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娴应着,便道:“我可没有扰了你吧?”她说着,不免瞪了一眼身边正掩了嘴儿偷笑的巧兰。巧兰被她一瞪,非但不怕,反笑的愈加厉害。
远黛看着巧兰这样儿,却是不由的想起已离了自己的沅真来,当下淡笑的挪开身子:“屋内虽烧了暖龙,但也还是冷,姐姐还是快些上来吧!”
萧呈娴又白了巧兰一眼,便上了床。远黛觉出她手足冰冷,心下不由一惊,忙将手中的暖炉递了给她,皱眉问道:“天这样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些过来?”
萧呈娴接了手炉,一面暖着手,一面笑道:“在屋里并不觉得冷,又想着东厢与西厢靠的也近,不过几步就到了,穿穿脱脱的也麻烦,却不料人果是不能偷懒!”
远黛听得也笑,便叫文屏:“我从前熬的姜枣膏可带来了没有,若有,便赶紧冲一盅来!”
文屏笑道:“小姐若问别的,或者还没有,这个还真是带了的!”她说着,便回了头,从一边的小柜里取了一只广口青瓷瓶出来,转身出去了。巧兰见着,便也跟了去帮忙。
不多一会的工夫,二婢便已捧了小盅过来。远黛瞧见竟冲了两盅,不觉摇头道:“好好的怎么为我也冲了一盅,多事的丫头!”
文屏笑着先送一盅给萧呈娴,才又将余下一盅递给远黛:“小姐畏寒,冬日喝些姜茶总是有益无害的!”
远黛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还是接了,捧在手中慢慢啜着。萧呈娴喝过姜茶,自觉身上热乎了许多,当下笑道:“都说早吃姜赛人参,晚吃姜如砒霜,我这是受了寒,才喝些姜茶发热,你家小姐好好的,你可不是在逼她吃砒霜了!”
文屏忽然听了这话,却是吓了一跳,赶忙拿眼去看远黛。远黛笑着摆了摆手,道:“晚间虽不宜食姜,倒也不至那么夸张,我素来畏寒,喝些其实也是有益无害!”
文屏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侯二人喝过姜茶,又取了茶水服侍二人漱了口,这才同巧兰二人退了下去。萧呈娴舒展一下已暖和了许多的身子,笑道:“妹妹这姜枣膏熬的也好,果真是老太太睿智,说久病成医是不假的!”
远黛轻轻笑了一下,却道:“记得我从前便同姐姐说过,我这身子其实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弱!”
萧呈娴只道她是在解释今儿装病的缘故,也不在意,便道:“你从前似乎确是说过这话!”
第三十五章 夜话(二)
远黛微微颔首,淡淡的似解释又似只是在同萧呈娴说着家常话儿:“我虽是先天不足,但因后天调理颇为得当,身子虽算不得强壮,但也并不那么多病。不过在我看来,装病可以为我避开一些事,又可省了许多尴尬,所以我常年总是病着。”
萧呈娴若有所思的看了远黛一眼,一时有些弄不明白远黛究竟想说什么。远黛在凌家的境况,她自不会看不出来,而她更不以为远黛这话是在向自己诉苦。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远黛轻笑了一下,却道:“好教姐姐知道,其实我也同姐姐一般,自小便习过医术的!”
萧呈娴一怔,旋即失声叫道:“这么说来,当日我在妙峰山别院为你诊脉开方,竟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了!”与远黛相交时间虽不甚长,但萧呈娴对她的性子却已约略的摸到了一些,更知道远黛既说出这话来,那她的医术定然不会太差。
远黛只是抿了嘴儿笑,也并不应她的话。萧呈娴见她如此,明摆着便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不免气结的抬手去掐远黛的面颊:“你这丫头,莫怪我大哥总说你心眼儿多!”
远黛笑着闪了开去,道:“别人说我,我却不在意,只要姐姐莫要与我秋后算账便好!”
