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啃枕头去吧!”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放轻步子,无声无息走到门口,就见明汐坐在三围罗汉床上,小手抓着自己的小脚丫,似是根本没听到苏晗的训斥。
苏晗的脚下有水晶碎片,此时她正吩咐过来收拾的宫女小心些,别扎伤手。
楚云铮笑着走到她身后,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苏晗此时正一肚子火,眼前忽然一黑就想发火,继而才反应过来,不由笑起来,将他的手拿开,回转身道:“以为你到晚间才能回来呢。”
“以为我到晚间才能回来,便在此时责骂我的明汐?”楚云铮捏捏她的鼻梁,走到罗汉床前,弯下腰去,托起明汐的小脑瓜,让她看着自己。
明汐此时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对苏晗的不满还未消散,只是怔怔地看着楚云铮。
“不认识了?”楚云铮笑起来,大手落在明汐的小脚丫上,轻挠了挠她的脚心。
明汐立刻把脚往回收,唇边亦绽放出一朵澄澈的笑容。
楚云铮立刻把女儿抱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不在这里挨训了,爹爹带你去书房。”
苏晗不由挑了挑眉——明汐拿到什么就弄坏什么,还不许她训几句了?哪有他这么当爹的?生气之下,追了上去,试图把明汐夺回来,道:“你宠孩子也得有个分寸吧?”
“你、走。”明汐含糊不清地吐出这两个字。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错误
“反了你这小东西了!”苏晗抬起手来。自从小家伙会说话之后,时不时地就给她这种意外,着实让人恼火。
楚云铮握住了她的手,很是无奈地摇头,“我才走了几日光景,你们母女就变成仇人了?”继而笑着打圆场,“明汐是看你累了,让你回去歇歇。”
明汐用小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忽然就愉悦起来,看着远处的花花草草,拍打着楚云铮的肩头,要父亲带自己过去。
这对父女到了一起,吃哑巴亏的就只有她了。苏晗气哼哼的,“回来也不先换件衣服,谁还会跟你抢这个小东西?”
这时翡翠走出门来,笑盈盈地把明汐接了过去,带她去了后园游玩。
夫妻二人又返回室内,楚云铮一面更衣,一面大略地和苏晗说了说此次事情的经过。
苏晗帮他(www。87book。com)整 理着衣饰,脸上现出愁容,“日后一家不得团聚的日子怕是会越来越多,你我无所谓,只是苦了明汐。”
“所以才更要给她一份长久的安稳日子。”楚云铮宽慰她,“如今孩子还小,日后不会记得这些。我怕的,是在她长大之后,还要经受你我这种动荡的生涯。”
“我晓得,忍一时,换一世,值得。”苏晗见他眉宇间有些疲惫,亲自铺好了床,让他歇息。
香绮潇对抓获的蓝衫人的兴趣浓厚,连续几日,见肖复回府,就追着他询问审讯的进展如何。
肖复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是对待这种无恶不作、毫无良知的人。审讯过程之中,毫不介意动用各种刑罚,五日后,蓝衫人支撑不住,招供了。
蓝衫人名叫徐近,在他手下四处行凶作乱的数千人,是大周官兵。
这答案令人诧异,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皇帝对别的藩王下手之时,对楚云铮软硬兼施,乱他的心,扰他的民,试探他的兵力,为的不过是日后对他下手时做到心中有数。
对于这些,肖复不以为意,凭借多年风雨练就出来的直觉与嗅觉,更感兴趣的是徐近这个人的背景。一番紧锣密鼓的调查之后,结果果然印证了他的感觉——徐近是宦官徐远的兄长,而徐远,正是皇帝这两年大力栽培之人。
徐氏兄弟心狠手辣,没有什么良知,过人之处是精通骑射,箭法近乎诡异的精准。
徐近为非作歹、被俘的这些时日里,徐远正忙于带兵削藩,游走在几位藩王的封地之间。
心肠歹毒、宦官、有一技之长,三点相加,令肖复认为,徐远是不容小觑的日后劲敌。
楚云铮和肖复的看法相同,却也并未因此而拖延处置徐近,这种人,让他不屑于利用。下令将之处死,亦是绝了皇帝变着法子来跟他要人这条路。
回来的这些时日里,楚云铮最享受的,莫过于妻子、女儿在他面前的一幕幕小闹剧。苏晗对明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舍不得;训斥,是白费力气。明汐时不时冒出来的只言片语常令苏晗无言以对,引得楚云铮开怀大笑。
日后所有的惊涛骇浪,他们能够想到,却不以为意,一心融入眼前这温馨平宁的时光。
进八月的时候,皇帝下旨,命楚云铮进京。楚云铮称病,变相的抗旨不尊。
随后,皇帝削藩的旨意终于到了辽国,命楚云铮交出印信兵权,进京待命。楚云铮连见也没见前来宣旨的官员,直接把这宗事给忽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与朝廷为敌已成定局。皇帝要除掉楚云铮的心意,亦是四海皆知。
