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铮故意问道:“有何不可能?”
苏晗抿出一抹笑意,有些轻狂。侧头审视他,道:“有句俗语,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别的我不敢说,可行军打仗这回事,没人能取代我。除了你,谁都不能。”
楚云铮继续故意和她作对:“可你的手下败将在开战之前并不服你。”心里却是认可她的说法。她是苏晗,独一无二的苏晗,是大周第一传奇女子,无人可以取代。男儿建功立业是意料中事,女子却是几百年才能出现这样一朵奇葩。
“将士明白我,百姓明白我,战功能证明我。我要那些人服我做什么?如果能将伤亡减至最低,我为什么要弄成浴血奋战的壮烈局面?”苏晗浅浅一笑,“再说,你又怎知我手下败将不服?他们如今多半已经入了鬼门关,没人能去询问罢了。”
这倒是真的。她够狠,战俘都是无足轻重的将领,和她对阵的主帅全被她斩杀于剑下了。“这次,不妨生擒蓦邪。”他建议道。
“会尝试。”苏晗望了一眼渝龙城。蓦邪兵临城下,却不攻城,只是安安静静的安营扎寨——
楚云铮道出她的心声:“有些怪异。”
“无妨。”苏晗狡黠地笑,“我还有更怪的。”继而回归正题,“赵静成要诟病我什么?”
楚云铮笑得邪魅,“不妨猜猜看。”
看到他这样的笑,苏晗便明白了。还能有什么?自然与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他的党羽众多,无人敢得罪他,晨间的事到了赵静成嘴里,应该会演变成她言行轻佻、魅惑摄政王。
她这才留意到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闪身避开,气道:“男尊女卑,我也只得由着旁人污蔑。想来王爷已出手阻止此事,苏晗不胜感激。”
“男尊女卑?”楚云铮轻笑,“你我之间何曾如此?”
苏晗想了想,他还真没跟自己端过王爷的架子。可这样又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用身份拉开距离,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与其日后被奸佞小人处处算计,为何不让我给你一世静好岁月?”
萧瑟风中,他的语调之中尽是暖意。眼前人,忽然就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摄政王了,此刻,他只是一个眼中有诚意、气息有暖意的温柔男子。
“与其日后流离民间,为何不让我为你挡风遮雨?”他握住她的手,“苏晗,时至今日,还不信我么?”
男人的温柔的确是件利器,让人招架不住。意识到自己心神恍惚的同时,苏晗匆忙转身,耳畔却传来他无奈中有着宠溺的轻语:“想躲我到何时?”
抬眼再看,他眉眼中盈着灼热。
似乎,已无从回避。
第三十二章 随时恭候
苏晗对着他笑,分外平静。随即,并不挣开他的手,脚下转了方向,走向旷野深处。她需要时间思量,这是比打仗更费脑子的事情。
楚云铮也不打扰她,走在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却并未放下戒备,谁知道她会不会又耍什么花招?
“你屡次提及此事,为何?你要娶的,是做你贤内助的王妃,还是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苏晗的语声平静无澜,却透着无尽冷漠——字字句句,无关风月。
“若娶你,贤内助或者将领,似乎都与我无缘。”不是楚云铮要打击她,这是事实。
“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认定了我此战之后处境潦倒,我信。你是摄政王,能预见许多人的下场。只是,”苏晗眼里浮现出了疑惑,“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娶我?难道说,日后我还能为你所用?”难道说,她逃不开官场中起起伏伏的命运?
“这仿佛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却是句句讨打。”楚云铮眸光转锐,“我配不起你,嫁我便是辱没了你——可是此意?”
苏晗不慌不忙的,慢条斯理地道:“这样质问算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回答我的疑问?”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在官场又何尝不是如此?”楚云铮的话很残酷,“你以为你风光之后便能功成身退?谁会允许?不嫁我,还有位置更高、权利无疆的人惦记你。你可以跑,可以隐居,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里去?”
“我自有我应对的法子。”苏晗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笑容不羁,“承蒙王爷看得起我,想给我一方乐土,只是,我不需要。我的乐土,不在京城,不在朱门之内。”
“那么,不提这些,你只看我。”楚云铮将她带到自己面前,视线锁住她双眸,“没有权利,没有王爷,没有将军,只有你与我,你嫁不嫁?”
语气中那份真诚,黑眸中那份迫切,令人动容。她居然有些不忍回绝了,只是……她双手捧住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肌肤,让他感受手上的薄茧,“我手上有茧,是习武所致;我心里有杀气,是不安现状、不喜平宁所致。女子如此,如何为人妻?如何夫为妻纲?”说着,怅然一笑,“只看你,我也不嫁。我知道我能做什么事,也知道我不能做什么事。”
“没做过的事,你怎知不能?”她这都是从哪里来的谬论?怎么还会有认定自己不能为人妻的女子?
楚云铮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冷静的话,就是上她的当了。怎么会有这一天的?堂堂摄政王,每日追着一个女人,苦口婆心地要她嫁给自己,真是世事难料。
苏晗有些烦躁了,瞪视着他,语速很快:“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你若想成婚,无数女子任你挑选,为何偏偏要刁难于我?”
