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并无关系!”她说着,便又深深凝视了杜若一眼:“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身边的人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明儿,就是新的一年了,今年的担忧,自然该在今年结束!”
听了这些话,杜若却是没来由的心底一酸,下一刻,两行珠泪竟是不克自制的滚落面颊。
眸色温和的注视着杜若,远黛抬手,却是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给杜若。
默不作声的接了帕子,杜若胡乱的拭去面上泪痕,才要说话时候,外头却陡然的传来阵阵噼啪的鞭炮之声。鞭炮声中,夹杂着的,还有更鼓之音。
已是子时了,新的一年,来的竟是如此的快。
第五十四章 新年里
次日便是初一,按例是该过去春晖园请安拜年的。但远黛如今是愈发懒得与凌府众人虚以委蛇,早间杜若过来请她动身过去老太太处拜年时,她却是动也不曾动一下,只淡淡吩咐道:“我今儿只觉身子愈发不好,竟是不能起身。便由你代我去一趟吧!”
杜若听得一怔,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见远黛神色,却还是默然咽下已到口边的话语,答应了一声后,便自悄然的退了下去。既是告了病,远黛便只简单将长发挽了纂儿,也不梳妆便悠然自得的靠在炕上,取过炕头那卷书册,闲闲翻看着。
至于宁夫人,她虽说了要在凌府小住一些时日,然而春节临近之时,她毕竟还是辞了萧老太君离开了凌府。不管如何,一个外人,在一个大家族内过新年,委实还是有些不便的。
外头的几个小丫头子才来几日,却是只能在外屋听命、传话,并不能进来伺候。远黛却也乐得如此。杜若这一去,便去了足有半个时辰,及至回来时候,身边却还跟了一人。
听得有人揭帘而入,远黛便随意的抬眼一扫,目光随之一定,而后坐直身子微讶问道:“十妹妹,你怎么来了?”与杜若一道进来的,可不正是凌远萱。
因是年初一,为讨吉利,今儿凌远萱身上着了大红喜鹊登梅缂丝袄子,外罩五彩缂丝石青褙子,下头却是桃红撒花盘金彩绣锦裙,人才进了屋,便无由予人一种四壁生辉之感。
失笑的看她一眼。远黛随意道:“十妹妹这一身,倒真是喜庆!”
凌远萱闻言,不免白了她一眼,走了过去。一面在炕边上坐下,一面道:“今儿可是年初一,九姐姐便是身子不爽。也该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拜年才好,怎么竟遣了杜若过去?”
言下既有关心,又不无埋怨之意。
微微一笑之后,远黛道:“正因今儿是年初一,众人皆去,我才借故不去!十妹妹想,我若去了。固然热闹,只怕有人心中却未必欢喜,而不巧的是,我若去了,见着她。心中也是多有不快。既如此,倒不如我不去也还罢了!”
凌远萱自然知道她语中所指是谁,但她却不好在远黛跟前说陆夫人的不是,只好苦笑道:“我这会子过来,却是替老太太她们送压岁钱来了!”她说着,便朝杜若招了招手。杜若抿唇一笑,便将手中捧着的黑漆托盘双手托了给凌远萱。
凌远萱接了托盘,搁在远黛身前的那张小几上,指点着盘内的锦袋。向远黛一一说明是哪位长辈给的。远黛听着,不免连连点头。指点完了后,凌远萱便又道:“我们的,昨儿老太太已给了,本是打算送来给你,后来一想。今儿初一,你总要过去,还是当面给的好。却不料你今儿居然也不曾去。”说到这里,凌远萱微微一顿,好一会子,终于还是低声提醒道:“老太太虽未出言责怪,但我看她脸色仿佛不大好呢!”
昨晚守岁她不曾过去,今儿初一拜年又不曾去,萧老太君的脸色能好看那才是怪了。远黛暗自想着,面色却是丝毫不动,只平静道:“昨儿我请了姨娘来我这里一道守了岁,其后忙着散钱给这屋里的人,直闹到子时后才睡。今儿早起,便觉头痛脑热,这才不曾过去。且等这几日,我身子好了些,再去给老太太赔罪!”
