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能经受得起这样的不眠不休。
只是,原因呢?利文清想不通。此战有两位绝世良将出马,没有任何悬念,是什么使得苏晗如此忧心?
为了楚云铮?不可能的事,苏晗是第一女将,也是第一没心没肺的女子,似是根本不知情为何物。
为了收到的几封信件?利文清认真想了想,很有可能。
就要回京城了,回去就好了。
回去,做我嫂子吧,苏晗。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利文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相信楚云铮,一定能让她如愿以偿的。
腊月初一这一天,蓦邪终于得到了解脱。
楚云铮率城中兵马杀出城外,与苏晗率领的兵马发动总攻。
蓦邪杀出一条血路逃跑,途中,被赵静安、赵静成兄弟抓获。
大周大获全胜。
战事结束。
人山人海之中,楚云铮找到了那张熟悉的容颜,策马过去。
苏晗眼中布满血丝,看到他,疲惫的一笑。
楚云铮探身过去,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儿,“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苏晗只是敷衍地一笑,“没事。大功在望,昨日兴奋得不能入睡。”
楚云铮把她抱到自己马上,“进城,你去好好歇息,余下的事,交给我。”
“放开!”苏晗看看握着自己双手的那双大手,真想咬他一口。几十万人面前,他就这样带自己进城,还要不要脸面了?
楚云铮只是笑。
放开?
既已携了她的手,他就没想过再放开。
以往,说给她、说给别人的,都是有意为之。而以后,不需再说,只需去做,去证明。
第三十九章 柔情、回京
柔软轻滑的锦被,有着淡淡香气,久违了的舒适。
想了片刻,苏晗才记起,这是渝龙城中最好的一间客栈。战捷之后,自己便被楚云铮强行带来了这里。自己也是不争气,脱下战袍,匆匆洗漱一番,沾枕头就睡着了。
缓缓睁开眼睛,发觉天色已黑,烛光摇曳,入目的是雕花架子床的承尘、淡淡水红色帐幔,还有楚云铮。
他倚着床头,借着灯光,在看她随手放在枕畔的一叠信件。
黑色锦袍加身,侧面的轮廓清晰深邃,长睫低垂,唇角抿着一丝肃冷。
宛若初识的摄政王,已不见沙场上的神采飞扬,凛然如霜,霸气袭人。
苏晗拥被坐起来,说出口的话像是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云铮连眼都没抬,“这是谁的房间?”
“嗯……”反正不是她的就对了,便去推他的两条长腿,“让开!我给你腾地方。”
他这才放下手中信件,目光掠过她容颜,薄唇抿出一个浅笑,“不用。”
“那你出去。”
“休想。”
“混账!”苏晗伸腿就踹。
“嚣张!”楚云铮展臂把她勾进怀里。
苏晗用手臂格开他,忽然无奈地笑了,“你是成心要把我害死。”
楚云铮随着轻笑起来,“你怕么?”
“我啊……”苏晗拥被躺下去,“如今被你磨得心宽得很,由着你闹就是了。”
“我也不过是才进门来。”他温声解释道,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初醒的容颜,被透过帐幔的烛光打上了淡淡的绯红,白色中衣,墨色长发,眸光晶亮,双唇颜色浅淡,有些干燥,拥被的手骨节清晰,肌肤被风沙侵蚀得有几分粗糙。
苏晗对上他的视线,促狭一笑,“好看么?”
