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差些物事,不过萧姐姐今儿既在这里说了,我可定要补上这差的物事呢!”她说着,便倾身过去扯住萧呈娴的衣袖:“姐姐快说,却是差了什么物事?”
嘿嘿一笑之后,萧呈娴道:“只怕这差的物事,凌伯父不会答应添补上的!”
这话一出,莫说是凌远萱,便是远黛也觉甚为诧异。
萧呈娴见二人都是一脸疑惑之色,不觉大笑了起来,因抬手一指二人道:“你们二人,毕竟不是在平京长大,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儿了!”她倒也无意太过卖关子,在二人逼问之前抢道:“其实差的这样物事倒也很是简单,只是一双绣球而已!”
远黛一听“绣球”二字,顿然便会过意来,当下微讶道:“绣球招亲?”
几乎便在同时,那边凌远萱也失声的叫了出来:“绣球招亲?”
她二人异口同声,倒让萧呈娴失笑不已,因调侃道:“果然都是恨嫁之人,居然一听绣球二字,便立时都反应了过来!”
陡然听了这话,凌远萱顿然臊了个大红脸,当下半带羞怒的白了萧呈娴一眼。那边远黛却仍自面上如常,只是笑了一笑。很显然的,萧呈娴这话还不至让她觉得羞赧。
萧呈娴便也不再卖什么关子,便详细的同二人讲了一回平京的习俗。
原来大周自定鼎平京以来,便素有惯例,以十三为试灯之日,又称之为上灯,而以十五元宵为正灯日,十八为落灯又称之为残灯。在这六日里头,平京各富商豪门都会搭起灯棚,棚内设各色灯笼,供人游览猜谜。家中若有待嫁之女者,更需在灯棚外头悬挂两颗红色绣球。
这两颗红色绣球便是表示有招婿之心,已有家室或已定了亲事之人,便要绕道而行。而有心为婿者,却可呼朋唤友的进去猜谜。若然表现得当,当场定下婚事者,也并不少见。
而如今凌府虽还有两名在室女不曾出嫁,然凌远萱婚事早定,远黛这里也几成定局,自是不能悬挂绣球,萧府那头,萧呈娴的亲事迟迟不定,虽说萧呈娴颇有些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之意,但毕竟早到了出阁的年纪,萧灿夫妇对此还是甚为挂心,悬挂绣球便也成了一桩理所当然之事了。
一时解释清楚之后,凌氏姊妹这才恍然,因相视一笑,竟都起身朝萧呈娴一礼,道:“倒是忘记了恭祝姐姐早得佳婿呢!”
毕竟闺中女儿,这等嫁娶之事却不好在外头公然说起,因此却是直到此事,内屋全无外人之时,二人才自将这话说了出来。
萧呈娴忙自起身回礼笑道:“也愿两位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后一生快乐无忧!”
第五十六章 她的身份
萧呈娴来过的次日,也就是初四日,远黛终于早早起身,带了文屏等几个过去春晖园给萧老太君拜年并请安。她虽早厌了与人虚以委蛇的日子,但只要一日未离凌府,她却终究不能便将萧府上下当真视同无物。她人刚到了延晖斋,便有眼尖丫鬟瞧见,忙忙的禀了进去。
出来迎远黛等人进去的,正是萧老太君身边的云桦。杜若去后,萧老太君身边最得力丫鬟这一头衔隐隐然的便落到了云桦身上。虽然府中其实并无一人认为云桦真能取代杜若。
在云桦的引领下,远黛迈步进了延晖斋,一眼便见萧老太君正自端坐上首,慢慢的喝着茶。远黛上前数步,朝萧老太君福了一福:“孙女愿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老太君见她过来,面上倒不曾显露出什么异色来,只慈和一笑,一面示意云桦扶了远黛起身,又示意她在身侧坐下,这才开口道:“你身子既是不好,只是好生歇着便是。怎么却还起这大早,巴巴的来说这几句话!倘或病又重了,却怎生是好?”
