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途,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头晕晕的、手足渐渐热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又中毒了?
刚才在寝殿喝了一杯茶水,难道那杯茶水被人做了手脚?
她使劲地摇头,却越来越晕,天旋地转,碧树也变形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变得奇形怪状……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好似有一个声音牵引着她,往前走,往前走……
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座二层高的小阁楼。这道声音又对她说,上阁楼。于是,她一步步地走上阁楼,非常听话,不知反抗。
站在朱栏前,望向地面和那些碧树,仿若腾云驾雾,太惬意了。可是,她想看看是谁在耳边说话,转头去找,去找不到人。
“伸展双臂,像小鸟那样飞,飞到宫外,飞到无忧无虑的地方……”那道声音蛊惑道,“那里四季常青、花香鸟语、清风明月,是一个美丽的仙境。你要飞去那里,飞吧……”
“飞啊,飞啊……”叶妩笑嘻嘻的,一脚跨上朱色栏,伸展双臂,“我要飞……飞去美丽的仙境……”
赶过来的楚明锋站在下面,望见这一幕,心惊胆战,“妩儿……不要乱动……”
叶妩咯咯娇笑,“我要飞……”
他面色一凛,气急败坏地吼:“不许飞!回去!”
那道声音继续蛊惑她,要她飞,她纵身一跃,飞起来……飞起来……
**妩儿为毛会这样呢?跳下去了,肿么办?
【92】落红?
他看见,她一边放纵地笑一边跳下来,仿似一只蝴蝶展翅飞翔,艳阳下,她黄绿相间的衫裙染了日光,斑斓多彩。
虽然只是二层楼,却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他疾奔而来,纵身飞起,抱住她,再缓缓落地。
双足点地的刹那,他的心才落回原位。
叶妩浑然不觉刚才的惊险,笑得更放荡了,在他怀中做出飞的姿势。
“妩儿……”楚明锋叫了几声,她仍然如此,好似不认识自己。
如此看来,她性情大变,已非平日的她。
他强硬地挟着她走,回了澄心殿,传徐太医。
回到寝殿,她竟然唱起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他惊奇,愣愣地看她,这是什么歌?这就是她的心思?
虽然此时她异于平常,但她还是他深爱的女子。她已被自己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留在宫中当他的女人。那么,他对天发誓,绝不会辜负她!
费了不少力气,楚明锋才把她扛到床榻,绑住她的手脚,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太医还没来,他满心疑惑地看她,她双眸微睁,好像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时不时地傻笑。
妩儿为何变成这样?中邪了?
若非他及时抵达慈宁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进寝殿看望母后,碧锦说皇贵妃刚走。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妩儿出去,那便是说,她还在慈宁殿。于是,他去找她,途中问了一个宫人,宫人说好像看见她往那边走去。他一路追去,终于找到她,她却站在楼阁朱栏前,还说要飞下来……太不可思议了……
楚明锋轻轻抚触她的腮,责怪自己粗心大意、让隐藏在暗处的凶徒有机可趁……还说什么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到头来,还是让凶徒钻了空子。
慢慢的,她不再笑了,闭上眼,安静地睡了。
徐太医来了,一边听陛下叙述方才发生的事,一边为她把脉。
“妩儿性情大变,是否被人落毒?”楚明锋担忧得眉头紧皱。
“陛下稍安勿躁。”徐太医示意陛下不要出声。
不多时,他把完脉,沉思须臾才道:“照陛下方才所说,皇贵妃应该误食了一种类似于五石散的药散。”
楚明锋骇然,“食了五石散,会性情大变,飘飘欲仙,腾云驾雾。妩儿方才的情形,颇为相像。”
徐太医强调:“并非五石散,乃类似五石散的药散。”
“那究竟是什么药散?”