他撑肘在她身旁,覆上她的手,握在掌心。
苏晗侧头,抬起手,手指描画着他的眉宇,言语率直:“这般好看的男人,居然置身朝堂,可惜了。”
“朝堂进得出不得。”他语调平静,“若不在朝堂,如何遇见你。”
“嗯。”苏晗一本正经的,“此为天作孽。”
他被引得笑起来,双眼清澈明亮,唇角漾出孩童般无辜的线条。
苏晗在他笑容淡去之前,指尖轻轻碰触他唇边的纹路。是这样有着感染力的笑容,无声,却让人内心荡起涟漪。
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看他的俊美容颜,习惯了他的作对、捉弄。这样的男子,相处起来,不会让人觉得闷。
而所谓情或爱,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需要。
他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唇慢慢落下来。
她的长睫,不安地抖动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仅此而已。
他帮她掖了掖被角,“饭菜稍后送来,吃些东西,早些歇息。”随即,转身走向门外。
苏晗揶揄道:“今日倒是安分了。”
楚云铮回眸一笑,“发乎情,止乎礼。谨记。”
苏晗忍不住皱眉。这也太虚伪了吧?
又在床上躺了会子,小二送来了丰盛的酒菜,一名侍卫则送来了一个石青色包袱,说是摄政王交待的。
苏晗看着满桌酒菜,食指大动。渝龙的饭菜口味咸辣爽口,一道排骨炖菜、一道辣豆瓣鱼很对她的胃口,吃得很是尽兴,酒却是一动没动。
吃完饭,沐浴之后,才想起了那个包袱,打开来,见是一件纯白狐裘。轻盈,无暇,温暖。看着便会生出这些感觉。难怪会有千金裘之称。
回程路漫漫,狐裘增暖。他的用意,不言而喻。
这份心意,弥足珍贵;这份周到,暖人心脾。
被照顾的感觉总是好的,如此,不妨且行且珍惜。她笑一下,走至窗前,推开窗子,看到雪花凌空飞舞,宛若一只只曼妙飞舞的银蝶。
风卷孤松,天地苍茫。
楚云铮迎风而立,看尽此间辽阔、荒芜。
从未这般,有些不舍。
因了她。
缘起,是一匹宝马。而将她嵌入心扉,却是从这沙场上开始。
一颦一笑,豪情飞扬,剑舞黄沙,看过了,便不能遗忘。
她不爱锦瑟韶光,不爱荣华富贵,她爱江湖的惬意舒心、逍遥自在。
他懂得,理解。
只是,若一朝分别,日后的岁月,该是何等无趣。只与回忆相伴么?
可以给她一份她要的生活,也可以让她经历自己想给她的生活。
第一次,陷入两难。
能不能容我自私一次,留下你。
能不能信我一次,给你静好岁月。
黑色斗篷上,慢慢蓄积起一层雪花。
楚云钊缓步走到他面前,迟疑地问道:“大哥,你师兄那边,我究竟去不去找他?”
“不必。”楚云铮思忖片刻,“你去我师父那里,让他老人家做主吧。”
楚云钊有些犹豫,“大哥,苏晗也只是个女人。”
“你是说,不值得?”楚云铮淡淡一笑,“那么,你是忘了,我也只是个人,也会犯错。”
楚云钊闻言想到了面前人的诸多辛酸事,笑得惆怅,“是,都只是红尘一俗子。我去。”
他的大哥,从未说过想得到什么。而今,终于有了他想握在手中的东西,为何不尽一份力。
第二日,皇帝给楚云铮的密诏公之于众,言简意赅,万事皆可当机立断,不需上奏。
楚云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代苏晗做主:大军班师回朝。
苏晗这才知道,楚云铮此行其实做得太低调。从未试图左右、影响她的策略,一直在做旁观者和助手。
途中,两人坐骑齐头并进。
苏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了楚云铮一眼,皱了皱眉,“我能不能半路诈死?你带人马回去算了。”
楚云铮轻斥道:“异想天开。”
苏晗扁了扁嘴,“我险些忘了,回去还要和人拜堂成亲。丧气!”
楚云铮为之失笑。
第四十章 出嫁是件麻烦事(上)
“要假模假样的准备嫁妆,还要拜堂成亲……”苏晗兀自抱怨着,“烦死了!”