萧呈娴听了这话,才算终于明白过来,深深看了远黛一眼,她道:“与妹妹愈是交往,我便愈觉得妹妹不凡。只是有些事儿,妹妹既不说,想来必有缘由,我自也不好追问”她说着,忍不住便叹了口气:“虽然我实在好奇的很!”最后一句,却已带了些抱怨。
远黛也知萧呈娴这是在以退为进的探询,但因萧呈娴问的迂回,她便索性就坡下驴,装着糊涂的笑道:“姐姐大量,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萧呈娴见她如此,更是肯定其中必有隐情,而远黛之所以会在这时同她说起这个,想来是因远黛认同了她这个朋友,不愿将来因这些事情致二人失和,才会如此。如此一想之后,萧呈娴心中倒也舒服了一下,当下一笑,主动扯开话题,道:“我今夜过来,本是想同妹妹商量下榜下选婿的事儿,却不料竟扯出这么多话来!”
远黛听得一笑,她才听巧兰过来叩门时,便疑萧呈娴大晚上要过来,必有缘由,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有猜错。偏头想了一想,她道:“不瞒姐姐,我从前有个丫鬟,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我虽放了她走,但多年情分终究不能断绝,如今外头许多事,她仍在为我打点!”
萧呈娴一怔,讶然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榜下选婿一事,你也尽交了给她了?”见远黛理所当然的点头,她不禁连连摇头,语气几乎便已是气急败坏的:“胡闹!终身大事怎可随便委与旁人!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远黛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不免笑了起来:“沅真于我,便如巧兰于姐姐,都是最可信任之人,况沅真的眼力我也是信得过的”说到这里,远黛却又忽然想起凌远萱来,当下叹了一声,道:“今儿十妹妹的神色,姐姐可曾见了?”
对远黛,萧呈娴也不避讳,便道:“听说十妹妹自幼便与陆家三房老四定了婚事?”
远黛点一点头,却问道:“姐姐可听说过那人没有?”
萧呈娴摇了摇头,道:“陆家祖籍潭州,京中所住,只是长房嫡支。不过我倒是听我大哥提起过陆家三房,说陆氏三房这些年颇出了些人才!”
远黛偏首想了一想,却忽然道:“不知此次春闱,那陆家老四会不会进京赶考?”
萧呈娴嗤的一笑,便道:“妹妹若想知道这个,却是简单,等明儿我去向我大哥打听一回。他在平京交游广阔,与陆家长房那几位也有些交情,若是那陆老四进京,他必然知道!”
远黛想着凌远萱,却是不禁叹了一声,道:“只望那陆老四莫要太让人失望才好!”从凌远萱的举动之中,远黛能够看出凌远萱的不安。毕竟她要嫁的,是一个她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丝毫了解的男人,而嫁人之后,将要面对的,更是一整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家族。
萧呈娴凝视远黛一刻,才摇头叹气道:“九妹妹,莫忘记了,她是十妹妹,你才是九妹妹!”这话却是在提醒远黛,如今凌家只余二女,而在凌远萱之前出嫁的便是远黛自己。
远黛听得淡淡一笑,却道:“这些我自然省得!”说了这半日,远黛也觉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当下摇了摇头,问萧呈娴道:“早些时候,我听姐姐的意思,是想自己挑选合适之人?”
萧呈娴点头,清丽面上自有一份执拗之色:“我的夫婿,自然该由我自己亲自挑选!”
对于萧呈娴的固执,远黛也非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劝解的意思。抿嘴一笑之后,便道:“姐姐不会以为只是一次,便能选到合乎自己心意之人吧?”
这才是她最为好奇的地方。
虽则说春闱是在春二月举行,但许多离平京路程遥远的举子却都会尽早赶来平京。一来为免旅途劳顿、水土不服而影响科考;二来,也有见识一下天下英才、称量称量自己的意思。
因此凡逢春闱,头年春后,便有举子陆续赶来京中,而通常到了初冬时节,各地该来的举子也就来得差不多了。正因参考的举子人数众多,自然也免不了鱼龙混杂,这榜下选婿一事便更如浪里淘金,若然运气不好,那更是绝无可能挑到中意之人。更何况目前看来,萧呈娴又全无借助萧家之力的意思。她倒不是怀疑萧呈娴的眼力,而是不信萧呈娴竟能瞒过父母,日日出门游荡,即便她能说服萧呈烨只怕也还是不能。
萧呈娴不无俏皮的朝她眨一眨眼,笑道:“妹妹这是在担心我不能出门吧?”见远黛点头,她才得意道:“妹妹放心,关于这点,我早有对策了!”