“医术古籍上并无记载,早些年微臣听闻,有人将五石散和西南一带的蛊进行融合、改良,制成新的药散。倘若误食,不仅性情大变,还会产生幻觉、幻听,做出各种奇怪的事。”
“当真如此?”楚明锋回想起那魂飞魄散的情形,“妩儿从楼阁上跳下来,是因为产生了幻觉、幻听?”
“该是如此。”徐太医继续道,“微臣还听闻,若是厉害的药散,人误食之后,会为人操控,听命于那个下药之人。”
楚明锋震惊地睁眸,“妩儿被人操控了吗?如何解毒?”
徐太医回道:“照脉象来看,皇贵妃所中的药散并非最厉害的那种。臣开一张方子,应该可以解皇贵妃体内的药散。”
如此,楚明锋才略略放心,“妩儿何时能醒?”
徐太医取出银针袋,铺展开来,“微臣施针后便会苏醒。”
果不其然,施针后,叶妩便醒来,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全不记得了。
“我不是在慈宁殿吗?怎么回来了?”她迷糊地问,捂着额头,有点疼。
“你当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楚明锋凝眉问道。
她摇头,“对了,我正想去膳房去找金钗,忽然觉得头晕,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徐太医问:“头晕之前,皇贵妃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叶妩想了想,道:“我在太后的寝殿喝了一杯茶。”
“想必那杯茶被人做了手脚。”徐太医断然道。
“那杯茶是谁送进去的?”楚明锋的黑眸渐起冷气。
“碧锦。”她一惊,“可是,碧锦不会害我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眸色越发阴寒,“不查个究竟,朕不罢休!”
————
孙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过了两日,却再次反复,再次吐血。
徐太医再改药方,慈宁殿再次人来人往,宫人皆战战兢兢,担心陛下怪罪下来。
这日早间,大殿聚集了一二十人,楚明轩,沈昭,叶妩,关淑妃,徐太医,还有庆阳公主。其余的皆为宫人。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楚明锋。他悠然饮茶,神色淡淡,不露喜怒的脸庞令人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叶妩站在他身侧,知道今日是揭开谜底的时刻,有些激动。
楚明轩着一袭白袍,风流倜傥,故意打起官腔,“皇兄,母后抱恙,就在寝殿歇息,皇兄为何传召这么多人来慈宁殿?是否有要事宣布?”
楚明锋平淡无奇地说道:“并无要事宣布,只是母后抱恙多日,总得想个法子。”
沈昭面向众人,风华清逸,“陛下,徐太医说太后病情反复,非药物不济,而是事有蹊跷。这几日,臣一直注意太后的汤药、茶水和膳食,并无不妥。”
“那就是没发现?”楚明轩急急道。
“王爷稍安勿躁。慈宁殿里里外外,臣仔细瞧过数遍,只有一处有可疑。”沈昭侃侃而谈。
“你倒是快说呀。”楚明轩催促。
“太后喜竹,尤喜文竹。因此,太后寝殿床榻边总会摆放一盆生机盎然、翠色盈盈的文竹。”
“文竹有问题?”叶妩看向众人,想从面上表情看出哪一个做贼心虚。
“文竹易于栽培、打理,以往,太后寝殿的文竹十日左右换一盆,近来每日都换,这又是为何?”沈昭讲到了重点,“陛下,臣发现,从太后寝殿搬出去的文竹,竹叶发黄,仿佛垂死之态。”
“会不会沾染了寝殿里的病气所致?”有人提问。
“并非如此。是因为,文竹被人做了手脚。”沈昭吩咐宫人搬上文竹,用剪子剪了所有翠叶,浸在水中,再用银针试毒。
果不其然,浸过文竹的清水有毒。众人哗然。
叶妩太佩服他了,如此高明、隐秘的落毒手段也能识破。
楚明轩激动道:“文竹被人落毒,那落毒的凶徒又是谁?”
