这,我们要怎么办?”郭建义已是慌了神。
“当然是死战到底!”秦冲海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是战场上打拼过的人,见不得郭建义的软弱,“大人若是怕了,可以回府衙等着。”
郭建义一愣:“本……本官哪里怕了?本官……”话未说完,城下的鼓点忽然停了。
也只这千余人,便让满城慌乱!
两人不由得往城下看去,城中不时传来百姓绝望的哭喊,可那城下的千余人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便有一股冷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郭建义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大概是要劝降了。”秦冲海看着城下,神色紧张。
果然,他话音落,便见那白衣之人驱马上前了十丈,秦冲海一怔,握紧了手中佩剑,竟是一个女子来劝降?!
“何人是祈城守城郭建义?”那女子勒住马,抬眸朗声道。那声音清亮泠然,又带着女子特有的轻柔,仿佛用一支玉簪划开水面。
秦冲海面上骇然,这女子并无大声呼喊,可她的声音却清晰传入耳中,显然是内力极厚,城上的士兵听了,眼中灰败之色更浓。连不懂武功的郭建义也惊得连连后退:“秦领军,这……”
秦冲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伸手拉住郭建义的胳膊就拽到前面。郭建义无奈,只好喊道:“本,本官就是。”
他这一声毫无气势,男人的声音甚至比女人还要柔弱。女子面纱下的唇似乎勾了勾:“噢?这就是郭大人?百闻不如一见呐。”
听出女子话中的嘲讽,秦冲海眉头一皱,正欲上前说话,却见那女子抬手一指:“那么旁边这位,就该是秦冲海秦领军了?”
秦冲海见她一眼便认出了自己,不由一惊,却听那女子缓缓说下去:“曾经威震边疆的叱咤将军,却因朝中大臣排挤而被贬至边陲小城,叱咤将军当真甘心委生于此?”
秦冲海不由大骇,他被贬于此地已有十余年,听那女子的声音大概不过双十年华,竟知晓自己的身份!秦冲海凝眸看向女子身后的启戈,这个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
“将军……”薛倾姒半晌不闻城上有人回话,不由再次启唇,可刚一声唤,城墙上的军人忽然上前一步,怒目而斥:“本将一生效忠弈朝,陨身不恤!逆臣贼子,休想劝本将投降!”
薛倾姒眸中划过一丝赞许,有闪过一线冷然——有这样的人在,攻城似乎并不会比想象中来的轻松。
“将军是誓死守卫祈城了?”女子娥眉微挑,声音清泠泠的冷,“那么守城郭大人呢?”
秦冲海一愣,一般劝降总会先自报家门,接着分析双方形势,而且往往会给对方一定时间加以考虑,可这女子怎的这般随意?直到现在,他还不知晓她的身份!
郭建义一听那女子问到自己,身子一颤,求助地望向秦冲海,可惜秦冲海只是看着城下,面色铁青。
“本将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考虑。”薛倾姒拍了拍座下已等的不耐烦的战马,抬眸,目光冷如利剑,“你们等得了,祈城的 百姓可等不了!”
她这一话,便是秦冲海也是一身战栗。回头一看,大半个祈城已埋入鲜红的热浪,随时随地有房屋在倒塌,风中夹着肉体的糊味,秦冲海勒令不可开城门,可这决不是长久之计,百姓们就是不被烧死,也会在这城中闷死!
百姓绝望的哭喊声不断冲击着耳膜,千军万马于前秦冲海也可以面不改色,可是他是真的怕,真的怕从内部开始的混乱!
秦冲海向四周看了看,那些剩下的士兵神色呆呆,更有甚者早已扔下武器,偷偷逃下城去了。
军心动摇,不战已败!
“秦领军,要不我们……降了吧?”郭建义咽了口唾沫,犹豫道。
“降?!”秦冲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玩笑,“郭大人,他们不过一千兵马,我们祈城尚有三千守军,岂能说降便降!”
“两位大人考虑好了吗?”城下女子清朗朗地唤道。那随意随性的语气搅得秦冲海心烦意乱,他蓦的一掌拍在城墙上,怒声吼道:“贼臣逆子莫要妄想,祈城可战死,但决不投降!”
城下的女子沉默了会儿,忽然轻轻一笑:“祈城百姓们,启家军已至城门外,祈城获胜已全然无望!”
她的声音寒如冰水,清冷的送入祈城每个人耳中:“可是你们的将领却不顾尔等性命,执意作垂死挣扎!”
“不!不要让她说下去!”秦冲海一惊,急忙挥令身后士兵,“传令下去,遣五百士兵出门迎战,另遣五百士兵绕至敌军后方!”
那士兵得令急匆匆下城楼去了。
‘尔等又何必忠于这样的将领?’女子继续朗声说着,清冷的嗓音有一种道不明的蛊惑,“若是 尔等愿意投降,启家军决不伤害尔等一丝一毫,但若有人抵抗,便莫怪启家儿郎们刀剑无情!”
话音刚落,阵中力士一锤战鼓,千名士兵齐齐一声断喝,声震天地。
祈城中的哭声夹杂了愤怒的喊骂,甚至有人试图爬上城墙逃出去,不幸掉下来的立刻摔个粉身碎骨!
“妈的,迎战的士兵呢!”秦冲海一掌拍在城墙上,却见方才下去的士兵惊慌的跑上来,都快哭了:“秦,秦领军,百姓都堵在城门处,见到我们的人就又打又骂,我们根本出不去阿!”
