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揭穿,笑着拉过姚叶一的手,不顾对方的反抗,紧紧攥在手里。
凤栖塔,高十余米,共三层,每层飞檐上皆挂有避邪用的铜铃,风一吹,铜铃发出浑厚的响声,倒是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因凤翎皇后曾经在此居住,故名凤栖塔。
南宫邡屏退左右,拉着一脸不悦的姚叶一进入凤栖塔,后者立马就换上震惊的表情。原来塔内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似乎描述的就是凤翎皇后的生平。
姚叶一从门口开始看,第一幅图是衣服破烂不堪的一个人,披散着红色的长发,被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地上抱起来。第二幅则是红发之人高举通体乌黑的长枪,在战场上拼杀的英姿。第三幅图画的是红发之人跪在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人之前,即使没有看到那人正面,也能猜想到必是态度谦恭。第四幅图是红发之人治理洪水、赈济灾民。第五幅图上红发之人身穿大红色长袍,头戴凤冠,同那身穿明黄色长袍的人并肩而站。第六幅图是红发之人怀中搂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那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人伸手逗弄着那小婴儿。第七幅图红发之人的左手被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拉着往前跑,回首望着在后面追着的明黄色长袍的男人。第八幅图和后面两幅被摩的满是划痕,完全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
“这画中红色长发的人,就是凤翎皇后。”南宫邡对这些图早就看的熟烂于心,站在中间看姚叶一一点一点的挪动着步子。姚叶一看完七幅图之后,才啧啧的回到南宫邡旁边:“看样子那个穿的乌漆抹黑的第三者就是你们祖先了哦?”本以为会把南宫邡气的脸色发黑,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拉着自己往上走。
第二层,摆放的是一些凤翎皇后的遗物,只要是能保存下来的东西都完整无缺。姚叶一的视线扫过各种瓶瓶罐罐,最后落在一副古琴之上。那琴已经完全不能用了,颤巍巍的立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魂归西天,朴素无华,却让姚叶一产生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是见到了旧相识一般。
一点也不放过姚叶一脸上的表情,南宫邡看了看那古琴,对姚叶一说道:“这是凤翎皇后十分喜爱的一副琴,听说凤翎皇后的女儿非常喜欢这琴的音色,总是缠着她演奏。”姚叶一皱着眉:“凤翎皇后有个女儿啊……”就算有也早就挂点了吧,都一千年了,还活着的话那不就成了老僵尸了嘛……
这次,不管南宫邡,径自上了顶层,意料之外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铁制的台子,看不清上面摆着什么。姚叶一走近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似乎也跳的快了一步。
是一根长枪,通体乌黑,闪着妖娆的光芒,枪头锃亮,一点都不像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样子,被乌青的铁链牢牢的困在铁台上。
“乌影……”不自觉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乌影?谁?这杆枪?疑惑的往后看去,就见南宫邡双眼闪着精光,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让姚叶一心里一阵冰凉。
“是,这就是凤翎皇后的爱枪,乌影。”南宫邡走上前,拉起姚叶一的手,放在乌影之上。那么一瞬间,姚叶一仿佛听到了这杆名叫乌影长枪的脉搏跳动之音,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杆枪……是活的。听得到,听得到它呼唤我的名字,听得到它长久以来的寂寞,听得到它想要回归沙场的渴望。