沈昭再次让他冷静,徐太医解释道:“凶徒将毒液洒在文竹的翠叶上,太后喜竹,每日都会凑近赏竹。如此,毒液之气便被太后吸入体内。虽然毒气入体不会致命,但日积月累,便会慢慢中毒,一月之后便会毒发身亡。”
叶妩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太后只是吐血,没有其他中毒的迹象。”
徐太医接着道:“太后只是吸了毒气,令病情反复,从吐血和脉象无法断出中毒,因此,几个太医会诊,都无法断症。”
楚明锋不经意地喝问:“打理、接触过文竹的宫人有哪些?”
宋云领着两个公公进殿,两个公公跪地禀奏,因为大祸临头而惊怕得身子发抖。
据他们禀奏,一人负责栽培文竹,一人负责送文竹到慈宁殿、收回旧的文竹。
沈昭审问他们,问他们为何谋害太后。他们吓得丢了半条命,大喊冤枉,说自己是无辜的。
“文竹经由你们的手,如今出了大事,所幸太后没什么大碍,否则,你们死十次都无以谢罪!”沈昭厉声怒喝,“文竹被人做了手脚,你们责无旁贷!你们是否一步不离文竹?”
“是,一步不离。”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仔细想想,是否有可疑之人靠近你们?”
“奴才想起来了,每日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都从偏殿经过。公主看见了,就走过来,说喜欢文竹,尤其喜欢文竹那种淡淡的清香。虽然奴才不觉得文竹有清香,但公主这么说了,奴才不好反驳。”负责运送文竹的公公回道,“此后,每次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公主每次都看见,欣赏文竹片刻,与奴才闲聊。”
沈昭看向庆阳公主,缓声问道:“公主,此事当真?”
楚云曦惧怕地畏缩着,“是……我喜欢文竹……”
叶妩忍不住想,落毒之人不会是公主吧。
楚明轩冷冷讥笑,“沈昭,你不会说是公主落毒谋害母后吧。”
沈昭不理他的嘲讽,“陛下,容臣问问那公公和公主。”
楚明锋恩准,沈昭走到庆阳公主面前,温和道:“敢问公主,公主与那位公公聊些什么?”
“没聊什么……说说文竹……”她缩着肩膀,好似很怕他。
“公主为何喜欢文竹?”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为什么吗?”楚云曦眨着眼眸,眼睫扑扇,无辜得令人怜惜。
沈昭又走到那公公面前,问:“每次公主与你聊什么?”
公公回道:“奴才不记得了。”
沈昭眉峰一凝,俊眸一眯,“一次都不记得?”
公公郑重地点头,沈昭陡然喝道:“你说谎!几日前的事就记不得,根本没有可能,是你不想说,还是心中有鬼?是你落毒谋害太后,是不是?”
“不是……奴才真的没有落毒……”公公惊慌失措地摆手否认,“陛下明察,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太后……”
“你不记得和公主聊些什么,分明是说谎!”沈昭怒指他,声色俱厉,“公主神智不清,你趁公主与你闲聊时不注意,在文竹上落毒,是不是?否则,你怎会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凶徒不是你又是谁?”
“不是奴才……”公公声嘶力竭地喊,急得手足无措,“奴才冤枉……奴才也奇怪,为什么每次和公主闲聊后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遇到了公主,只记得将文竹送到太后寝殿……奴才真的冤枉,陛下……”
叶妩觉得奇怪,这件事当真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公公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
沈昭的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说没有谋害太后,是无辜的,可有人证、物证?”