凌远萱来此,原不是指责她来的,所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提醒远黛一二,这会儿听了这话,便也顺势的不再多问,只笑道:“九姐姐这病,可得早些好起来。上灯那日,我可还盼着同姐姐一道出门看灯呢!”言下却是意有所指。
远黛听得哑然失笑,忙道:“十妹妹放心!我是断然不会误了看灯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凌远萱便起身告辞了出去。二人如今的关系虽不似从前那般僵硬,但也远远不曾恢复到初见时候的亲密,倒真真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姊妹二人了。
凌远萱去后不多一会子的工夫,环翠阁院内很快便传来了阵阵喧哗之声,杜若闻声,忙快步行到窗前,推窗往外一看,却回头向远黛道:“小姐,内院的丫鬟婆子们来给你拜年了!”
凌府规矩,大年头上,府中各下人都可往主子处拜年讨赏,这些丫鬟婆子想来便是为此而来。远黛颔首道:“既如此,你便出去发了赏银吧!”
杜若忙点一点头,便自螺钿小柜内取了昨儿远黛与她的那只拣妆盒子来,捧了出去了。众丫头婆子其实也知远黛身子不好,然这上门拜年,她们却是不能不来,哪怕明知这位小姐手头可能甚是拮据。然而这位主子可能嫁入王府的身份,却由不得她们不来。
来,固然会令对方破费,不来,却无疑便是一种藐视了。
譬如周姨娘,这些年来,便极少有人会去她那边拜年。众丫鬟婆子虽然也知银钱是好的,更知道若是过去,周姨娘断然不会做的太过寒酸,但碍于有陆夫人在,却真是无人敢去。
一时众人闹哄哄的进来,各自说了吉利话儿,从杜若手中领了赏银,又朝内屋方向行礼,谢了远黛,这才一道离去。却是一拨去了又来一拨,直到午后才渐渐歇止了。
杜若在凌府多年,对凌府内有多少人,自是一清二楚,适才发赏之时,更是默默记了来人。此刻眼见人大多已来过了,不免掐指稍稍算了一算,这才依旧捧了那拣妆盒子入内屋。
远黛听得声音,便自然看了过来,见是杜若,却是不由一笑,道:“难得我这里竟这般热闹!”言下却是不无自嘲之意。对于今儿这局面,她自是早已算计到了,否则也不能备了这许多赏钱。但在想到之时,她却也很明白,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看在百里肇的面子上。
杜若笑了笑,一面呈上拣妆盒子,一面道:“内院的丫鬟婆子们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是一个没来!小姐备的赏银却还多出了一些!”
远黛自然明白杜若这话里的意思,该来的,自是其他各房主子身边的人;不该来的,自然便是陆夫人身边之人了。摆一摆手,她淡然道:“我这银子终究不是白来的,她们不来,难道我却还想她们来吗?”言下却是全不在意。
杜若在她身边也有一些日子了,自然不会以为她这话言不由衷。一笑之后,道:“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小姐如今已走到了这一步,确也无需为这些人气恼!”
挑眉一笑,远黛却没接口,只道:“杜若,你去外头唤个小丫头过去西院看看姨娘那里如何了?”她这里既来了这么多人,周姨娘那里想来也少不了会有人去。
了然点头,杜若很快的退了下去。她去了之后,远黛才轻吁了一口气,懒懒的舒展一下四肢,更抬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适才外头这一阵子,可实在喧闹得紧,让她很有些头疼。
周姨娘那边,她其实倒不十分担心。早在文屏几人准备年节赏银的时候,她便吩咐了,让连带着周姨娘那边的赏银一道备下,所以那边即使开始有些慌乱,但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一刻,过去西院的小丫头子进来,禀说那边一切都好,过去拜年之人这会儿都差不多散了,周姨娘看着虽困乏,但精神却还不错。
远黛听得微微颔首,倒也没再言语什么。
正月里头,热热闹闹之外便是吃吃喝喝,因着称病的缘故,远黛更是足不出户,除却初一日闹了一回外,以后数日倒都颇为清静。初二日下晚,却是文屏先回来了。
放下行李,文屏便过来给远黛见礼。远黛见她回来,却是不免一笑,一面唤杜若取了赏银来赏了文屏,一面笑道:“不是说了,让你初三晚上再回来的!”