南宫邡笑着看姚叶一握着乌影一动不动,身体似乎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于是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本王现在就给你使用乌影的机会,由你,亲自带兵,攻入东国。”
话音刚落,姚叶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戏谑之笑却又给人非常严肃之感的南宫邡,按奈下乌影的长啸,再看向南宫邡,满是怒火,紧咬银牙,从牙缝中磨出:“这就是……你的目的。”见南宫邡笑着点头,一挥乌影,搭在南宫邡的喉间,“本将军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没有丝毫临死之前的恐惧,南宫邡大笑出声,随即拨开乌影的枪尖,走上前,一把捏住姚叶一的脖子,总是眯着的桃花眼难得的睁着,笑着说:“如果,你希望用你那可爱的弟弟和忠诚于你的麒麟给本王陪葬的话……”
叶奇和萌麒……姚叶一咬着下唇,从齿缝间渗出点点血花,不禁让南宫邡心头一颤。沉默许久,才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我知道了,只要你放了叶奇和萌麒,我愿意带兵,出征东国。”
南宫邡笑意加深,淡淡的说了句:“一言为定。”
章三十四 决之心。
不知道怎么回去朱鸟殿的,姚叶一木讷的坐在床沿,大脑不知是乱作一团,还是一片空白。南王啊南王,阴谋算到这种地步,真是会戳别人的软肋啊,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夜旗的。
夜旗……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充满了愧疚。人家贵为一国太子,向自己这来历不明的家伙投注了全部的爱,自己根本就没来得及去偿还,居然就要兵戈相见……作孽啊。
如此感叹,一点一点去拾取记忆中东方夜旗的好。无论是眼泪、笑靥,恼怒或是羞涩,一切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忍不住心猿意马,不禁又懊恼自己对感情的迟钝。回忆往昔种种甜蜜,脸上却不是幸福的笑容,反而鼻头一酸,扑在床上独自哭泣。
就算南宫邡信守约定放了叶奇和萌麒,不提自己是否狠下心去进攻东国,就算助南宫邡拿下了东国,他一定还要吞并了西北二国,从而一统天下。……君临天下,回想起初遇萌麒时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又苦笑起来。现在她已为困兽,拿什么去君临天下……去他的君临天下。
低低的哽咽,就像关在笼中的野兽,成为供园中游人欣赏挑逗的对象,铰裂利爪,锯断钢牙,只能回忆着以往的自由,悲哀的长啸,婉转的低吼。
上天像是听到了困兽的哭诉,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忽的乌云密布,雨点如铁球一般砸向地面。倾盆大雨,一瓢一瓢泼向地面,冲刷泥泞,却洗不净阴谋。
哭了不知多久,姚叶一终于累了,连眼睛都不想睁一下,直接睡了过去。梦中出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那片月夜草原。
正呆呆的站着,腰间猛然多了一个重量,转身望去,自家可爱的小麒麟满目水汽,抱着自己哭个不停。无奈蹲下身去,轻柔的抚摸着萌麒的头顶,柔声说道:“别哭了,让你受苦了,你们都安全了吗?”
萌麒不住的点头,擦掉眼泪,哽咽着说:“叶奇、大人和我,都被南王陛下派人、送往东国了。我们、本来想留在主上身边,南王、陛下却、非让我们回去告诉东国太子,主上会、亲自带兵、攻打东国。”
总算抽抽搭搭的说完了,本以为主上会难过,最起码应该有伤心的表现,却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一汪无波澜的血色眸子。这样没有什么反映的姚叶一反而让萌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姚叶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告诉萌麒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自家弟弟。自家弟弟很任性,吃东西很挑剔,喜欢吃咸的,还总是嘲笑自己喜欢吃甜的会吃成肥婆。说到这里,姚叶一轻轻笑了出来。
“对了,萌麒一定知道凤翎皇后吧。”捕捉到萌麒眼中明显的慌乱,更确定了心中所想,于是也不等对方回答,悠闲地坐在地上,将对方搂在怀里,说道:“让我看看凤栖塔墙壁上,后面的三幅吧。”
