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屏想着,也不由笑了起来,正欲接话的当儿,一个平和温尔的男子声音却忽而的响了起来:“依小姐之见,这里该建怎样的屋子,才能让小姐觉得宫中贵人之语实至名归呢?”
这声音来得如此突兀,却让文屏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一张俏脸也嚇得发白。
远黛也是为之一惊,但却很快镇定了心神,平静回头看了一眼说话那人。、说话那人看年纪约在二十七八左右,肤色甚为白净,算不得如何出众的面容上,却有一双细长深邃的凤眸,为他的平凡容颜增色不少。目光落在远黛面上的那一瞬,那人眸中立时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似是不曾想到远黛的容貌竟是这般的平平无奇。
将对方神色尽收眼底,远黛却并不在意,只淡淡笑道:“小女子一时妄言,还望先生恕罪则个!”口中说着,她便又朝对方浅浅的施了一礼:“小女与使女偶入此间,觉此地景致殊绝,一时起了游览之心,若有打扰之处,先生千万莫要见怪!”文屏见状忙也跟着行了一礼。
那人神色分毫不动,一揖回礼后平静道:“小姐冰雪聪明,当能看出在下并非此地主人!”
远黛闻听此言,却也不由苦笑。眼前这人非是此地主人,她自是早已看出,只是一时掂不到对方的来意,故而出言相试而已。
她这边微微蹙眉,那男子却又已开口道:“我家主人得了这座山谷已将三年,这三年中,小姐却还是第一个无人引路而能入此谷之人,因此我家主人有言,欲请小姐过去一见!”
这话一出,远黛倒还罢了,文屏那边却是面现警惕的往远黛身边靠近了一步,似有相护之意。远黛见她如此,却也不由一笑,当下安慰般的轻轻拍了拍文屏的手,示意她莫要惊惶,自己却抬头看向那男子,淡淡道:“既如此,便劳先生引路!”
那人倒也并不多言,抬手肃客后,便自当先引路。远黛也不犹疑,便自举步跟了上去。文屏心中其实颇有些担心,但见远黛已自举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那人引着远黛二人绕过小溪,往山谷南侧行了约有数十步远。远黛细看对方去路,心下不免有些古怪的感觉,只因这人前行的方向似乎正与自己二人路途相左。而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往前,怕是再走不到多远,便到了先前自己歇脚的那块青石所在之地了。
她心中想着,不免四下看了一回。这一看之下,竟又不禁一怔,原来那人竟已将她引至一片竹林之外。正在她心存疑惑之时,那人却已停了脚步,淡淡道:“我家主人正在林内,便请小姐自行入内吧!”言下之意,非止他自己不打算进去,便是文屏也不可入内。
文屏闻声大急,脱口叫道:“小姐!”言下颇有阻拦之意。
远黛觉出她心中的焦灼,不觉微微一笑,朝文屏轻轻摇头后,淡淡道:“不必担心!你只在这里安心候着。此地主人若果有歹意,其实也不必如此周折!”不管怎么说,她们只是两个弱女子而已。说过这话之后,远黛便也不看文屏,只径直的走了进去。
竹林之内,青竹摇曳,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点点金色光斑。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缓而行。她并没走出太远,便已瞧见有人静静坐在林内。再走得几步,远黛终于可以清晰的瞧见那人。那人坐在石桌边上,注目静静凝视石桌,似乎正在考虑着些什么,因是背对着远黛,却是看不清他的容貌。又行几步之后,远黛终于知道那人正在做什么。
他在下棋。
在离那人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远黛缓声道:“不知先生邀我至此,有何贵干?”
那人仍未回头,只略一抬手指一指对面:“坐!”态度随意,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期然的挑一下眉,下一刻,远黛却也并不犹豫,便缓步上前,在那人对面坐了,目光也自随意的扫了一眼桌上那局棋。严格来讲,那棋并非二人之间的对局,而是一局珍珑。
远黛心中正想着,却听那人问道:“你懂棋?”全无客套,也无寒暄,便只是简单一问。
不期然的眉角一动,远黛毕竟还是开口道:“幼时倒也略学过几日!”
那人便点了头道:“可能破此珍珑之局?”说着这话之时,他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安然的落在远黛面上。他的目光平和安宁,瞧着远黛时,也仍是一迳的沉凝,没有丝毫波动。
…
今天俺家舅舅舅母七十大寿,回老家折腾了一天,回家状态全无。存稿就这么多,实在没力气码了。明天二更补偿。
疲惫的爬下去休息。
第五十三章 生平四愿
四目相对之下,远黛的目光却是骤然一凝,旋之而起的,便是一种近乎于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如此强烈又如此突兀,却让她不由的痴了。
而对面那人面对她这近乎于无礼的注视,竟是面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强自压下眸中陡然泛起的阵阵水雾,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远黛才勉强的移开了双眼。深吸一口气,平抑一下纷乱的心绪,她缓声歉然道:“对不住,我失态了!”
只是她虽竭力克制,但说着这话的时候,语调仍不免微微颤抖,语音也略带哽咽的鼻音。
那人便也静静看她,许久才忽然一笑:“你看来倒不像是个会失态之人!”
