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梅之约
远黛才到延晖斋院子门口,早有丫鬟迎了上来,笑着朝她行了一礼:“九小姐到了!”
向她点一点头,远黛随口问道:“十小姐可来了没有?”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也没见到凌远萱。毕竟凌府大到足够让一个有意对她避而不见的人,不露痕迹的避开她。
那丫鬟应声答道:“十小姐此刻已在里头了!”
含笑一颔首,远黛便不再问。事实上,她若果真想见凌远萱,那自是能够见到的,不过她这个人,素来不喜勉强别人,凌远萱既有意避开她,她便也淡淡的,从未起意去找她。
二人说着话,脚下却是未曾稍停,不过片刻,便已到了延晖斋门口。那丫鬟赶忙上前一步,为远黛打了帘子,且扬声叫道:“九小姐到了!”
远黛笑吟吟的入了屋子,先自朝萧老太君行了礼,而后才转向正自坐在萧老太君身侧的萧呈娴道:“许久不见姐姐,还真是想念呢!”
早在远黛进屋时候,萧呈娴便已起了身,闻言忙自上前一步,拉了远黛的手笑道:“早些时候听说妹妹回来,我便打算着要来,只是一直不得空儿!”
二人也是好些日子不见,乍一见了时,心中均自欢喜,只是当着萧老太君的面,有些话儿也不便出口,说不得只能略略的叙了几句离情。见她二人如此,凌远萱少不得也起了身。却是静静立在一边,并不上前,只勉强挤出一丝笑颜来。
萧老太君在旁见她二人如此,倒不免笑了起来,因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二人也不必在我老太太面前做这文章了。去吧!去吧!出去顽去吧!”
萧呈娴听得抿嘴一笑,忙掉头道:“听老太太这话。怎么却是在撵我呢!”
萧老太君笑骂道:“这丫头,打量着我老了,糊涂了,竟拿了话来绕我,也罢,你们既不舍得走,便都留下!不过我可将丑话说在前头,过一会子你可莫要后悔!”
远黛在旁听着,只是微笑,却并不接言。萧呈娴抿嘴一笑。赶忙上前一步,拉了萧老太君的手臂撒娇道:“老太太今儿这是怎么了?净拿了这次话来轧我们?”
失笑的白她一眼。萧老太君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丫头居然还拿这话来哄我。果真是打量着我已老糊涂了!”她口中说着嗔怪之辞,脸上却早乐开了花,显然并无丝毫怪责的意思。
两下里说笑了一刻。萧呈娴终于还是没再延晖斋多留,拉了远黛姊妹出了延晖斋。信步走在春晖园内。春已渐浓,春晖园内,处处花红柳绿,看着好一派灿烂春光。
只是才刚出来不多一会。凌远萱便已借口身子不适,告辞去了。
不意她会有此举动,萧呈娴愕然一刻。倒也并没多加挽留,便由得她去了。待凌远萱去得远了,她才不无诧异的回看远黛,问道:“十妹妹这又是怎么了?”
远黛为之苦笑,对萧呈娴,她倒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便将那日的事儿说了。萧呈娴默默听完,怔了一刻后,方叹了一声,面上更泛起一丝茫然之色。对凌远萱,却是不置一词。
见她如此,远黛却是不由蹙了下眉:“你有心思?”她直率的问道。
苦笑一下,萧呈娴敛了笑容,却并没立时开口,只道:“最近春光甚好,想来妹妹的环翠阁定然风物一新,妹妹可愿带我去赏一赏?”
她既说了这话,远黛又岂有拒绝之理,当下一笑,道:“姐姐请!”
二人一路缓行,往环翠阁而去。一路之上,却只是指点风光,随意闲聊。及至到了环翠阁,远黛也并不往房里走,只笑着一指周遭,道:“我这环翠阁,周遭倒颇清幽,也少有人来。姐姐若有兴趣,不妨陪我到后头的滴翠亭闲坐一回!”