远黛诧然笑道:“看姐姐这样儿,倒像是胸有成竹!”
萧呈娴格格一笑,便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次过来,便是想问问妹妹可愿与我共襄盛举?”
远黛忖度萧呈娴的意思,不由更是惊愕:“难道姐姐竟有办法能带我一同出门?”对于亲自选婿,她其实是没有太大兴趣的,对于她自己的婚事,她从未有过太多奢望,只求能如她所愿,莫要被人算计了去便可。不过她这些日子却一直都想着要出门与沅真见上一面,商议一些事情,所以对萧呈娴的提议却还是极有兴趣的。
说到这个,萧呈娴却又忍不住的蹙了眉,半晌才道:“本来只你一人,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十妹妹却是个难题,若不带她,她怕是不依,若带了她,闹出事儿来,却怎么好?”
远黛本就冰雪聪明,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萧呈娴的意思。萧呈娴动这个心思,偷偷溜出门去,为的是榜下选婿,而凌远萱却是已有了婆家,只等对方择日上门迎娶。若是带了凌远萱同去,倘或凌远萱看中了哪个举子,却是难免要闹出大乱子来。
“姐姐原先是怎么打算的呢?”远黛丢开那些问题,直指正题的问道。
萧呈娴点头道:“妹妹可曾听过平京绿萼岭?”
远黛轻轻点头。绿萼乃是白梅的一种名品,绿萼岭,顾名思义,便是赏梅的山岭。而事实上,梅岭正是平京周围最佳的赏梅所在。每值红梅盛开之际,绿萼岭上,赏梅之人总是络绎不绝。微微凝眉,远黛问道:“姐姐是借赏梅为名,自然是好的,只是怕不能每日如此吧?”
萧呈娴道:“妹妹只知凌府妙峰山别院,却只怕不知我萧家在绿萼岭也有一座别院吧?”
这话一出,远黛却是立时恍然,当下笑道:“原来如此!”她说着,不免又想了一想,道:“如今绿萼岭的梅花怕是还不到盛开之时吧?”
萧呈娴道:“前儿绿萼岭别院有人回府听差,我听了,忙使人过去打听,却道今年的梅花极好,如今虽还不曾盛开,但满树已见了零零星星的花苞,想来离盛开不远。我得了这消息,便忙过来你们府上住上几日,等回去时,便禀明了姑奶奶,请你去我家别院住几日。想来姑奶奶不会不准。我如今只是想着十妹妹那边不知该如何交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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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走!
第三十六章 各怀心思
远黛听了萧呈娴这话,不觉微微沉吟,正待言语的时候,却听得外头竟已更鼓声声。萧呈娴诧然侧耳倾听,旋不可思议道:“竟已五更天了吗?”
原来这一夜二人并头低声说话,也不觉时间流逝,更不想转眼便已清晨了。
远黛微笑了一下,道:“可不是,我竟还不觉得!”
本来二人谁也不曾注意时间,便也不觉疲惫,这会儿一旦知道了时间,萧呈娴立时便打了个哈欠,口中呢喃了一句:“不行!我得睡会了!”她才说了这话,竟是闭上眼便睡着了。
远黛见她如此,不禁大为愕然,瞪视着只这一会便已睡着的萧呈娴,好半晌才不由的笑了出来。移眸看了一眼窗外,却见翠色窗纱之上已隐隐透出些许鱼肚白来,一阵倦意陡地涌来,她竟也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微阖双眼,打起盹儿来。
这一阖眼,不想竟睡得沉了,远黛再睁开眼时,只觉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竟已日上三杆了。她忙转头去看萧呈娴,却见萧呈娴鼻息平稳,脸容恬静,居然睡得动也不曾动一下。远黛失笑的摇摇头,毕竟坐起身来,取过整齐叠放在一边的衣物,轻手轻脚的自行穿好。
萧呈娴显然是累了,远黛又有意不去惊动她,所以却是丝毫未被惊动。
及至远黛起身,外头文屏、巧兰等人才终于听得动静,匆匆走了进来。远黛含笑朝二人作个手势,示意莫要惊动了萧呈娴,二人会意,忙各自噤声。
远黛在外屋盥洗梳妆后,一时想起自己如今身在春晖园,不免向文屏道:“也不知可要给老太太请个早安?不知怎么,昨儿竟忘记问一问这事了,你也不给我提个醒儿!”