文屏接了赏银,先自谢了远黛,这才笑道:“回小姐的话,我倒是有心想在家中多待几日,怎奈我老子娘同哥哥都催逼着我快些回来,我委实受不住他们的呱噪,只得提前回来了!”
远黛听得失笑不已,而后终是不无自嘲的道:“敢情我还真是攀上高枝儿了!”文屏虽没明说,但远黛又怎会不明白文屏的老子娘及哥哥为何会催逼着文屏快快回来。
文屏、杜若在旁听着这话,却都不由笑了起来。
事实上,若将远黛与百里肇的这门亲事宣扬出去,只怕全平京的人都要觉得这桩婚事确实是远黛攀了高枝。然而不知怎么的,文屏与杜若如今却莫名的觉得,也许…只是也许…也许这门亲事到了最后,真正得益的之人,竟会是百里肇也说不准。
而这个想法,不止是已在远黛身边待了近三年的文屏有,便是如今的杜若,也会无由的有此感觉。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很有些不可思议。
第五十五章 绣球
初三日之后,采莲、惠儿等人也都陆续回来环翠阁,远黛屋里一时便也热闹起来。在远黛身边将近三年,惠儿手中也颇攒了些银两,于是便在平京左近地区置了一块良田,将她老子娘及弟弟都接了来。因此此次回来,却是她带的东西最多,且净是些新鲜土产。
远黛看了,也只一笑,便叫收了起来。才与惠儿说了几句,那边已有小丫头子一路嚷嚷了进来:“小姐,小姐,萧小姐来了!!”
忽然听了这么一句,远黛却是不由的一怔,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她这里正自愣神,外头却已传来萧呈娴银铃般的笑声:“九妹妹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说话间,她人已走了进来。
因是正月里,萧呈娴也是穿了一身红,看着甚是喜气的样儿。
而远黛到了这个时候,才总算是想起了前些日子,萧呈娴曾与她说过,每年初三,萧灿夫妇总会过来凌府拜年之事。失笑的摇一摇头,远黛道:“上回你写信来,约我上灯那日一道赏灯,我便将初三这事儿给忘记了!”
萧呈娴其实压根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之后,却朝远黛一福,道了好些吉利话儿。远黛见了,也不由一笑,忙回了一礼,也如法炮制的恭贺了萧呈娴几句。因周围丫鬟甚多,二人也不好说那些调笑的话儿,只拣着那正经贺词念了几句。
一时远黛便请了萧呈娴坐下,萧呈娴才一坐下,便朝身边的巧兰使了个眼色。巧兰会意,忙笑吟吟的取了红封包来,一一分了给文屏等人。杜若见状,也不待远黛吩咐,忙替远黛散了红色福袋。萧呈娴在旁看着那红色绣福字小袋,倒觉颇有意思,少不得同杜若讨了一个来。看了一看后,却笑道:“九妹妹这里,总有稀奇玩意!”
微笑一下,远黛道:“我义父在时。每至新年,总以这种小袋赏赐府中人等。如今他虽不在了,我却还是不能改了这习惯。这些袋子,也都是沅真每年使人做了送来。”
萧呈娴笑道:“这东西却有趣,等我回府,也令人依样画葫芦去!”她说着,却不客气。便随手将那小袋放入了自己的袖笼内。
远黛在旁看得失笑起来,因似真似假的调侃道:“我这袋子原都是有数的,如今姐姐拿了一个去,将后来我若不够用了,却如何是好?”