见萧呈娴颔首之后,她便转头吩咐身后文屏道:“你去收拾些时鲜物事,再取些上年酿的玫瑰露来!”文屏应着,便忙往正屋去了。惠儿却早知机的拉了云英等人过去滴翠亭收拾了。
远黛便引了萧呈娴慢慢往滴翠亭方向行去。二人走的都不甚快,也并没说什么话。直直往前,行了百十来步后,萧呈娴才苦笑道:“我爹娘已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尽快择定夫婿!”
她没说的太清楚,远黛却已明白过来:“你是说——榜下选婿?”
点一点头,萧呈娴坦然道:“而且就在今科!”
远黛为之默默,不用萧呈娴解释的太多,她也明白,之所以这么急着选婿,最终根子还在上元灯节之事。沉吟一刻后,她忽然道:“还有数日便是杏榜张贴之时了吧?”
所谓杏榜,贴出的便是春闱科考得中考生的名单。杏榜头名,谓之会元。得中杏榜之人,才能参加三月初一日的殿试。而殿试之榜,才是金榜。
萧呈娴点头道:“是啊!这几日,我也总想着这事儿呢!”她说着这话,面上却殊无喜色。
凝神思忖一刻,远黛忽而道:“姐姐可还记得那名武举人吗?”
略一怔神后,萧呈娴失声道:“你是说…那个”对那个有些莽撞的武举人,萧呈娴自是记得的。只是她无论如何思忖,却仍记不起那人的姓名来。
了然微笑,远黛提醒她道:“罗起东!”
罗起东这个名字,对于萧呈娴来说着实陌生得全无一丝印象,摆一摆手,她道:“若依你从前所说,那人自是不错的!只是他是个武举人,只怕不甚合宜吧!”
不甚在意的笑笑,远黛道:“姐姐却不知道,那罗起东的表兄却是一名文举。而且据我所知,他一共带了二人入住文宣阁。另一人,也是一名文举人!”
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后,萧呈娴叹气道:“看看再说吧!”
远黛本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当下笑道:“我想姐姐府上必是要等金榜开时,才会下决断。姐姐这边呢,倒可请萧大哥帮忙留意着杏榜。那两名文举人,这会儿我也想不起姓名了,姐姐若想知道,倒是可以过去沅真那里,向她打听打听!”
萧呈娴听她说的有理,少不得点头随口笑道:“若到最后,我当真挑中了那二人中的一个,倒真是要多谢那位罗起东了!”
远黛一听她这话,便知萧呈娴并未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因微微一笑,倒也并不过分多说。二人说了这一会的话,前面便也看到了滴翠亭。滴翠亭位于环翠阁左近,却是这块高地上最高的一点,周遭花木葱茏,人还不曾走近,鼻际却已幽香隐然。
二人才刚入亭坐下,那边文屏却已提了食盒过来。打开食盒之后,却从里头取了一只精巧的银制葡萄缠枝小酒壶来。此外取出的,却是几样时鲜的干鲜果子与两只汝窑酒盏。
远黛亲手提壶为萧呈娴斟满一杯,且笑道:“这酒乃我向年以玫瑰花瓣淘制而成,滋味甚是醇厚,姐姐不妨略用些!”
萧呈娴低头一看,却见那酒色若玫瑰,却是娇艳之中又透着醇厚之感,只是放在面前,已觉有幽香袭人而来。那香味闻着倒并不似花香,而更像草木的幽馥清气,闻着令人只觉浑身舒畅。举杯就口,萧呈娴浅浅一啜,而后已不自觉的赞了一声:“果然是好东西!”
她说着,一时却又想起一事来,因笑道:“我从前倒不知道妹妹竟还会酿酒,却是直到前些日子,我大哥从你六哥这里大醉而归,我才知原来妹妹的酒酿的也是极好的!”
在萧呈娴面前,远黛倒也并不过谦,便自笑道:“我记得从前曾同姐姐说过,我这人,旁的倒也罢了,惟在这吃喝上头,却真是下过工夫的!”
萧呈娴一想,果真记得远黛从前确是说过这话,不免也笑了出来,当下道:“你不说这个,我倒险些忘记了。前些日子有人自绿萼岭来,我一时想起从前你说过的话,便令人过去问了他一句。据他说,照水梅已开始结果。我便吩咐他等梅子熟了,便送些来给我!”