远黛默然,半晌才低低的叹了口气,徐徐道:“这世上,总得有那么一两个能让你失态的人存在,活着才算有些意思,先生以为然否?”神态、语气却已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那人闻的此言,不觉微微颔首:“这话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也不枉我邀你一见!”他显然并无意就这个问题继续的说下去,只抬手一指桌上棋枰:“请!”
移目看了一眼桌上棋枰,远黛也不言语,只举袖淡淡一拂,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棋局一时混乱一团,更有部分棋子因远黛这不经意的一拂而落在了地上,滚出了老远。
那人神色微怔,半晌却是笑了出来:“这怕是世上最简单的破局之法了吧?”面上竟也不见丝毫愠怒之色,言语之中甚至还透出隐约的欣赏。
远黛神色安然,只平静道:“生平四愿,愿此生无思、无虑、无忧、无惧!”
见面以来,那人一直平静得无有丝毫波动,以致近乎于寂然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诧然之色,而后他轻轻的笑了一笑:“此四愿,可为天下人所共欲,只是天下之大,达者寥寥”他没再继续的说下去,神色却在这一瞬间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远黛微微颔首,抬指一点已然错乱不成局的棋枰:“先生若也有此愿,又何必自寻烦恼?”言下之意,便是以为这破除珍珑之举竟是自寻烦恼,自我折磨。
那人又是一怔,半晌才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凌家九小姐,果然有些意思!”
对他一口叫破自己身份的举动,远黛也仍无丝毫意外。这人无故令他身边之人请自己入内一见,必有其缘由。这三年来,或者她是误入此谷的第一人,但在她之前,也断不会就没有旁人进来。至少眼前这人,必是在她之前进来的人中的一个。
而她甚至疑心,或者这人之所以同白衣庵要了这块地方,并不是真想种什么腊梅,而是为了这个隐于其内,似世外桃源的一般的谷中之谷。
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位于西南方位的一簇生的极为茂盛的灌木丛,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丛灌木与那块青石周遭的灌木该是同一种类,或者她该干脆的说,如果破开这簇灌木,她应该就能够看到先前她曾略作休憩的那块青石。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一笑之后,他道:“小姐果然聪慧!”
这话一出,远黛便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环视了一眼周遭树木,远黛缓缓起身,朝那人浅浅一礼:“得与先生相识,实是荣幸之至!只是今日小女与家人同行至此,却是不便多作盘桓。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则个!”
那人笑笑,倒也没有留她之意,只温声道:“小姐言重了!同是平京之人,日后少不得还有相见之日!”口中说着,他便微微抬手作礼:“小姐请了!”却是全无起身之意。
远黛见他如此,对他身份,更是了然于心,当下也不多说,还了一礼之后,便即转身,缓步的走了出去,却是头也不回。及至出了竹林,那边文屏却早迎了上来,神态之间却还隐隐带了几分焦灼之色:“小姐”她叫着,有心想问,却又顾忌身边那人。
远黛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腕上,温声道:“走吧!她们也该回来了!”
一面对文屏说着话,她却转头朝正自立在一边、安然不动的那名凤眸男子微一颔首,算是招呼了。而后便扶着文屏的手一路往谷口行去。那名凤眸男子也自毫不阻拦,只紧紧跟在了二人身后,直将二人送了出谷,这才重又返回竹林外头。
他才刚在原地站定,竹林内却忽然便传来了林中男子的声音:“想进来便进来吧!”
凤眸男子等的似乎就是这么一句,听得此言,却是毫不停留,当即抬足,大步入林。一路行到先前那男子面前,他也只是简单一揖之后,便自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既不言语,也不动弹,脸上更无丝毫表情,对那男子面前散落一地的棋子竟是全然视若无睹。
见他如此,那男子也只得叹了一声,道:“有话你就说吧!”语气中竟是颇有些无奈。
凤眸男子闻言,当即剑眉一扬,悍然言道:“此女如此姿色,亏皇后娘娘也敢保这个媒?”言语之中,非止对远黛的容色颇多不屑,便对大周一朝如今母仪天下的萧皇后也是不满之意溢于言表,而他偏又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话语里头竟是全无半分掩饰之意。
“皇后娘娘”四字才一入耳,下棋男子眸中便倏忽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光芒,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微微摇头:“岳尧,你身上虽无功名,但亦可称得上饱读诗书四字,却怎么却不记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八个字?”
他语调平淡,其实全无丝毫责备之意,然而这话出口,却仍无由的给人一种奇异的压力。
然而这压力对于与他相处与惯的凤眸男子岳尧却似乎全无作用,岳尧傲然昂首,语气冷锐:“这八个字属下自是记得一清二楚!不过王爷也该知道,那子羽可并非是个女人!”
下棋男子一怔,旋为之失笑,他显然并无与那岳尧争辩之意,因此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无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且下去令他们收拾收拾,去绿萼岭!”
