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时,她的嘴虽然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是弯的。
眼中,有种晶亮,孩子似的,天真的。单纯地晶亮。
漆黑的眼睛里,洒落着璀璨的星。
这天,她正这么做时。一只手抚上了她赤裸地肩膀。
极净万。坐在她地身后,坐在温泉池边。
他的手,从靡音的肩膀滑下,来到了她同样赤裸的背脊处。
那上面。有条条鞭痕。
是景萨奇赐予地。
鞭痕,一条条累积着,将她难得的雪白的肌肤给毁了。
极净万不能允许美好事物的逝去,所以,他日日都为靡音的伤口涂抹滑肤散。
这药。是极为珍贵地。
而效果。也是神速,渐渐地,那些伤口,变淡,变浅。
现在,虽然还有一些印记,但是,也是一种透明地荧色。
极净万的手,不停地游走着。在靡音的肌肤上。
“伤口。还疼吗?”极净万问。
靡音摇摇头,动作很轻微。
稍不留意。她否定的意思便会溜走。
“靡音,你害怕吗?”极净万忽然这么问。
“害怕什么?”靡音反问。
微微的天光,倾斜着照进屋子。
穿过那些袅袅的热气,落在水面上。
水面上,还有靡音和极净万的影子,不断地漂浮着。
“害怕有人会再度伤害你。”极净万道。
“害怕。”靡音道:“我害怕。”
“我说过,”极净万掬起一捧水,轻轻地撒在靡音的肩胛上:“我可以保护你的……这并不是威胁与交换,只是,我
想保护你,真地。”
“我害怕很多事情。”靡音地声音轻飘飘的,她地眼睛,透过窗外的柔绿的叶,清雅的花,看见了蓝天白云:“小时候,我害怕黑,可是黑暗还是会如期而至。后来,我害怕姐姐离开,可是她还是走了。接下来,我害怕殷独贤和杨池舟,可是,我却要日日夜夜待在他们的床上……我害怕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总是随着恐惧发生,阻止不了的。”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都不在场。”极净万的手指移动的速度,和话音是一样的:“而这次,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需要付出的东西太大了。”靡音笑了,那个笑,倒映在水面,是飘忽的。难道,属于我,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吗?”极净万问。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要给我自由的。”靡音的声音很轻,却无端端地带上了一种锐利。
“带着痛苦的自由,是没有意义的。”极净万这么回答。
他的手,继续在掬着水,一捧捧地浇在靡音的肌肤上。
水,在光滑的肌肤上,遗下透明的水帘,带着诱惑。
他在等待着靡音的回答。
但是,靡音忽然就消失了。
她潜进了水中。
她的长发,在水面飘散着。
像是某种黑色的植物,充满了神秘的味道。
头发,吸了水,带有重量,浮动起来,带着质感。
极净万在等待着。
一直在温泉边等待着靡音浮出水面。
当靡音沉下去时,水面起了一层波动。
涟漪,潋滟了整池水。
可是,当这场波动平息时,靡音也没有出来。
水面,是平静的。
只剩下靡音的长发,在飘动。
极净万眉眼一跳,没有多想,立即跳下池中。
在水下,他看见了靡音。
她睁着眼睛。
可是,她的眼里,是茫然。光,从水上射下,在她的身体上投下点点光斑。
极净万一把环住靡音的腰肢,将她拖出了水面。
“你在干什么?”极净万盯着她。
靡音的脸上,有许多的水珠,一点一滴地,在洁净的脸上蜿蜒着。
此刻,她看着极净万,粲然一笑:“看,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有事的。”
极净万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些缓缓流动的小水珠。
良久,他像是叹息般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靡音也看着他,她问:“极净万,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她的睫毛上,有着晶亮的水珠。
像一颗颗珍珠,穿在上面。
极净万伸手,轻轻一碰,那些水珠就这么抖落在水面上。
那声响,在清脆与钝闷之间徘徊。
“或许我应该问,”靡音道:“为什么你,殷独贤,杨池舟都要喜欢我?”