远黛听得一笑,才要谢她的当儿。萧呈娴却已继续的道:“而后我却忽然想,妹妹马上便要嫁入睿亲王府,往后我若想吃梅子了,少不得还要求着妹妹呢!”萧呈娴说着,却已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很显然的,她忽然说起这话,为的便是要取笑远黛一回。
无奈的白一眼萧呈娴,远黛嗔道:“瞧姐姐的说的这话,仿佛你每年都吃这酸梅子似得!”
扬眉一笑,萧呈娴道:“那青梅子既酸且涩,却有什么可吃的?不过妹妹亲手腌的梅子却是不同。我今儿可要与妹妹约定好了,日后不论我身在何方,妹妹每年都须送我些梅子尝尝!”
远黛听得想也不想,当即满口应允道:“姐姐既说了这话,我又岂能不应着。打从今年起,无论你我二人身在何方,每年端午前后,我总使人送两坛亲手腌的酸梅给你便是了!”
萧呈娴听得大笑:“我如今忽然发现,与妹妹一起时,占便宜的仿佛总是我呢!”
微微一笑之后,远黛道:“不过是两坛酸梅,哪里便说得上占便宜了!说句实心话,我也真是不愿与姐姐断了联系呢!如今只愿这青梅之约能永远不断呢!”
轻叹一声之后,萧呈娴慢慢道:“妹妹果真知我之心!”
凭她萧府大小姐的身份,即便下嫁乞丐,也不会缺了吃用,哪里真就在乎这些酸梅子。这一约定,说到底,不过舍不得二人之间的情谊,想要借些外物将之牢牢联系着而已。
第十八章 出人意料
春闱放榜,惯例是在二月廿八日这一天。巳时左近时分,一顶暖轿自萧府角门悄然的被抬了出来。暖轿后头,另跟了数名仆妇丫鬟,却都是插金戴银,衣着不俗。
暖轿出门,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萧府角门却又打开了,萧呈烨大步的走了出来。门口,早有马僮牵了马儿来,见他出来,忙自上前双手将马缰呈上。接过缰绳,萧呈烨翻身上马,双腿微微一夹,那马已自踩着优雅的小步,不疾不徐的往前奔去。萧呈烨的身后,数名长随也忙疾步的跟了上去。萧府位于平京内城西侧,内城之中,自是不允放马奔跑的,因此萧呈烨的这匹马儿虽则品相不凡,但行走速度,也并不多快。几名长随跟的倒也并不吃力。
出了巷子,萧呈烨拨转马头,直往南面的礼部方向去了,却恰与那暖轿所去的方向相反。
暖轿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北行去,而后却出人意料的停在了一家药铺的跟前。
春阳熙熙,投射在那药铺门前悬挂的黑色大匾上,却将那匾上的四个金字照的熠熠生辉。待得定睛看时,却见那四字赫然正是“回春药铺”。
轿夫才一落轿,自有丫鬟上前,揭了轿帘,从轿内扶出一位帷帽遮面的少女来。少女下轿,先自抬头看一眼那匾,而后淡淡吩咐道:“进去吧!”
因这一日乃杏榜放榜之日,回春药铺这边又离着贡院甚远,店铺门前堪堪便是门口罗雀。这边轿子才刚停下。药铺里头便有人迎了出来问道:“请问诸位可是自萧府来的吗?”
扶着那小姐的丫鬟忙应声道:“正是!”
那掌柜模样的男子便笑道:“诸位请进,我们东家早已恭候多时了!”口中说着,已自做个手势,请众人入内。那小姐倒也并不犹豫。便扶了丫鬟的手步入药铺。
药铺内的人显然也听得了声音,众人才刚行到隔开外屋与雅间的那道青布夹帘跟前时候,那夹帘却已先一步的被人揭开。沅真笑吟吟的迎了出来:“萧小姐驾临,恕我有失远迎!”
那小姐听得这话,当即一笑:“沅真东家如此客气,却是叫我汗颜无地了!”