这话说的甚是平淡,然平淡之中却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命令口吻。岳尧张口还待再说什么,但目光到处,却见那下棋男子已伸了手,拈起一粒落于棋枰边缘的黑子,正若有所思的把玩着。岳尧见此情状,便也明白过来,这位主子这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不期然的撇一撇唇,岳尧终是控制住自己将要喷薄而出的话语,闷闷的退了下去。
下棋男子对他的离去似乎全不在意,只是专注的目视手中黑子,半晌才扬眉一笑,指尖微微用力,却将那枚黑子弹了出去。那黑子当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入那从灌木之中,瞬间便消失了影踪。
…
远黛带了文屏才刚离了那处山谷,往向来之处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听得前头隐约传来呼唤之声:“九小姐…九小姐”声音之中略带焦灼之意。显然谷中众人出谷后,没在谷外发现自己,此刻已开始四处寻觅。
远黛微微偏头朝文屏使了个眼色,文屏会意,忙扬声应道:“九小姐在这里呢!”
因是在山谷之中,这一声传了出去后,一时竟是群山响应,连绵不绝。便是文屏自己,也被惊得一跳。而这一声传出并不多时,对面便已有人疾步而来。当先之人玉冠锦袍,身形颀长,赫然正是凌远清。未时末的冬阳漫然洒落在他的额际发间的汗珠上,反射出盈盈的水光,他的面上更布满了焦虑之色,显然远黛这次无故失踪,令他颇是担忧。
见他如此,倒令远黛不觉动容,足下也不觉急走了几步。
拐过那条小道后,凌远清已能清楚的看到远黛与文屏两个,神色便也随之一松,但脚下却是丝毫不曾稍有停顿,急急过来后,尚不及站定,便语带责备的问道:“我观妹妹素来行事稳妥,怎么今儿却如此胡闹。此处虽无歹人山畜,但山路毕竟不比平路”
他还欲再说下去,远黛却已含笑抬手,将手中帕子递了过去:“六哥先拭了汗再说吧!”
凌远清无奈,只得接过帕子,胡乱的拭了两下,只这么一耽搁,后头跟着他四处寻找远黛的人便也都赶了来,人既多了,凌远清自也不好再继续絮叨什么,少不得瞪了远黛一眼,便吩咐众人回去。及至众人回到那处山谷的谷口处,罗氏等早迎了上来。
凌远萱入谷游赏了一回腊梅,神色间已自然了许多,虽还有意无意的不去看陆维杰,但倒也不似初见时那般别扭了。罗氏见远黛回来,便忙抢在陆夫人之前淡淡责备了远黛几句。远黛便自歉然一笑,随口道是见一鸟儿毛色美丽,不由追上去看了一看。
只是她才说了两句,那边陆夫人却已冷冷道:“时候不早了,不该说的闲话只是少说些也还罢了!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在这白衣庵宿上一宿!”
PS:“珍珑”是围棋的难题,大多是由人故意摆出来的棋局,有人为的刻意炫奇痕迹,并非两人对弈出的局势。
…
额,我想说,应该是还有一章滴,不过时间不定。
第五十三章 远萱之心(一)
陆夫人显然对罗氏抢了她的话头,令她不好出言呵斥远黛甚为不满,回程之时,便也不曾理会罗氏,径自唤了郭氏母子三人同车。郭氏对自家这位婆婆素来言听计从,虽知陆夫人如此行为的原因所在,却也不敢违拗,歉然看一眼罗氏后,便自默默上车。
反倒是罗氏不曾想陆夫人竟是这般不顾颜面,怔了一怔后,不免回看一眼远黛与凌远萱,笑道:“也罢!她们娘俩既同车了,我们娘三便也并了一车坐吧!”当下三人便也上了车。
才一上车,远黛便不无歉意的向罗氏道:“今儿这事,原是我的不是,却连累三婶了!”她心中极为明白,适才若非罗氏抢先开口,陆夫人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让她下不来台的话来。虽说她对陆夫人并不在意,但能少些冲突,却还是少些的好。
罗氏微微摇头,毕竟叹了一声。不管如何,陆夫人也是远黛二女的长辈,同样身为长辈的她又岂能在晚辈面前评论陆夫人的对错。凝眸深深看了远黛一眼,罗氏缓声道:“你原是个懂事孩子!我如今也不瞒你,老太太对你早有安排,若然一切顺利,你的好日子总在后头。将来莫说我们,便是大太太,往后也说不得真有求到你的那一日!”
这话一出,远黛面上倒还没有什么诧异之色,一边的凌远萱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讶然的望向罗氏,她好奇问道:“娘,你说的老太太早有安排,指的究竟是谁啊?”
与三人同车的文屏虽是早从远黛口中听说了一些,但此刻也还不由的竖起了耳朵,想去听听罗氏口中那人究竟是耍然而罗氏却显然无意说的太过详细,轻轻一拍凌远萱,她道:“这事如今还只是老太太的打算,成与不成尚在未知。为娘今儿贸然说出这话,已是不该,若再直言其人,却是更为不妥了!还是待到尘埃落定再说吧!”
凌远萱忽然听了这话,却是颇多不满,当下嘟嘴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