远黛闻声,少不得立起身来,又朝萧老太君欠了欠身子:“老太太说这话,倒让孙女惶恐无地了!我这病,原只是风寒之症,略歇上几日便好了。不过想着这几日,正是要讨顺遂之时,倘或强自支撑,病病歪歪的过来,不过是徒然扫兴,因此才不曾来!”
说到这里,她却抿了一下唇,似有犹豫之色。萧老太君在萧府已过了数十年。怎不知道她欲言又止之意,但也并不言语,只是看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迟疑片刻。远黛终于还是静静道:“况我若来了,怕是相看两厌之局,倒是不来也还罢了!”
萧老太君一时无语。半晌才叹了口气,慢慢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心太重!”言下颇多喟叹,更隐隐的带着些从前少能感觉的真诚。
敏锐的捕捉到了萧老太君那一闪即逝的情绪,远黛不觉抬眼看向萧老太君,却没有言语。而萧老太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温言留她用了早点,这才使云桦送了她走。
此后数日,一直无话。远黛既向萧老太君拜了年,便也不好失了别处的礼数。而陆夫人那里,她却也不能不去。想了一想后。只得遣了杜若过去罗氏那边送了些物事。罗氏是何等伶俐之人,当即会意,便淡淡同杜若说了几句,打发了杜若走。
杜若回去环翠阁,将罗氏之言如实告知了远黛。远黛便也心领神会。当即带了文屏等人径往陆夫人处。而不出所料的,她也果然在陆夫人的住处外头巧遇了罗氏与凌远萱。
于是三人并做一处,一道去了陆夫人处。一来是新年,二来又有罗氏当面,陆夫人虽甚不待见远黛。但见罗氏同来,也不好失礼,神色虽自淡漠生疏,却终是不曾为难远黛。
从陆夫人处出来,远黛又过去二房赵夫人处拜了年,最后方才去了罗氏处。
她才进罗氏院内。凌远萱已笑吟吟的迎了出来。一时入屋坐下,远黛不免起身向罗氏笑道:“今日之事,却是多谢三婶了!”
微微一笑之后,罗氏道:“你这孩子,总是忒客气!说起来,萱儿之事,我还不曾谢过你!”
陡然听了这话,远黛却是不觉一怔,下意识的移眸看向凌远萱。而凌远萱这时,也已红晕上脸,觉出远黛在看她,不免略略侧了脸,并不看她。只是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远黛便已知道,绿萼岭上,关于凌远萱之事,罗氏怕已知道得**不离十了。
抿唇莞尔,远黛道:“早听人说‘知女莫若母’,我今儿算真真懂了这话的意思了!”这话说的甚是圆滑,既捧了罗氏母女,又轻轻带过了罗氏先前的那句谢语,更顾全了凌远萱面子。
罗氏听得一笑,偏头颇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凌远萱。凌远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对罗氏这一眼却是视如未见,面上似有沉吟之意,仿佛在想着什么。
远黛并没在罗氏这里坐太久,略略盘桓过后,便起身辞了出去。
送远黛去后,母女二人仍旧回到屋内,罗氏这才抬眼带笑的看向凌远萱:“如何?”
默默了一刻,凌远萱终于垂眸道:“其实…我早知道了,我本就不如她”言下既带几分怏怏,却又不无心悦诚服之意。
点一点头,罗氏温声道:“你不如她,才是对的!”不意母亲竟会说出这话来,凌远萱诧然抬头,看向罗氏。想着远黛,罗氏也不禁叹了一声:“萱儿,你的路与你九姐姐不同。她此番嫁入睿亲王府,固是一种荣光,但却绝非坦途。如今朝中储位未定,睿亲王乃皇室嫡子,从前又曾为太子,他虽因身体缘故,已绝了登位可能,但这场风雨,他却仍旧不能置身事外。”
凌远萱自幼长在深闺,对朝中之事,自是一无所知。这会儿听罗氏说起,也只是半懂半不懂,当下只是静静听着,指望听到最后能明白过来。
“而皇后娘娘之所以想要结下这么亲事,为的其实却是安亲王!睿亲王虽已不能承继大统,但影响仍在。若他肯全力相助安亲王,那安亲王继位一事几乎便是十拿九稳!”