“我的喜欢,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极净万道。
“不,其实,你们的喜欢,是一样的。”靡音的眼睛,被泉水的热气氤氲:“没错,是一样的。”
“因为,”靡音仿佛能看穿极净万的心:“因为,你和殷独贤,都是同一类人。所以,你们的喜欢,也都是一样的……这也就是,我要远离你的原因,因为和你在一起,会让我想起殷独贤。是的,你让我想起了他。”
极净万看着他,如花瓣的唇上,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慵懒的笑意。
然后,他猛地俯下身子,开始亲吻靡音。
靡音没有反抗。
她任由他亲吻着。
她没有闭眼,就是这么看着他。
眼神毫无波澜,就这么看着极净万。
极净万无法再吻她。
因为她的眼神。
“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挫败。”良久,极净万这么说道。
“对此,我应该感到荣幸吗?”靡音问。
“应该,但是,”极净万手指弯曲着,摩挲着靡音的唇,眼中,有着暗暗的流光:“但是,我总有种预感,我能够得到你……总有一天,你会自动投入我的怀中。”
“其实,我是感激你的。”靡音道:“你将我从盛容带了出来,你让我看见了这里的草……我喜欢这里的草,绿得那么自由。”
“我说过,我可以让你拥有的。”极净万道。
“你就这么自信,可以得到耶罗的皇位?”靡音问。
“为了你,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得到。”极净万的嘴角有着迷离的笑。
“是大皇子将我转交给你的吗?”靡音问:“我以为,你们是敌人。”
“可是他认为,你只是个女人。”极净万道:“他认为为一个女人而起冲突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看来,你们两个很不一样。”靡音道。
“是的,”极净万将靡音从温泉中抱了起来:“我认为,为一个女人而起冲突是非常值得的。”
苍色
极净万将靡音抱到床上。
极净万亲自为靡音将身上的水珠擦干。
靡音就这么卧躺在锦被上,背脊是赤裸的。
极净万用小指挑着药膏,一点点地将其涂抹在那些鞭痕处。
靡音的发,浸湿了水,紧紧地贴在背脊上,流溢出妖娆的弧度。
床前,摆放着丝绢屏风,光线晕在上面,成为流动的白色。
靡音半阖着眼睛。
那些白色,让她恍惚。
良久,她忽然问道:“盛容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极净万道:“没有,我们也在等待着,如果殷独贤真的死了,耶罗便会趁着朝中大乱之机,发兵进攻。”
靡音没有做声。
“靡音。”极净万唤她。
“什么?”靡音问。
“如果,”在说这句话时,极净万的手,来到了靡音的肩胛处:“如果……殷独贤并没有死,那你会怎么办?”
极净万感觉得到,在这句话后,靡音的身子,僵硬了。
“如果,他没有死,你还会再次回去杀他吗?”极净万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问着。
靡音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极净万听见了牙齿的碰撞声。
很轻微的碰撞声。
从靡音地嘴中传出。
那声音。太过轻微,让人听不出是害怕,还是浓浓的恨。
良久,靡音终于开口:“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现在,我还什么也不知道。”极净万忽然俯下身子。去吻靡音的背脊:“我只是在提供一种假设……如果,他真的没死,那么,我可以帮助你杀了他。”
屋子的角落中,放着一盆兰花。此刻,正在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靡音地声音,也是幽幽的:“我不晓得……我不晓得自己会怎么样。”
极净万的唇,在她背脊上蠕动:“那时候,我会帮助你的……但是。到那时,这个帮助,就会要求回报了。”
靡音闭上眼,心内,是说不清与道不明的荒漠。
那些绿得自由地草,似乎在远去了。
极净万就这么陪着靡音,在此处待了一月有余。
但这天。耶罗宫中却派专人传来皇帝的旨意。让极净万速速回宫。
极净万吩咐下人,将靡音照顾好,接着,便快速赶回。
靡音在屋子中泡了回温泉,接着,又读了会书。
接下来,就是百无聊赖。
靡音害怕这种闲适的时光。
因为每到这时,她便会胡乱想起许多的事情。
她害怕安静。
因为当周遭安静的时候,她地耳边。会突兀地响起许多的声音。
惨叫声。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剑出鞘的声音。还有男人在欲望中的喘息声。
这些声音,一直存在于她的生命中。
一直,都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无法忘怀。
就连天底下,最锋利地刀,也无法挖去这样地记忆。
此刻,这些声音又开始在她的耳边响起。
并且,越来越大声。
靡音无法忍受。
因此,她出了门。
她是悄悄出去的。
她不想身后有陌生的人跟随着。
她居住的这处地方,是一座大山。
放眼望去,葱葱郁郁,绿意蔓延。
而树林中,还开放着不知名的花,像朝霞一般,热烈地开放着。
将人的眼睛,都映得柔软。
靡音慢慢地,向着那些花走去。
地上,是枯腐的枝叶。
脚踩在上面,有绵绵的响声。
像是呻吟,痛苦地,尖锐地。
她一步步地,走到那些花的面前。
然后,伸出手,抚摸。
她地皮肤,异常白皙,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
那光线,似乎真的能够穿透。
如瓷器。
如玉器。
美不可言。
那只手,就这么握上了花。
那花,是新鲜的,今晨才开放的。
靡音握住了那朵花。
花瓣是饱满的,丝绸的触感下,似乎有汁液在缓缓流动。
靡音握着它。
渐渐地,收紧了手。
才刚盛开的花瓣,在压力之下收紧,向着花蕊靠近。
可是不够。
那是不够的。
靡音的手,还在使力。
是的,还在使力。
花,渐渐变了形。
由美丽,变成了狰狞。
花瓣下的汁液,在冲撞着。
终于,在一道柔软的声音后,冲撞出来了。
靡音的手,染上了红色。
像血一般的红色。
可是不是的,那并不是血。
靡音清楚血的触觉,她碰触过太多次血了。
自己的,别人的,她碰触过太多次了。
血,摸上去,是有波动的。
因为它还保留着主人的心跳波动。
所以,当它溅在皮肤上时,靡音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波动。感觉得到血的主人,临死前的最后心跳。
靡音就这么想着,嘴角绽放出黑暗的笑。
像是曼陀罗。
黑暗,妖娆,美丽。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它会痛的。”
靡音像是从梦中惊醒。
她缓缓地抬头,看见了一个男子。
眉目分明,身着苍色衣衫的男子。
他的头顶,是如霞的花。
他的脸庞,是无与伦比的温润和宁静。
而他的眼睛,则像是一泓水,深远幽静,仿佛任何暴躁的血液在他这里,都可以得到平缓。
靡音一时怔住了。
直到手上的黏湿,扯回了她的思绪。
“什么?”靡音问:“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手上的花,会痛的。”那男子道。
声音,如和熙的春风,吹散所有的焦躁。
“那又怎么样?”靡音问:“那又怎么样?”