楚云铮淡声道:“一回生,二回熟。做到心里有数,再出嫁时便是熟门熟路了。”
苏晗给了他的坐骑一巴掌,自己则掉头去寻时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王爷没虐待你吧?”这次出征,时开比上一次长进不少,算得尽职尽责,也丢掉了在京城内的坏习气,她不自觉地就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处处维护。
“怎么会。”时开的桃花眼含着笑,容颜变得迷离勾人,“下官安守本分,王爷又整日忙碌,井水不犯河水。”
“那还好。”苏晗声音略低了几分,“真怕那厮给你暗亏吃。”
不在战场,时开的谈吐就随意了几分,“回京了,借将军的银两也该还了。”
“自然要还,那可是我最后的家底。”苏晗瞪了他一眼。
时开显得有点冤枉,“下官这也是为将军免去后患,省得别人再上门去借银子。”
苏晗就笑,“你倒是有的说。”
时开细看了她一会儿,沉吟道:“以往,怎么也不能把将军当成女子;如今,却是怎么看都是个弱女子。”他扫了一眼前方的楚云铮,笑意暧昧,“有些关联吧?”
“有么?”苏晗微眯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是下官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辨不清将军的容颜,此刻又说错了话。”时开边说边带住了马缰绳,刻意落在后面。
苏晗无奈摇头,自己不吃眼前亏的作风全被他学去了。
离京城越近,苏晗越是谨慎,不允将士有任何违法乱纪的情况。蓝静竹给她的信中,提过皇帝身体抱恙,多日不曾上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权已经落入太后手中,她丝毫差错也出不得。
楚云铮使得宫中只能收到捷报,对其余细节一概不知。他帮了她,却也暴露了势力,太后怕是早已起了杀心。
照现在的局面来看,皇帝就是个摆设,两相敌对的是太后和楚云铮。谁会赢?苏晗相信是后者。
原因就在于利文赫。回程中,经过利文清一番鼓捣,利文赫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如同她前世见过的植物人,只留着一口气,四肢僵硬,口不能言。
太后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日后看到这个结果,必是又惊又怒。而怒火,是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从而漏洞百出的。
相信如此,希望如此,其余的,就是楚云铮的事情了。
大军从凯旋门进京,如上次一样,皇帝卧病在床,只是下了道圣旨示嘉奖,命苏晗复原职镇守京城,安置战俘、接管战利品的事情交由楚云铮。
动不动就生病,比姑娘家还娇气,这摆设有什么用?死了算了!苏晗回府的路上,恨恨地诅咒着皇帝。
转头看了看楚云铮,他望着远处,在思索着什么。她坏坏一笑,道:“下官婚期怕是不远了,王爷送什么贺礼?”
楚云铮看她一眼,便转回头去,半晌才道:“成亲、下堂要趁早,年前正是嫁娶的好光景。”
苏晗被刺激到了,不再理他。行至各回各府的岔道口,还是有些担心他,拱手道:“王爷珍重。”
“放心。”楚云铮叮嘱了她一句,“万事随心,一切有我。”
之前让她忍,此刻却让她随心,个中缘由也只有他晓得。苏晗便又加了一句,“若安好,来日里,还望王爷对苏晗这些幕僚多加照顾。”
事关旁人,楚云铮没有把话说满,“我尽力。”
苏晗不满意这答复,只是,又凭什么去要求他竭尽全力呢?人总该有些自知之明。
别了楚云铮,苏晗回到将军府,和太夫人、苏陌到正房厅堂去说话。一路上,就见府中已经修缮一新,正殿显得更加庄严肃穆,内宅则是清新雅致,无一丝奢靡气息。这一点,秦朗做的倒是很合她心意。
椅子还未坐热,太后的懿旨便到了,命苏晗和秦朗三日后完婚。
接完旨意,苏晗见太夫人脸色不豫,便开玩笑道:“太后比娘还要急着把我嫁出去,多好的事。”
太夫人脸色更差,低声道:“谁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苏陌岔开话题,笑问苏晗:“二姐今日是怎么了,竟能放下军务陪着娘亲。”
“这不是要成亲了么?我得筹备婚事。”苏晗真正想说的是,军务已与自己无关,不如早些落得清闲。
太夫人连连点头,“婚事迫在眉睫,我们都着手准备起来吧。”
“娘,”苏晗出言婉拒,“一切由我筹备就好。”
太夫人脸色又是一黯,“好,我晓得。”
因是太后赐婚,又是身居要职,苏晗的嫁妆要准备一百二十八抬。她料定抬过去还要抬回来,便处处低调行事,一切都从府中选些东西凑数。
这很让人头疼,府里哪有那么多名贵的物件儿?