听到这里,凌远萱终于忍不住问道:“安亲王对睿亲王似极恭谨,若他最后得了睿亲王之助而顺利登基,应该不会薄待睿亲王的吧?”
微微苦笑一下,罗氏慢慢道:“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为娘的只能说,也许会吧!”察觉出女儿面上的懵懂之色,罗氏最终还是咽下了将到口边的话语。
这些事儿,事关朝局,闺中女儿,知晓太多,其实并无好处,点到为止也还罢了。
沉吟一刻之后,罗氏又道:“为娘的只是想告诉你,睿亲王在朝中影响太大,一时难以清除,所以将来无论是谁登上那个位置,他第一要做的,必然是尽量削弱睿亲王在朝中的影响。所以,睿亲王未来的日子,怕是并不好过!”
罗氏虽未提及远黛,但话说到这里地步,凌远萱又怎能听不出其中之意。低头想了一想,她忽而问道:“如果…女儿只是说如果…如果睿亲王的腿…好了呢?”
罗氏听得一怔,半晌方摇头道:“若是他的腿真好了,那你九姐姐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凌远萱不解的睁大了双眸:“依娘的说法,睿亲王的腿若能好了,他便该可以承继皇位呀?如果真是那样,那九姐姐岂不就是皇后了?为何日子竟会更不好过?”
罗氏叹了口气,慢慢道:“萱儿觉得你九姐姐生的如何?”
眨了一眨眼,凌远萱迟疑道:“其实女儿倒觉得九姐姐五官精致,很是耐看呢!”这话却是她的真心话,与远黛在一起久了,便会愈发觉得,远黛的容颜虽是不能予人一种惊艳之感,但却极是耐看。甚至有时,从某一个角度看去时,会让人有种挪不开眼之感。
凌远萱能看出的,罗氏自然也能,点一点头后,她忽而问道:“那好,我便问你,你觉得你九姐姐的容貌与你萧姐姐相比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凌远萱自是不假思索的立时答道:“萧姐姐明艳照人,便称国色也不为过,九姐姐自是远远及不上她的!”
微一颔首,罗氏道:“你说的不错!但我却可告诉你,你萧姐姐的容貌,虽称国色,但较之皇后娘娘年轻之时,却仍多有不及之处!”凌远萱顿然面现诧色,才要说话时候,那边罗氏却又已开了口:“而皇后娘娘失宠多年之事,对于我们这些人家而言,早已非是秘密了!”
凌远萱无语垂眸。罗氏徐徐的又补上一句:“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韶华易逝春易老,女儿家,又能有多少好时日?更何况,你九姐姐本也算不得绝色!”
犹疑一刻,凌远萱还是忍不住道:“或者睿亲王看中的,只是九姐姐这个人,而非其他也说不准啊!九姐姐本就不美,自也算不上以色侍人了,难道不是吗?”
听着女儿的天真之辞,罗氏也只能叹气:“你以为,睿亲王看中的,只是你九姐姐这个人吗?绿萼岭上,你也在。你如今仔细想想,他与你九姐姐一共见过几回?”
凌远萱一时语塞。事实上,她所知道的百里肇与远黛单独相处之机,前后也只两次而已。
“你九姐姐虽是庶女,生的也自平常,但她终究是凌家人!”罗氏意味深长的道:“你九姐姐,她是安肃侯府的小姐,她的祖母,是皇后娘娘的亲姑母!”
凌远萱一梗,心中还有许多话,便再说不出来。
罗氏凝眸看着自己的女儿,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握住凌远萱的:“事到如今,为娘的也不怕告诉你,若是你萧伯父舍得你萧姐姐,如今嫁给睿亲王的该是她才对!正因为萧府舍不得,所以皇后娘娘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你九姐姐!她们本来也怕睿亲王看不上你九姐姐,所以求的只是一个侧妃之位,甚至更低些也使得。可是你九姐姐终究是有些手段的,为娘虽不知她同睿亲王说了什么,但睿亲王忽而态度大变,决意立她为正妃,便是证据!”