“什么?!”秦冲海一惊,郭建义听得这话,眼一翻,早已瘫软在地,竟无人有暇扶他。
“领军,我,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秦冲海怒吼一声,目眦欲裂,“传令下去,所有百姓,速速退散,敢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第二十三章·未完
第二十三章(4)
说罢,秦冲海抬眸扫一眼城头上的士兵:“弟兄们,贪生怕死的不算男人!大丈夫理应血战沙场,为国捐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知道你们也有家小,想要回家的我不会拦你们,但是弟兄们,这是我们报效大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我,秦冲海,愿誓死保卫祈城,力战至死——你们的答复呢!”
秦冲海本是驰骋沙场的叱咤将军,本就威信极高,在祈城十余年也与士兵们有了深厚感情,刚才他们被突然的事变吓傻了眼,可是此刻,听首领的一番话,他们的斗志重被点燃——大丈夫只求问心无愧,又何惧马革裹尸!
“吾等愿誓死捍卫祈城!”
“好!与祈城共存亡!”秦冲海转身看向城下,“开城门!”
开城门?将士们一惊,但无人提出反对,便有一小队人马下城门去拉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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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的战马嘶鸣一声,仿佛也感受到了万人踏地的震动。
薛倾姒安抚一下马儿,回头看向启戈。凭他们的耳力,虽不能完全听清城上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了个大概。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具是划过一丝冷然:待城门大开,百姓蜂拥而出,到时祈城士兵若趁乱出城,只怕他们启家军的胜算会大大下降。
薛倾姒一勒缰绳,策马回到阵中。
“怎么回来了?”启戈微微蹙眉。
“我们应该后退!”薛倾姒驱马至启戈身边,低声道,“祈城兵力是我们三倍,我们不后退势必会陷入混乱的人群……”
“不。”启戈打断她,“秦冲海料定我们不会杀百姓才会下令开城门,祈城士兵便可跟在百姓后面出城,我们现在后退,不正是给了他们机会 ?”启戈微一勾唇,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居然把自己的百姓当肉盾用,那我们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你……”薛倾姒微微惊愕,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心上便是一冷,“不可以,启戈!我们方才明明答应不伤害百姓……”
“我意已决。”启戈面色冷峻,回头大喝一声,“上! ”
语毕,他抬手扬鞭,座下战马一声长嘶,扬蹄如箭向前刺去。
“启戈……”薛倾姒一皱眉,却也无奈,猛一鞭座下战马,向前驰去。
启家军这一千士兵皆是经过精心挑选,见两位首领带头冲前,一士兵齐齐长啸一声 ,向前疾奔而去,势如虹,快如电,而那样快的速度,方阵却丝毫不乱,每个人都面色冷峻,眼中闪动着必胜的决心。
从城上看去,那一支虎狼之师在漫天黄尘中迅速向祈城跃来,那铁甲反射的寒光似能将人脸生生刺痛。
“领军,要放箭么?”
“不。”秦冲海望着城下,眸中神色亦丝毫不敢大意,“他们应该还不至于伤害百姓。”
不论他是否想用百姓作肉盾,但只要他们伤害了 百姓,他们就会彻底失去民心!
“轰!”索桥被放了下来,祈城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当门缝能容纳一人出入时,便有抢先的百姓挤出门来,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如决堤洪水般涌出,他们灰头土脸,神色惊惶,尽管后面隐隐有人在喊;“不要挤!”,一些年幼的孩童依然被撞倒在地上。
薛倾姒一双长烟眉一直紧紧蹙起,而身边的启戈却是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扬起手,大喝一声:“放箭!”
方阵中第一列为执盾之人,第二、三、四列便是执弓之人,那些百姓方从火海中逃得一线生机,可才踏出城门,便见密集的箭雨兜头盖来,最前面的百姓纷纷惨叫着倒下,鲜血几乎瞬间就染红了黄沙地,稍后一点的百姓惊恐的尖叫着,往后退,可奈何后面又有人往前冲,人群一下子便挤在了城门口,而那箭雨毫不停息,将手无寸铁的百姓一片接一片地埋入血泊!
“他们放箭了?!”秦冲海猛然吃了一惊,急忙喝令手下,“放箭!”
弓箭手很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密集的箭从城墙上射下,祈城士兵占据了高度上的优势,箭无虚发,启戈与薛倾姒击落了迎面来的利箭,可身后却传来一阵惨呼。
启戈目光一冷,他们并无太多兵马,此战只能速战速决!、启戈反手将箭甩向一边,喝道:“停止放箭!冲入人群!”
冲入人群?!薛倾姒微微一凛,也不过片刻犹豫,她便一策战马,冲向人群。
启家军不再放箭,甚至不再躲避迎面来的箭,全力向前冲去,速度自是快了不少,很快便融入了慌乱的百姓中。
“停!”秦冲海急忙喝令停止放箭,若此刻再进行任何攻击,势必会伤了祈城百姓,秦冲海紧紧盯着城下,眼中快滴出血来,启戈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祈城百姓,可是他不能!
人群中启戈高头辔马,剑刃染血,似乎感受到了头顶满怀的怒意,他抬起头迎上秦冲海的目光,眼中漫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启家儿郎们!给我杀!”
话音刚落,四周便闪过一阵剑光,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