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黛幼时也有兄弟之事,萧呈娴从前曾听她提过一次,只是那次,远黛只是一语带过,其后更从未提起,而看其神色,却也不似什么开心快活的往事,萧呈娴便也一直没有问起。如今见她又再提起,却终是忍不住,试探的问道:“昨儿放烟花时,你是不是想到了他们?”
轻轻吐出一口气,远黛道:“我大哥已死了三年多快四年了!人死如灯灭,剩下的,其实只是活人心中的一份念想,于死人来说,又能剩下些什么!”
萧呈娴听她说死了有三年多快四年,心下却不由微微一动。
若然萧呈烨所打听的情形无讹,那今年三月前后,远黛回凌府便已整整三年了。那就是说,她大哥该是死在她回凌府的前一年。而远黛的义父在儿子死后不久,也客死他乡,这一家人听着倒真有些可怜。萧呈娴默默想着,神色间不免现出了几分悲悯之色。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好半晌,远黛方勉强笑道:“早年离家的时候,我便发誓再不同人说起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可在姐姐面前却还是忍不住!倒叫姐姐见笑了!”
萧呈娴忙摇头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说起来,若非是我约了妹妹同游,妹妹也不至想起这些伤心事来!若要深究起来,却还是我对不住妹妹呢!”
轻笑一声之后,远黛忽然道:“今年中元节时,姐姐若还在平京,便不约我,我也是要约姐姐的!只不知届时姐姐可愿陪我一道往流花河放莲花灯吗?”
萧呈娴闻之,却是毫不犹豫,当即举手向远黛笑道:“那我们就此约好了!”
远黛便也笑着举起手掌,双掌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至极的一声脆响。二人更相视而笑,一时莫逆于心。二人这里正说着话,却听得外头传来凌远萱的声音:“萧姐姐,你过来九姐姐这里,竟也不使人告诉我一声儿,却害我往你那边扑一个空,你可怎么补偿我?”
说话之间,凌远萱竟已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见她进来,远黛二人忙各自起身相樱萧呈娴更叹道:“我来这里,原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二人。之所以先来九妹妹处,却是因巧兰说九妹妹午睡已醒了,我便先来了这里!”
凌远萱闻言,便自然回头看向巧兰。先前二人说话时候,巧兰早知趣的与文屏一道去了外屋说话。凌远萱一来,她便也与文屏一道跟了进来。
这会子听了萧呈娴这随口扯的谎话,说不得也只有圆谎一途,因笑道:“早前我出来时,偏巧遇到文屏,所以才知九小姐这边的事儿。至于十小姐那里,我可真真不知究里!”
凌远萱之所以看一眼巧兰,不过是自然反应,本无疑意,闻言之后,也不在意,哦了一声后,便问萧呈娴道:“不知萧姐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竟这般着急的要告诉我们?”
第六十五章 节外生枝
出乎萧呈娴意料的是,凌远萱对这一消息竟无太大的反应,只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见她如此,萧呈娴心中倒略松了口气。当下也不再提起这事,只道:“那今晚你们就陪我过去灯棚看看吧!”说着这话的时候,却连她自己都觉有些意兴索然。
远黛二人也知她对此事心甚怏怏,当下自是笑着应了。
叹了口气后,萧呈娴终究还是道:“也不知是哪个可恶的家伙,竟会在我爹跟前胡言乱语,闹得我们如此扫兴。我若知道他是谁,定要设法整治他一回!”这话于她只是发泄之语,不过是说了解解气而已。不管那人是谁,端看他能在萧灿面前说得话,便知非是一般之人。
远黛听得直笑,半日方道:“我倒觉这人用心甚为怪异!我想,或许不用多久,姐姐就会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她虽没明说,但萧呈娴却已隐有所悟:“你是说”
远黛笑道:“姐姐有没有想过,背后指使此事之人年纪只怕不会太大!”