九月,皇帝为人徐远为征南元帅,拨三十万大军,出征辽国。其余藩王因为眼见着皇帝着意针对的是楚云铮,便都存了观望之心,对皇帝削藩的旨意百般拖延,或是要赏赐,或是要爵位,借此拖延时间。
这是很正常的一种心理,皇帝与楚云铮开战,外人自然要作壁上观,若是可能,还看坐享渔翁之利。皇帝若是胜了,他们听凭旨意就是;楚云铮若是胜了,就意味着天下大乱,他们审时度势做出选择即可。
能坐到龙椅上的人,未必是最优秀最有能力的,但一定是最幸运的。为了一声的命运,谁也不会放弃与命运赌上这一局。
楚云铮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就是没和宦官打过交道。对即将到来的大周将领,三分笑,七分气。虽然明知徐远这人不可轻视,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和英雄或者枭雄交手,即便败了也是虽败犹荣;和一个心理阴暗太监出身的人交手,即便胜了也觉无趣。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她厌恶此次的对手,就像苏晗厌恶蛇、蜈蚣的情绪一样,只是不能回避,不得不出手。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这是苏晗的感受。她从初时的不安到之后的接受,再到近期偶尔用这种事来开开玩笑,是与楚云铮相同的轻描淡写的态度。
如果屈居人下并不能得到安稳,那么就站到最高处,去夺得最高的权力、最大限度的自由。若是没有这种能力,就不会有之前的荣耀,亦不会被人处心积虑地算计、打压、谋害。既然有这种能力,又为何不去争取。
与其守着一份愚忠,做所谓的开国功臣、治世良将,却最终落得下场凄惨,倒不如等待一个契机改变乾坤。只要一个光耀千秋的好名声做什么?好名声又不能换来最如意的生活。
英雄、枭雄;君王、反贼,从来只有一线之隔,成王败寇罢了。
苏晗想,这些道理,不论是楚云铮还是肖复,都已看得想的清清楚楚。
他们曾试图做功臣,做忠臣,然而皇帝令他们失望了、寒心了;之后,他们又试图做治世之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段岁月,得益的不是他们,是天下子民。最终,皇帝在意的不是天下太平与否,是权力要掌控在他手中,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其实,大家都明白,在楚云铮封藩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决定了会有今日的两军对垒。
苏晗只是心疼明汐,上次楚云铮离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眼看就又要不得日日团聚了。
和徐远之战以后,楚云铮必定会全力出击,最终目的地是京城。这需要多久的光阴,谁也不知道。
就在徐远的三十万大军行至中途之时,皇帝忍不了那些两面三刀的藩王了,本着杀一儆百的心理,杀掉了襄阳王。
消息传到各地,藩王都坐不住了,都慌了。
第一个有所举动的是利文瑾。襄阳王平素与他来往最为频繁,皇帝下一个要杀的,很可能就是他。再加之他素来对朝廷诸多不满,索性起兵造反,带着自己的兵马前往辽国,助楚云铮一臂之力。
有利文瑾在先,其余藩王索性也表明态度,固守封地,不允朝堂中人踏入半步。与此同时,民间亦有义军起义,讨伐无道昏君。
大周朝真正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加速这局面形成的原因,是杀掉了襄阳王。这是皇帝犯的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当然,他以后还会出错,不同之处只是一次比一次更离谱,一次比一次更弱智。
能在十年间折腾的天下大乱的皇帝,谁还能指望他会有什么明智之举。
苏晗偶尔会出王城,四下转转,看看楚云铮如何防备,如何排兵布阵。楚云铮每次看到她的身影,第一句就是询问明汐,第二句就是撵她回府。
无疑,楚云铮是要她安安分分待在王府,坐等一场纷争过去。原本,苏晗也没有跟他一起出征的意思——女儿虽然调皮,并不妨碍她的母爱和坏脾气同时泛滥,乐得每日和小家伙腻在一起。
就在这时,苏晗从亲信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皇帝传旨给徐远,叮嘱徐远不得伤及她的性命。
苏晗能够想到,这件事是苏月的功劳。苏月眼下已经认定小皇子的生死掌握在她手里,她若死于非命,皇子的性命亦是岌岌可危。
让徐远不要伤及她——苏晗初时听了,其实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歧视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做过堂堂大将军的人,一个宦官就能威胁到她的安危么?