说话间二人却已入了雅间,沅真便忙招呼着那小姐坐。那小姐含笑应着,随手摘下帷帽递给一边丫鬟,而后才坐了下来。帷帽下头。露出一张清艳绝丽的面容,却不是萧呈娴是耍
二人这里才刚坐下,便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有人敲锣打鼓的一路而来,其中更有人扬声的呼喝着什么。二人在雅间侧耳听去,却听那声音依稀是在报着某地某老爷高中杏榜第几名。
虽则长在平京。而每隔三年平京又总有这么一回,然萧呈娴听着这声音,仍觉甚为新鲜。毕竟萧家深宅大院,外头纵有些声音,也难传了进去,而萧呈娴更不是时时都能出来的。
看出萧呈娴的兴味之色,沅真适时的笑道:“这都是京中的一些闲人。早早打听了那些举子中手内有些银钱的,记下名姓来。待发榜时候,听得中了。便纠结起一帮人,敲锣打鼓的前去报信,谓之报喜。本是喜事,那些举子少不得是要打赏几个的,有那泼皮无赖,赏得少了。便不肯走,只是闹腾不休。那些举子无奈,加之旁观者众,只得忍痛加赏,打发他们!”
萧呈娴倒还真不知此事,这会儿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出来:“竟有这事?我却不知道呢!”
沅真笑道:“这本是些市井无赖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自然不会有人在小姐跟前说起。”
听得这话,萧呈娴心中却是一阵莫名的惘然,半日叹了一声,却忽然问沅真道:“我今儿的来意,你应该都知道吧?”
沅真点头,坦然道:“不瞒萧小姐,前数日,小姐曾令文屏来过一次,当时便说了,萧小姐今儿可能会过来。我得了信儿,便也早早准备了!”
萧呈娴点头,才要开口问话时候,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东家,文屏姑娘到了!”
沅真闻声,忙起身朝萧呈娴笑道:“不想才说到文屏,她居然便到了,真真巧的很了!”
萧呈娴一笑,还不及说话时候,外头夹帘一动,文屏却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早在外头时候,文屏便已见了萧呈娴所乘的那顶暖轿,因此进来时,却先向萧呈娴行了一礼。
萧呈娴忙抬手止住,且笑问道:“可是你们小姐遣了你来的?”
文屏笑应道:“正是呢!说起来,我们小姐对今科杏榜也甚为关心呢!”她说着,却笑吟吟的拿眼去看萧呈娴。意指远黛所以关心此事,却是因为萧呈娴的缘故。
萧呈娴一笑,才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脚步之声却又响起。随之而来的仍是那名掌柜的声音:“东家,萧府大爷到了!”
沅真听是萧呈烨到了,却也并不意外,当下应道:“快请萧大爷进来!”
萧呈烨迈步进来,乍一眼瞧见文屏,面色不觉微微一动,眸光便也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这屋内。待见并无旁人,这才笑了一笑,拱手同沅真见礼。
然在座的皆是明眼之人,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失望之情。
众人见过礼后,萧呈烨便自袖笼内取了一份名册出来,一面将名册递与萧呈娴,一面向沅真二人解释道:“这个,便是今科贡士的名册了!”
因平京素有榜下选婿的旧例,每值春闱,礼部吏员在抄录榜单时候,通常都会额外安排数人在旁,另行抄录十数份,以供一些家有待嫁女的朝廷重臣索取,也算一种优待。
而先前萧呈烨之所以与萧呈娴分道而行,为的正是赶去礼部,索要名册。
大周礼部放榜时候,为表公正,惯例是在堂前高声诵读得中考生的籍贯、姓名,而后由吏员当场将之书于榜上,故而直到此刻,这名单却还不曾完全公示出来。
萧呈娴接过名册,却是从后头开始看起,目光旋即定在了一个名字上。微微一笑之后,她道:“想不到这陆维杰腹中倒真有几分才学,居然中在第九名上了。”历来抄录贡士名单,皆是按名次自后往前,最后一名在名册的第一位上,而杏榜会元却在最后一个。
萧呈烨笑道:“可不正是!才我过去礼部时候,恰撞见陆家二爷出来,却是满面喜气,瞧见我时,倒还同我很说了几句。”他说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