“它会痛,你也不会快乐。”那男子向着靡音走来,脚步轻缓,像是不欲打扰任何东西。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锦帕,递给靡音。
靡音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明白他是递给她擦拭手上的汁液。
靡音并没有接过。男子也没有强求,他将那锦帕放在花丛上。
“快乐些。”他路过她身边时,这么说道。
靡音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你是谁?”
“一个过路的人。”那男子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靡音听着他的脚步声在树林中盘旋。
继而,远去。
最终,消失。
过了许久,靡音才伸手,拿起了他给予自己的那方锦帕。
她用它擦拭了自己的手。
手指上,那黏湿的感觉不再。
而那方锦帕,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息。
像是,青草。
这天夜里,靡音一直睁着眼。
她的枕边,是那张锦帕。
淡淡的气息,时而飘入她的鼻端。
她的心,非常宁静。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不知为何,靡音的脑海中,一直想着如霞花海下,那眉目分明的男子。
她回忆着下午时,他们相遇的那一小段时间。
一遍一遍地回忆着。
靡音的心,在幽静之中,有了一丝涟漪。
她弄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她想要再次见到那名男子。
只是想再次见到他。靡音将锦帕洗净,第二天,又来到了昨日他们相逢的那处地方。
可是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那男子,也没有再出现。
慕情
靡音就这么站在那里。
她的周围,是一片花海。
她的脚下,是软绵而潮湿的泥土。
山花欲燃,绿叶萦绕,美不胜收。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来。
靡音的心中,是空空茫茫的。
她就这么站着,一直站着。
直到许久之后,她的脸上,有了冰凉的触觉。
靡音的神思,这才缓缓被牵扯回来。
抬头,靡音看见了雨丝。
漫天的白茫茫的雨丝,像花海一般,扑扑索索地落下。
是的,那个男人,不会再来了。
靡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
她是在期许什么吗?
靡音这么询问着自己。
可是,答案却没有着落。
她看不见自己的内心。
靡音站在山林中,任由那些雨洒在身上。
那包裹着她身体的华丽的布料已经渐渐被淋湿。
而她的发丝,也牢牢黏在额上,黏在脸颊边。
黑色的发,更显出了她皮肤的苍白。
苍白中带着一丝透明。
从雨中回去之后,靡音便发起了热。
在迷糊之中,她似乎做了许多的梦。
但是,大部分的梦都是关于那个男子。
那个在如霞花海下。眉目分明地男子。
那个让她的心无端安宁的男子。
那个对她说,花会痛的男子。
即使在睡梦中,靡音也是迷惑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男子念念不忘。
是因为在他的身上,她找到了一种渴望已久的安宁?
靡音不明白。
而且。她的脑子,慢慢地混沌了。
这次的病,因为牵动伤口,开始时只是轻微地发热,而到了后来。病势渐渐汹涌起来。
靡音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苏醒。
服侍她的人,全都惶惶不可终日。
最忧惧的,当属照顾她的两名耶罗太医。
极净万临走时,重重地嘱咐过他们要照看好靡音。
而现在,倘若靡音有什么不测,他们的生命,也估计到了尽头。
两名太医整日焦灼,但靡音的病情也越见沉重。
这天,两人终于想到。在这附近,便居住着神医慕情。
本来两人自持医术高超。不愿求助他人,但到了这危急关头,也不得不放下面子了。
慕情居住在此处半山腰的一座依山而筑的山庄中。
山庄内外。种着无数的竹子。
微风一吹,竹林翻飞,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同时,那种清雅地气息,萦绕人的全身。
山庄地建筑,幽静,朴质,毫不奢华。
两名太医听说慕情先祖本是盛容人,因遭奸人迫害。不得已举家迁到耶罗。
慕家是医药世家。医术了得,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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