楚云铮缓缓接道:“我只要你,要定你了。”
你有病!要么就是心怀鬼胎。苏晗腹诽着,心头的恼火直达眼底。
楚云铮的目光毫不退让。
良久,两人僵持不下。
败给这个小东西了。楚云铮叹息一声,手环上了她腰肢。
苏晗下意识地向后倾斜身形,抿了抿唇。
楚云铮手上力道加重,让她离自己更近。
苏晗眼中闪过锋芒,随即却忽然变了态度,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楚云铮觉得她没安好心,眉峰轻扬,带出几分挑衅。
苏晗踮起脚尖。
故技重施?他猜测着。
她毫不犹豫地吻上他双唇。
唇齿有冷意,带着几分恨意似的,吮吸啃咬着他双唇。浓密长睫却悄然垂下,手亦是轻柔地引着他靠近她。
楚云铮的身躯一僵。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到底要做什么?敛目去看,她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有着几分英气的眉宇轻锁。
没反应?苏晗移开唇,不满地抬眼,冷冷问道:“莫非换了心肠,变成了柳下惠?”随即不等他出声,忽然咬住了他颈部一小块肌肤,牙齿轻磨。
微痛、微痒的感觉,却让人难以自持。他吸进一口气,又轻轻呼出两个字:“妖孽。”随即勾过她的唇吻住,拥紧了她,享有,需索。
暖意透过他的衣衫,徐徐传递到她身上,即使风过有声,亦不觉冷。
他抬手取下她头上的银簪,墨色青丝随之散落,柔韧顺直,滑如绸缎。她就在自己怀里,柔若无骨,相依相偎。相互依偎就是这种感觉么?温暖、安稳,天地广阔,却不孤独。
他更紧地拥住她,撬开她的贝齿,想要更多,想拥有更多。
唇舌交缠在一起,她脑海似是被什么击中,轰一下炸开来,明明无声,却觉得嗡嗡作响。
风声渐渐远去、静寂,耳边只回旋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苏晗。”他低低的轻唤,温柔入骨。
苏晗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眉头轻蹙,猛力推开了他,微喘着,纤长手指碰了碰唇角,绽开一朵笑,宛若一只狐妖,“感觉不错。”
她点燃一把火之后,一定会泼一盆冷水下来。楚云铮看着手里那支银簪,递到她面前,“辛苦。果真是八面玲珑之人。”
这话说得是真有水平,文绉绉地讽刺她上得了战场做得了色狼。苏晗只当没听到,笑得没心没肺,手滑过他的面容,“你说我轻薄你、毁你清白,我认。你只要我,可以,我给。”语声微顿,笑意更浓,“除了我夫君的名分,我什么都给你。”
这该是薄情郎对痴情女说的话,她就这样从容自若地讲了出来。楚云铮心里叹服之余,升起几分不悦,抬手扣住她皓腕,语调沉郁、笃定:“你我相识,缘起不灭。情愿与否,你余生是我的。”
“我却认为缘起即灭。”苏晗微眯了眼,贴近他,语声低柔暧昧,“陌路之前,你要不要把我能给得起的拿去?”随即莞尔一笑,“我的中军帐,便是你我的温柔乡,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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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莫名认定昨天就上传了,看到没才发现记忆混乱鸟……各种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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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等你出手
应该生气。
应该惩罚她。
应该让她为方才的轻浮、挑衅付出代价。
因为她不自重,不知珍惜自身,对他更是没有丝毫信任。
只是,他做不到,没办法责怪,甚至,心头旋起的是丝丝忧伤、缕缕疼惜。
夜寒凉,月幽冷,面前的女子,与这夜色相溶,妖娆魅惑,眼中却是对这尘世的不屑、对人情的失望。
她该是清高如竹、孤傲如梅的女子,她有这资格。只是,从未如此。相反,她一直在胡闹,让男人放弃他,如皇帝;让男人看轻她,如秦朗,和他。
她把心与这尘世间的儿女之情,隔绝开来。不要男婚女嫁,不要人遮风挡雨。
是怎样的经历,冷了她的心。
在他眼中,她似是一头孤独的小兽,执拗地相信自己足够强大,不肯接受旁人的好意。即便头破血流,也可以笑着说,无妨,我乐在其中。
他良久沉默不语,目光中流露出的不自知的疼惜,都令苏晗没办法再闹下去。她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扫兴地样子,悻悻地看着他。
楚云铮把银簪送到她手里,抬手轻抚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打理一下,回去歇了吧。”
她不回避了,又换他无视她的态度了。苏晗从来是当日事当日毕,没有他的好耐性,一面将发绾起,一面问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娶我了?”
“沙场之上,哪里来的温柔乡。”楚云铮笑得有些邪气,“再者,你本就不愿嫁我,我为何要给你一个恨我的理由?”
折腾半天,结果就是白忙了。苏晗不能甘心,气鼓鼓地宣布道:“你也晓得沙场没有温柔乡,那么,沙场也不是谈婚论嫁之地,你以后自重些!”