萌麒咬咬下唇,似乎在犹豫,最终点点头。没等萌麒动作,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姚叶一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听到耳畔响起一阵细碎的铃铛声。等姚叶一再抬起头,一身乌黑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一双灵动的眸子映着姚叶一的身影,冷冷的开口说道:“萌麒,她不能当上王,你不是很清楚吗,何必再给她看无意义的东西,只会徒增烦恼。”
姚叶一还没反应过来,萌麒就愤愤而起:“大哥才是,明明知道南王并非天子,为何还要助纣为虐!”珉麒双手背后:“我说过了,她只是战争的牺牲品,只会步上凤翎的后尘。”萌麒立即反驳:“叶一就是叶一,跟凤翎是不一样的!”珉麒挑眉,凛冽的眼神瞪向萌麒:“就算你目睹了那场屠杀?”萌麒当下哑口无言。
珉麒冷哼一声,走到还在消化着刚才两兄弟对话的姚叶一面前,声音寒彻刺骨:“想知道后三幅壁画,我给你看。”说罢抬起修长的食指,点在姚叶一的眉心,三幅图的影像立马印在姚叶一的脑海之中。
第八幅图画的是红发之人同玄衣人并肩而站,手中握着漆黑的长枪,对面黄衣人单膝跪在地上,似乎非常痛苦。第九幅图,一片血红,红发之人一手握着枪,敌我不分,地下尸骸如山。第十幅图,黄衣人手握利剑,脸上似乎满是泪痕,剑身刺穿了红发之人的左胸,而红发之人的脸,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姚叶一却认为那人定是解脱一般,嘴角含笑。
“是吗,是这样啊,大概意思懂了。”意料之外的冷静让珉麒秀眉微皱,“你不意外吗,或者说,没有什么疑问?”姚叶一看着珉麒,露出温和的微笑,随着笑容绽放,梦渐渐淡了,只有虚幻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一起都,无所谓了,很快就结束了。”
暴雨已经停歇,徒留狂风扯的布帘猎猎作响,将姚叶一从梦中拉回了现实。姚叶一揉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坐了起来,就见一个小宫女在窗边将布帘压住,正将窗子关紧。
“娘娘,您醒了?”小宫女见姚叶一半睁着眸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忙上前迎去。姚叶一木然的点点头,对她说:“给我找来文房四宝和一枚信封。”小宫女纳闷这大半夜的,王妃怎么有心思去写信了,却也没敢问,乖巧的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姚叶一扶着额头,扯起一抹苦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放心吧,我不会跟凤翎皇后一样。”
等了一小会儿,小宫女便将文房四宝放在紫檀桌上,挑了挑灯芯,室内更亮了一下。吩咐那小宫女退下,姚叶一有些生疏的拿起了毛笔,沾了些墨水。好在平时雅风授课,自己也跟着学了不少,繁体字也大都掌握了,沉默许久,提笔写下一词:
夜吞星月,风怒号,骤雨初歇。
旗猎猎,耳鸣心乱,无眠长夜。
战马戎装溯流光,刀枪剑戟未曾怯。
剑在手,魂于锋下逝,身浴血。
珍珠簪,翡翠鞋。琉璃坠,白玉珏。
重如山,却是镜花水月。
玉酒入喉全灰飞,金银垂眸皆湮灭。
唯有情,生死绕心间,永难却。
写罢猛地扔飞了毛笔,等墨迹干后,一折,便塞进信封之中,拖着身体,重新躺回床上,却是再也不能入睡。喃喃说道:“夜旗,珍重。”
章三十五 道之别。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姚叶一眨了眨微肿的双眼,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披了几件衣裳,望望铜镜中有些苍白的脸,弯弯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微笑。将长发捋至胸前,拿起桌上果篮中的小刀,削断一缕红发,用黑色的绸带系住,放进腰带间。
瞥了眼桌上的信封,慢慢走了过去,食指在上面游走一阵,便放入袖筒之中,出了殿门。
想想许久没见的于少晴和雅风,姚叶一在路上自顾自笑了几声。忽然闻到一缕菜香,看看旁边,原来走到了朱鸟殿不远处的厨房门前。摸摸有些饿的肚子,抬脚跨进厨房。
厨房里没有姚叶一想象中的忙碌,因为这个厨房是只为自己准备膳食的,所以大清早的,只有一个老厨子在闲闲的烹饪。姚叶一似乎没有引起厨子的注意,前者随意转了转,看到桌案上摆着一盘精致的糕点,皮像是糯米做的,晶莹剔透,映着内里暗红色的馅儿,十分诱人。