萧呈娴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固知妹妹这袋子备的必然有多,且绝不会只多一个两个。因此便给了我一个,倒也是不怕不够的!”
远黛自然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何在,不过她适才的言语。也只是随口打趣萧呈娴,却非当真舍不得那袋子。因此听萧呈娴说了这话后,她便也没再说下去。
二人说笑的当儿。那边杜若早沏了茶送来。打发走了众人,萧呈娴端茶啜了一口后,这才问道:“听说妹妹这几日身子不甚好,先时我过来时,老太太还同我说了。怎么我这会儿看你,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儿。”她与远黛日益熟悉,说话也便愈发随意,无所不言。
对她,远黛倒也并无隐瞒之意,当下淡然答道:“年前宁姑姑曾在我这里住了几日。于是我便因之而水涨船高。我看着心烦,便索性托了病!至于这几日仍旧称病,却是因我不想见着府中的某些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远黛的眉峰却是不由的轻轻一蹙。
对萧呈娴,她虽是坦然而言,但对这话所指的那人。却还是有意的淡淡一语带过。
萧呈娴自不会知道远黛这话指的乃是凌昭,事实上,无论远黛这话听到何人耳中,那人的第一反应也必是陆夫人。摇了摇头后,她终究劝道:“说起来,你在这府中也待不得多少日子了,只是虚以委蛇一番便罢了,又何必非做的这么明显?”
沉默一刻之后,远黛道:“我之所以选了睿亲王,便是不想再瞻前顾后,处处委曲求全”她说着,却忽而朝萧呈娴一笑:“姐姐该知道我的心思才对?”
无语的点一点头,萧呈娴道:“我只怕你做的太过,竟至让这门婚事无以为继。若然如此,你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神色如常的挑一下眉,远黛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除非睿亲王食言,否则这门亲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而我相信,他是断然不会食言的!”从百里肇的一系列举动之中,远黛早已察觉出了百里肇的心意。对于这门婚事,他们二人是早有默契了。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萧呈娴便也不再多问,只笑道:“既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这里正说着,外头却又有人进来禀道:“小姐、萧小姐,十小姐过来了!”
远黛听凌远萱来了,心中不免颇为无奈,当下抬眼看向萧呈娴。萧呈娴心下其实也颇无奈,摇头之后,她道:“走吧,我们去迎她一迎!”
远黛本也没打算再继续装病下去,闻声之后,点一点头,便也站起身来,道:“走吧!”
原来今儿除了萧灿夫妇带了儿女同来拜年之外,陆家却也有人过来。凌远萱既要嫁入陆家,自是不好不随罗氏过去见一见长辈,因此萧呈娴来寻远黛时,她便没立时跟过来。
凌远萱既来,这边远黛与萧呈娴自是不好继续说先前的话题。
萧呈娴想了一想,便说起了平京的上灯之日:“这几日,九妹妹一直病着,怕是不甚知道,但十妹妹却一定是知道灯棚一事的吧?”
凌远萱之所以这般急急赶过来,其实为的正是萧呈娴所约的一道看灯之事,闻言忙笑道:“可不是呢?我这几日总听家下人在讨论门口的灯棚!不知萧姐姐府上可扎了灯棚没有?”
坦然点头,萧呈娴道:“我们府上自也是有的!”她说着,却又忍不住一笑,旋补充道:“而且我们府上的灯棚至少比你家灯棚多一样物事?”这话里头,却已带了几分自嘲之意。
远黛隐约听出什么来,不免甚为好奇的看向萧呈娴。
凌远萱听了这话,却只觉不服气。若算起家世、财力,凌府其实绝不比萧府略差,她可并不以为自家的灯棚会比萧府差:“原本我们府上的灯棚可能比萧姐姐府上差些物事,不过萧姐姐今儿既在这里说了,我可定要补上这差的物事呢!”她说着,便倾身过去扯住萧呈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