文屏笑道:“小姐放心就是!老太太素来体恤小姐们身子弱,从来也不讲究这些的!”
远黛一听这话,顿然明白过来。凌府子孙繁盛,老太太身边只孙女从前便有十人之多,这里头,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甚待见的,若每人每日都来请安问好,那也实在太闹腾了些。
二人正说这话,那边翠衣却已捧了一只粉彩盖盅上来,道:“小姐先用些杏仁茶吧!”
远黛一笑,才刚接了盖盅,外头却已传来凌远萱的声音:“九姐姐!九姐姐!”她显然并不知道里屋还有人酣睡未醒,这两声呼唤却是丝毫不曾压低了声音,清脆响亮。
远黛忽然听了这一声,不由一惊,正站起身来,那边凌远萱却已快步的走了进来。远黛忙朝她作个嘘声的手势:“十妹妹,且小些声,萧姐姐正在里头睡着!”
凌远萱听得杏眼圆睁,声音毕竟是小了些:“萧姐姐怎会在这里的?”
远黛一笑,正要解释什么,里头却已传来了萧呈娴犹带慵倦的声音:“巧兰!巧兰!”巧兰听见唤她,忙急急的跑了进去。
远黛一面示意文屏过去帮忙,一面向凌远萱解释道:“昨儿你萧姐姐或是因换了生地儿的缘故,有些发怯,便来与我做伴。我二人夜半聊天,一时忘了时间,便都起得迟了!”
凌远萱“哦”了一声,面上便现出几分诧异之色:“原来萧姐姐竟有怯生的毛病呀!可见人不可貌相呢!”这话才一出口,远黛便听内屋萧呈娴猛然便咳嗽了起来,似乎被什么给呛着了。远黛忍了笑,也不答凌远萱的话,只拉了她手进了内屋。内屋,萧呈娴已回过气来,丢下手中牙刷,甚为哀怨的看了远黛一眼。巧兰与文屏在一边瞧着,不觉各自偷笑。
巧兰早将萧呈娴的拣妆盒子等物都取了来,也并不回东厢,就在远黛的梳妆台前坐了。一时收拾停当,便起了身,看凌远萱一眼,却问道:“十妹妹可有事吗?”
凌远萱点头道:“我瞧着今儿天气甚好,想着左右无事,便想来叫两位姐姐一道在园子里走走,也好解解闷儿!”二女听了这话,自然都无异议,用过早点之后,三人便出了西厢。
春晖园甚是广大,三人出了沁芳斋,沿着沁芳斋旁那条小溪,一路而行。虽是冬日,放眼望去,春晖园内仍是处处绿色,亭台楼阁点缀其中,生机勃勃中又透着富贵雅致。
此行虽是凌远萱的意思,但她的兴致却显然并不高,无精打采的跟在远黛二人身后,脸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无。远黛觉出她的异状,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她既觉出了凌远萱的不对,萧呈娴自然也早了然于心。她更知道,凌远萱今儿过去远黛那里,为的绝非约二人出来走走,不过碍于自己在旁,便随口说了个事儿应付罢了。但她既知如此,便更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少不得也跟着沉默不语。
远黛在旁看着无奈,也只得开口泛泛道:“今儿这天气还真是不错!”
凌远萱嗯了一声,神态犹疑,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萧呈娴平日绝非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然此刻见她如此,心中也不禁大感无奈。远黛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