公公摇头,“奴才不知……奴才不记得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否有人看见……”
忽然一人走进大殿,嗓音高扬而秀朗,“本公主便是人证。”
众人望去,却是一袭绿罗裙的安乐公主。
楚明亮往里面走,站在晋王身侧,笃定道:“本公主记得,五日前去看望母后,看见这公公在偏殿廊下与庆阳公主说话。本公主知道那是母后寝殿里的文竹,就过去瞧瞧。”
沈昭问:“公主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她莞尔道:“庆阳公主夸赞那盆文竹栽培得好,说自己自小就喜欢文竹,还说起年少的事。不过这公公一个字也没说,就知道傻笑,笑得不停。”
傻笑?叶妩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庆阳公主,是否如此?”沈昭转而问庆阳公主。
“是吧,我每次说那么多话,真的不太记得了。”楚云曦轻声道,低着头,羞于见人似的。
“陛下,臣还有一个人证。”沈昭突然转了话锋。
“传。”楚明锋语声淡渺。
一个宫婢走进大殿,跪在地上。叶妩认得,这个宫婢是伺候庆阳公主的宫女桃红。而楚云曦看见桃红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一闪即逝。
叶妩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异色,就是这微乎其微的眼色,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疯了。
沈昭道:“桃红,把你所见的说出来。”
桃红回道:“是,大人。奴婢叫桃红,一直在慈宁殿当差。前阵子,太后让奴婢去偏殿伺候庆阳公主,奴婢就尽心尽力地伺候公主。公主神智不清,奴婢必须无时无刻跟着公主,但公主不喜欢奴婢总是跟着她,很多时候让奴婢退下,奴婢就退下了。几日前,公主说想吃桂花糕,让奴婢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桂花糕。奴婢便去御膳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公主说要喝茶,奴婢还没拿热茶给公主。于是,奴婢折回去端热茶给公主喝,却看见公主和这位公公在殿廊下说话。奴婢觉得奇怪,此时的公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一边说一边笑,不过那公公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傻傻地笑。”
叶妩盯着楚云曦,这个庆阳公主还真是淡定,面不改色。“你还看见了什么?”他循循善诱。
“接着,奴婢看见,公主将一些粉末洒在文竹上。”桃红道。
众人哗然,想不到是庆阳公主在文竹上落毒。
沈昭总结道:“陛下,此事昭然若揭。这公公送文竹到慈宁殿,经过偏殿,庆阳公主找借口与公公闲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他失了心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公主趁机将微量毒粉洒在文竹上,太后赏文竹之时吸入体内,由此中毒。”
楚明锋森冷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楚云曦,“庆阳,你有何话说?”
楚云曦上前几步,惊惧而又委屈,“没有……我没有……桃红冤枉我……陛下,我神智不清,有时发脾气对桃红又打又骂,她忌恨在心,便编造出此事冤枉我……”她看向桃红,伤心而悲愤,“桃红,我无故打你,的确是我不对,可是你怎么能凭空捏造、陷害我?”
“公主,奴婢没有冤枉你、陷害你,是奴婢亲眼所见。”桃红争辩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庆阳,你还是招了罢,否则,你一人行事,连累的却是你亡故多年的父母。”楚明锋淡漠地威胁,“谋害太后,罪同谋反,你父母对朝廷忠心不二,却被你连累。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被你气死。”
这句话很明显,如果她再不从实招来,一旦查出,便会连累过世多年的父母。
沈昭笑如清晨的风,凉爽宜人,“公主方才这番自辩的话,条理清晰,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想到公主是神智不清的病人。”
众人皆以为然,徐太医道:“神智不清的人,是说不出像公主那番清楚明白的话。陛下,皇贵妃在慈宁殿喝了一杯茶便性情大变,因为那杯茶被人下了一种药散,叫噬心散。”
“臣暗中查过,那日皇贵妃喝的那杯茶,是碧锦让一个宫女端上来的。”沈昭接着道,语声如春日的雨、滋润大地,“那宫女沏茶后端过来,途中遇到庆阳公主。那宫女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头晕晕的,失去了知觉,之后恢复知觉时,已经送好了热茶、出了大殿,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如何进寝殿,如何出来,她全都不记得。”
“如此说来,庆阳以一种诡异的手段迷惑人心,令宫人失了心魂,然后在茶水中下噬心散。”楚明轩厉声逼问,“庆阳,你谋害母后和皇贵妃,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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