凌远萱在旁早已听得一头雾水,眨一眨眼后,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二位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却是愈听愈迷糊了?”
萧呈娴无暇顾及凌远萱的疑问,只是蹙眉默默不语。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远黛所言竟是颇有道理。昨晚,众人离了萧府灯棚,便去了流花河。从萧府出来时,一路更是拥挤非常。在这种人潮涌动的混乱情况下。又有谁会特别注意到她们几人呢?
既非是途中撞见,那必然便是在流花河畔偶然相遇。会在上灯之日出现在流花河畔的人,想来应是年轻好事之人。而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极有可能身在游舫之内。
百里聿乃皇后之子。如今又贵为亲王,他的游舫,京中有心之人都不难认出。
全平京最为著名的烟花女子。几乎都集中于流花河的花舫内。这一点,在平京几乎无人不知。大周虽不禁官员宿妓,但身为官员,却大多甚为自律。至少明面上,是自律的。
这一点其实并不难于理解,立国以来,大周便一直推行御史监朝制。而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官员无疑又极易被抓住小辫子并受到弹劾。通常情况下。一名官员一旦被御史弹劾为轻薄无行,那仕途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能与萧灿说得上话的人,身份必不简单,这样的官员,年纪又大都不会太小。然而年纪较大。官位又颇高的人,又怎会随意透露自己冶游、宿妓之事呢?
一旦将这几种人尽数剔除之后,剩下的可能之人,也确可称得上是屈指可数了。
萧呈娴默默想着,面上神气一时阴晴难定。她这里默不作声,那边凌远萱不得答案,心下不免着急,只得拿眼去看远黛。远黛朝她一笑,示意她暂不必心急。
好半日。萧呈娴才道:“被妹妹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头绪了!”她如是说着,如柳长眉却已轻轻蹙起,显然心神颇为烦乱。又自沉默了一刻后,她却忽而起身道:“两位妹妹恕罪!我这会子却有事,就不陪你们坐了!等晚饭时。我再来同你们叙话吧!”
说过了这话,萧呈娴也不稍留,便自匆匆一礼,转身急急走了出去。
见她去了,凌远萱只得转向远黛道:“九姐姐,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远黛笑笑道:“十妹妹,我只问你,昨儿若我们不在一处,而你在流花河畔看见萧姐姐正放烟花,你会如何做?可会主动将这事告诉萧家叔父吗?”
凌远萱眨了眨眼,几乎不假思索的道:“我若见到萧姐姐,定会过去同她说笑几句。而且也绝不会将这事告诉萧伯父的!”这事若被萧灿得知,可想而知的是,萧呈娴必少不了要被责骂几句,而对她也并无丝毫好处,所以她当然不会将这事胡乱说了出去。
淡淡扬眉,远黛道:“是啊!可昨儿那人却偏偏做了与你相反之事!所以此人应当识得萧姐姐,但与她却又算不上朋友。十妹妹,你再想想,这人将昨晚所见说与萧家叔父知晓,是不是会有什么目的呢?”
“目的?”凌远萱陡然睁大了双眼,失声叫道:“他也打算来猜灯谜?”这话于她,原是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凌远萱却是愈想愈觉不会有错。身为大家闺秀,萧呈娴私自携伴夜游流花河绝非什么光彩之事,萧灿便是再疼女儿,被人说到面上,也断然不会再容她恣意妄为。而萧呈娴既出不得门,自也只有乖乖待在自家灯棚看人猜谜了。
远黛便点头道:“我亦是这么想的!”
凌远萱想着这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平京竟有这么多爱慕萧姐姐的人呢!我如今倒希望那人今晚就能来,也好让我好好的看一出热闹!”