“这怎可混为一谈呢?”楚云铮正色纠正她,“你是要我身体力行,而我只是动动心思罢了。”
苏晗一手扶着盘起的发,一手握着银簪,犹豫了片刻,才忍住了刺杀他的冲动,把簪头嵌入发间。
楚云铮适时地靠近,勾起她的脸,微俯下身,唇滑到她耳际,温声道:“不论你多顽劣、多可恶,我都不在乎。只是,为了避免我滥杀无辜,莫对他人如此。”
这是冷森森的警告。苏晗想了想,敢勾引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么?不敢。人是用来打仗的,哪怕凑数也是好的。
楚云铮继续道:“闷了便去找我。我的帐内,没有温柔乡,有你日后的夫君,等你把酒言欢。”
这就不是白忙了,是他完胜,一切又回归到了原点。苏晗将发绾好,思忖片刻,神色沉凝,语声低缓:“人都说,苏晗是名将之后,其实不然,我是由江湖中人抚养长大,来自山中。没有苏一航,我也会有今日荣华、他日浪迹天涯。”
“出嫁成家,做谁的嫔妃、谁的王妃、谁的嫡妻,有什么好处?婆媳不和、妻妾争宠、主持中馈、生儿育女、为儿女操劳一世。”
“是,可以好一些,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可到尽头呢?还是会有人先走,有人留下独自伤悲。”
“谁最后是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入土为安的?没有。若是一早就明白,为何还要去尝试?”
“是,有人不管出自何意,不会放过我。可朝廷之外,还有江湖容我立足。朝廷若有与整个武林为敌的气魄,他日将我苏晗绑回京城,我认。”
“你今日位高权重,来日呢?你若不是怕功高震主,怎会退出沙场?终有一日,你也会身处险境。前景堪忧之人,如何能庇护我?”
她说完这一席话,退后几步,淡然凝望着他,看着陌生人一般。方才发生的一切,似是幻景,与她无关。
“你只看到了世间万象的荒凉,却不知其中自有乐趣。你只看到了我楚云铮位高权重,却看不到我这个人、我的心思。”楚云铮侧转身,负手而立,望着空中寥落星光,神色清冷,语声却是低沉柔和,“星、月,美,却是高处不胜寒。衣食住行,俗,离开了如何存活?成婚生子,俗,是两人厮守的结果。你若说花开不美、结果无用,我无话可说。我只是固执,不到最后,我不会弃你不顾。”他转过头,唇角一抹浅浅淡淡的笑,“你肯对我说出你所思所想,很好。还不算无药可医。你只是得到的呵护不够,对这人世心寒。”
“是无药可医,只是不知是你还是我。”苏晗转头就走,气冲冲回了营帐。生气,不是因为他的反应轻描淡写,是他最后一句话,一语中的。
真心的、无条件的关爱,一直是她最为渴望却不能得到的东西。你渴望,可命运注定你孤单。你渴望,可结果让你一次次失望。
若两世相加,只有几个人真正无条件的在意过自己,且光景短暂,谁还会对这人世有所寄望?
回到帐中,看到利文清,苏晗才意识到,这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答应和她形影不离,可她要出门去见楚云铮的时候,立马脚底抹油跑掉了。
有什么办法呢?郡主是可以享有特权的。
叹一口气,苏晗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灭掉了一壶凉茶,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觉得手、脸又开始痒。挠了几下,皮肤一小片一小片的开始泛红。
利文清见状,凑到近前看了看,笑道:“我懂些医术,这症状是可以去根儿的,只是不知元帅信不信得过。”
苏晗笑道:“有什么信不过的,辛苦郡主才是真。”皮肤过敏这档子事,若能治好不再复发,自然再好不过。
“明日我便去采药,若是找不到,便让云钊去寻。”利文清说着,喜滋滋往外走去,“元帅快些歇息吧。”
苏晗对着空掉的茶壶,苦笑。灌了一肚子醒神的茶水,能睡得着才怪。
之后两日,将士一面观望着驻扎在渝龙城外蓦邪的大军,一面等待后路大军前来汇合。
所有人都看得出,元帅精神不佳,心情恶劣。只是这次很怪异,她不找茬发火,只是寡言少语,在副帅面前,索性做起了哑巴。
这两个人……每个人的猜测都不一样,但这猜测无疑成为了枯燥生活的最佳调剂品。
大军前来汇合,苏晗即刻下令,全军到渝龙城下安营御敌。之后,升座中军帐,与众人议事。
利文赫把玩着两颗水晶石,最先开口,道:“依我与靖王之见,是先把战俘乌沥押送至京城,否则,长期这样对峙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大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苏晗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有节奏地叩击帅案,没精打采地扫了利文赫一眼,“既出此言,想来是已得到圣上的允诺了?”
利文赫还给她一个“算你识趣”的眼色,微微一笑,“我随身携带圣上密诏,关键之时,可代元帅发号施令。路上,不想损了元帅的威风,才没有言明。”
“哦。”苏晗漫应一声,垂了眼睑。
她打这一仗,皇帝或者太后,最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