凌远萱怔然而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
罗氏低柔的声音却又响起:“你的路,为娘早替你择好了!陆家与凌家世代交好,维杰那孩子又是个谦和之人,你嫁了过去,必然平顺一生,安乐无虞!”
第五十七章 上灯日(一)
大周素有拜年的习俗,大年里头,平京世交之家相互往来,也是极为寻常之事。诸如凌昭等兄弟三人,自初一日后,便一直是清早出门,直到夜半,方才醉醺醺的回来。
而各家内眷之间,也是往来颇密。然而这一切,却都与远黛无关。本来她若不称病,陆夫人在萧老太君的示意下,可能还会带她四处走走,然而如今这样,自是两下里都省了事了。
远黛对此,自也浑不在意,淡然处之。
因时常同罗氏出门拜年的缘故,凌远萱来的也极少,偶尔来时,也总一副心不在焉、愣愣出神的模样。遽而回首时,远黛甚至会捕捉到凌远萱明眸中的那一丝似怜悯若同情的光芒。而察觉到远黛视线时,凌远萱又总逃避一般的移开眸光,不敢与远黛对视。
如此数次之后,再结合凌远萱这些日子的言行,远黛便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她对此心中早有准备,自也并不太放在心上。
到了十二那日,凌府门前的灯棚便已准备就绪。这灯棚扎的却也甚为别致,乃以当年的粗大毛竹为干,整个灯棚共计三层。第一层悬挂一百零八盏各色彩灯,灯下各悬红绸,绸上书有各类灯谜。第二层,则是三十六盏极为名贵的琉璃走马灯。不过这二层,却也不是人人都可进得,需在一层答对至少三题灯谜者,才可上得二楼。第三层,悬挂彩灯便更少,只得六盏而已。而进入三层的条件,自然也与一层进二层规矩相类。
远黛因听萧呈娴说起过此事,故而对这灯棚倒是颇感兴趣。甚至难得饶有兴致的遣了杜若过去问那些灯谜的题目。外院谢管家见是杜若来问,倒甚是恭谨。但对杜若问起灯谜题目一事,却表示无能为力。更解释说这灯谜得等到十三日午后,侯爷亲笔书好送来再行悬挂。
杜若回来,将这事说与远黛听。倒让远黛很是失笑了一回。她遣杜若过去问起灯谜之事,原也只是一时兴发,想试试这些灯谜中,自己能猜中几条。如今见此情状,便也失了兴趣。
她再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却并不代表别人也便彻底将此事放下了。次日午后,远黛照常小憩醒来,盥洗完了,正喝茶时,那边文屏满面诧色的走了来道:“小姐。春莺姐姐来了!”
微讶的挑一下眉,远黛道:“春莺?”这个名字,于她甚是陌生,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杜若正在一边收拾屋子,眼见远黛面色,却是不觉一笑:“小姐不知春莺倒也并不奇怪!这些年,春莺一直都在浩然堂伺候,却是难得进这后院来!”
浩然堂。却是安肃侯凌昭的书房。对于这一点,远黛自是知道的。点一点头后,她道:“既如此。便请她进来吧!”她口中说着,心中却多少有些惊疑不定,想不通春莺何以会忽然来此。
文屏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不多一会的工夫,已引了那春莺进来。
春莺看着约莫十**岁模样,容貌俏丽甜美,一走了进来,便朝远黛行了一礼,且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远黛一笑。寒暄几句后,便问道:“春莺姐姐今儿怎么却有空来我这里?”
春莺抿唇一笑,便自袖中取出一封书笺,双手捧了奉与远黛道:“回九小姐的话,侯爷听说小姐昨儿兴起,想知道今年上灯的灯谜。因此拟定了灯谜后,便又抄了一份令我送来!”
远黛不意她此来竟是为了这事,一时不觉怔愣住了。好半晌,才笑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事!倒是有劳姐姐了!”当下示意杜若上前接了那书笺。
春莺此来,只为送这书笺而来,东西送到后,便也很快告辞了出去。远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