远黛在旁淡淡而笑,却是不予置评。她很明白,因与陆维杰心心相映的缘故,在如今的凌远萱眼中,看什么人都是好的,遇事也总往好处想,而自己也实在没必要去泼她冷水。
萧呈娴这一去,却是直到晚饭时分才自回来。三人在杜夫人处用了饭,又各自回屋歇息片刻,这才起身出了内院。垂花门外头,萧呈烨与凌远清早已等在那里,脸色却都不算好看。
两下里见了礼后,倒也并不耽误,便自往前头灯棚行去。
萧府灯棚却只一层,占地甚为广大,更在后头隔了一间小屋出来。屋子虽不大,却收拾的甚为整洁,正中却是一张楠木八仙桌,桌上搁着各式时令鲜果、蜜饯点心。
各自落座之后,却还是萧呈娴先自开口问道:“可查出那人没有?”
萧呈烨闻声,便自瞧了一眼凌远清,示意由他来说。凌远清无奈,狠狠白他一眼后,也只得出言道:“若是消息属实,昨儿那人,该是永郡王无疑!”
萧呈娴一听“永郡王”三字,不禁眉峰一拧,怒道:“我早想着除他之外也不会有旁人了!”
远黛纹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却并不言语。关于这位永郡王,她所知不多。只知这位郡王乃柳贵妃所出,行六,恰比百里聿略大。对于自己并不了解之事,她自不会随意开口。
而凌远萱则听得杏眼圆睁,满脸都是疑惑之色,欲待问话,又怕说错,只得学远黛不语。
见萧呈娴发怒,萧呈烨便也不好再继续沉默下去,叹了口气后,他道:“看这情形,永郡王只怕还不曾死心!”言下不无担忧。
萧呈娴撇嘴道:“他不死心又如何?有姑姑在,难道他竟打算强娶不成?”怒过之后,她已很快的镇定下来。心中虽仍觉不快,但也总算不曾大发雷霆。
转眼瞧见远黛二人似懂非懂模样,萧呈娴终究解释道:“一年多前,永郡王百里律之母柳贵妃曾求皇上将我赐婚给他,当时皇上便笑了笑,道是要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事便没成,却没料到她们母子到了如今竟还贼心不死!”
她心中恚怒,言语便不甚客气。萧呈烨在旁听着“贼心不死”四字,却还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管如何,柳贵妃总是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妃子,而永郡王更是王爷之身,萧呈娴如此说她们,却着实可算得“僭越”了:“呈娴…注意你的言辞!”他沉声的开口道。
萧呈娴也知失口,轻哼一声之后,并没再继续说下去。
了然点头,远黛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却站起身来,走到小屋门口,往外觑了一眼。透过这扇巨型的落地大屏风的缝隙,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外头的情景。
因着那一对绣球的缘故,萧家灯棚无疑是所有未婚举子心中的一个梦。远黛这一眼看去,满目所见,尽是头戴儒巾,身着儒衫的年轻读书人。他们或单人独往,或三五成群,在每一盏彩灯面前蹙眉沉思,不时抬手撕下写有灯谜的红字条,信心满满的挥毫在反面写下他们以为的谜底,而后递与灯棚内的管事之人,再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对方的期许。
更有几名年轻举子手指灯谜,大声的议论着什么。远黛侧耳听去,却只听了满耳的经书典故,其中更不乏迂腐之辞。微微摇了摇头,远黛不无失望的叹了一声,便重又回来坐下。
一边的凌远清看出她的心意,不觉微微一笑道:“今儿已是正月十四了。我大周会试,共为三场,分别是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这会子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过剩了二十五日。那真正专心苦读、一意上进之人哪还有心思来这灯节。所以这灯节之中,绣球挂的虽招摇,却难得成上一桩。九妹妹只管宽坐便是了!”
他这里话音还不曾落,外头却忽然传来几下轻叩。
萧呈烨闻声,少不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叩门的却是外头灯棚的管事,匆匆向萧呈烨一礼,他便忙忙开口道:“大爷,永郡王带了几个人往咱家灯棚来了!”