继而,她就又高兴了起来。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聊胜于无,可发生在苏晗身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只要事关战事,她的脑子就会异于常人的敏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亦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可以价值利用的条件。
皇帝给徐远的这道旨意,让人乍一听,说不定还会以为他和苏月仁义、大度、顾念旧情,自然,也很有可能,皇帝就是安的这份心。可这旨意到了苏晗心里,就变成了一块免死金牌、一件防弹衣。
在关键时刻,这个条件若是利用得当,就会减免辽国的伤亡。这种有利无弊的机会若是错失,苏晗也就不是苏晗了。
皇帝要在很久之后才能意识到,这是他在和楚云铮开展之后犯的第二个错误,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错误。这个错误的发生,等同于给苏晗搭建好了一个耍无赖的戏台。无疑,苏晗也很珍惜这个戏台,将它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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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苏晗慎重地考虑了一整个下午,黄昏时,要出府去找楚云铮。
“娘亲……娘亲……”正在院中玩耍的明汐摇着手里的拨浪鼓,挂着明媚纯净的笑容,晃着小身子走向苏晗。
“来,乖宝贝。”苏晗弯下腰,对小人儿张开手臂。
明汐咯咯地笑着,投入到她怀里,紧紧地勾住她,柔软如花瓣的小嘴儿在她脸颊上滑过。
苏晗的笑容就自心底蔓延到了脸上,柔声道:“娘亲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去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明汐的大眼睛转了转,吐字不清一字一顿地道:“芙、蓉、糕。”
苏晗揉了揉明汐的头发,点头笑道:“好,娘亲记住了,回来带给你。”
翡翠和红玉就笑着走过来,哄着明汐去了别处。
苏晗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明汐对她并不是特别依赖的样子,可即便如此,想着日后的母女分离,还是百般心酸。
楚云铮身在肖府后花园的凉亭,正和肖复把酒同饮。
暮光加深了两名男子的轮廓,使得他们笑容的感染力更强。
苏晗走过去,二话不说,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不等两人开口,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她的计划是兵分两路,她留下来与徐远对阵的同时,楚云铮可带兵离开辽国,与利文瑾一道杀向京城。
楚云铮和肖复看着她,都有点头疼。她说的句句在理,计划也是上上策,他们自心底不想同意,只是因为不想让她重回沙场以身涉险罢了。
苏晗又道:“不论对手如何,我都能安然无恙,所以你们没得选择,必须同意。再者,”她站起身,“我也不是要好心帮你们,我是为了明汐,她需要的是父母都在身边,而不是走一个留一个。若是连这里面的轻重缓急都看不清,那么,你们就等着我搅得你们内乱吧。”
再饮一杯酒,她丢下杯子,双手分别拍了拍两个男人的肩头,转身,悠然离开。
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在这片刻间,又回来了。
楚云铮和肖复都有这种感觉。
自从她嫁入王府,她便很自然地将自己之前的荣耀丢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是在生活中屡出状况的苏晗。而事关战事,她的言语便不容人反驳,神色间亦是自心底透出来的笃定。谁也不能反对,谁也不能左右她,一如他们在朝堂内外、在沙场上见到的苏晗。
肖复看着手里的酒杯,笑,“把府里安排妥当吧——你们二人都不在府中,一定要确保明汐安然无恙。”
楚云铮蹙眉,“着实烦人。”
“着实有福。”肖复轻轻笑着,饮尽杯中酒。
楚云铮这次也只得依了苏晗,与其让她闹上一场最终如她所愿,倒不如自一开始就给予支持。她在生活里就是个小弱智小迷糊,可之于战事,她没有底气不足的时候,不会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徐远的三十万大军即将压境,已没有拖延、犹豫的时间。当夜,楚云铮和苏晗一起去了静太妃、楚云铭的住处。
太久不曾跨进这道门了。苏晗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脸悲戚、疾病缠身的静太妃,事实却让她很意外。静太妃的精神不错,气色也不错。
苏晗不由笑道:“辽王与大周敌对,不论胜负,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静太妃极为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没什么好处,我目光短浅,只晓得幸灾乐祸。”
楚云铮无声地笑,“太妃有心了。”继而挥手,命侍卫入内,又对静太妃道,“你既有幸灾乐祸的心,就该晓得如今已是乱世,光天化日之下,凶险颇多,不如去个清净的地方颐养天年。”
静太妃脸色一滞,“你要把我送到何处去?”
“我为太妃修建陵墓,已有两年。不论你生死,那里都是你的去处。”楚云铮半真半假地叮嘱一句,“平日记得多上几柱香,我死了,你才有活路。”
静太妃脸色煞白,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这话我记下了。”
侍卫将静太妃、楚云铭和蓝静笗一并拖到了院中。静太妃和楚云铭宁死也不会向楚云铮求饶,只有蓝静笗觉得冤枉,且已恨毒了楚云铮,嘶声叫骂着,侍卫慌忙塞住了她的嘴。
这里还住着几名皇帝送来的女子,此时不明就里,各自出门跪在廊下求饶。
楚云铮对几名女子道:“你们去领取些银两,会有专人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有人谢恩,也有两人磕头道:“奴婢愿意留在王府,死生追随。”
苏晗皱了皱眉,实在是不理解这种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好,楚云铮又给钱又负责安全,这种好事还要拒绝?
楚云铮则是一挑眉,继而便是笑,“愿意留下的就留下。”
两名女子又磕头谢恩。
楚云铮唤来侍卫,淡声道:“把她们也送到太妃陵墓。”继而携了苏晗的手,离开此地。这情形下还执意留下的,不是痴傻,就是另有所图。要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