第二日一早,太后、皇后、贵妃的赏赐接踵而至。
苏晗的反应是:“好!又多了三抬!”
红玉、翡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
陈怀礼则指着十来个空荡荡的箱子,满面愁容,“将军,没东西可凑数了吧?”
苏晗在当院转了一圈,有了主意,“去书房,把那些当摆设的书装进去。”
陈怀礼暗挑大拇指:将军,真有您的。
书全部装进去,还剩下三个箱子。
苏晗耐心用尽,“捡些砖头瓦块丢进去算了!”
陈怀礼直挠头,书籍可以故弄玄虚,称为古籍,可是砖头瓦块——“将军,如何写在礼单上?”
苏晗像是看着一个白痴,“你各写成纹银两千两不就得了?谁还会开箱查看真假?”
“嗳,好嘞!”陈怀礼真服了。
第四十一章 出嫁是件麻烦事(下)
第二日开始,来府上的幕僚不断。来意相同,道喜、送贺礼,称吉日就不去饮宴了。
文官武官自来相轻,幕僚们本就不喜舞文弄墨之人,又因了两军阵前楚云铮那些好戏垫底,自然无人看好眼下这门婚事。与其说是来道喜,那脸上的神色,和报丧一般无二。
苏晗自来是该没心没肺的时候就不肯多动一份心思,抱着有这回没下回的心态,对幕僚的贺礼照单全收。红玉、翡翠则消受不起那帮人的叹惋之词,一直欲哭无泪。
吉日前一天,秦府的人送来了聘礼、聘钗、婚书。苏晗猜测着,打心底里,秦朗该是盼着自己战死沙场的。这聘礼,必定也是这两日才准备出来的,只是聘礼要放在将军府供人查阅一番,不能如自己一般敷衍,就要更费些心思。
太夫人,再加上苏一航生前几位过命的把兄弟及其夫人在正房应付,苏晗就窝在凌烟阁看书打瞌睡。
红玉、翡翠站在门口,低声议论着:
“秦府办得像模像样的,除了聘金、聘饼、帖盒这些常见的,竟有那些个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白银的首饰就更不必说了……”红玉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外、喜悦。
“是啊,是啊,”翡翠连声应着,“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用心思?言下之意是在说她太敷衍了?
苏晗听得一脑门子火,当即冷声打断:“给我闭嘴!”想了一会儿,还是生气,道,“换了你们是他,你们敢不花心思么?你们敢弄得一派穷酸气惹人笑话么?”
想想母亲要强装着笑脸看那些聘礼,还要若无其事地附和旁人的夸赞,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沉了一会儿,抓起迎枕丢向门口,“给我滚出去!”
红玉、翡翠自知犯了错,各自垂着头退下了。比起成亲,床上那位更愿意挺尸装死,可她们该做的事,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做。晚间,两人惦记着苏晗第二日的嫁衣、首饰。掌灯之后,便在寝室内张罗起来。
红玉把太夫人命人送来的大红嫁衣送到苏晗面前,“将军,试试看合不合身。”
苏晗歪在床上,兴致缺缺,视线从手上的书籍移开,扫了一眼嫁衣上繁复的金线绣纹,摇头,“去回了太夫人,太郑重了,随便找一套红衣服便可。”
红玉有些失落,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