第六十六章 永郡王
那管事声音说的虽不甚大,但也足够屋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萧呈娴一听这话,顿然柳眉一扬,立时便站了起身。萧呈烨闻声,忙回头瞪她一眼,示意她不可胡闹。而后才向那管事道:“我已知道了!你且出去,不可声张,见着他时,只做不识得便是了!”
那管事答应一声,便忙退了下去。
苦笑回头,萧呈烨深深看一眼远黛,而后却向萧呈娴道:“你先坐下!他若不点名找我说话,我们便只装作糊涂。即便他将所有灯谜尽数猜出,只要我们不点头,他又能奈我萧家何?”
平京旧例,凡京中官员、贵胄之家,家有未嫁之女者,逢灯节起灯棚者,都应在棚外挂上绣球。但这却并不是说,有人若能猜对所有灯谜,便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
因此萧呈烨说起这话时候,却是语调从容,神色平静。
无奈坐下,萧呈娴不快道:“这点我明白,那百里律想来也不会不知。我只是想不通,既是如此,那他做这些事,却又是为了什么呢?”说到最后,已忍不住移目去看远黛。
沉吟的微微抬眸,远黛忽而问道:“然则他若能猜对所有灯谜,你们总不能全无表示吧?”
萧呈娴想了一想后,道:“这事我记得从前倒也曾经有过!不过却是多年以前的故事了。听说猜谜那人才学虽是不错,但生得甚是丑陋,从前更有过一房妻室。虽因病去了,却还留了一双稚龄儿女给他。主家那女儿听了,怎么都不肯嫁。主家无奈,只得同他结了干亲。厚赠银两,又为他另娶了一房妻室,这才算完!”萧呈娴说着。却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若永郡王愿意,其实我倒不反对循例而为的!”言下却不无讥嘲之意。
萧呈烨在一边听得好一阵无奈,不免狠狠瞪了她一眼。
远黛却没有笑,只平静道:“他若当真猜对所有灯谜,再在众多举子百姓面前陈述他对姐姐的一番情意,却不知又会如何?”
萧呈娴初时犹不在意,但她对远黛素来甚为信服。循了她的话细细想了一刻后,却是不由陡然一惊。事实上,这事若换了旁人,她倒是不怕,然而如今来的人。却是身为永郡王的百里律。百里律倘若真表现得如远黛所说一般情深款款、无怨无尤,而自家却仍断然拒绝,那这事到了最后,伤及的无疑便是皇家的颜面了。
真到那时,有些事情只怕便由不得萧府做主了。
她想着,便忍不住看向自家大哥。萧呈烨显然也已意会过来,脸色也颇不好看。过得一刻,他终是开口道:“呈娴,你先回去。将这事同爹娘说说,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
萧呈娴点头,起身欲走的当儿,却又忍不住回头问远黛道:“九妹妹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这事若换了在旁人身上,远黛未必便肯去管,但因事关萧呈娴。她却也不好不理,当下转向凌远清道:“这会子闲着也是无事,六哥何妨出去也猜一回谜呢?”
这话一出,凌远清便是一怔。下一刻,眸光却已转向萧呈烨兄妹,眸内隐含征询之意。
这时节萧氏兄妹也已回过神来,低头略略思忖一刻,萧呈烨已抢先开口道:“好主意!如此便有劳远清了!”百里律来此,必是早有准备,居心想要力压全场的。而在这种情况下,任其而为,却在最后断然拒绝,无疑非是良策。而凌远清的出现,却可将此局势暂缓一二。
人心本就奇妙,一枝独秀时候,往往便是碾压之势;而若平分秋色之局,最终往往便是不了了之。萧府如今需要的,却正是一个不了了之。
萧呈烨虽已表明态度,凌远清却仍不言语,只注目看着萧呈娴。
事实上,凌远清与萧呈娴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有些微妙的。萧、凌两家既是世交,又有姻亲,凌远清与萧呈娴自幼便都认识。只是因男女礼教大防的缘故,二人虽是相识,偶尔见着也只寥寥数语,彼此之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