像是偷食的小猫一样,敲敲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即融,甜甜的味道在姚叶一的口腔中弥散开来,原来是豆沙糕。红豆……像是想到了好主意一般,姚叶一笑了出来,把懒懒的老厨子吓了一跳。“啊!!哦、哦,娘、娘娘啊……”一声不吭的差点吓飞了我的老命……
姚叶一笑着走上前,轻声说道:“请帮我准备一些红豆,一捧就够了。”老厨子疑惑的看了看满目含笑的姚叶一,点点头,连忙跑去捧一把红豆,撞在小木匣子里,递给了姚叶一。姚叶一点头道谢,便离开了厨房。
重新回到自己的寝宫,将从未用过的首饰箱拿出来,从里面挑出几个香囊,将内里的香料掏了出来,一小把一小把的放进一些红豆。然后拿起毛笔,在昨天用剩下的纸上写了一些字,撕成纸条,塞进香囊里,把口扎紧,才带着这些小香囊出了门。
于少晴大清早的就在树下舞剑,不是他热爱习武,实在是闲得发慌。前几天还有小宫女给自己调戏,现在也不知是她们太害羞还是自己太过火,一个个跑的不知所踪。
“少晴。”听到熟悉的声音,于少晴收势站好,见着亲人一般殷勤的扑上前去。“丫头!可算让我见着你了,你自己一人怎么样?那南宫小子没难为你吧?”抓着姚叶一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确定没什么才放了手。
姚叶一扶着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微微笑着,直说没事没事,说罢将两个香囊和那封信递给于少晴:“这封信和这个香囊,你拿回去交给太子殿下,另外这个,就代我送给宇少。”于少晴一听到能回去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个跑腿的,连连点头,立马跑回去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姚叶一笑着道别,于少晴虽然是激动的很,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迟疑问道:“丫头,你没事吧?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姚叶一含笑反问:“那小生是哪里不对劲?”于少晴拧着眉,硬让他说……还真是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有种心慌慌的感觉,让人觉得莫名的烦躁不安……
“再不走就天黑了,婆婆妈妈可不像你。”姚叶一见于少晴傻愣愣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调笑着又拿出一个香囊,塞进他手里:“别说小生偏心,也送你个避邪用算了。”于少晴接过香囊,用力握了握。里面沙沙作响,好像有什么颗粒,还有一张纸条似的东西。没等自己搞明白,就被姚叶一推了出去,只得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在意。
见于少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姚叶一垂眸,转身朝雅风的住处走去。
“雅风,我有点担心那帮小豆子们有没有添乱,你现在回去将军府帮我看看,然后再回来。”姚叶一看着前一刻还在全神贯注摆弄花草,听到声音立马朝自己跑过来的雅风,淡笑着走上前,将香囊放进雅风手里:“这个是送你的,算是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的小礼物吧。”
雅风不明所以的接过香囊,疑惑的问道:“现在回去?不是要等主上‘玩完’了南王再回去的吗?”忍不住笑出声,姚叶一摆摆手,“又不是让你一去不回,现在先回去,管管那些小祖宗们再回来。”不明白为何姚叶一突然让自己做这种似乎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但既然主上这么吩咐了,雅风自然是点头答应,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告别了姚叶一。
叶奇走了,萌麒走了,雅风走了,少晴也走了,想想自己在这南国也没什么操心的人了,姚叶一才挪动脚步,摸了摸腰间的最后一个香囊,回了朱鸟殿。
快到正午了,姚叶一躺在吊床上晒太阳,表面悠闲,内心却是无数的挣扎,最后看开了一般,露出一抹薄雾一般飘渺的浅笑。
“爱妃遇到什么开心事了,见到你总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